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茹望着这些干尸,不自觉的想就到了那一夜的噩梦,眼前仿若时光倒流,所有的噩耗近在眼前,一块块皮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鲜血淋漓。对她而言,那一夜的经历真的比死还要可怕无数倍。
“言宸!”周一茹一步步往后退,一边尖叫着喊着,“言宸!言宸!”
回应她的。
是黑暗中的打斗声。
言宸和张雯柔都没落在黑暗中。
周一茹举着火折子,就这样看着那些虫子,从干尸们的嘴里,一个挨着一个的爬出来。
然后,铺天盖地般地朝着她这边席卷而来,很快一些虫子已经爬到她的鞋面上来了,然后顺着腿部一个个往她身上爬,她慌乱地用手拍打掉一些身上的虫子,但另一些又爬了上来。
周一茹拼命地拍打着虫子,任她怎么样拍打,那些虫子前仆后继仿若源源不断一般,一会儿功夫,周一茹整个人都被虫子包裹住了。
如果有人在远处看来的话,那她就是一座被虫子活活覆盖的雕像。
“用火!”言宸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火!
周一茹迅速打开火折子,把它对着身上的虫子烧去。
果然。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虫子从她身上掉落下去,但凡是被火折子触碰过的虫子,都变成了焦虫,而别的虫子也都从周一茹身上全部褪了下去。
周一茹就这样拿着火折子看着这些虫子绕过她的脚边,往她身后的方向迅速涌去,仿若那边有什么更吸引它们的东西。
打斗的声音忽然停止了。
周一茹举着火折子,瞧得并不远,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嘿嘿嘿嘿,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张雯柔的声音不男不女,“看你们这两具皮囊可是好过这里所有的皮囊,不错,不错。”
“你有这个本事吗?”言宸的声音即使在黑暗中,也是冰冷的。
“嘿嘿嘿嘿,对你,或许还不行,但对她。”张雯柔顿了顿,指着周一茹道:“却是可以。”
“那你得要能先过得了我这一关。”
打斗的声音再次响起,周一茹举着手里的火折子绕过脚下躺着的完好无损的尸体们,慢慢靠近言宸和张雯柔,却发现那些黝黑的干尸们,已经一个个慢慢地坐了起来,亮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看得她全身发毛。
不要过来!
干尸们慢慢站了起来,嘴里的虫子也已经不再喷涌,空洞幽绿地眼睛,一直盯着周一茹,然后,慢慢朝她靠近了过来。
周一茹被干尸们一步步逼得节节后退,最后她退无可退身后只剩下一睹泥墙了,很快,她就被干尸们包围了。
“嘿嘿嘿嘿。你说,过不过得了你这关,她也是必死。”张雯柔似乎很得意,而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周一茹的惨叫声。
或许是因为周一茹,或许又不是,言宸从未失手过的剑法,竟然第一次刺偏了,那本是应该刺中张雯柔要害的一剑,却只是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嘿嘿嘿嘿,这么凌厉的剑法,伤害力却只有这么一点!”张雯柔古怪地笑道,“你关心则乱。”
言宸没有搭理她。
又一剑刺出。
也不知道为何,原本一招招落了下风的张雯柔,却忽然间对接得顺心顺手,一下子又躲过去了言宸的第二剑,然后一个转身,迅速破空的抓住了言宸的手腕,然后反手将他摔倒在地,握在他手中的剑也脱手而去。
“咳。”
张雯柔一掌打在言宸胸口,他发出一声闷哼声。
“你看我现在有没有本事?”张雯柔仰着头,很得意,一只爪子迅速抓住了言宸的脖颈,刚一抬起他,就被言宸一脚借力,踏着她身上在空中一个360度转身,站稳了身。
“果然有两下。”张雯柔笑容古怪,“但那也没用,你们两个,都必须死!”
在接下来的回合中,言宸跟张雯柔并未分出胜负,但当周一茹被干尸抓到言宸眼前的时候,他竟然束手就擒了。
周一茹和言宸都被捆张雯柔的眼前。
乌黑的山洞里,亮起了火把。
那群干尸很迅速的退到了黑暗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而这里,此刻,能看到的人只有周一茹、言宸、和张雯柔了。
而此刻的张雯柔,虽说是女子魂魄,却是附在一个男子身上,周一茹觉得,或许是因为如此,它的声音才会阴阳怪气不男不女吧。
张雯柔伸出手指轻轻滑过周一茹的脸,“皮肤真好,娇嫩嫩的最适合我了。”然后一个反手,又一巴掌抽在了周一茹的脸上,叹息着道:“可惜,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害我失去了张叔。”
“张雯柔,你到底想干什么!”周一茹被她一巴掌抽的火气也上来了,“你害了文伯还不够,还要迫害城里的百姓,他们的亲人死了本来就够伤心了,你还要偷盗他们的尸体,你真没人性!”
“人性?你跟我说人性?”她忽然冷笑一声,“我本来就不是人,要什么人性!”
“那你害了张叔还不够,还要害别人,果然是妖孽。”
“我害了张叔?”张雯柔咯吱咯吱地笑,“我爱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呢?他可是我爹爹呢。”最后那几个字,她说的极其轻,仿若有自嘲的语气。
“要不是你,文伯怎么会离开18号公馆,要不是因为你,他应该还在张家大院里过着老爷般的日子,怎么会沦落到到18号公馆里当个管花园的老伯!”
