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杯子没有落地,因为有桌子接着。童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听到心脏“怦怦”地加速运动起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不然会让人误以为心肌梗死之类的就送去医院了。
“怎么了?不欢迎我来吗?”其他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像是在真空中,可是没有介质的传递,他的声音又是怎么传到我的耳膜呢?童馨想。
“哦,你,你——好!”没想到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这么口吃地说了出来,“请坐吧!”
“站了这么久,终于让我坐下了,呵呵。”
“Nice to meet you!”这个童馨说得比较溜,所以它就这样冒了出来。曾几何时,她在脑中勾勒着与窦萧见面的时候,会有多么温馨甜蜜的一段寒暄,可是现在她的嘴巴和舌头却像是打了麻药,怎么控制都只是觉得它们失去了知觉。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却是:“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吗?戴娟问我今天有没有空,我就来了。看来我今天要成为不速之客了。”他对着童馨微笑,可是童馨却想哭。好想掀开桌子投入他的怀抱告诉他她十分挂念他,好想见他却没有勇气发短信。
气氛有些沉闷,童馨却只感到温馨。
因为他在,这样真好。
是夜,窦萧送童馨回旅馆。
晚上十点多钟,路上已经不再拥堵,这时候的开车才能被称之为所谓的“兜风”,否则,在T城这样的大城市,经常只能坐在车里“抽风”。
刚才在车上光顾着发呆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车子收拾得这么干净,而且飘散着淡淡的迷迭花香。环绕立体声的音响里面传出来熟悉的张学友的声音,很适合这个夜晚的《李香兰》,“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委婉飘来的小提琴声和吉他的和弦,静静地带来了那软软的内心冲突,童馨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心如一团乱麻,随着歌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萦绕而越来越乱。
不知道窦萧是在专心开车还是也被这熟悉的歌词和旋律再次打动,没有说话。童馨轻轻按下按钮让车窗透出一条缝来,让穿过缝隙的风钻进她的头发,这样似乎可以让自己觉得更清醒一些。
沉默了许久,窦萧像是在挣扎着:“我——其实——现在有女朋友。”而后发出了轻声的叹息。他还是说了实话。
前面的交通灯转红,车子停了下来。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的,很多次很多次,但我怕你知道了之后觉得我在欺骗你,怕你伤心。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面对你的信息——也更——”窦萧没有再说下去。
“很多次?没关系的,早跟我说了,我会注意的,就不会那么打扰你的生活了,是我应该抱歉才对。”虽然童馨很执著,但是却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我却总能透过你的短信和消息感觉到你的温暖,总会在恍惚间看见一抹熟悉的粉色,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千言万语只能汇成‘谢谢’两个字。”
童馨虽然低着头,可是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窦萧在注视着自己。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没关系的,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同时发生在两个正常人身上了,呵呵。”她又开始自我调侃起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说了好几遍没关系,俨然心口已被重重击了一下。但童馨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难过,于是又使出了看家本领:“那这样吧,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如果你请我吃夜宵的话,我收你做朋友了,还可以顺便做你的恋爱军师,毕竟女人比较了解女人嘛,以后感情有问题就Call我好了,为兄弟两肋插刀哦。”
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伸出右手拍了拍胸口,顺便抚慰了一下刚受重创的心灵。很多人都批判现在的年轻人太自我中心,什么喜欢的都要占为己有,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有大爱、广博的爱、无私的胸怀,像歌词唱得那样,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向更幸福的地方飞去。
“你真的愿意?”窦萧疑惑地看着童馨,里面还夹杂着一丝看不清的东西。
童馨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嗯。”因为刚才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会用哥们的身份跟你说话的,放心吧,我不做小三的。”顿了顿,童馨转移话题,“不要说我们的这些误会了,说点别的吧。当然听听你和你女朋友的浪漫故事也不错的。”
“她?和我?没什么浪漫的事情,父母之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虽然没想把她立为将来的竞争对手,但是依然想知道他身边的那个她什么样。
“白领,很能干,很精明,样子也不错。嗯——大概就这样吧。”
童馨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不愿意让他那么为难。她更愿意给人带去快乐,而不是困扰。
他们如一般普通那样告别,轻声说再见。
转身的时候,童馨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段话:如果闭上眼,仍旧能细细地记起一个人的五官,她或他的眼角眉梢,而不是一张模糊的脸或隐隐的轮廓,那才是自己真正记忆深刻的人。
童馨不知道日后他们还有多少机会见面,但她已经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可是,他们的感情,未说出口却已是错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窦萧叫住童馨问。
“七点五十五的!”
