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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静候 Wait(4)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不去追小姑娘,自己在这看球赛,你脑子也是坏掉了。

我说,不行的,不行的,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太好骗。

她听完噗地笑出来说,你这个小男人,还挺有意思的。

我说,我不是小男人。

她说,你是小男人。

我说,你是老女人。

那晚梅西一脚踢飞了点球,阿根廷输给了智利,梅西哭了,很多人都哭了,我也想哭,最后灌了瓶啤酒,不声不响地走掉了。

◇2.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人也是这里的常客,有个朋友告诉我,大家都喊她猫姐,是家广告公司的副总。

副总!我听了大吃一惊,那岂不是很有钱?

大家频频点头,说,对的,刚刚三十岁,是个开着宝马的少妇。

我问,少妇?

朋友说,是啊,少妇,已婚女子,据说这个阶段的女人脾气都很难捉摸。

我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第二次见到猫姐的时候,我依旧喊她老女人。

她说,我不老。

我说,你老的,你都大我快十岁了。

这次她没反驳我,两眼一闭,头发一甩,两只手砸着桌子说,老娘弄死你!我赶紧哈哈地笑着跑到另外一个桌子上去了。

其实我来这里比较晚,但通过猫姐,一来二去,也就和大家慢慢地熟悉了起来。他们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呼啦呼啦一大帮人跑来酒吧吃火锅,有人抱两袋羊肉,有人拎几斤青菜,有人抱着电磁炉和锅,浩浩荡荡。

开始老板也不愿意,后来大家想了个办法,就是把老板也拖过来。一吃火锅就把老板硬按到椅子上,十几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老板哆哆嗦嗦地夹起块羊肉放进嘴里,众人疯狂欢呼,从此酒吧老板被拖下水,大家也省了不少酒水钱。

接触时间长了以后,发现猫姐其实是汉子性格,大笑起来毫不避讳,坐在对面几乎可以看见她扁桃体。吃烤羊腿,随便剁两刀,然后下手抓,一口从大腿撕到关节处。

旁边男生看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嘴里不断地说,这女人也太猛了。

◇3.

猫姐和我们说笑,但从来不提她老公,她不提,大家也都不问。有次我问酒吧老板,猫姐都结婚了,怎么还天天往这里跑,不用顾家的吗?

酒吧老板一边擦杯子一边说,不知道诶,她不提,大家也就不好问。我听了只好点点头。

有天晚上我们在酒吧给苗苗过生日,因为第二天是周末,大家都不用上班,玩得非常嗨。喝到凌晨,大家左晃右晃地往家走,结果猫姐死活都不要回去。她也喝多了,躺在沙发上大喊,我不回去,你们谁爱回去谁回去,我把车钥匙给你们,宝马呢,不用还了,走走走!

后来通过她零零散散的讲述大家才知道,猫姐老公也有自己的公司,结果他和公司里的一个小职员勾搭上了,一年多了没有回过家,猫姐什么都清楚,但她不知道怎么办,毕竟这关系到两个家庭,所以她就一直这样拖着。直到前几天,猫姐的老公才回来找她谈离婚。

猫姐说着说着就趴在沙发上哭起来,号啕大哭,大家的醉意都被惊醒一半。

朋友说,怪不得她经常来这里,自己回去守着空空的房间,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酒吧老板叹了口气说,你们先回去吧,今晚就让她睡这里算了,有我在这呢,别的等她明天醒了再说。

第二天猫姐没有哭闹,她简单地补了个妆,然后就开车回家了。等再见到猫姐的时候,是半个月以后,她和她老公谈离婚的事情,就在酒吧里。

酒吧老板偷偷地打电话给我们说,快来吧,可能要出大事。

我听了连滚带爬地赶过去,两个人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男人说,我把房子给你,再给你三十万。

猫姐说,我不要。

男人有些生气地说,那你想要什么?

猫姐淡定地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男人说,你要问什么?

猫姐声音颤抖着问,为什么?我,到底怎么了?

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看了眼手表说,不为什么,是我们不合适。

猫姐含着泪点点头。朋友听着来气,撸起袖子要揍他,被我们拦下了。

后来猫姐真的什么都没要,大家都知道猫姐不缺钱,可就是心里气。

◇4.

