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不是陆娇的亲哥。陆安是陆天领养的。
在骨子里陆天认为女儿家终是别人的,所以他需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但是陆安却没有按他想象的去发展。值得庆幸的是,陆天并没有放弃陆安,依然待他如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第一次遇见陆安的时候,似乎是8岁。他站在落地窗前,抱着个吉他,弹得有模有样,阳光洒满全身,宛若踏云而来的神。我被他的大明星范儿彻底迷住了,扔开陆娇的手飞奔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只差没顶礼膜拜。
自此以后,我光荣地被陆娇冠以“色女”的称号。后来等我们熟识之后,陆安形容那时候的我就像一只见到小羊的灰太狼。
其实我挺冤枉的。我并不是非要做出那种死样儿,实在是小时候陆安的派头镇住了我,当时我年纪还小,跟一只井底之蛙似的,哪里见过什么大人物。所以,见到强大气场的陆安我就找不到北了。
我用尽各种手段让陆安教自己弹吉他,拿蛋糕讨好他。才上小学的我,自诩他的人,剽悍地替他抵挡无数莺莺燕燕,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使上了。可陆安就是不吃这一套。
最后我没辙了,只得提张板凳,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今天不教我吉他,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副土匪样儿把旁边的陆娇都唬住了,更别说眼里有泪光的陆安了。
可是,就算我装得再狠,骨子里依然是只弱小的绵羊。这点陆娇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当她看见我有动摇的迹象时,便毫不犹豫以实际行动与我同流合污。陆娇也拿张板凳准备同我一起威胁陆安。
谁知道,关键时刻,她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掉了链子。她没走两步就摔了下去,板凳砸在我的手臂上。而我手里的板凳顺理成章地砸在陆安的脑袋上。
两个小丫头当场就被陆安温热的血吓得哇哇大哭。我比陆娇哭得声更大,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手臂会断掉。
那时候的陆安特别勇敢,他不但没哭,还笑着说没事。尽管,他眼角还有眼泪。
好在有佣人听着哭声寻来,让急救车接走陆安。
那时候,我和陆娇傻傻地以为陆安永远不会回来了,傻傻地追着急救车跑,那惨样至今记忆犹新。
现在陆安刘海儿下都还有一个淡淡的疤痕。每次看到这个疤痕,再想想我们当年的英勇事迹,我都忍不住感慨。幸好陆安没事,要不然,世界上又得少一名帅哥了,这得让多少人伤心啊。
最后陆安还是教我吉他了,只不过教学场所是在我家暗无天日的小仓库里。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音乐这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学了一个月连个简单的歌曲都不会弹。陆安也不恼,依然耐心地教我。在教的时候,他毛茸茸的头发蹭得我脖颈直痒痒。
久而久之,我也能弹出曲调。当我第一次能弹《两只老虎》了时,我狂奔到陆安面前卖弄学习成果。尽管很生疏,但陆安听后笑得特别特别好看。这下子,我色女的潜能彻底爆发了。我跑过去在人家脸上吧唧一口,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以后跟着姐姐我混吧。”那样子活脱脱的是一个山大王。陆安脸变得通红。
长大后,陆安的脸皮越发厚实起来,老拿这些事儿打趣我,弄得我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连陆娇也吃里扒外地把胳膊肘倒向他。一只绵羊斗两只饿狼,简直没戏。
去参加杨年铭订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干脆穿着睡衣拖鞋顶着满天星光徒步去陆娇的家里将她从睡梦中叫醒。她看见我的鬼样子气得想抽我两巴掌。
我将脸完全埋在陆娇的颈窝里,不哭不笑不说话,宛如失去生气的植物人。
陆娇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骂:“程一艾,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啊?他值得你爱得这么死去活来的吗?你要是真想不开,只要你点个头,姐姐明天一把火烧了他的订婚典礼!”
我想,此时若是我点了头,明天的报纸头条绝对是“某某订婚典礼被某泼妇烧得面目全非”。陆娇不说话的时候绝对是一淑女,一开口绝对就是一泼妇。
在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希望明天出点什么事儿让他订不成婚。可这想法也只有一秒,便在我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想着杨年铭的邀请,我低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陆娇那套欧洲进口的梳妆柜前用她的高级化妆品化妆。可是那妆化了又擦,擦了又化,也遮不住那些疑似弃妇的痕迹。陆娇在一旁看得直嚷嚷。
“程一艾,你再怎么化妆,还是跟鬼似的!你先把你脸上那副遗孀死样儿给我换下去。要不然,再多的化妆品也不够你用!”
