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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事要从孙子墨十三岁那年开始讲起。

可十三岁是什么呢?是年少无知?是天真无邪?是课堂上老师过于高大的背影挡住黑板?还是暮色四合时母亲晚饭的菜香?那时的天空仿佛永远都是湛蓝的,太阳明晃晃地就把课间操时的后背烤湿了,还有那写不完的作业和看不够的电视,悠长假期里的游戏机和每天一根的冰棍,游泳池里呛水的女生和嬉戏的伙伴,以及不知世事愁的笑脸……可是还有些什么不同的吧?除了这些大多相同的笼统回忆。就如同一整片茂密的山林里总有些植物是见不到阳光的,而在共同成长的过程中,所汲取养分的差异也就决定了长大后的模样。那我们成长中的养分又是什么呢?把所有成年人的时间指针都往回拨调,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一圈就会遗漏掉些事情,到最后剩下的都是些沥干的记忆,在岁月中封存,历久弥新。

那剩下的这些记忆,差不多就能解释全部了。

还是说回到孙子墨的十三岁,那年他还不叫孙子墨,叫王子墨,那年他印象最深刻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他在某个夏夜的梦里感受到身体前所未有地欢畅与动容,而梦境里出现的竟是香艳又不可捉摸的画面,像是舞弄轻纱又像是灯影交错,时不时夹杂着在同学家偷看的那张光碟里白花花的内容,镜头摇晃。随即到来的是某种神秘的欲望与喷薄而出的快感,最后他感到疲惫了,也满足了,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中。

第二天清早,王子墨盯着内裤上黏糊糊的一片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之前他早就听同龄的男生讲过这种奇妙的事情,这代表着成人了,自己是真正的男人了,王子墨满意地笑了,了解了原来成人是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在换下内裤的同时也对自己的生殖器产生了兴趣,盯着那个还是小小的东西研究了很久,最终还是没研究出个名堂。

在王子墨的生殖器官慢慢地发生着奇妙变化的同时,他父亲王水水的生殖器官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两个人生殖器官的变化都有着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在慢慢变大,只不过王子墨是正常发育,而王水水却是得了疝气。

在说王水水的疝气之前还是要先说说王水水这个名字的由来,因为这并不是什么绰号,也不是夸赞他肌肤水嫩白皙,而恰恰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学名。

当年王水水的母亲在生王水水的时候难产,王水水刚一落地他的父亲就不行了。他父亲半年前不知患上了什么疑难杂症,头发掉得精光,身体也变得纤细,最后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干瘪得与木乃伊像是近亲。

当时王水水的母亲在里屋生产,而王水水的父亲则在外屋等死,待王水水生下来接生婆捧着王水水来到他父亲的床头时,王水水的父亲就快咽气了。接生婆不知是哭是笑地把孩子送到他父亲眼前,“给孩子起个名吧。”王水水的父亲本来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用干裂爆皮的双唇挤出两个字,“水、水。”

接生婆以为自己没听清,把耳朵贴在王水水父亲的嘴边,“你说什么?”

“水、水。”王水水父亲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王水水,王水水。”接生婆嘀咕道,抱着孩子就跑进了里屋呼喊道,“孩子他妈,孩子有名字了,叫王水水!”

王水水的名字就这么得来了,而他父亲在听到接生婆的呼喊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渴望,变成了儿子的名字。一滴浑浊的泪水划过了脸颊滴落进耳朵里,隔绝了空气,从此就再也听不见人间的声音了。

王水水成人以后一直在图书馆工作,这与他文弱的性格正好相匹配,每天在那座老旧的图书馆混上八个小时,不慌乱也不觉得寂寞。图书馆就他一个工作人员,扫地擦灰出借图书全都一个人包圆,可就算这样,他一整天也待得像个废人一样,精算下来其中有七个小时在闲着,闲得都能计算出楼下的公交车哪一班晚点了。

