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转世
浓厚的乌云笼罩着整片天空,闪电在乌云间划出一道道缝隙,雷声就着雨点砸落在大地上。
一幅几十丈高的城墙前,一个希腊马队列队而立。马上的骑士屏息静气,但是他们的小腿、马镫和马腹上都溅满了泥泞,显然刚经过长途的跋涉。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其中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骑兵的脸上。他面容虽然还不脱稚气,但是横在太阳穴的一道长长的刀疤说明他已历经沙场,顾盼之间流露出初生之犊的不羁狂放。和其他骑兵一样,他手执绪斯同骑枪,身穿青铜护胸甲,头戴波奥蒂亚式头盔,腰间是一把科庇斯弯刀,但他却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
少年的目光落在眼前高耸的城墙上,上面站满了严阵以待的波斯士兵。波斯人拉满弓弩对着城墙下的希腊侵略者。
波斯士兵里老少不一,大多没有完整的盔甲,他们有许多都是城里的百姓,为了抵抗希腊铁骑占领他们的家园而殊死抵抗。此刻,斑驳的城墙上鲜血还没干透,城墙下堆积着希腊攻城士兵的尸体。
“怎样才能攻破这样的铜墙铁壁?”少年思索着破城的方法。
“围城三个月,还未能破城,我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城前方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穿着黄金铠甲的亚历山大站在骑兵队前,御马而立。十八年的岁月在他的额头眼角添上了细纹,他的眼神少了青年的锐利,多了王者的深沉。
“八千希腊铁骑,竟然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波斯城邦前几乎全军覆没?”亚历山大扫视着面前的残鳞断甲、满脸惶恐的希腊军队。
几个月前,亚历山大派出一支军队,征讨这个拒绝归顺的波斯城邦,却被波斯人拦在了城墙之外,久攻不下,八千兵士损失殆尽,只剩下不到两千残兵!亚历山大这才带着自己的亲兵马其顿禁卫骑兵赶来增援。
残兵的将领脸上血迹斑斑,哆嗦着,头深深的埋在地上:“陛下,此城城墙坚固……况且……况且敌人的兵力数倍于我们……”他说到后面,声如蚊呐。
亚历山大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宝剑划破雨帘,直直斩向将军的脖颈!
头颅砸落在地!亚历山大没有任何表情,雨水冲刷着他的宝剑上的血迹,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四周的将士们被这突然的处决震的倒吸一口凉气,数千人霎时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被处决的将军的副将们更是吓的煞白了脸,他们大多和那个被斩首的将军想法一致,希腊帝国的兵力远胜于敌人,只要重兵压境必然可以瞬间破城,他们不明白为何亚历山大只派出几千人出征,但此刻,没有一个人再敢说出心中的疑问。
“敌人的兵力数倍于我们?如果只有兵力强于敌人的仗才能打赢,那还需要你们这些将军做什么?”
亚历山大脸色铁青,厉声道:“我们希腊人没有兵马吗?没有武器吗?有!但我不会出动所有的铁骑去对付这个小小的波斯城池!”
他扬起宝剑,指向他身后蓝色的帅旗,旗帜上一面是亚历山大的旗号,另一面是千目神的神像。这代表着执旗的军队是奉千目神的神谕收复四方,抵抗者皆为反叛军。“十八年前,我们击败了成吉思汗,希腊人是天选之民!我们是天地之主!”
提到成吉思汗,禁卫骑兵队里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少年投以敌视和鄙夷的目光。少年早已经习惯这种目光,只冷冷一笑,视而不见。
“我们是勇者,是战士!我们从来就是以少胜多!我要拿下这座城,证明给其他拒绝向我称臣的人看,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后果!他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盾墙,在我希腊人眼里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亚历山大的声音冲击着每一个希腊士兵的耳膜。
天之涯大战后的几年,带着千目神的旗帜的希腊军团所向披靡,东西大陆的邦国纷纷归顺。希腊人再也没有遇到过大规模的战争,偶尔有一些小城邦的反抗,大都被希腊铁骑轻易瓦解。
可是如今十八年过去,亚历山大意识到安逸的希腊士兵们已经不复当年的英勇,而成吉思汗残余的部队,各国不肯归顺的城邦却在日益壮大,亚历山大知道必须要用一场血战燃起希腊人心里的血性,所以这次他亲自带兵,要他的勇士们记起当年以少胜多,每战必克的辉煌岁月。
希腊士兵瞬间燃起了斗志。“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天选之子!天选之子!”他们高举长矛,喊着亚历山大的名字。他们大多年轻,只从父辈的口中听过西方征服王的传奇,在他们的眼里,亚历山大只是坐在王城的宫殿里,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王。但如今,他们真正见到了一个纵横疆场,杀敌无数的战神!
“十八年前,这么一个小城三个伊莱就能拿下。”伊莱是希腊军队的中队的名称,每个中队两百人。“现在我给你们一千禁卫军,谁愿意领兵攻城?”
