早晨，南都飘起了雪花。雪花似乎有灵性，赶在小寒向南都市民报到。
同时，来南都报到的还有邢亮。邢亮和高天在省委组织部陈副部长和省国资委党委书记何志刚陪同下到华昭集团赴任。邢亮任总经理，高天任党委书记。
华昭集团原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卢联成因贪腐落马后，省委组织部把总经理职位拿出来向全国公开招聘。邢亮过五关斩六将，在80多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高天则是从省委组织部巡视员任上平调过来的。
在集团副处以上干部大会上，何志刚先宣布省委省政府的任命；陈副部长代表省委组织部讲话；接着，邢亮和高天分别作表态性发言。在这种场合，表态性发言一般是对上级党组织的信任及群众的支持表示感谢，然后谈几点打算。然而，邢亮的表态发言却打破常规，按自己的思路信马由缰地发了一通感慨。
他说：“今天是我45岁生日，省委省政府送给我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这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并将和高书记一起驾驶这艘“航母”去远航。过去和现在，国有企业在经济建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然而，国有企业的形象在国民心中却一落千丈。其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现在网上网下、中外媒体、经济沙龙、大学讲坛，对国企效率低下、资源浪费、过度消费、腐败丛生的讨伐之声不绝于耳。省委组织部从全国遴选华昭集团总经理的举措，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要从体制机制及管理上对国企进行大幅度的改革。改革，是沉重的话题，是艰难的选择。1998年3月19日，朱镕基总理在中外记者会上谈到推进经济体制改革时慷慨地说：‘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说明，改革最终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天，我在华昭集团过了一个生日，希望能平安地过5个甚至更多的生日。如果只过两至三个生日，说明我失败了。为了对得起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拼搏，为了不辜负省委组织部杨部长、陈副部长和省国资委何书记的期望，我愿用我的政治生命来推进国有企业体制机制的改革。最后，借用明朝学者吕坤的四句话与大家共勉：做第一等人，干第一等事，说第一等话，抱第一等识。用两句古诗自励：瘦到梅花应有骨，幽同明月且留痕。请大家监督！”
邢亮与众不同的表态发言博得了阵阵掌声。
高天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和组织工作者，表态性发言完全是程序式的，但有一段话却让大家耳目一新。这段话是：“国有企业党委书记是配角，我一定用我这片绿叶扶好邢亮这朵红花，协助他推进改革，深化管理，把华昭集团的发展推上一个新台阶。”
会议很快结束，送走陈副部长和何书记，两位新领导与其他班子成员见面。
华昭集团是南江省特大型国有企业，拥有总资产1025亿，净资产319亿，投资的产业涵盖电力、煤炭、交通、化肥、城市供水、房地产、港口等。领导班子加上他俩共有10人：1名副书记兼纪委书记，5名副总经理，1名工会主席兼法务总监，1名总会计师。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黄大明在班子里年龄最大，已过56岁。卢联成出事后，国资委指定他暂时主持工作。在这敏感时期，一般人都会有想法，趁此机会上个台阶，可他淡定得很。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冷静、理智、彻悟，清楚自己的人生路，这辈子能熬上副厅级位子已是祖坟冒了青烟，遑论再有更大出息。他的能力和水平绰绰有余，关键是平时做的功课不足。官场中的潜规则深不可测，一个平时不注重疏通关节、培植人脉者，很难在升迁上引起上级领导的青睐，除非是机缘巧合。所以，在暂时主持工作的日子里，他只埋头做好稳定工作，没半点跑动的念头。