其实他这么闲着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只能怪图书馆太破旧,又阴冷得如同南方的12月,且至少有十年没有进过新书,来借阅的人自然是寥寥无几,这座图书馆几乎就是这座城市装点文化气息的摆设。于是在大把大把的闲暇时光里,王水水开始阅读那一排排旧得发霉的书籍。他在阅读的时候都是站在窗前,透过厚重肮脏的玻璃阳光也昏黄了,那些毫无生气的光亮投在他侧着的身体上竟柔软地晕开,连他乱糟糟的头发也阻止不了这将成为一幅暖黄的油画。他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看书时悒郁的表情和深锁的眉头是一副怎样迷人的模样,他只知道自己站在窗前是为了让手中的书籍晒晒太阳不至于长虫,也好让书中那些上世纪悲伤的女主人公以及她们悲惨的爱情与命运能够得以发光而不至于暗淡下去,他不止一次地为书中的人物掉下眼泪,他也会设身处地地替她们思考难以启齿的表白与暧昧中的周旋,他常常轻微地叹上一口气,“唉……”

当然,他偶尔也会愤怒,为了书中女主人公不公平的待遇而暴躁,也随即牵连到自己身上,环顾这一周阴凉的境遇,恨不得一把火烧得干净,轰轰烈烈地,自己也可以在火光中舞蹈,在烈火中永生。

可这些也都是想一想罢了,把自己从书籍的虚假世界里抽离出来,王水水还是一个普通的王水水,没有悲惨的爱情和颠沛命运,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物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下班的时候还是要骑着一辆女式自行车。他从少年时起就无不向往能够拥有一辆男士自行车,但怎奈他的腿太短,这个愿望只能永远是个愿望,更何况他现在得了疝气,下体一阵一阵坠落感般的疼痛,让他连女式自行车也骑不了了。

王水水刚患上疝气那会儿并没有急着去就医,也没好意思让家里人知道,他总觉得这种病不太好意思说出口,要是个孩子也算了,自己都步入中年了,对生殖系统这方面的话题就格外地敏感,他总想着拖一拖没准就能好了,年轻时似乎也疼过那么几天,但不是也都无大碍吗?就是当到了上下楼时,每迈一步台阶都疼出一身冷汗时,王水水还是怀着能自愈的侥幸心理,直到连平地也无所适从,女式自行车也告别了的关头,他才含含糊糊地把这事和老婆说了,老婆带着他就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王水水如同患了妇科病的未成年少女般羞涩,脱下裤子给医生看时还遮遮掩掩的,而医生却大方得要命,用手像玩弄两颗玻璃弹珠一样检查了一下他的病情,得出的结论是,“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做一个小手术就可以了。”

王水水一边提裤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要做手术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怎么?这么大一个人连这小手术都怕?”医生没好气地说道,也就把王水水请出了门外。

“做吧。”老婆说道。

“那就做吧。”想着老婆此刻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下体,王水水又有些羞涩了。

手术是在隔天进行的,很顺利,王水水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了院,不过并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还要在家里休息几日。

王水水在休息的这几天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躺着,偶尔坐一会儿算是运动,等到他终于可以独立行走时,他便隐约地觉得身体似乎哪里不对劲了,那种感觉很奇特,朦朦胧胧又软绵绵的,像是身体里荡了一湖碧水,使不出力气。而本来已经手术痊愈的地方,还是会时不时疼痛一下。他自认为是刀口没长好,再过一段时间疼痛感就会消失,可当又过了一段时间后,连儿子的暑假都过完后,他还是会疼痛,且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变得无欲无求了,老婆撩拨过他好几回,他也没有一点反应,这次他没和老婆说,自己偷着又去了一次医院。这一检查可不好,在上一次疝气的手术中,他的睾丸脱落了,他做不成男人了。

王水水在医院里没有哭,在儿子面前也没有哭,而是趴在老婆的怀里泪流满面,他只是哭并不说话,那些泪水就是他的委屈与绝望,世界突然间漆黑一片,他比书中的女主人公还要命惨。

老婆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原因后也跟着哭了好一气,也觉得眼前蒙上了阴云,但阴云来了狂风就不远了,随之而来的狂风是她的愤怒,她要去医院讨个说法,这明显是一起医疗事故!

