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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补骨脂

辛 大温 无毒 治肾泄通命门 暖丹田 敛精神

——《本草纲目》

乌蓝的夜空中斜挂着半轮上弦月。那月肥肥的,像一柄鱼肚状的剃头刀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削下你半只耳朵。虽值初秋,夜风还是凉的,更何况浓露满坡,走一步湿一脚,两只鞋就有了泥滑的感觉,呱唧,呱唧,越想走快越走不快。这是啥地方,怎么只有草没有庄稼呀?二孬定了定神,看清了地上若隐若现的蚰蜒路,低下头快步再走。他忽然听见群狗咬架的声音,这声音很近,似乎就在身后。握紧手里的枪,哗啦打开了保险。二孬发现了五犬的意图,他知道他要不立即逃走,只有死路一条。二孬当晚逃出兵营,在洛阳的一段废弃的下水道里躲了大半天。几年前,二孬还是土匪的时候,来洛阳绑架一个富商,没想到惊动了警察,逃跑中掉进了一个土井,他想着这下子完了,谁知道井外有井,一直通了很远。四个伙伴全都被警察抓住正了法,只有他在这个土井里躲了几天得以逃脱。当汉奸后再到洛阳,他专门去找这个土井,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二孬知道干他们这行的,必须有几个藏身之处,于是有了空就去找,最后还是找到了一段,其他部分都已经塌陷。幸运啊,这段废弃的下水道再次救了他。虽然打开了枪保险,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开枪的。狗们好像也知道二孬不敢开枪,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它们吃腻了那种肉,一定是想换换口味!二孬往后瞅一眼,不由得脚步再快。一根棍子绊了他一下。本来绊一下也没啥,可这次脚步太快,心里又慌,一个饿狗抢食栽倒在地上。“娘的!”他骂一声,下意识地捡起绊他的东西:一条湿淋淋的人腿!“哎哟娘呀,我咋跑到乱葬岗这鬼地方了……”此话一出,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远及近,到跟前跺了一下脚,停了。当了多少年土匪,杀过男人,抢过妇女,绑架过孩子撕过票,该有多少冤魂跟着啊!二孬感觉自己在往上飘,脚马上就要离地了!他使劲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老人们说,鬼怕声音。可是不响!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飘过来:“二孬……”二孬打个寒战,坐在地上不动了。“二孬啊……”“谁?”二孬真吓坏了,抖抖地端起枪来。“二孬,二孬啊……”二孬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因为太弱,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瞅了瞅。夜色如靛,满眼里都是颤动的草尖。“你是谁?别吓我啊……”二孬现出哭腔。“我是你、表哥……”二孬听明白了,这声音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对,天国!他忽然想起来这个词。二孬翻身跪在地上磕了俩头:“哎呀表哥呀,你可别吓我了!我好不容易从日本人那里逃出来……表哥啊,二孬对不起你,二孬是不得不跑啊,他们盯上我了。二孬以后给您烧香,请三班和尚超度您……”二孬说过,站起来就跑。

“二孬……”二孬扑通又跌一跤,他索性趴在地上,给表哥哭诉起来:“表哥呀,这真的不怨我呀!是日本人……呜呜呜……您老姑七十多岁了,你、你你,别纠缠我了表哥……”“我、是人。我、没死……”“啥?你、是人?不是鬼?”二孬伸着脖子瞪大惊恐的眼睛,使劲地喘息着。那人又不吭声了。二孬努力地拉响枪栓。“我、真是、仙堂,你表哥……”二孬尿了裤子,哭着问:“你、你真没死吗表哥?你在哪儿?”“我、在这儿……”

刘仙堂真没死!刘仙堂被五犬一郎的狼狗咬了几口就倒下了。倒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当晚,鬼子在洛阳城里没抓到吕二孬,就派两个民工把刘仙堂拉到了城西关外的乱葬岗子。民工知道他可能没死,因为他的身子还软着。但既然派他们拉,他们就不敢不拉。到了关外,刘仙堂忽然哼了一声,把两个民工吓了一跳。两人想着,要是真的把他往这里一扔,即使不死也得被野狗吃了,两人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有座一人多高的四四方方的土岗子,土岗上竖一根榆木电线杆。两人知道,这不是电线杆要竖在岗子上,而是取土的人取走了周围的土,特意为电线杆留下来的岗子。“就放他在岗上吧!如果有命,他就活;没命他就死!”一人对另一人的话点了点头,刘仙堂就和电线杆一起上了这个一人多高的岗子。不同的是电线杆子竖着刘仙堂却横着。为什么二孬老感觉表哥的声音是从天而降,就是因为他在岗上。当二孬确信表哥没死并看见了刘仙堂伸出的手时,他把他从土岗上接了下来。

