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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落知多少

1

终于到了我爸生日的那天,我左思右想,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拿出了几百块钱,黑着脸去给他选所谓的生日礼物。

监狱在城郊,来回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别说上课,那天的兼职都有可能被耽误。我厚着脸皮拜托陈帆帮我向奶茶店老板请个假,他答应得爽快:“行,给我一个理由吧。”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实话实说:“我要去探监,看我爸。”

陈帆愣了愣,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放心去吧。”

当然很放心,去探监又不是去送死。

甜品店里的蛋糕琳琅满目,看得我眼花。巧克力还是水果,或者奶油慕斯?我对他的喜好无从所知,巴不得在蛋糕上写上“早日出狱”几个字。

思考了半天,我还是选了个水果的,又去买了不少食物,大包小包地坐上了通往监狱的公交车。

中途,我还收到了我妈的短信:去看你爸了吗?

我想装作没有看到,但根据对她的了解,5分钟不回信息,她就会打电话过来,更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就回了个“嗯”字。

没想到她还是打电话过来了:“在哪里呢?什么时候看的你爸?”

“我在车上,东西也买了。”

“买的什么啊?你可别糊弄我。”

我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气,直直地窜上了喉咙:“你有完没完?我还要拍张照片给你看吗?没事别给我打电话行不行?”

对于我这样的语气,她从来都是不以为然:“多和你爸说说话,他应该也挺想你的。”

我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吼回去:“关你什么事?你不来看他,就别远程指挥我,你以为你多神圣伟大呢!”

因为声音太大,车里的人纷纷朝我看来,目光里带着惊疑。

电话那边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后,我妈又同往常一样忽略了我的愤怒:“那你先去吧,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最后,留给我的是挂掉电话的忙音。

又一记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我紧紧地咬着嘴唇,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无论我怎样吼她,讽刺她,冷淡她,她都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反而衬出我的愚蠢与可笑。

记得小学时的一次家长会,我拿到了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家长都来了,他们在老师的夸奖下骄傲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拼命掩饰自己的妒忌。

事后,我妈给的理由只是忘记了,然后任我在家中哭喊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她觉得烦躁,硬是将我扯到门外,关了一整夜。

我的嘴唇冻得发紫,不停地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父亲出事前,她凭着比谁都敏锐的直觉,毅然决然地和他离了婚,不顾我的感受火速找到了新的对象,而且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玩,永远都丢下我一个人……

想到这些,我只觉得眼睛发酸,不想承认那种叫眼泪的矫情东西在眼中摇摇欲坠。

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我直直地盯着窗外,终于将泪水逼回去的时候,终点站也到了。

我阴沉着脸走下去,眼前灰色的高墙让人窒息。

许久不见,眼前的男人已然苍老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没有任何改变,铅灰色的,冷冰冰的,望着我时,总让我不寒而栗。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们相对无言,他见我时的神色没有一丁点亲切与溺爱,好像在看一把发皱的破旧的十元钞票。

毕竟是他的生日,我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给你买了蛋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是我看错了吗?他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不屑。

“有来看我的时间,还不如去做点有用的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东西,“你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吧?”

“嗯,上大学了。”我垂着头说道。

“做你该做的事,没事少来看我,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咬了咬牙,露出笑容来:“你喜不喜欢水果蛋糕?里面有……”

眼前这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我该叫他父亲的男人,终于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我感觉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像一只愤怒的刺猬,怒视着他,许久才歇斯底里地吼出声:“里面有什么,你都爱吃不吃!”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我气得浑身发抖,着了魔似的尖叫道:“我是欠你们的吗?我到底欠你们什么……”

天空和我的心情一样是灰色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监狱,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来看这个男人。

监狱的前方,几把破旧的木椅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下一班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我踉跄着走到椅子前,一下子栽倒在上面,不想动弹。

原以为在这种地方怎样出丑都不会被熟人发现,一个瘦长的身影却站在了我的面前,带着疑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你是南茴昭吗?”

我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极其陌生的面孔,却似曾相识。

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个头很高,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或许是因为下雨空气湿冷,男生的脸分外苍白,一双眼睛狭长而无神,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在看一座灰色的石雕。

我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哪位?有事吗?”