但是，另有想法者却大有人在，排在黄大明后面的副总经理阳亚洲就蠢蠢欲动。阳亚洲今年48岁，正当年富力强。他大学毕业后进入南都电厂，从技术员、班组长干起，一步步干到值长、副科长、科长、筹建办副主任。在人才济济的电厂提拔至高管千难万难，如不是他姐姐力助，这等好事未必就会轮到他。现任分管国资委的副省长麦志标，当时是省计划委员会分管能源的副主任。他姐姐阳亚慧和麦志标是大学同学。麦志标在审批南都电厂4台30万千瓦扩建项目时，跟华昭集团老总打了招呼，组建筹建办时阳亚洲就名正言顺地提拔为副主任。阳亚洲也不负众望，担任筹建办副主任后很快打通了省计委和国家计委的联络通道，各项审批手续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定，南都电厂扩建项目的建设速度令人刮目相看。扩建工程一完成，阳亚洲一跃成为南都发电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华昭集团划归省国资委管理后，阳亚洲在麦副省长的关照下，提任为华昭集团副总经理。上任不久，为了迅速扩大政绩，他提出南都电厂在4台30万千瓦的基础上再扩建两台100万千瓦级的超超临界机组。获得省发改委和省长同意后，他主动请缨担任项目前期工作的领导小组组长，带领项目办的人员长期泡在国家发改委能源局，反复做处长、司长们的工作，终于在较短的时间里拿到了开工路条。两台百万千瓦级机组在他主持下顺利建成。经过多年的历练，阳亚洲变得十分精明老到，尤其在跑扩建项目过程中，培植了不少人脉关系，也提升了个人形象，在业界具有一定影响力。卢联成出事后，他那颗骚动不安的心膨胀开来，想逮住机会上个台阶。他早就洞察了黄大明的小九九，私下还请黄大明助把力。黄大明对此却是一笑了之，暗示他有能耐的话尽管活动去。他请姐姐做麦副省长的工作，自己也找机会暗通款曲。后来，麦副省长告诉他，省委组织部已准备将华昭集团总经理职位拿出来向全国公开招聘，叫他报考。可是，他考功不行，第一轮笔试就被刷了下来。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当招聘结果明朗后，他心里越发郁闷，一是邢亮比他年轻，资历比他差得远；二是邢亮在国企待的时间很短，缺乏国企管理经验；三是怀疑邢亮是否有驾驭这艘“航母“的能力。他真不理解省委组织部为何干这种招进女婿气走儿的事。现在的职业经理人有几个靠得住？就中国目前的社会环境而言，职业经理人的信托责任大成问题，有不少民企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干不了多久就闹出麻烦，甚至把企业推向倒闭的边缘。省委组织部一直强调选拔干部要注重德才兼备，可是，他们却招来了一个没多少国企经验的假洋鬼子。当然，不满归不满，对省委组织部的决定，他还是绝对服从。
因为是第一次与班子成员见面，邢亮要大家将分管的工作作简要汇报。汇报自然是以排位为顺序。先是黄大明汇报党建、组织和党风廉政工作，当谈到反腐倡廉时，自然绕不开卢联成贪腐事件。卢联成贪腐事件给华昭集团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和影响，先后有3位正处级干部被检察院逮捕，分别是总经办主任毛品华、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刘娟娟、南明煤矿总经理柯卫其。这4人涉案资金到底有多少？目前尚不清楚，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每人起码1200万以上，有说卢联成至少4000万。传得最离奇的是卢联成和刘娟娟的桃色故事，还说他们在上海和深圳购买了别墅，仅深圳一处别墅价值就达1500多万。黄大明最后说：“目前，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消除卢联成贪腐事件带来的消极影响，如何提振集团系统员工的信心。”
接下来是阳亚洲汇报电力板块工作。华昭集团控股和全资建设了4个火电厂和4个水电厂，拥有装机容量720万千瓦，占了全省装机容量的四分之一。阳亚洲是个乐天派，把严峻的电力形势说得轻飘飘。谁都知道，这些年，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电、市场煤，煤价涨势十分凶猛，发电利润完全被煤价挤占，电厂发得越多亏得越多，以致严重影响了发电企业的积极性。有的省市为了鼓励电力企业多发电，不惜从有限的财力里切出一块弥补发电企业的亏损。南江省是欠发达地区，政府财力捉襟见肘，省长要求发电企业从管理中消化这块政策亏损。好在国资委对发电企业的考核实行煤价锁定，职工的薪酬未受影响。阳亚洲给邢亮的信息是，电力形势不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即使国家不救，市场也不会让煤价这样疯涨。煤电这对难兄难弟就像两节过山车，你高我低，永远没有平起平坐的时候。最后，阳亚洲用洪亮的声音总结说：“电力板块形势总体看好，无论是经营管理还是廉政建设，都没有受到卢联成事件的影响。”