两天后,吕二孬带着表哥终于找到了国军,找到了他的结拜兄弟大胡子和小个子。现在两个人都混得不错,穿着国军服,挎着盒子炮。大胡子先把刘仙堂送到了陆军医院,随后就设了酒宴为二孬压惊:“三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为三弟的虎口脱险干杯!”“谢谢,谢谢两位哥哥!”二孬一脸感激。小个子把酒杯又举了举,“想当初,咱弟儿仨商量好各投一方,不管以后谁家赢了咱都有人保护。你跟了日本人,胡子哥跟了国军,我去投了八路。我受不了那个罪就先投奔了胡子哥。今天咱弟兄仨又走到一起了,啥叫缘分,这就是缘分!来,为我们弟兄三人的缘分干杯!”三个人干了一杯。

“二孬兄弟,咱都是生死之交,有啥也不瞒你。军统的袁主任是胡子哥的老表,我们现在都是袁主任的兵。胡子哥,要不,你给主任说说,也让二孬兄弟和我们一起干妥了?”小个子快人快语。“胡子哥,”二孬端起酒杯,“兄弟敬你一杯!”大胡子接过酒杯:“放心,兄弟我一定尽力!”猛地仰脸喝下。

郭一山歪在床上,怎么着都不舒服。何以解痛,唯有读书!他拿起一本书看起来。“先生,给你换药!”云鹤鸣端着药碗走过来。郭一山放下书,说:“鹤鸣,咱家祖传二百年的医术,我用了将近四十年,对象却都是人家,这几天用到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咱家的药真是好!你看,这才三天吧,我感觉就有了力气,想读书了……”“今天再给你加上几味药,你会感觉更好!”云鹤鸣笑着,解开了捆绑的带子。彩凤鸣端着药盆进来,放在地上,站着看鹤鸣换药。“财啥样了?”一山问。“他骨头没事,皮肉之伤,敷了点药,基本好了。”云鹤鸣说。“先生就是忘不掉他。马先生不是说,他在日本人那儿咬了先生很多假事吗?”彩凤鸣说。“他也是被鬼子打得受不住了。再说,他还是个大孩子……”郭一山说。

弘元法师来了,他穿着古铜色直裰,慢慢地走进郭家。郭济远看见,忙迎上去喊:“法师。”“济远,我的手碰了一下,想请先生看看。”弘元法师说着,就坐在了患者常坐的木床上。“好,我去喊我娘!”郭济远说着就往回跑。

听说法师来了,云鹤鸣让凤鸣给一山先洗着,自己快步走了出来:“弘元法师!”“云先生,贫僧手疾犯了,想请先生一医。”弘元法师站起来。“先到屋里喝茶吧!”两人走进客房,“济远,泡茶!”法师坐下来,说:“云先生,听马利奇先生说,郭先生已经回来,只是伤得太重了。”“是呀。肋骨断了两根,右腿……唉!”云鹤鸣摇了摇头。

法师看了看外边,一脸平静地说:“日本人虎狼之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过,据贫僧观察,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头了。你看,苏联开始全面反攻;同盟国在诺曼底成功登陆;美军在太平洋攻占马绍尔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和塞班岛,每天派飞机轰炸日本本土,日本鬼子,他撑不了几天了!”“法师对局势了解得这么清楚!”云鹤鸣禁不住赞叹。法师说:“不过云先生,按照规律看,越是接近失败,他们就越是猖狂,我们就越要小心啊!”济远过来给两人倒了茶。

“法师的手?”云鹤鸣提出看病。法师笑了,说:“云先生,贫僧有事相求。”“啊啊。那快请讲!”云鹤鸣说。法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下意识地看了济远一眼。云鹤鸣看见,也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济远,茶有些淡,再换壶新茶。”济远一愣,忙说:“好好。”掂起茶壶走了。