众希腊统领心中都一阵发虚。豪言壮语虽然激励人心,但尽管波斯的守方已经疲惫,但是尚有数千之众,又有城防之利,用一千兵力以弱攻强,这是九死一生的战役,跟在亚历山大身后的禁卫军统领们都低下头,避开了亚历山大的目光。
一个声音响起:“我去。”只见少年踏马上前,眼神锐利中带着不羁。禁卫骑兵队中一阵骚动。众人心想,又是他,此人想立功大概想疯了。
亚历山大看向少年,过去几次出征,这个少年屡屡请战,比一些久经沙场的悍将还要亡命。
希腊人从城墙猛攻,要抢夺高点,的确难度太大,少年方才观察这城墙的结构,城墙正中木质的厚城门让他灵机一动。但亚历山大还未答话,亚历山大身侧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希腊少年抢先开口了。
“父皇阵中,希腊猛将如云,却派一个蒙古人统军,岂不是要我军继续丢脸?”这个少年神色倨傲,一头漂亮的金发,头盔上插着飞扬的彩色鬃毛,样貌和年轻时的亚历山大十分相像。
亚历山大微微皱眉:“赫拉克勒斯,巴特尔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过去两年屡次建功,何来蒙古人、希腊人之别?况且,我麾下号称猛将如云,却只有巴特尔挺身而出,我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交给谁?”说到最后一句话,亚历山大冷冷的对身后的统领们扫了一眼,几个统领被亚历山大一激,脸上实在挂不住,齐声道:“陛下,属下请命统军破城!”
赫拉克勒斯双眉一扬,大声道:“我去!天黑前必定拿下这个城池!”
亚历山大微微一笑,看向少年巴特尔,他想看看这个少年是否又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果然,巴特尔躬身道:“陛下要以少胜多,一千禁卫军胜之不武。请陛下给我五百士兵,即可破城。”
亚历山大不由得笑了起来,巴特尔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勇气和好胜心,不由得让他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他转向赫拉克勒斯:“巴特尔说五百士兵即可破敌,你怎么想?”
赫拉克勒斯不由得脸上变色,亚历山大言下之意,明显是要他和巴特尔一比高下。巴特尔过去两年来多次主动请求随亚历山大出征,并且屡屡参与最危险的任务。父亲本来对成吉思汗的儿子还有点忌惮,但是最近对他的颜色越来越和缓。这一次巴特尔明显冲着自己来,在亚历山大面前,岂能示弱?他咬了咬牙:“请父皇给我五百士兵,我发誓把城献给您!”
亚历山大缓缓点了点头:“你们分兵两路,各带五百人攻城。战场之上,生死由千目神决定,你们想好了?”
“想好了!”巴特尔回答,同时向赫拉克勒斯挑衅的一笑。
赫拉克勒斯怒火上冲,但是看着前方城墙下遍地的希腊士兵尸体,心中不由得栗栗危惧,但是他从小就知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当亚历山大的儿子。他昂然道:“父亲放心,我绝不辜负天选之子的名字!”
“开始挑选你们的士兵吧!”始亚历山大命令道。
“谁愿意跟随我!”赫拉克勒斯大呼。
亚历山大手下的大将都心知肚明,赫拉克勒斯是皇后克里奥唯一的儿子,他日后必定会继承亚历山大的皇位。皇子亲自上阵,等于是亚历山大自己领军,自己岂能畏战?大将们纷纷自动请缨,还带上自己部下的精英。片刻之间,赫拉克勒斯便选好了自己的五百人,绝对的精英,可以以一敌百。
轮到巴特尔挑选士兵时,禁卫军们却都躲过了他的目光。这早在巴特尔的意料之中,他虽然也在亚历山大的宫廷中长大,但他的母亲木兰是俘虏,他的生父是成吉思汗。他体内留着的是蒙古人的血,他的父辈们手上沾满了希腊人的鲜血,他是希腊人眼里的杂种、瘟神,更是他们仇人的儿子。他知道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跟他打这种绝户仗。
巴特尔把目光投向那些残兵,他纵马到他们的队伍之前,冲城下的尸体一指,大声道:“谁在那些死人堆中有亲人好友的,把手举起来!”
巴特尔扫视队伍,只有几只手举起。
巴特尔大喝:“就只有这么多吗?你们都被波斯人阉割了吗?”
队伍中一些战士忍住眼泪,一些发着抖。但没有更多举起来的手。
巴特尔跳下马,走到战士们的面前。
“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路,这一场战役之后,你们返回故乡,埋葬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好朋友,然后设法忘掉今天,过完你们窝囊的一生。第二条路,捡起弯刀,用自己的血,替你们的兄弟朋友报仇。替你们自己,换回一个战士的尊严!”
雨愈来愈大,队伍中一阵无声。
“选择第二条路的,给我站出来!”