王水水的老婆带着丈夫悄悄去了医院,算是三进宫,在家里小区里偷偷摸摸不惊动一草一木的,可一进了医院就狂风怒吼了,她直接找到科室主任把事情一一摆明,义正词严有时也代表着声音的高分贝,她那高亢的嗓音与愤怒的神情把王水水羞得在椅子上夹紧了双腿,抬不起头来,偶尔小心地抬起头却又撞上了科室主任悲恸的目光,他更加无地自容了,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一样。

科室主任还算是有正义感与医德之人,安抚了王水水老婆的情绪后就忙着把事情汇报给了领导,领导也雷厉风行地组织了全院男科专家的会诊,一群男男女女对王水水的CT片子进行了研究与探讨,最终结果是无奈地摇头与偷笑,这也就等于宣布了王水水作为男人的死刑。

主刀医生被免了职,医院拟定了一份赔偿金额,可惜这金额少得让王水水老婆在医院撒泼,几经劝慰还是晕倒在男医生的怀抱里。而王水水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他站在医院会议室的窗前,看着九月的艳阳天,有几只大雁在向南飞,飞着飞着就钻进了云朵里,他忽然就释然了。

在老婆晕倒被送到病床上吸氧气的时间里,他在赔偿协议书上签了字,王水水那三个字写得软绵绵的,真像是一滩清水,不包含一点精气。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就走出了会议室,没去看老婆而是直接出了医院大楼,他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缓缓地坐在了地上,看着阳光从树影间透过的光斑落在树根上,从而联想到自己的根部,树没了根就得等待死亡,而男人没了根部就生不如死。他眯起眼睛想,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怎么还要在乎那么多?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王水水的老婆得知他签了字后又哭闹了起来,当然已经不再是在医院里,王水水三个弯曲曲的字迹对医院就是一道特赦令,有了特赦令他们就不怕什么了,软硬兼施地把王水水的老婆轰出了医院,于是这哭闹的地点换成了家里。

王水水的老婆一边哭一边擤着鼻涕,怒火已经从医院转移到丈夫身上,她越看王水水越觉得窝囊,擦过鼻涕和眼泪的纸巾被团成团丢在王水水身上,她不说话也不大骂,只是一味地哭泣,她似乎对这个男人已失望透顶,连半句话也懒得施舍。

“行了,别哭了,你到底是在乎我还是在乎钱?”王水水不敢大声,只是嘀咕道。

“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你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指望?你都做不了男人了我当然更在乎钱!”老婆终于把话挑明了,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原子弹投放到家中,王水水所有幻想过的一切照旧都面目全非了,他也就明白了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都不适用于自己,糟糠之妻也不是什么好的词汇,他只能尽量往好处去想,想老婆只是一时生气才出此言,可内心的核辐射已随着一声爆炸蔓延开来。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王水水缓缓地问道。

老婆哑口无言了,她着实也没想过能拿他怎么办,可越看着面前这个人就越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的怨气也一同涌现,她一一数来,从里到外,好像这些年就发生了这点事似的,“家里的重活你什么都没干过,扛煤气扛水桶哪一样不是我来?就连换灯泡你都不敢,一站在凳子上腿就抖,你抖什么啊?你怎么不吓尿裤子啊!儿子被邻居的大人欺负了,你出过一次头吗?还不都是我去凿门讨公道?我那次被小区门前的傻子调戏了,你出面了吗?你说什么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行,你说得有道理,可你自己被单位对面商店的老板娘打了一顿还不是哭着回来找我?你说你到底能做些什么?一遇到事情你就知道哭,你是水做的啊?!”

在老婆抱怨这些的时候,王水水低着头,不知为何又流下了眼泪,可能是亏欠也可能是愧疚,更可能是悲伤,他不习惯被这么数落,他虽已经习惯被外人瞧不起,但却不曾想到在家里也没有地位,他哭得悲悲戚戚,他哭得伤心欲绝,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就落在了脚尖上,滴答滴答的。

要是在平时,老婆一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就会心疼的,拥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就像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样。但今天情况不一样了,今天他王水水已经不是一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了,还稀里糊涂地签了字,她老婆忍无可忍了,这些年第一次吼出了积压心底的话语:“王水水!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娘儿们!”