“法师,您讲!”云鹤鸣看着弘元。“先生知道,贫僧一生喜欢古物,也积攒了几件古董。这些东西,要说无用,一个钱不值;要说有用,个个都价值连城,举世无双。贫僧乃出家之人,清风明月,绝尘弃世,无奈,佛缘太浅,总难忘这些无用之物。佛法虽无边,贫僧却有国。这都是祖宗宝物,国家重器啊!贫僧早年曾留学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研修历史,专攻考古,和五犬一郎的父亲同窗数年。我知道,五犬已经认出我来,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先生虽未入佛门,但治病救人,医德高尚,和佛殊途同归,皆为大善。我想托先生代为保管,等国家康宁、民族昌盛之日再炫耀于天下。佛云,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云先生,能为一朝风月,乃吾等之大幸也!”弘元法师说得很为动情。

“法师,鹤鸣不敏,但民族大义还是明白的。您这样信任我们,就使我万分感激。弘元法师,郭家不大,尽您所藏。等到胜利的那一天,鹤鸣一定完璧归赵。”云鹤鸣诚恳地说。法师竖起右手:“谢谢,谢谢云先生!国有大难,必有忠贞。贫僧信之矣!”“法师,您看啥时候合适,鹤鸣随时配合。”“今夜三更,行吗?”弘元法师面显坚毅。云鹤鸣点头。

济远掂来了热水:“新茶,热的!”说着,给两人倒水。

马利奇又得了一尊商鼎。因为里边的文字开篇是“辛酉”二字,弘元法师称它为辛酉鼎。辛酉鼎比以前送给五犬一郎的那尊宝鼎还大。五犬知道了,就提出借观几日。马利奇斟酌再三,答应了他的请求。辛酉鼎一到,五犬就极私密地关紧了屋门,就像春天的饿狼刚捕到鲜嫩的羔羊生怕被别的狼抢走了一样。现在,他拿着手里的拓片,比照着鼎里的原字,伸进鼎里的头游走着,转动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生怕得罪了这些神灵:“辛酉,鬼方来×,斩×首……”拔出头来,背了手在屋里踱,嘴里不停嘟囔着:“我一定要让他全译出来!给我全译出来……”

“报告!”翻译官的声音。五犬不理,拔出佩剑敲了敲大鼎,清越的响声訇然而起,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撞了墙的声波又折回鼎里,叹息似的再一次响起,扑向窗户的就飘了出去,似乎正朝着天上的青云高翔。惬意至极!开心至极!能和这样的商鼎相聚者全天下能有几人!能听这样的天籁者全天下能有几人!五犬一郎的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意!

“报告!”翻译官的声音很响亮。五犬喜欢响亮的声音,不喜欢声音的晦暗。“进来!”今天高兴,五犬的声音也很响亮。“啊,商鼎!”翻译官走进来,夸张地喊着。“武丁的,三千一百年的!”五犬很得意,用剑又敲一下。“太好听了!简直是天国的声音!”翻译官这次说的是真话。“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五犬忽然想起一句中国古诗,这会儿真是太高兴了,“陈翻译,你知道这是谁的诗吗?你们中国古人的?”翻译官说:“太君博闻强记,我哪能知道!”“哈哈哈哈!”五犬得意地大笑起来。翻译官抢住空隙,忙说:“太君,我又给您抢回来一尊大鼎!”“什么?鼎?”五犬惊喜地喊。“对,鼎!青铜大鼎!我给您抢的,至少是周鼎!”翻译官兴奋地说。五犬惊问:“哪里的干活?”翻译官转身一指:“就在门外。”“快抬进来!”五犬大喊。两个鬼子抬着铜鼎走进来。

“啊!”五犬走上前,像老朋友一样抱着青铜大鼎亲了一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大日本帝国缺少的,就是这种千钧重宝。千钧重宝啊!”“你看太君,这上面铸的也有字!”翻译官指给他看。五犬趴上去看了一阵,又跑到商鼎处看了一阵,说:“不一样,你看陈翻译,大大的不一样!支那的历史太悠久了,有很多很多的宝物!我要给家父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他明白,他的一郎不光热衷于战争、杀戮,还懂得财宝、古物、文化!哈哈哈哈,陈翻译,我要大大的赏你!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太君,我们攻占洛阳后,国民政府所管的古董大大的流失,我是在一个被抓的管理员家里搜出来的。”“太好了,再去搜!”五犬大叫。“哈依!”陈翻译做了一个日本军人的敬礼。

“哎,陈翻译,你的,中国字的认识?”五犬忽然放低声音。陈翻译笑着说:“当然认识。在我五岁的时候,家父就教我认识汉字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你的这个的,认识?”五犬指着新抬来的周鼎。翻译官摇摇头:“太君,这是几千年前的古文字,只有古文字专家才能看明白,像王国维、郭沫若之流,我怎么能认识呢……”“哈哈哈哈!”五犬走到翻译官跟前,用手拍着他的肩膀,踌躇满志地说:“放心的,我的,有办法!”