他露出不知道是苦笑还是无奈的神色:“我是张律师的儿子,我爸之前在你爸的手下工作。”

记忆里那个被律师父亲打了几个巴掌的少年渐渐和眼前的人重合,模样我并不记得,但他那倔强的神色和那个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

我十分诧异:“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盯着眼前灰色的高墙,喃喃自语道:“探监啊……东窗事发,不光是你的父亲,我爸也有罪……”

2

从头至尾,我连这个少年的名字都不曾得知,只知道他姓张。

天色越发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少年把黑色的雨伞撑在我们两人头上,低低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爸对我一直还是很好的,也算是尽职尽责,只是太忙了,而且应酬的场合总是带上我,苦口婆心地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人情世故,我真的很不耐烦……”提起往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张律师……也在这所监狱吗?”我目光呆滞地问道。

“对,应该再过两年就可以出狱了。”他凝望着眼前的高墙,“我记得你,是因为那次吃饭我爸给你钱,我当时觉得你挺装的,明明和我年龄差不多,却满脸无所谓地坐在那里,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想来,我还是太幼稚了。”

公主……

有几滴雨飘落在脸上,我伸手使劲地蹭了几下,蹭得脸颊发红:“你不恨你爸?”

少年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不恨?但他对我是真的好,我妈也一直说,他昧着良心挣钱都是为了我……南茴昭,可我今天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浑身上下像被灌了水泥似的,动弹不得,心里有预感,他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一直有个秘密憋在心里,让我连觉都睡不安稳,这个秘密和你也有关。”

好奇心害死猫,说的是我,我活该。

“你说吧。”

他垂着头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爸是因为什么坐牢的吧。”

我凝视着他,说道:“我当然知道,欺诈案,他骗了好几亿钱,电视里不都播过新闻吗?”

话虽这么说,但那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无从了解前因后果,所有的信息都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听说我爸骗了很多工人的血汗钱,许多家庭都因此破裂。

“有一天,我妈说要去给受害的家庭赔礼道歉,我和她买了不少的东西去看他们,虽然骗走的钱还不了,但多少安慰一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刚刚走到那家人的住宅,我就看到楼下围满了人,说是有人要跳楼,钱都被骗光了。我瞬间就反应过来,那就是我们要去赔罪的人家。

“一个男人抱着孩子,下面的人都在劝,说不要想不开,下面还有个中年女人哭得声嘶力竭的,几乎都要跪在地上了。大家都议论,说男人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钱都被骗走了,那个跪着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嗓子都要喊破了,说‘你把孩子还给我’……”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才发现他的双眼红得吓人。

“当时我看傻了,我妈扯着我的胳膊说快走,可那个时候哪能走啊?我拿出手机想要报警,找消防队来,但我妈一直拽着我,说这个时候不要扯上关系。就在我们拉扯着的时候,那个男人跳下来了……”

少年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他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看着我:“你知道吗?那个场景天天出现在我的梦里,都是血啊,男人和孩子当场死亡,我吓得连脚都动不了。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爸和我爸都是罪魁祸首,那件事发生后,我几天没有吃东西,想起那时的情景就想吐……”

我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再也听不下去了:“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你是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他哽咽着说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到这些太不公平,我会疯掉的!南茴昭,我知道你厌恶自己的父亲,可你毕竟是他的女儿,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手中的伞,也不顾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命似的跑远了。可跑着跑着,我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我缓缓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雨中,定定地看着我。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转身走了回去,我大口地喘着气,走回他的面前:“你能不能把那家人的地址给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你应该去看一看,你父亲为了一己之私,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

少年怜悯地看着我,半晌才开口:“你真的要去?”

我觉得浑身冰冷,连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他叹了口气,将雨伞递给我,从口袋里拿出白纸和笔,简单地写下了几个字,低声说道:“去吧,我今天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这件事的人,可说出口后,竟然也没有觉得多轻松……”

我接过那张纸:“这家人的地址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他脸色苍白,欲言又止,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连招呼也没有打就径直离开了,身影摇摇欲坠。

雨下得越来越大,地面上,肮脏的泥水混杂着垃圾,我找了个可以立足的地方,将手中那个地址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也顾不得雨势的大小,迫不及待地朝那个地方赶去。

走了好久才拦到一辆出租车,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要花多少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

司机大叔偷偷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同学,你脸色那么差,没事吧?”

我很久才回过神来,勉强回答道:“没事。”

“淋雨了吧?我把暖气给你打开。”大叔忙不迭打开了暖气,“这么坏的天气还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连把伞都不带……”

我浑身冰凉,只觉得他的唠叨声越来越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许是看我太狼狈,就连下车的时候,大叔都不放心地叮嘱,要我以后多多照顾自己。

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我无暇顾及,更无暇回报,甚至连一声谢谢也说不出口。

眼前这一排排破旧的楼房,已经不能再称为楼房了,该叫“棚户”才对,而头顶被挤压成一条缝的青灰色天空,让我感到更加压抑。

雨已经停了,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人,我捏着纸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周围都乱七八糟的,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地址上的那栋楼。眼看天就要黑下去了,我越发焦急,只得拽住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请问,您知道这家人吗?”

大妈拿着纸看了半天,脸色却变了。

她上下打量了我足足一分钟,狐疑地问道:“你找这家人做什么?”