我停下手中的活儿,对着镜子咧咧嘴。
天!还真是活见鬼了!我都怀疑镜子里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
陆娇在一边干生气。这一生气不得了。她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加强版小蛮腰塞进小礼服里,结果这一气,合紧的拉链突然爆开。多余的肉就暴露在空气中,格外刺眼。
看到这一幕,我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想着杨年铭的怀里即将是别的女人,眼泪就越哭越多。这下妆又得重新化了。
“程一艾,你以为你是长江三峡开闸放水呢?”陆娇气急败坏地拿起刷子在我脸上工作起来。
我也认命地任由陆娇在脸上涂涂抹抹。虽然没有化个出水芙蓉妆,但好歹是能见人了,谢天谢地。
当我和陆娇赶去订婚现场时,典礼已经开始了。
只是一个订婚典礼,弄得就跟结婚典礼差不多,而且超级豪华,来了好多人,见过的,没见过的。当然,那些见过的,都只是在电视上。我这才知道,原来那柴火妞儿竟然是一位千金。
而这位千金的父亲大人居然是那位著名导演兼天艺影视大公司的老板苏惠明,旁边站着很眼熟的导演夫人欢情。说眼熟,是因为欢情曾经红极一时,出演的电影必火。
老帅哥是她的影迷。老帅哥还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这位导演是他高中的哥们儿。顺便说一句,老帅哥是我对爹爹大人的尊称。
在这个拼爹拼娘的年代,还没有比,我已经先行输掉了。
我在旁边暗暗叹息道:“后台太硬了。别说拼爹,连干爹都没有。”
陆娇冷哼一声道:“你也得有那个资本啊。”
我默默地将自己从头扫到尾,不得不承认,眼前人一语道破天机。
陆娇打了声招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没人性的妞儿八成又去钓金龟婿了。何况是这种大场面,那青年才俊是一沓一沓的。陆娇怎么能错过呢?
我收拾好心情,坐在最边缘的角落啃着不知滋味的蛋糕。
杨年铭在帮柴火妞儿戴戒指时,漫不经心地朝这里扫了一眼。然后……然后,我成功地被蛋糕给哽咽住了。我愣住了,无法解答他的眼神。那里面包含了太多看不明白的东西。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连订婚的日子他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我正咳着,这时候一杯水适当地摆在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拿起就喝,好不容易可以喘气了,一看来人,原来是陆安,旁边还站着刚才消失了的陆娇。她朝我挤挤眼睛说:“等会儿看好戏。”
本来还不明白她说什么,可是当男女主角换了衣服来敬酒时我便明白了。当柴火妞儿走过时,陆娇“一不小心”摔了下去,“一不小心”摔到柴火妞儿的身上,“一不小心”扯住了柴火妞儿的礼服。于是戏剧就这样发生了。一阵棉帛撕扯声后,柴火妞儿身上就挂一围胸以及一裤衩。全场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而陆娇不停地道歉,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她能把柴火妞儿的衣服弄成这种程度简直太不容易了。
全场静默3秒钟,我没忍住,首先笑了出来。有的人碍于苏惠明导演的面子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几个胆大的发出嗤嗤的声音。
杨年铭立马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失声大哭的柴火妞儿身上。而且,没想到的是,他一转身,一个耳光就掴在我的脸上,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可是我脸上还在笑着,而且嘴咧得越来越开,笑得越来越灿烂。这就是杨年铭!这就是杨年铭!这就是我爱过的,曾经也爱过我的男人!
我笑嘻嘻昂着头,只觉得整个人四分五裂。
“杨年铭!你这浑蛋的!”陆娇提起红酒瓶就要向杨年铭砸去,被我死死拦住。
旁边的陆安冲了上去,一拳将杨年铭打出好远。随后,他们两人抱成一团撕扯在一起。
柴火妞儿也忍不住了,随手抄起一盘汤菜朝我泼来。我来不及躲闪,被泼得极为狼狈。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受到殃及的陆娇彻底翻脸了,挣开我,扑了上去。
看着混乱的场面,我站在这出闹剧里,像个小丑。所有的景色都是翻天覆地地扭曲着。那些旁人的目光,可怜的,鄙夷的,还有幸灾乐祸的,犹如当时杨年铭离开我那般。而如今,又是为了他,我独受这酸涩。
我摸摸眼角,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想说些什么,但是张张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陆娇、陆安,这时候眼泪才簌簌地往下掉。
杨年铭的那巴掌打散了我在他面前仅有的自尊,也打散了我在内心深处残存的希望。我一直以为,能等来他的解释,却不料先等来了一个巴掌。
那场梦一样的青春,终于被这一巴掌唤醒了。
杨年铭这三个字,是我的整个青春,那一场已经落幕却依然璀璨的青春。
那场,属于我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