五犬一郎不认识鼎上的字,自然不明白这是哪个时期的宝物。但从鼎的体态和气味看,说是周鼎也不为过。他要为这尊鼎做一个拓片。商鼎字在里边,是阳文。这鼎字在外边,是阴文。阳文拓出来的字是黑的,阴文则相反,底是黑的,字却是白的。他端来墨碗儿,用细刷儿蘸了墨汁儿轻轻地抹了一遍,未等墨干,迅速把宣纸贴上,立即用一把软毛宽刷儿轻轻地砸。这动作既不能太重又不能太轻,重了纸烂,轻了墨淡,何轻何重,完全凭个人的经验。所以当翻译官想上前帮忙的时候,五犬一郎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

拓片完成了。五犬慢慢地揭下,轻轻地放在案上,和那尊商鼎的拓片放在一起,一阴一阳的文字,一黑一白的底色,看上去像一曲和谐的远古音乐。一声不响的五犬一郎陶醉地欣赏着,戴着土黄色军帽的头禁不住一点一点。

翻译官站在旁边,一脸马屁精的样子,用日语恭维他:“太君征伐千里,攻无不取,战无不胜,还能做这么精细的艺术,真了不起!”“哈哈哈哈,家父是日本国著名的考古专家,敝人从小耳闻目睹,若非征战支那,恐怕我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考古专家了。来,帮我称一称这两个鼎的重量!”五犬一郎说。

翻译官和五犬一齐用力抬起周鼎,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磅秤上。两人同时趴上看重量:“二十一点五公斤。”五犬说着,在一个本子上记下来。翻译官说:“太君,称这个干什么?还想卖铜吗?”“混蛋!这铜比黄金都贵,能卖吗?”五犬恼了,他不能容忍这种亵渎。翻译官吃惯了没趣,他不在意,笑一笑又问:“那太君您是——”“这是基本的要求知道吗?一件古物的重量、大小、质地,出土的时间、地方、方位,这是一点儿也不能含糊的。来!”五犬说着,又和翻译官小心地抬下秤,放在桌子上。两鼎轻触,发出“嗡”的声音。“太君,这声音真的好听!”翻译官讨好地说。“当然。洪钟大吕,必然好听!”五犬又高兴了,拿起一个黄铜炮弹壳,在周鼎上敲了一下,周鼎发出激越的响声。“你的。”他把炮弹壳递给翻译官。

翻译官受宠若惊,接过炮弹壳,对着周鼎的耳朵猛地敲了一下,随着一声震耳的轰响,那只被敲的耳鼻一下子断掉,咕咚一声落在地上。“你的!”五犬喊着,对着翻译官就是一个耳光。“太君,太君,我不是故意的!”翻译官吓坏了,躬着腰一个劲地道歉。五犬又打他一个耳光,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鼎耳,轻轻地对在鼎上:断掉处严密合缝,并没有发现残缺。“太君,太君,粘一粘看不出来!”翻译官揉着脸走上来讨好。五犬恶狠狠地又看他一眼。