分管水业板块的副总朱应龙，分管交通板块的副总毕永生，分管煤炭和化肥板块的副总向德，分管房地产和港口板块的副总于彬，工会主席兼法务总监易华，总会计师金晨光分别作了汇报。
听完汇报，邢亮说：“今天只是做些初步了解，以后我和高书记会到各板块详细了解和熟悉情况。在各位面前，我和高书记算是新兵，你们分管的工作要一如既往地做好。卢联成事件带给我们的负面影响不容低估，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影响消除。”
高天同意邢亮的意见，要求大家振作精神，共同面对和克服卢联成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大改革和管理力度，把工作做到极致，不辜负上级领导的厚望。
晚上，八位副职摆席欢迎两位正职到任。邢亮和高天酒量尚可，副职敬酒来者不拒。八位副职中，有三位酒量大得惊人，尤其是阳亚洲，在酒桌上从不输人，人称不倒翁。国资委有位学历史的副主任戏称他为“小冯跋”。冯跋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北燕国君。据《晋书》记载，冯跋“饮酒一石不乱”。一石折合成现在就是20450毫升，那时的酒一般都在18度左右，一餐能喝20450毫升的人在当今恐怕不多见。作为皇帝的冯跋，有这等酒量，在酒史上不留青名都不可能。能跟皇帝媲美，阳亚洲自然是沾沾自喜。因此，每每在酒桌上，他都是活跃分子。如果排座次的话，一号种子非阳亚洲莫属，二三号种子分别是朱应龙、向德。在卢联成时期，每次班子聚会，三大金刚就闹得不可开交，不喝掉五六瓶茅台或五粮液决不罢休。今天的氛围不一样，一是两位领导新来乍到；二是刚出卢联成事件，郁闷的劲还未缓过来。三位金刚仿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乖巧斯文得很，虽然还有邢亮生日之话题，但闹了几杯后就平静下来，只是随便聊些时政和经济形势。
散席后，总经办副主任邓芸把邢亮带到华昭酒店一间套房里，那儿暂作他临时的家，行李早被邓芸搬过来。华昭酒店是港口公司7年前投资建设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进了房间，邓芸麻利地烧开水、泡茶，又问还需做什么。邢亮摇摇头，表示感谢后劝她早点回去休息。邓芸却没有走的意思，一脸的兴奋，一脸的期待，希望邢亮留她聊天。邢亮见状只好让座。美女把你送到家，自己想待会儿，你不解风情硬生生地请人家走多不绅士。况且邓芸还是老同学靳岩生嘱咐关照的对象哩。得到允许，邓芸高兴地送给他一个媚笑。
靳岩生是邢亮清华本科班同学中最铁的哥们。邢亮本科毕业考研进了北大，靳岩生则被选调进了国家计委，两年前提拔为某司副司长。邢亮报考华昭集团总经理职位之前征求过靳岩生的意见，谁知靳岩生比他还兴奋，盛赞这是明智之举，叫他务必拔得头筹。经过几轮鏖战，邢亮如愿以偿，靳岩生也喜上眉梢。在他离沪赴南都报到前夕，靳岩生专程从北京赶到上海送行。有人为你大喜大悲而癫狂，应是人生之大幸。邢亮当时确实感动了一把。然而，当靳岩生把邓芸带到他面前时，他对靳岩生的真情打了折扣。
那天晚上，邢亮提前到外滩海湾大厦小包厢里恭候靳岩生。靳岩生早住进了海湾大厦，电话里说再等会儿，有位客人还未到。邢亮被他弄糊涂了，本来准备叫上几位朋友一起话别，可他却说不，就两人好好抵足深谈。想不到他自己却带上一位，到了这时，邢亮只有依他。他心想，也许是他上海的相好。之前，靳岩生在这方面没什么绯闻，并不排除他现在不变。过了40多分钟，靳岩生带了一位身穿紫色紧身短大衣的美女款款而至。老同学好久未见，激情地拥抱了一下后，靳岩生指着身边的美女说：“我堂姐女儿，邓芸。以后就是你的下属。”
邓芸身材高挑，胸脯高耸，肌肤如雪，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天生一个美人坯子。邢亮向她伸出右手，她双手紧紧握住。他感到她那双白皙而温润的手在颤抖。邓芸激动地说：“请邢总多多关照！到了南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靳岩生指着邓芸对邢亮夸耀说：“我这位外甥女不仅人漂亮，心地更善良。她现在是华昭集团总经办副主任，主任出了事，现在暂时当家。你去了以后，她就是你的大管家。”