这句话压在心里太多年了,每一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时,念于丈夫的自尊心她都会活生生地咽下去,那感觉就像是在生吞一颗熟鸡蛋。如今丈夫的两个蛋都悬而未决地荡在那里,她也就吼了出来,这一吼出来胸口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想要再畅快一次,“娘儿们!娘儿们!你就是一个娘儿们!”她简直要痛快死了。

王水水立在她面前,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着?你就是一个娘儿们!”老婆一字一句地说道,字字扎进王水水的心尖。

“你,你……”王水水伸出食指指着老婆。

“你还想打我怎么着?你敢打我吗?你个娘儿们!”老婆看来是真不怕事情闹大,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儿去?

“你才是娘儿们!”王水水忍无可忍了,回喊出这么一句没有分量的话,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他老婆。

他老婆一抬手打掉王水水那只颤抖的手,“别他妈的指我,我本来就是个娘儿们!”接着狠狠推了王水水一把,就有了让这场战役平息的意味,可王水水看不出,人还在气头上,踉跄了两步却迅速地跳回来一把抓住他老婆的头发,他老婆被疼痛侵袭但反应也快,一下又抓住他的头发,两个人就空出另一只手在对方脸上身上胡乱抓起来,疼痛、激愤地吱哇乱叫一通。

“你给我松开!”王水水先忍受不住那尖锐的疼痛了。

“你先松开!”他老婆也快到了极限。

又是一阵吼叫,敲门声就响起来了,两个人同时松开了手,也就都看到对方凌乱的头发和满脸的抓痕,像是两只猫在打架,媳妇去开门,王水水捂着脸跑进了卧室。

回来的是王子墨,她看到母亲的样子,动了动嘴巴没好意思问,其实是没敢问,他虽然听到父亲在卧室里号啕的声音,但还不知道家里确切地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太去关心发生了什么,他才十三岁,不该那么早去承受些什么,他只是在以后的时间里,在每天的黄昏与夜晚里,有意无意地察觉出父亲的转变,那种转变很奇妙,不是直线变成竖线,也不是正面转成背面,像是从里到外的逐步感染延伸,更像是一粒种子,缓慢地发芽破土生长成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树,但一切又都是欲说还休的,静悄悄的。

王子墨察觉到,从那天以后,父亲的火气比以前大了很多,而母亲却沉默了更多,在晚饭的时间段里,母亲沉着一张脸已经不能算作是吃饭,只能叫做进食,筷子与手完美地配合,机械地把饭菜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咽进去。父亲倒是吃得堂而皇之地开心,比之前还要多出了几分从容与坦荡,还努力地吧唧着嘴。王子墨记得父亲以前吃饭不是这样的,永远都是文文弱弱静悄悄的,像是个刚过门的小媳妇般小心谨慎,母亲还时不时地给他夹菜叫他多吃点,父亲则会用手指把落在眼前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抿着嘴点点头。

这是怎么了?王子墨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而父亲就在这时把空碗递到母亲面前,母亲看了一眼没有接,父亲就“嗯?”了一声,母亲还是没接,饭碗与父亲的手就悬在餐桌上空不知疲惫,母亲忍不住了,“自己盛饭,没长手啊!”

父亲咣的一声把碗丢在了地上,站起身声音尖细地道:“我是娘儿们!我什么都不能干!”饭也不吃了,回到了屋子里,王子墨惊愕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母亲则平静地道:“快吃饭,菜都凉了。”给王子墨夹了一口菜,又把一口饭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嚼了两下突然把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起身穿了外套便出了门。王子墨知道母亲去上夜班了,她每个星期总有几天不固定的夜班。

现在整张餐桌只剩下王子墨一个人,他被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所摄住,那种情感杂乱又细小,组成这种情感的元素有好奇、害怕、难过、无助和想要逃避,就如同站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所有的孩子都由父母牵着过马路,而自己却要独自走过。他突然感到食之无味,离开餐桌前看到地上碎了的空饭碗,迟疑了一下还是拾起来丢进了垃圾桶,仿佛这个家庭的裂痕只是源于这一只碎了的饭碗,拾起来丢了就看不见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现在只有那里能够给予自己安全感,而整个餐厅的残局,如同年夜饭头顶25瓦昏黄的灯泡,惨淡地辉映着这个家庭的摇摇欲坠。