这些天弘元法师特别兴奋,马利奇先后驮过来两尊青铜大鼎,他明白这两尊商鼎的价值,使出浑身解数,连天加夜地赶做出两尊假鼎把它们换了下来。太万幸了!要不是马利奇这个外国人千辛万苦地把它们送来,凭他一个出家的僧人,就是有千般热情万贯金钱,也不能把它们请到寺内。这就是缘吧!是他和马利奇的缘,也是释迦牟尼和耶稣基督的缘!他感谢马利奇,感谢这缘。缘本来就在,只是得修,既然他和马利奇修来了这缘,随缘而为就是天意了!中国像一条大河,五千年流淌到了今天,遇见了艰难遇见了险阻遇见了冈冈峦峦,但她善缘不息,这两尊商代的宝鼎是不是可算一个征兆?外出留学的人很少,赴日留学的人更少,赴日留学专攻考古的学子少之又少!可这少之又少专攻考古的赴日学子就遇上了这两尊商鼎,并且是由一个外国人千辛万苦送来的!弘元法师知道要有奇迹出现,而这奇迹的创造者就是他和马利奇,可能还有这么个鬼子五犬一郎!这个曾经追着他屁股高喊叔叔的一郎!或许,他和五犬一郎也是一种缘分。他踏上东瀛土地的第三天,这个日军队长降生到了东京,他的同学远蟹横行给全班同学发了喜糖。二十八年后,风华正茂的留学生丁文志成了博学清癯的白马寺方丈,而这个大喊大叫的婴儿却成了侵华的日军指挥。他去日本是为了知识。他来中国却是为了掠夺。这样巧合的事情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缘本来就在,只是得修,既然他和五犬一郎修来了这缘,天意的昭示也就是随缘而为了!他知道,他已被五犬怀疑。但他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宝物。他可能遭遇不测,使这些宝物再次掩埋。他一直想找一个可靠的人来替他,不,替这个灾难深重但善缘不息的古国保存这些宝物,想来想去他选中了郭家。对,他和郭家也是缘分!要不是这鼎,他不能老伤住手脚,伤不住手脚,谁还会去麻烦郭家呢?佛法无边,缘也无边。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既然是缘,只能随缘而为!为了这缘,为了给多难的母亲留住这千钧重宝,他让徒弟每天去乡下收取旧铜。河洛是中华文明的策源地,是盛行厚葬的两汉王朝的首善之区,有着充足的古铜资源。果然,下午回寺的静心和尚又背回来几十斤铜钱,锈铜的香味直灌鼻子。“疙瘩庙师家挖红薯窖挖出来一瓮铜钱,您看,锈到一块儿了!”静心放下来,擦着头上的汗跟师父表功。弘元法师抓起一把拿到门口,虽然锈得厉害,有的还粘成了一坨,他还是从“小泉直一”的钱面文字上立即认出这是王莽新政时筹造的钱。接着他又发现了一枚“男钱”,大篆“布泉”二字清晰可辨。汉俗婚后妇女祈生男孩儿,多在衣边佩戴此钱。弘元法师用指肚拈了一下,悄悄放进衣兜。“他们说这铜香,是亡人化掉后的尸香,所以不要钱就要让我背走……”静心还在为自己的收获兴奋着。“你没给师家钱?”师父问。他不喜欢这种占小便宜的行为。“给了!我说给他们几个馒头钱。挖红薯窖他们出力了嘛!”静心解释着。师父点头表示赞许。

翻译官陈崇洋走进白马寺的时候,弘元法师正领着僧人们做法事,经声佛号,钟鼓铃磬,一片祥和。翻译官让几个鬼子停在殿外,自己走了进去。僧人们浑然不觉,半闭了眼睛继续唱着,曼声长调,如云行秋空,安宁舒缓。这一曲吟咏再无尽头,“月上柳梢头。”陈崇洋忽然想起哪出戏里的这句戏词,就等不下去了,他弯腰附在弘元法师耳边,大声喊:“太君找你!”弘元法师眼都不睁,继续带着他行云流水般的队伍遨游秋空。殿外的鬼子兵瞪着眼睛,不明白翻译官何以有如此的耐心,正要往里闯,陈翻译阻住了他们:“白马寺乃中国第一佛寺,我带你们转转!”

法事终于做完,弘元法师站起身,翻译官大步上前,用命令的口气大声说:“弘元法师,五犬太君让我请您去他的队部做客,您马上收拾一下,立即跟我过去。”法师不理。翻译官以为他没听见,又大声地重复一遍。弘元法师竖起右掌:“贫僧乃出家之人,不问红尘中事,请您转告五犬一郎,弘元不愿前去。阿弥陀佛!”“什么?不去!太君请你,你敢不去,那你还想活不想?”翻译官火了。弘元法师毫不在意,继续着他的佛理:“佛法无边。体在法在,体不在法仍在。法是万古长空,体只是一颦一笑……”只管往外走着。“哎,哎哎!”翻译官看着法师走出大雄宝殿,略一犹豫,连忙又追上去,继续威胁之能事:“我告诉你,五犬太君近日得到一尊周鼎,鼎外铸满了文字,他尊敬你,提挈你,想让你认认上边的字。你却‘不问红尘中事’,一点儿抬举不识。好,我现在回去,让他用枪炮来请你吧!”“阿弥陀佛!”法师一笑,慢步走下台阶。