邢亮抽出手，笑着说：“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主任，不简单。”
邓芸满脸绯红，抿着嘴说：“邢总见笑，我29了，不年轻。”
邢亮打趣道：“你不年轻？我们成什么了？我这个年纪，还在学校啃书本，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看来，还是古人说得对，早起闯荡成英雄，三更磨墨变髯公。我的早年书虫生活与你相比暗淡无光啊。”
邓芸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靳岩生赶紧打诨：“你就痛快地嘲笑美女下属吧。这样不饶人，叫人家怎么活？谁不知道你胸藏世界风云，肚明天地之理。像你这种博学多才的人，天下又有多少？”
邢亮双手抱拳向邓芸打恭：“对不起，我这张嘴从来不饶人，以后多多谅解。”他清楚，邓芸以如此年龄谋得副处级职位，肯定是靳岩生的影响。虽然他在国企待的时间不长，但耳闻目睹不少这方面的掌故花絮。中国的官场，往往拼的不是实力而是关系。靳岩生在官场浸淫二十多年，在这方面的精明老到已是炉火纯青。
邢亮的猜测没错，邓芸的人生路确实是靳岩生一手安排的。靳岩生和堂姐虽不属嫡亲，但比嫡亲还亲。靳岩生家境极差，高中和大学期间的学费完全靠堂姐资助。他比堂姐小10岁，从小就特别亲她。堂姐也十分喜爱他，有好吃好玩的首先想到的是他。靳岩生初中毕业时，堂姐参加了工作，在中学当老师。堂姐鼓励他好好读书，力争考入清华北大，还承诺高中、大学的费用由她承担。正是有堂姐的关心与鼓励，他才有学习的动力和毅力。高中三年，是他最苦最累的三年，一天到晚埋在书本里。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时，他竟然考出了超好成绩，列全省理科探花。在清华，他与邢亮成了室友，成了上下铺。参加工作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报答堂姐。邓芸是堂姐的命根子，他就把关注点放在邓芸身上。女孩子漂亮是优点也是弱点。因为漂亮，所以邓芸有优越感，常引来不少异性追慕的目光。女孩子一旦被众星拱月了，就飘飘然起来。结果，她高考失常。堂姐在烦恼和焦急中把女儿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其实，不用堂姐交代，他也会全力以赴。正是有报答堂姐的念头，他参加工作后就在南江政界培植人脉，利用国家发改委的平台与南江省发改委的主任及处长打得火热。经过他的运筹帷幄，邓芸被录取在南江师范学院。邓芸大学毕业，他通过省发改委主任把她安排到华昭集团。结识卢联成后，他与卢保持热线联系，很快成了朋友。邓芸的成长之路就完全按他的设计铺开了。邢亮想，今后面对的不是邓芸而是靳岩生。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人们往往缠绕在各种复杂的亲缘关系中。诸如老乡、同学、同事、血缘等，这种关系在企业无疑会构成巨大的管理羁绊并产生外加的管理成本，从而降低管理效率。然而，在靳岩生面前，他不敢发半点牢骚。
靳岩生亲热地拍着邢亮的肩：“我为邓芸高兴，以后有老同学罩着，我就省心。在她面前，你没必要斯文，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今天，我正式把她交给你，一定要为我看管和培养好！”
邢亮无言以对，给靳岩生一个怪脸，招呼两位入座。
在酒桌上，邓芸起初话不多，一双顾盼有情的眼睛不离邢亮左右，只侧耳倾听两个大男人聊天，偶尔问几句话。老同学聊得兴起，免不了觥筹交错。邓芸好表现，陪了几杯后，就忍不住主动出击，频频向邢亮敬酒。酒一喝开，她话就多起来，两片薄唇像涂满了蜜，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全用在邢亮身上，比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华月貌，逸群之才，温文尔雅，清新俊逸，淡定优雅等，结果，初次见面，邓芸给他的印象欠佳，觉得她城府不深，过于流露，喜好张扬。女性，尤其是美女，应是内敛矜持。该静时，静若处子；该动时，动若脱兔。