啪。
又是一记巴掌反手抽在周一茹的脸上。
张雯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你知道什么!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的话,他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吗?他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他欠我的。”
“他欠你什么了?就算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还不够吗?甚至为了你不去考取功名!这样的养父,你还嫌不够?”
“哈哈哈哈!养我十几年?”张雯柔像是忽然听见了什么笑话,她笑的很痴狂,“他养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母亲。”她一步步逼进周一茹,语气淡漠又自嘲,“这个在我十岁那年,就强要了我身子的男人,你凭什么说他对我好?”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我只是他的玩物!白天要假装他的好女儿,父慈女孝,晚上要陪他在床上颠龙倒凤,任他蹂躏,这样的养父,你凭什么说他对我好!”最后一个字张雯柔说得脸上都青筋暴起。
不可能!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张雯柔的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周一茹体无完肤,她甚至不敢相信,张雯柔说的话,是真的。
在周一茹的记忆中,文伯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大爷,又怎么会是张雯柔说的那般不堪呢?她甚至连朝张雯柔吼的底气都没有了,喃喃道:“那你还说,他为了你,害得张家整个都彻底没落了,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啊。”
“哈哈哈哈,张家是没落了啊,因为我骗他,让他在郊外的小屋里等我。其实那小屋里躺着的是黄县官新娶的小姨太,那县官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要了那小贱蹄子的身子,却被他儿子给抢了先。那小姨太和黄县官的儿子黄大霸有一腿,被我偷偷撞见,我就骗我爹爹来到此处,黑灯瞎火的,他把县官的小姨太误以为是我,把人家的处子身给要了,事后即使发现搞错了对象,却威胁那小贱货,不来偷偷跟他合欢,就去告诉黄县官,那小贱人害怕,只得跟他继续,直到我某一日将那黄大霸引来,张家才因此没落的。”
“所以,别说得他的荣华富贵是因为我而抛弃的,那都是假的,哈哈哈哈,那是做给别人看的,真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可他应该还是爱你的……啊……”
“你以为他有多爱我?为我抛弃功名?我告诉你吧,他不考功名,不是因为他爱我,是他能力有限,不想丢人现眼,大家看到的张大善人,那都是人前的,在人后,他只是个畜生!当然,他确实爱我,但他爱的是我这幅少女的身子。”
周一茹听着这些事情,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和蔼可亲的文伯,竟然是这样的,甚至脑子里还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气愤变得很诡异,原本愤怒的周一茹忽然没了声响,而愤愤不平的张雯柔,也竟然安静了下来。
山洞里寂静得可怕。
滴。
一滴水自上滴落,也能清晰入耳。
忽然,有人说,“既然他这般的十恶不赦,你何必还为他变成这幅模样?”这说话的人,是被捆绑着的言宸。
“你既然已经这样恨他,他这样的人,你何必还要救他,甚至以自己的魂魄去救他,又是何必?”
周一茹望了一眼言宸,又看着张雯柔。面对言宸的问题,张雯柔竟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沉默得可怕。
言宸的声音,再次响起。
“事实上,张杰文在被黄大霸撞见跟他爹的小姨太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黄大霸杀死了,那个慌慌张张跑回来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张杰文,而是他被惊吓过度的魂魄而已。而那时候,你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死在黄大霸的手中,所以,你在家中已经先一步自尽,所以当张杰文慌张的魂魄慌慌张张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其实也只是你的魂魄。”
“而你的魂魄跟他的魂魄的最大区别就是,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却还以为自己逃过升天。”
“因为张杰文的魂魄意念太强,所以他生前跟他有关的人,都还能看到他,以及他再次呼唤身旁的亲友们去围攻黄大霸的时候,你都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明知道这些人去得再多,也不过枉然送死,果然,跟张杰文一起去的三十几个人,全军覆没,最后他的魂魄再次落荒而回。”
“你假装陪他逃亡,然后,以邪书上的锁魂之法,将张杰文的魂魄强行留在他已死的躯体内,让他以为自己一直还是活人,而你的魂魄也隐蔽在他的体内一直沉睡。”
周一茹听言宸说的满脑子都是懵的,这故事太乱,太复杂,她还未来得及梳理清楚。
而听言宸所说,原本好好的父女关系,变成了人伦道德的败俗,好端端的文伯变成了活死人,魂魄离体却又被再次锁在体内,还假装成活人继续生活,而女儿的魂魄,还隐匿在他的躯体里,共用一体。
周一茹只觉得这一切太幻听,如果不是她自己也经历过这样一番际遇,就算是打死她,她也是不会信的。
“因为你们共用一副躯体,而他是这副躯体的主魂魄,所以你只有到了月圆之夜才能现身,这也就是,为什么周一茹碰到你的两次,都是在晚上。”
啪啪啪。
暗黑的山洞里,张雯柔拍着巴掌,欣赏地看着言宸,示意他继续说,“知道的还真不少,果然不愧是18号公馆里的言宸。”
“你若真的要他死,又何必大费周折救活他,若不是为了让他的魂魄被锁在体内,你又怎会变成‘弱魂’,还想尽办法让他进入18号公馆,好让他能多活些日子。”
言宸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但周一茹却觉得在他冰冷的语气中,她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张雯柔,现在放手,你还不至于错的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