离婚后的那个月,猫姐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哭泣,所以她不回家,就住在酒吧。

猫姐吃着吃着饭会突然失声痛哭,然后一下掀了整张桌子,盘子杯子碎一地,吓跑了不少客人,老板也从来没有说过她。

大家轮流陪着她,有天晚上我和她说,老女人,不要哭了,你有宝马,你有二环的房子,你有近百个员工,你再看看我们。

妈的,说着说着我也想哭了。然后我偷着使劲把眼睛揉红了,一脸认真地看着猫姐。

猫姐以为我真的要哭,擦擦眼泪说,小夏,你来我公司做文案,基本工资我一个月给你两万,别的咱们再另算。

大家听了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两万!卧槽你也要了我们吧,然后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

酒吧老板在我旁边悄悄地说,还真有你的。

我说,是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安慰这一说,刀子不插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是有多痛,所以一切安慰的话都是屁话。唯一让人感到安慰些的,就是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人比他过得还要艰难。

等到猫姐振作起来后,一拍桌子说,走,咱们出去玩,谁都别想跑!去跟公司请假,旅游的钱和扣的工资我都报了!

大家听了立刻齐声欢呼。

第二天中午出发,去泰山,大家一人背一个包,手机钱包充电器,多余的东西一点都不带。

当天我们住在离山脚不远的一个旅馆,晚上十一点,一群人还在斗地主。我趴在窗台上玩手机,猫姐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橙汁。

我说,怎么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抵御悲伤办法。

猫姐突然笑了下说,你个小男人懂个屁。

我说,老年人躺会儿吧,凌晨一点还要起床爬山看日出。

猫姐一愣,凌晨一点?

大家一愣,凌晨一点?

我点点头,说,对啊,还要爬上去啊,怎么也要四个小时吧。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齐声说,我去你大爷,那还爬个屁的山啊。

猫姐在一旁擦着汗说,还以为早起一会儿就可以了。

然后大家颤抖着手拾掇东西,嘴里嘟囔着说,公费旅游,爬山爬四个小时,呵呵呵呵,妈的老子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最后还是提前了一个小时,零点出发,爬了四个多小时,然后到了观日峰,上面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家往地上一坐,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然后旁边的老人突然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今天好像是,阴天。

所有人愣了一下,猫姐哇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说,启林你个狗逼害死老娘了,谁他妈想大半夜的爬山,我不要爬山,我要回去睡觉!

启林是她老公的名字。

旁边的老人赶紧说,没关系,阴天也能看到的,只不过风景没有那么好。

猫姐擦擦泪站起来说,不,我就要看最漂亮的。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大声喊,晴起来!

将近三千米的海拔,面前云雾缭绕,包裹着巨大的山脉,透着星星点点的光。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然后也站起来,大声喊,晴起来!

猫姐喊,去他妈的男人,晴起来!

我们喊,去他妈的男人,晴起来!

一开始旁边的游客震惊地看着我们,然后有的人也加入进来。喊着喊着,远方的云雾开始变得轻薄,然后有一个巨大的光环慢慢升上来,像是孕育着无数的能量。

五点零三分,在所有人的欢呼中,我们被这个太阳包裹,连同烟云和山涧,一同铺进了画卷,成为了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5.

从泰山回来后,猫姐又变回工作中的女强人,据说两个月接了三百万的单子,但也因为工作太忙,极少再来酒吧,很多时候都是来看一眼,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有天周末,酒吧老板要回家看看父母,没人看店,给我打电话。

我说,文哥,我记不住价格的,你一天可能要赔出一个月的去。

老板说,没关系,价格酒单上都有,要是有漂亮的姑娘来,你就给她打个八折。

然后文哥把钥匙扔给我,拎着兜子就走了。那天我大概用了我近三年来所有算数题的总和,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算得我头昏脑涨。

正靠在沙发上休息,看见猫姐走进来了,我瞬间来了精神。猫姐往桌子上扔了只烤鸭说,忙得还没吃饭吧。

我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是啊,一整天都在掰着手指头做算术。你应该带鸡爪来才对。

狂吃一顿,猫姐坐在一旁说,你真的不打算去我的公司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猫姐笑笑说,你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小男人。

我问,那你呢,以后怎么办,也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老女人吗?