“他的,不去?”鬼子兵问。翻译官点点头。“死了死了的!”鬼子兵喊着,拔出战刀,要追法师。“慢!五犬太君说要‘善待弘元’!”翻译官说。

五犬一听汇报,开口就骂翻译官:“你的大大的无能!弘元法师为什么不来?”翻译官小声说:“太君,他说,鼎上的字他也未必认识。所以,如果你真有诚心,那就应该把鼎送到寺院,让他悉心地研究一番,再给您一个回答。”“噢,送进寺院?他想干什么?偷走的不成?”五犬陡生疑心。翻译官说:“太君,依我看,就不要让他研究了,那和尚呆头呆脑,不识时务,未必就认识几千年前的字!哪有令尊大人水平高!大学教授,考古名人,参考他一个和尚的话有什么用啊……”“不。”五犬摇了摇头,“你的大大的不懂,一定要认。他的识别,我的发表。弘元法师,水平的大大的有!”“那——你说给他送去?”五犬走了一圈,忽然嘿嘿地笑了,说:“好的,我亲自去送!”翻译官提醒他:“太君,天色已晚,小心游击队的伏击呀!”“我们悄悄地出发!”

宝鼎,辛酉鼎,一声不响的两个宝贝静静地蹲着,任由弘元法师和他的徒弟为它们穿衣。干稻草做面,湿稻草做筋,弘元师徒慈爱地包裹着它们,腿、腰、耳,一丝不苟得令人心慌。静心和尚站在旁边做下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件青铜器皿,一个一个挺挺地站着,像刚洗完澡等换衣裳的乖孩子。两尊商鼎终于包好,师徒俩都松了口气。“师父,我去给您端杯茶!”静心说着,就往地下室门口走。他知道师父话少,只要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他当三年徒弟,师父的脾气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出了洞口,走上禅室,泡了一壶浓茶,提了,在入口处正要进去,忽然听见外边有杂沓的声音。他又退了回来,踮着脚走到门后,隔门隙往外一看,几匹大马正躁急着跑蹄子,马边的鬼子兵呜里哇啦。他一反身急忙进了地下室。“师父,外边来了鬼子兵,我想肯定是找您的,见不见?”“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想着他们就不会不来,见吧!”弘元法师整了整衣服,两人迅速往外走去。

翻译官很客气。这不是他想客气,而是五犬一郎让他客气。他走上前,抬手敲了三声:笃、笃、笃。无人应。翻译官停了停,又敲三下。仍无人应。弘元法师走到地面,脱下工作衣,换上袈裟。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翻译官的心情变了。“谁呀?”法师睡意蒙眬。“我。陈翻译。”“时间晚了,贫僧已睡,明日再见吧?”弘元一边说话,一边迅速地改换装束,故意给对方慢吞吞的感觉。翻译官出乎意料地耐心说:“我们既然来了,那就请法师赶快起床。”屋里的灯亮了。“阿弥陀佛!”弘元法师终于起来,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请吧!”

“太君,请!”翻译官弯腰示意。五犬一郎走进来:“弘元法师,还认识吗?”弘元法师又打一个哈欠:“贫僧眼拙……”“他是大太君五犬一郎先生,前些时,和马利奇一起来看过宝鼎……”翻译官大声提醒。“啊?啊啊,宝鼎?对,请坐!”五犬抬头看见墙上贴着辛酉鼎的拓片,就说:“法师,这上边的字全都破读了吗?”弘元法师知道五犬一郎借观辛酉鼎,知道他想了解上边的文字,但他故作不知,“刚刚破读!”法师说着露出笑意。“是吗?”五犬忽地站了起来。“你们看,”弘元法师指着墙上挂的拓片,“‘辛酉,鬼方来侵,斩四十首……’这个‘侵’字以前没破。这个字呢,是一个合体字,读作‘四十’,就是说,鬼方前来侵略,被商朝军队斩杀了四十人。”“有理,大大的有理!鬼子……”五犬忽感有误。“太君,不是鬼子,是鬼方。”翻译官说过,一扭脸小声嘀咕,“鬼子一方?那时期就有鬼子……”“很好,很好法师!”五犬顾不得口误,马上说出来意,“法师,我最近买到一尊周鼎,体外的,都是汉字,你的,认识?”“周鼎?”法师看五犬一眼。五犬从包里拿出一纸拓片,说:“法师,您的,请看!”法师把拓片挂在屋里墙上,和两尊商鼎的拓片挂在一起。弘元法师忘情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走上前,用手小心地触摸。

五犬一郎细察着弘元法师,坚信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父亲远蟹横行的同学,当时学校的高才生丁文志。他忽然高喊一声:“丁文志!”