“我来接你去机场吧,我还赶得及回来上班。”
这个邀请让她怎么面对,该高兴吗?还是……童馨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然是很想多见他一面,可是离别的场面让她怎么承受?
还记得刚上大学那年,童馨执意不肯让妈妈陪她去学校,一个人上了火车,坐在火车里面,看着妈妈,在窗外,她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站着,直勾勾地望着她,毫无表情,只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强烈的不舍。童馨反复示意让妈妈快走,因为知道自己顶不住了,然而她依旧执拗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慢慢地,眼泪淌了下来。从小到大,这是童馨为数不多地看见她哭,再也控制不住,旁若无人地就号啕起来。
火车终究还是动了,妈妈在窗外渐渐远去,可是童馨的泪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流动。周围的好心人都跑过来安慰她,好久才平复下来。至今,童馨仍不晓得情感丰富算是优点还是缺点,至少不会像现在很多人那么麻木还是值得庆幸的。
童馨没有正面回答窦萧的提议,只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作出正确的决定,于是,她回过身给窦萧讲故事:“一天,袋鼠开着车在乡村小路上转悠,突然看到小白兔在路中央,耳朵及身体几乎完全趴在地上似乎在听什么……于是——袋鼠停下车很好奇地问:小白兔,请问一下你在听什么?”
窦萧听了没什么反应,于是童馨继续:“半小时前这里有一辆大货车经过……”
然后她又学着用特别夸张的语气问:“我靠!这么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后来怎样?”
“他XX的,我的脖子和腿就是这么断的?”
窦萧一下子哈哈乐了起来:“强悍的兔子!”
看他还算感兴趣,于是童馨接着讲:“三只小白兔在一个精神病院里,有一天院长想看看三个精神病人的恢复情况如何,于是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小白兔,第一个精神病人坐在小白兔的上面,揪着小白兔的两只耳朵,嘴里嚷着‘驾’,院长摇了摇头;第二个人背对着小白兔,拍着他的屁股,嘴里说着‘给我追’,院长叹了口气,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第三个出院了?”
看来他还是不行啊。
“第三个蹲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摸着小白兔,院长看后,满意地点点头,只听他说了一句:‘小样的,先放你三百米,等我擦好车再追你!’院长倒地晕倒……”还没等他笑,童馨自己已经憋不住了,就先乐了。
“这样会出交通事故的,小同志!”窦萧一边笑一边朝童馨看了一下。
隔了一会,童馨弯下腰:“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请你明天早上来接我好不好?”
“好的,明早六点半我在大堂等你。好梦!”
他刚准备开车,童馨又叫停了一下:“慢点开,注意安全!”
窦萧会意地笑了笑:“放心吧!”
童馨也跟着笑,天亮以后,一切终将成为记忆的过往,或悲伤,或美好,只是她的爱,无处可以安放。
该走的终究还是会走,而且是搭载着“不由自主”的飞机。童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走,不要拖泥带水;走,以后只是做一个好朋友;走,能够知道他很幸福就好。
云霄之上,千里之外。
最近好吗?R先生。
我最近快要忙死了,不过我很开心,你知道吗?公司已经派我主持重大会议了!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顶尖的设计师,现在我觉得自己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我会成功的,对吗?
今天我想问你一个小八卦,你以前交过几个女朋友?她们都长什么模样?你跟她们在一起多久?
……你现在还会挂念她们吗?
还是说,你现在不是单身?
不行,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披荆斩棘,翻山越岭,杀死恶龙,来到你身边的!
这一次,换你等我哦!
这是童馨回C城前一晚写的信。
末尾,她附上了一首诗:
【你打江南走过
那留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我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我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你嗒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你不是归人,是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