士兵们如石像般伫立,没有人反应。赫拉克勒斯对亚历山大躬身说:“看来无人愿意跟随一个蒙古人。请父皇允许我替代巴特尔挑选并且带领余下的五百人!”
亚历山大不语,巴特尔的一番话没有唤起这些希腊士兵的血性,看来这一代的战士需要比他想象中更大的磨炼。
突然,残兵队伍之中,一个身材高瘦的副将踏前。他指着躺在地上刚才被亚历山大处决的将军的尸体,说道:“我是西卡士将军的弟弟,我愿意跟随你。”
巴特尔点了点头。接着,几个士兵走出来,站在副将身旁。
然后,越来越多的士兵站了出来。巴特尔把其中受伤过重的一些筛掉,凑够了五百人。
“好!”亚历山大一挥手,他身后的卫兵送上两面亚历山大的军旗,亚历山大把旗分别交到巴特尔和赫拉克勒斯手里。
“谁先将战旗插到城头,便是这场战役的首功,我会给他大大的奖励。”两人接过军旗,把它绑在身上。
一声军号下,赫拉克勒斯和巴特尔的人马同时开始冲锋。波斯人的利箭如穿破暴雨向着希腊进攻的队伍扫射,赫拉克勒斯的士兵们将盾牌如坚壳一般围在头顶,铺了两层,五人一组前行,很快到了城墙之下,竟然无一人伤亡。
赫拉克勒斯回头看时,只见巴特尔带领着士兵在离城墙百步之外就绕了出去,直奔城墙东南角而去,其中几十个士兵身后都背着一个铁锹。
赫拉克勒斯莫名其妙,心想这蒙古杂种是要挖地道去吗?他不禁好笑:慢慢挖吧。喝令士兵架起云梯攻城。
在观战的亚历山大也在思索,巴特尔想干什么?此时,他看到巴特尔冲锋的方向,城墙东南角约二十步之外,有一个隆起的沙丘。
巴特尔的队伍冲到东北角的沙丘上,城上箭下如雨。尽管有盾牌护身,已经有十几个士兵中箭而亡。
巴特尔取下背上的弓,翻身向城墙上的波斯士兵射去,一个士兵被射到从城墙上滚落。巴特尔大喝:“开始!”他手下的士兵分成两批,一批竖起盾牌,另一批在盾牌后往上射箭。几十个背负铁锹的士兵在这两批同伴的掩护下,取下背上的铁锹,往下就挖。
巴特尔回头,看向远处的赫拉克勒斯,他们已经架好了云梯,可是凌厉的飞箭让他们无法向上攀爬。
赫拉克勒斯的士兵们在下方射箭反击,掩护着攀登云梯的士兵,但越接近墙头,箭雨越是密集,他的兵力也损失惨重。
东南角的城楼上,一个头发微微发白,脸上沟壑纵横的波斯大将看到巴特尔的士兵已经被射死了三分之一,但是居然丝毫没有退意,只是加紧在沙丘上挖掘。他凝神一想,突然明白了巴特尔的意图,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大喝:“把所有投石机瞄准这些人,把他们砸死!”
砰砰砰!无数块人头大的石头出现在半空,砸落在巴特尔的盾牌阵中。盾牌被撞开,十几个士兵被石头砸中,骨折筋断,血流披面。有几个铁锹兵闪避不及,被当场砸死。
巴特尔大呼:“弓箭手补替盾牌手,不许后撤,掩护铁锹手。”几个弓箭手放下手上的弓,抢起盾牌,补上空档。
巴特尔连续几箭,箭无虚发,把几个投石手杀死,但是后面的士兵迅速补上。石头和箭雨不断。巴特尔回头,看到自己的士兵已经死伤过半,但是铁锹兵们还是毫无动静。
马上的亚历山大看着巴特尔在箭雨里厮杀的身影,此时他已经猜到了巴特尔的目的。以他手下士兵的战斗力,这可能是唯一的方法。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被投石器集中攻击,片刻之间,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此时,一个铁锹兵大喊道:“是这里了。”巴特尔连连闪避,躲过了几只箭,来到铁锹兵身边。只见地上已被铁锹挖开了一个洞,洞口用岩石铺作方形,洞身垂直向下,深不见底——这是一口井。巴特尔立刻下令:“退到百步之外!”
士兵们都手举盾牌疾步往后撤。巴特尔等士兵奔出几十步,左手持盾,右手拿出一块火石,在洞口的岩石上急促敲击。
几点火星飞出,直坠入黑暗的深井之中。
巴特尔撒开腿急奔,还没有跑出二十步,就听到从沙丘地底传来一阵隆隆之声。
城墙上的波斯将军脸色发白,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听到隆隆之声从沙丘一直传到他站立的城墙之下。“砰!”!一阵天崩地裂的爆炸声,他脚下城楼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