昨天下午，邢亮从上海飞抵南都，是邓芸接的机。在南都，他没有朋友，只好由邓芸张罗。邓芸本来想将他的行程告诉黄大明，被他制止了。他不愿让黄大明等人知道他已与邓芸接触，担心引发各种猜测。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极快，有谱和没谱的消息都会被好事者八卦一番。昨晚，他住在南都一家四星级酒店，拒绝了邓芸的宴请，早早把她打发走了。
今晚的邓芸一身职业装打扮，显得特别清爽秀丽。现在和她面对面坐一起就极为正常，毕竟成了上下级，而且邓芸干的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工作。与邢亮熟悉后，邓芸已没半点羞涩和拘束，大大方方地与他侃起了大山。邓芸问：“邢总，您觉得南都的环境怎样？”
邢亮喝口水，轻轻一笑：“刚到，谈不上什么感觉。”然后话锋一转，谈起了工作，“小邓，我新来乍到，可能一下难以被职工接受。今后职工对我有什么看法，希望你原汁原味地告诉我，我最忌讳言路闭塞。”
邓芸爽快应诺，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
邢亮问：“今天我这番表态与众不同，有什么议论？”
邓芸眸子闪亮，虔诚地赞道：“邢总，您的讲话太独特、太别致、太精彩，是我参加工作以来听到的最有特色的一次讲话。我把手掌都拍红了。”
邢亮呵呵一笑：“太夸张了吧。我只不过是发了一通感慨而已。”接着又问：“你怎样看待卢联成事件？”他心想，既然和她聊开了，就索性做些调查，从多个角度掌握情况。以后，卢联成事件是他无法绕开和最棘手的难题。
邓芸思索片刻，将她的认知一股脑儿倒出来：“对卢联成，要一分为二，我以为，他功大于过，华昭集团在他手上得到迅猛发展。之前，公司煤炭、水业板块还处在起步阶段。他来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和转型。经过努力，又拓展了交通、房地产板块的业务，新建和扩建了8台大容量火电机组，开拓了港口业务，加速了化肥和其他业务的发展，使华昭集团在短期内迅速壮大起来。生产经营方面，业绩亦不俗，尤其是房地产、港口、煤炭、水业等效益连年大增。遗憾的是，他没能把握好自己，尤其是近几年，放松了管理，诟病的事件接踵而至。比如，直接插手高速公路和房地产项目的招投标，大手大脚地花钱；干部任用个人说了算，偏听偏信，当面五湖四海，背后团团伙伙等等。特别是与刘娟娟的特殊关系，议论最多，反映也最强烈。刘娟娟想办啥事，想推谁上位，立马能办成，俨然成了二当家。以至于有些靠近不了卢联成的人纷纷投靠到她的门下。还有，跟柯卫其的哥们关系，也很不正常……”邓芸飞起两片薄唇，滔滔不绝地介绍了20多分钟。
邢亮一直皱着眉头听她介绍，她的话音一落，邢亮就逗趣道：“看来，小邓的辩证法学得蛮好嘛。”
邓芸不知是褒还是贬，脸刷地通红，娇滴滴地说：“邢总，您又嘲笑我。我哪说错了？”
对卢联成，看法各异，应属自然。得益者肯定心存感激。邓芸属于得益者。当然，他也不希望一棍子把卢联成打死。卢在位10年，又把公司做成南江第一，说明他智力过人、卓尔不群。他成功后又成为阶下囚，有其自身原因，更有制度缺陷方面的原因。如果制度设计严密，纵使他贪心再重，也无法为非作歹。这是一个大的课题，一时难以与她说清。他只好摆摆手，诙谐地说：“你是位称职的下属。”
邓芸被弄糊涂了，无法理解他话中之意。她眯起凤眼，嘟起小嘴，虔诚地望着他。在她面前，他是一座耸立的山峰。她崇拜他，敬仰他，更想依靠他。在当今社会，谁能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快的速度靠近权力顶点，谁就能最先摘取皇冠上的明珠，她深信这点。因此，她试图以最有效的方法来博取他的信任。
邢亮不想把她弄得神经过敏，耐心地解释：“对一个人一件事的评判，不能那么简单。过早下结论，容易走入误区。每个人都会把个人情感掺杂其中，形成的看法就各式各样。最终结论，还得听组织的。我们绝不可自作聪明做民间裁判员或评论员。”
邓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感到以后与他打交道会很累很吃力。她想，也许这就是社会认知和文化背景差异形成的区别，以后一定要在这方面补上一课。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邓芸起身告辞，邢亮把她送到门口。邓芸对他嫣然一笑，甜甜地说：“与邢总聊天总能开启心智，获益匪浅。以后请邢总多给我聆听的机会。”邢亮向她挥挥手，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显，是妻子裴小蓉的美国长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