我一愣,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这家人的远房亲戚……很久不联系了,今天路过就来看看。”

“噢!”大妈了然地点点头,突然神经兮兮地凑近我,“你来晚了,这家空了好久,房子也没人敢住,唯一的女人啊,早就进了精神病院……”

短短几句话仿佛五雷轰顶,我骤然将手中的纸捏成了团,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大妈见我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吗?几年前,她家男人被骗了钱,喝得醉醺醺的,说什么孩子也养不起了,为什么留在人间受罪,便抱着孩子跳楼了,造孽呀……啧啧,那女人当时就疯了,满大街的抓别人的孩子,说是自己的,最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大妈的肩膀:“哪家?是哪家医院?我,我要去……”

3

天已经黑了,我站在这家安静得有些诡异的精神疗养院前,左手捏着右手,可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短短一天的工夫,发生了太多事,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踏入一步的地方。

门卫室的保安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制服,睡眼惺忪,让我简单地做了个登记就通过了,只是不耐烦地叮嘱了一句:“快点,七点之前你得离开。”

几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护理人员走过,脸上的神色十分麻木,行色匆匆,空气里仿佛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我屏住呼吸,这种地方,别说七点前,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一分钟也不想待。

我就是活该,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要来蹚这趟浑水。

咨询一番后,一个中年女人将我带到三楼的一个房间,指着里面说:“四床就是你要找的人,近期精神还算稳定,但不能受太大的刺激,有什么事你就喊人。床头也有警报器,别逗留太久。”说着,她转身就走,还嘟嘟囔囔,“有人来看她,真是奇了。”

因为淋雨了的关系,我本身就觉得很冷,可这里的气氛,这里人的态度,更是让我冷到心里。

精神还算稳定?那就说明可以正常交流了。可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刚刚知道的,我能和她说些什么?

踌躇半晌,我咬了咬牙,来都已经来了,总要看一眼再走。思虑间,门已经被推开,入眼的是六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床。虽然陈设简单,却也还算干净,只是浓烈的药水味令我作呕。

四床上,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女人正茫然地坐在那里,她的头发干枯稀少,乱七八糟地盘在一起,手中死死地拽住一个肮脏的布娃娃。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一样,我快步走上前去,仔细地看着她。

女人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我,先是歪了歪头,随后露出一个天真的却有些可怖的笑容来,低低地开口:“女儿,女儿来看我啦?”

短短几个字,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我感觉十分恐怖,想要退后几步,哪知她却快得惊人,扔掉那个娃娃,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女儿来了,来了,看看,妈妈给你买的娃娃,喜欢吗?娃娃还穿着裙子,来,让妈妈亲一亲,好不好?”她神志不清地嘟囔,眼中没有焦距,却亮得吓人。

我挣扎了几下,竟然没有甩开她的手。那只手瘦得过分,像是骷髅一样,指甲也太久没有修剪过,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

我呆若木鸡地站着,似乎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音来。

“放开,放开……”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可女人置若罔闻,力气越来越大,眼睛也越来越亮,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时哭时笑。

我满头冷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尖叫,甩开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房间。

走廊很空,整个疗养院也都空荡荡的,我一鼓作气跑了出去,拦下了车,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咙,不允许发出丁点声音来。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么短,甚至五分钟都不到,却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恐怖的场景。

仇恨和罪恶并不恐怖,它们所导致的结局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那女人明明在笑,却是说不出的苍凉,她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每天只能拧上发条,像机器一样生活。

而让她变成这个模样的罪魁祸首,竟然是我的父亲,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今天我看到的只是众多受害家庭其中的一个女人,其他的呢?被骗走钱财,家庭破碎的其他人,又是怎样的?

我完全不敢想象。

脑袋早已混混沌沌,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女人的面孔与声音一直在回荡,怎么都散不去。我捧住脑袋,企图让自己冷静一些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我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飞快地按下接听键,我非常需要有人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哪怕这个电话是我妈打来的。

“茴昭,你还在外面吗?”

是陈帆的声音。

我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他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在外面,没有回学校?”

或许是他的声音大了一些,也拉回了我的理智,我看了一眼车窗外,轻声回答道:“快到了。”

“哦,那就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之前不是说还要多做几份兼职吗?我今天有空,带你去找找。”他似乎完全没有发觉我的异样。

“等一下!”一个奇异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结结巴巴地嘱咐道,“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4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纵使当年那个欺诈案牵连了很多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的父亲引起了怎样的唾骂,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淡忘了。

可并不是所有人的伤口都会自行愈合,总有一些人是活在过去的。

那个想法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虽然它荒唐,甚至有些可笑,若是被在监狱里的父亲知道,他一定会怒骂,甚至嘲讽我。

陈帆笔直地站在学校的门口,不时低头看着手表,我勉强支着发软的双脚走过去,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一些。

“来了?都这么晚了,我以为你今晚不回学校了,吃饭了吗?”陈帆笑吟吟地走过来,显然他今天的心情不错。

我苦笑,吃饭?我哪有吃饭的心情?

