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那天费力克斯准备就绪,要去接西莉亚的时候,父亲还没穿上他的“专属画家套装”,只是穿着毛衣和宽松长裤。他向费力克斯承诺再三,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女孩,绝不是为了见她穿什么“演出服”;这次会面绝对很普通、很简短,甚至很无聊。
最后让费力克斯败下阵来的,是一辆产于1932年米德兰市的奇德斯乐旅行车。那时候,一辆奇德斯乐可以在任何方面都和德国的梅赛德斯或英国的劳斯莱斯相媲美,甚至是比它们还高级。即使到了1943年,奇德斯乐敞篷车也是造型奇特且拿得出手的古董。费力克斯把车的顶棚折叠起来变成敞篷车,车后座有一个单独的挡风玻璃,引擎有十六个汽缸,两个备用轮胎安在前挡泥板的浅沟里,看起来像正在跃进的马脖子。
费力克斯开着这辆扎眼的车朝着漆黑的城镇奔驰而去。那晚,他穿着租来的燕尾服,翻领里还插了一朵栀子花,副驾驶座上放着他为西莉亚准备的用两朵兰花制成的胸花。
费力克斯一出门,父亲就脱下了他的便装,穿上母亲帮他拿来的制服;在母亲眼里,父亲不论做什么事都对,母亲出卖了费力克斯!父亲换衣服的时候,她关上电灯,点起蜡烛,她和父亲白天已经把蜡烛摆在房间各处,竟然没人发现!他们肯定有分身术!
父亲将猩红银色制服和高皮帽穿戴整齐的同时,母亲也差不多把蜡烛都点上了。
我则站在二楼卧室外的阳台上兴奋不已,和父母一样期待看到西莉亚·希尔德雷思的模样。我仿佛是待在一个满是萤火虫的蜂箱里,而我的正下方就是那位气宇非凡的“薄暮之王”。
我的思维模式深深受到那些我看过的经典童话和父亲绘声绘色讲述的神话传说的影响,不由自主地便把烛光看作萤火虫,并虚构出一位“薄暮之王”。这对我和费力克斯来说是第二天性。我敢打包票,米德兰市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小孩能有这种想象力。
这位“薄暮之王”戴着他竖着羽毛的高皮帽下了指令:“打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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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哪有什么城门?只有两扇普通的门,南边的是前门,东北角的厨房也有一扇。但父亲说这话时,气势之恢宏绝不只是打开这两扇门。
只见他朝着原来那对南向的车房门走去(正门就安在那儿)。我从来不把那两扇门当门看,它们更像是我家里的一堵石墙。现在父亲握住了那巨大的门闩(他锁了这门三十年),它没能抵挡得了父亲的动作,稍一使劲它便向后滑动,这是它的秉性。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门闩是墙上挂着的一把生锈了的中世纪时期铁制武器,还想着或许它本可以在更合适的人手上奋勇杀敌的。
至于我家的那些过分华丽的挂锁,我之前也没把它们当挂锁看。我以为它们和那个门闩一样,都是些中世纪的武器。不过从那一刻起,它们不再是从欧洲运过来的垃圾,而是真正的属于俄亥俄州米德兰市的挂锁,随时准备着为我们服务。
我悄悄地下楼,每一步都充满了敬畏。
“薄暮之王”使劲推了推车房的一扇门,接着又推了推另一扇,接着,我家的这面墙倒了,只剩下闪烁的星星和一轮缓缓升起的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