猫姐使劲吸了口气,然后过了两秒说,我不知道,我感觉自己这三十年是白活的,对于未来的生活,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要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工作,因为一旦空闲下来,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那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最深的伤口,永远都藏在最不显露的位置。而那些平时拿来哭喊的伤,只能说明受的伤害还不够深。

等我吃完烤鸭,猫姐说,我要回去了。然后瞬间收起刚才的情绪,简单补了个妆,踩着她黑色的高跟鞋,哒哒哒地往外走。所有的灯光都打在她的身上,脚下盛开着无数彩色的鲜花,看起来多么骄傲的一个女人。

这么骄傲的女人,曾经依旧主动地跑去表白。

喂,你娶我好不好?

好啊,我娶你。

女生听了喜笑颜开,就像如今痛哭到泪流满面。

在去泰山前,猫姐哭着说,为什么当初他就答应我了呢?

多么怀念,多么舍不得,包裹着两个人影子的夜,就被分割成不同的季节。可一切都行将结束,温柔的,美好的,折磨的。

所以如果能重来,请你不要答应我。因为没有起点,就不会有尾章,所以在记忆的最深处,我还可以继续喜欢你。

【如果再相见,不要丢掉我】

跑吧小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往一心想要去的地方,路上风景不错,太阳和雨都喜欢。

跑吧小白,对于经历要尽力而为,去城市的尽头,看过街灯亮与熄。

跑吧小白,如果夕阳丢了眼泪,飞鸟困了也想入睡,那就让月亮温柔地追。

◇1.

在学校的时候,每当没有课的下午,就躺在床上抱着电脑看两部电影,当眼睛在忙碌的时候,嘴巴就不能停下来,这是对感官爱的对等。

所以上床前要先去超市扫荡一圈,学校超市外有一群流浪狗,结伴打滚,寒来暑往。有天我发现多了一只白色的小狗,自己孤独地站在一旁,我走过去问,狗子,看你面生,新来的?

狗子说,我不叫狗子,我叫小白。

我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小白呆呆地看着爪子说,因为我的爸爸说我不纯,所以就不要我了。

我说,你爸爸真是个混蛋。

狗子说,不许你这么说我爸爸,信不信我咬你呀!

狗子两只眼盯着我手里零食直咽口水,靠,凶我还不忘要吃的。

我扔给它一根火腿,狗子吭哧吭哧地吃,吃得鼻子上都是肉渣。我说,就你这吃相,也不嫌害臊,一定没有女朋友吧?

狗子看看饿扁的肚子说,我是新来的,讨口饭吃好难的,自己都要饿死了,哪还有空余的零食去找女朋友。

我又扔给它一根肠说,相识算有缘,今天我管饱。

狗子边吃边说,哇,你有这么多的零食,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

我说,吃的都给你了,哪里还有女朋友。

狗子听见吃了一惊,瞪着眼睛抬起头,然后看看地上剩下的半根火腿,两只爪子噌噌地推向我说,那我不吃了,不吃了,你拿去找女朋友吧,不要和我一样做单身狗。

我说,算了,婆娘们不喜欢火腿肠,你还是尽可能的吃饱吧,我可不是经常来这里的。以后饿了记得要主动找人要吃的,选人也要谨慎,尽量找小姑娘,跟着她们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她们就会给你好吃的。

狗子问,为什么,我又不纯,小姑娘喜欢像我这样不纯的吗?

我说,小姑娘心肠都好,至少不会揍你,如果不给吃的,你就替我摸她们屁股。

狗子认真地点点头,我认真地点点头。那是一个晴天,一人一狗聊得唾沫横飞。

◇2.

有天晚上我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多了晃晃悠悠往回走,路过超市,狗子正蹲在门口啃鸡爪。

我喊它,狗子见是我,放下鸡爪嗖嗖地跑过来,摇着尾巴在我脚边转了几圈说,你喝酒了啊?

我慢慢坐在马路边上,可以啊,你还知道酒这个东西。

狗子说,我记得它的气味,以前我爸爸难过时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喝酒,边喝边叹气,有的时候还会流眼泪。我猜他是因为我不是纯的狗而伤心。看着他难过,我也很难过,可我做不了什么,我只是一只不纯的狗子。

我看着它说,你是条好狗。

它看着我说,你也是条好狗。

妈蛋。

我说,我想带你走,可我没办法,我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狗子站起来问,为神马,你要离开这里吗?这里很好哒,有好多好多的妹纸。

我说,这里是很好哒,可是青春不要我了,就像你的主人不要你了。我要去找一个地方,有人愿意给我火腿肠吃的地方,不然我就会像你一样饿肚子。

狗子摇摇头问,青春系神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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