夜晚长得如同一道阴天的影子。

王子墨躺在床上看一本漫画书,男女主人公的大眼睛总是镶嵌着几个圆形的光斑,哭时是这样,笑时也是如此,他就要分辨不出他们是快乐还是悲伤了。而此时父亲敲响了他的房门,他起身开门,父亲挂着讨好的笑容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是本诗集。

“看漫画书呢?”父亲明知故问。王子墨点了点头。

“别看那些没用的东西,来,爸给你念诗听。”王水水说着就把王子墨手中的漫画书夺过来丢到了一边,随即又坐到儿子身边,王子墨有些弄不懂父亲。

“是这样的,你曾快乐,然后悲伤,你又快乐,然后又悲伤,如此继续。”王水水深情地念着,“这诗美吧?”王子墨眨了眨眼睛,听不出哪里美,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眼睛盯着父亲的侧脸,有些胡楂跑了出来。

“有时候,你说话,其他时候,你沉默。多半时候,你沉默,你能说什么呢?”王水水的眼神陷入了忧伤,用另一只没有拿书的手拍了拍王子墨的大腿,“儿子,你怎么也沉默了呢?”王子墨不知说什么好,他只是单纯地说:“爸,我在听你念诗啊!”

“好,好儿子。”王水水接着念道,“他们会怀念那错误的女人,怀念那错误的男人,他们讲述的所有故事只是编造。”王水水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读了,你看来不喜欢诗歌,你怎么能不喜欢诗歌呢?”王水水失望地看着儿子,“可能你还没长大,长大了你就会明白,这世界满是悲伤。”

王水水摇了摇头,起身要离开,王子墨不想让父亲失望,“爸,我其实挺喜欢诗歌的,我就是听不太懂。”

“真的?”王水水喜出望外,“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就会懂得,生活会教会你一切。”王水水忘情地说道,这次他是保持站立的姿势,把诗集捧在手心里,用洪亮的却又满怀柔情的声音朗读道,“你的故事是这样的:你曾快乐,又曾悲伤,你睡下,你醒来。有时候你吃烤栗子,有时候你吃柿子。”

王子墨没有想到一首一会儿快乐一会儿悲伤的诗的结尾竟然是吃柿子,况且他最讨厌的就是吃柿子,他不知道父亲给他朗读这首诗的用意在何处,还是恰巧就看到了这首诗,或者说父亲现在是又快乐又悲伤。他全然思考不清楚这一切,父亲便低下头来心满意足地问道:“儿子,你想吃柿子吗?爸给你拿去?”王子墨摇了摇头,王水水就开心地把诗集合上,什么也没继续说,走了出去,门没有关严,留下一个小缝隙。

王子墨觉得父亲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就在当天夜里,王子墨透过门没关严留下的缝隙,看到父亲站在客厅的镜子前,穿着一身母亲的红色连衣裙,他瘦小的身材刚好不至于让裙子撕裂,他抓着连衣裙的下摆左转一下右转一下,然后又拿起什么对着镜子在脸上涂抹,他的动作轻极了,就像是怕打扰到自己的脸颊一般。客厅没有开灯,亮光是从父母的卧室传递出来的,那一道从门框里挤出来的光,如同整个幽暗舞台的一束追光,落在王水水的身上,诠释了孤独的写意画面。

王子墨紧张得不敢呼吸,他感觉阵阵凉意拂过他的后背,如同冬季夜晚忘记关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落在了背上。他本来是要起身去小便的,可是他现在怎敢出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女士背影,看着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咧开玫瑰色的红唇,满足地笑了。

王子墨忘记了尿意,悄悄地躺回了床上,那关不严的门缝像是一个危险的入口,王子墨把被子蒙在了头上,那一晚,他尿床了。

对,有点绕远了,这是王子墨当年第二件重要的事,并且都是来自同一个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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