“啊!”弘元法师正沉浸在对周鼎的欣赏之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他随即就醒悟过来,说:“这鼎——文字,看形状,应该是东周时期的!”他把“丁文志”巧妙地模糊为“鼎文字”了。“哈哈哈哈。”五犬得意地笑了。弘元法师继续解释:“只是,要准确无误地破解鼎上边的文字和文字里的意思,非要看原物才行。你想想,鼎的形状、外观、花纹、图案、质地,甚至出土现场,都是鉴定所必须依据的,至少,不见原鼎,是不敢妄下结论的。”“法师的意思,是要原鼎的干活?”五犬问。“也未必。”法师摇了摇头,“只是,要想搞清楚,必须看原鼎。你想,要是马利奇先生只给一张拓片让我破读商鼎,那怎么也难说清。再说,原物在面前,也是对研究者的一个刺激!”弘元法师大讲原物对破译的重要性。五犬狐疑地看着弘元法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做出决断:“弘元法师,我把鼎的送来,你的,三天时间的,可以?”法师摇头。“……五天?五天的可以?”法师说:“你不要给我限定时间。”“不!要限定!”五犬大声说,“顶多一个星期,破读文字的干活。否则,我的惩罚……”

云鹤鸣走进地下室,整理着一捆一捆的药材和被鬼子弄乱的东西。几束光线从缝隙中射进来,兴奋的尘埃便争着在光里翻跟头,做戏法。云鹤鸣小心地挪出一片空间,揪掉墙角边的一块砖头,暗藏的门搭儿露出来,摘下门搭,轻轻一拉,墙壁上启动了一扇窄长的木门,她端起油灯照看着里边的空间:笑意闪闪的白玉药王端坐一角,血竭、羚羊角、犀牛角等贵重药品一包一包地拱围着它,看上去和谐而安宁。日本鬼子进了地下室,把里边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室内有室,龛中有龛,门搭、开关都设在隐藏处。云鹤鸣整理好地下室和室内的暗室,腾出藏放古董的地方,这才拍打着衣服走出来。

“先生,您快看先生吧!他要出去给人看病!”云鹤鸣刚出屋门,彩凤鸣跑着过来喊她。两个女人走到二进院,郭一山正拄着拐杖往外挪。两个女人没说话,一山倒先喊起来了:“你们把床给我擦擦,我要出去给人看病了!”凤鸣看一眼鹤鸣。鹤鸣笑了,说:“你感觉能看了?”郭一山孩子般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挥着:“能,能!一见病人,我啥病都没了!凤鸣,你去收拾!”云鹤鸣爱怜地看丈夫一眼,对凤鸣说:“去吧!”“哎。”凤鸣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郭一山坐在门楼下,腿跷上对面的木板床,眯眼看着街上的阳光,幸福地感慨着:“我想我一辈子再也坐不到咱家的门楼下给乡邻们看病了,噩梦一场,我现在又坐到了这里!”云鹤鸣拿一个方子走过来,俯身在一山耳边:“我把这接骨丹又加了两味药,你看行吗?”一山接过药方,放在离眼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说:“你可以试试,应该能行。”鹤鸣说:“那我去配药了?”一山点头:“去吧,先在我身上用用,看看效果啥样。”

弘元法师托付的事云鹤鸣对谁也没说,包括一山她也没让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只会增加精神负担,对养病不会有一点儿好处。当灿烂的月华在书案绽放的时候,她悄悄地坐起来披衣下床。夜已过半。虫鸣不息。澄净的月光如诗如幻,风的细流,虫的低语,还有千千万万人的万万千千的梦想,似乎都被它静静淘洗,好的浮起来,不好的沉下去。云鹤鸣在院子里轻轻走着,冷露无声,看得见的只有溶溶的月色了。人真是愚笨,睡倒在这么好的月色里不是浪费吗?颖悟的只有这虫子,细听它们的热闹,简直是一台大戏!她忽然感觉到虫鸣的奢华,倾听这披满了月光的虫鸣,不是更奢华吗?她真想喊起先生,这样的美景肯定有利于病体的康复!远处一声牛哞,唤醒了她的尘意,她慢慢走到门口。