看着眼前来往的人,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

“我想退学,你帮我把手续办了,行吗,陈帆?”这次我没有叫他学长。

陈帆原本带笑的面孔突然僵住,他打量了我半晌,干笑几声:“你开什么玩笑?”

我筋疲力尽地重复道:“我要退学,这还不算麻烦事吧?我不想让我妈知道。”

他终于听清了我在说什么,显然难以置信:“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不顾四周的人,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吼道:“去还债啊!还能发生什么?你别问了行吗?不帮我,我自己去弄!一个两个,烦都烦死了!”

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嗓子竟然沙哑了,我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一摸,竟然是眼泪。

我发疯的行径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奔波了一天,我筋疲力尽。我蹲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道:“真的,有些东西早该还了,他还不了,只有我了。”

陈帆一愣,或许是记起我今天去了什么地方,也联想到了所谓的还债是怎么一回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我拉到人少的地方,说道:“茴昭,你先冷静一下,明天再说吧。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退学可不是开玩笑的,别因为冲动就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还是老样子,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可惜我的理智荡然无存,我像疯了一样朝学校里走去,哑着嗓子吼道:“谁说我是冲动?你不帮我就滚开!滚!”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将陈帆推搡得踉跄了几步。他再次上前抓住疯疯癫癫的我,却怎么也扯不住。我脑子一片空白,眼前都是那个女人苍白的面孔,好像扯住我的人还是她一样。

恐惧将我整个人都包围,我跳起来,狠狠地给了陈帆一个巴掌。

可抽完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抽错了人。

霎时间,我沉默了,不再疯闹了,而陈帆的表情也不似刚刚那样耐心柔和,反而有些愠怒地对我说:“闹够了吗?回寝室去,冷静一晚再说!你说还债?好好想清楚,有些东西是不是你能还得起的!”

说完,他松开我的胳膊,离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发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了。

有些东西不是我能还得起的,就像那对已经失去生命的父女,他们的命,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不是吗?

我竟然天真地以为,仅凭我一人之力,就能弥补多年来那些人所承受的伤害。

我简直愚蠢透顶。

可脑子乱七八糟,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想清楚,陈帆说得没错,我的确要冷静一下,把今天的事情好好消化。

我揉着眼睛,疲惫地朝寝室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这是你的钱包啊?”

虽然这个声音的谈话对象可能不是我,但听到“钱包”两个字,我还是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我匆匆忙忙回过头,只见一只手上捏着一个钱包,那款色和样式跟我的一模一样。

手的主人明显很不耐烦,重复道:“是你的吧?”

这个学校就是小,眼前拿着我钱包的男生,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生个子高挑,有些瘦,戴着一副眼镜,长得很斯文俊秀。他左手提着个单反相机,右手将我的钱包晃了晃,那意思明显是:你再不答话,我就扔了。

可我的钱包在人家的手里,顿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接过来,低声说句谢谢。可刚刚伸出手来,他却飞快地缩回胳膊,仔细打量我。

“怎么?你不信?哦,里面有365块钱,还有我的身份证和两张银行卡,我叫南茴昭,你可以打开看看……”我以为他不够信任我,只能把里面的东西都说了个遍。

可男生皱起眉头,半晌,露出一丝冷笑:“是你吧?开学那天扔给我行李箱的人,最后来取的却不是你,平白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

看着他那一张一合的薄唇,我突然记起来了。

开学那天,顾帘嘉让我帮她照看行李,我嫌麻烦就随便推给了一个路人甲。听顾帘嘉说,她为了拿回行李,还和那个路人甲发生了争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能记起我来,要么就是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他记忆力好得惊人。

想来也是我的错,我只能放低姿态:“不好意思,那天麻烦你了,我给你道歉,成吗?”

他看出了我敷衍的态度,冷笑一声,将钱包扔给我,淡淡地说道:“我接受,不过你小心点,刚刚抽人耳光跳得那么高,也怪不得钱包会掉,事后还没头没脑地转身就走,下次说不定被谁捡到了。”

我一愣,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你看到了?”

他举起手里的相机:“哦,我刚刚就是拍着玩,不小心拍到了,倒是挺有趣的。”

他那种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却夹杂着嘲讽的语气让我火冒三丈,我张了张嘴,却又没心情和他吵,只能收起钱包转身离开。

还好他看上去不像那种多事的人,也没再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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