此时的弘元师徒正走在庄稼地边的小路上。一头毛驴背一架两边挎的驮子,一边放着宝鼎,另一边放着辛酉鼎。毛驴很懂事,尽量走得悄无声息。只是成熟的大豆太香,它不时地想去解馋,静心和尚不通融,高擎着驴头走得飞快。五犬一走,法师立即决定了这次行动。一则他和云先生有约,再则,他判断他很快就会被五犬监视。

云鹤鸣轻轻拉开大门,三个人卸下驮子,抬出两鼎,放进地下室。“还有几件,明晚再送。”法师小声说。

“明晚”如期而至,只是“再送”的机会却再也没能出现!第二天一早,五犬一郎就把周鼎送到了白马寺,他派了一个小队的鬼子,整整十二个人在寺内吃住,白天黑夜,全天候监视着周鼎,监视着弘元法师的一举一动。

一看见周鼎,弘元法师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宝贝!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眯起眼睛细究着鼎上的斑斑点点:少了一耳!他走上前,摸着失耳之处,自语着:“不该掉的呀,厚度挺大嘛!”抬起头问翻译官:“鼎耳哪里去了?”翻译官摇头忙说不知。毕竟是考古学教授的儿子,五犬一郎怕弘元作弊,故意把掉了的鼎耳留了下来。

当晚,弘元法师就和静心徒弟量了高低,称了重量,暗画了鼎的草图,到地下室悄悄仿做了。弘元知道,五犬一郎决不会让周鼎在寺内待得太久,他必须争分夺秒。法师让徒弟拉风箱烧炼古铜,自己则光了膀子,束起围裙拿锤子锻打。这是在地下室的耳房内,墙壁都用棉被围得严严实实。休息的时候,法师叹一声:“唉,今晚去不成郭家了!”静心说:“要不,我去给先生报个信?”法师想了想:“回头再解释吧!”这是周鼎来寺的第一天。之后的白天,周鼎都在禅房内让鬼子看管,之后的晚上,周鼎都在地下室供法师仿制。夜以继日,到了第五天晚上,周鼎的复制品已臻完工,师徒俩正在做最后的加工。静心拓下来一个字,对着原来的字细看,然后在鼎上增加一点儿或者减少一点儿材料。弘元法师在看大形。两个鼎,他一个侧面一个侧面地比照着,好像他不是一个仿造者,而是一个鉴赏者。静心把茶水递给师父,伸着头看了一会儿,小声问:“师父,哪一尊是真的?”“把秤拿来。”师父说。静心拿来了一杆台秤,说:“师父,你猜我最喜欢什么?”“睡觉?”法师说。“不。”静心摇头。“喜欢什么?”“称。”“为什么?”“什么时候说到称,就说明大功即将告成,马上就能好好地睡一觉了……”弘元法师忍不住笑了,说:“那不还是睡觉吗?”“嘻嘻嘻嘻。”静心笑出了声。

法师歪着头又看了一会儿:“以假当真,假必似真,这‘似’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重量一样,分毫不差。精细的活儿我们都干完了,就剩下添一点儿或者去一点儿了。相比说来,这是最容易的事了!”师徒俩用秤钩挂住假鼎的鼻子,用力抬起来。师父看了秤,说:“少二两。”静心说:“不用添了吧师父?五犬他会称吗?”师父说:“静心,我可告诉你,马利奇未必称,五犬一郎一定称!”静心说:“师父您就掐那么准?”师父说:“五犬他爹是考古学教授。重量,这是考古的最最基本的内容。他再笨,这一招,不会不学。一定要认真!”“嗯!”“来,把鼎放倒。”“还加脚上?”静心笑了。师父不笑:“这是最省心的地方,咋着也毁不了容。再说,鼎脚的高低,一般是看不出来的。三条腿才加上二两铜啊!”“热加还是冷加?”徒弟问。弘元想都没想,说:“热加。”师徒俩抬来炉子放倒鼎,对着鼎脚烘烤起来。

“师父,这些烂铜一定愿意变成周鼎。”静心指着他收来的铜碗、铜勺、铜灯、铜钱调皮地说。师父一时不解:“为什么?”“你想,正是铜孙子呢,一下子变成了两千多年前的铜爷爷,谁不愿意呀!”法师咧嘴一乐:“也有不愿意的。”“谁?”“鬼子五犬呗!”“哈哈哈哈。”师徒俩开心地笑起来。五天五夜,师徒俩几乎没有合眼,静心去村里收购古铜,背着篓子就会睡着的!这一阵开心的笑声中,新的“周鼎”在一九四四年的秋天、在白马寺方丈的地下室里健壮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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