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警方对《清玩》玉石店进行了全面勘查,对有关人员进行了细致的访谈,并且分别找到当晚值班店员许耕石的妻子吴翠云、以及另一位失踪店员傅艺才的妻子陆一萍进行了相关询问。
当天下午,在中市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召开了案情讨论会,会议由刑警大队长高云飞主持。
首先由刑侦人员对案发现场的有关情况作了初步介绍。
据玉石店经理韦德利所云,被盗物品共两件:一块战国时期的玉龙,还有一个良渚文化时期的玉琮,据说都是极其珍贵的宝物,估价总计不下于350万元人民币。韦德利还拿出了那两件珍品的鉴定证书,下端署名的鉴定单位全都是国内有关行业的权威部门,不容置疑。以上两件珍品平时一直收藏在经理室里间的保险箱里,而经理室以及保险箱的钥匙全都由经理韦德利自己掌握。虽然每晚安排两名店员值班看守店铺,但值班者都是睡在店堂里的两张折叠床上,而经理室的门向来都是锁着的。
傅艺才当晚值班时睡觉的单人折叠床上只有垫被与一床盖被,而没有发现床单与枕套。在店内其他地方也不曾找到。
据刑侦实验室的技术人员报告,从经理室的门把手及保险箱上只提取到少数几个指纹,而且那几个指纹全都属于经理韦德利。据此估计,窃贼大概是戴着手套作案,或者是作案后擦去了自己的指纹;而韦德利的那几个指纹则大概是他今天早上开门及打开保险箱时留下的。
全店只有一个出入口,那就是大门。如果发生窃案,那窃贼必定是经由大门出入的。由于三道店门上均未发现任何损毁,而门锁上也未发现任何撬、划痕迹,因此,昨晚值班的两名店员傅艺才与许耕石就成为当然的怀疑对象。而最最令人怀疑的,应当就是那已经失踪的店员傅艺才了。
据许耕石供述,昨晚12点左右,他接到妻子吴翠云从本市第一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下班途中被车撞了,需要立即手术,许耕石接到电话后马上就出门赶往医院了。等到妻子手术完毕,他回到玉石店时,已经将近凌晨3点钟了,而此时傅艺才已经不见了踪影。由于估计傅艺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暂时离店,说不定等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况且店内一切安好,并未发现任何偷盗痕迹,所以许耕石当时就没有打电话报告经理。谁知道师傅竟是一去不复返了。
警方首先考虑的问题是,窃贼究竟是外贼还是内贼。
由于三道大门完好如初,又没有其他的出入口,外贼是不可能进入店堂的。既然发生窃案,理应首先考虑内贼。
倘若许耕石没有撒谎,那么窃案的首要嫌疑人理应是傅艺才。因为从12点到凌晨3点,店堂内只有他一个人,他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打开经理室的门和保险箱的门而盗取宝物。而至于钥匙和密码,或许他早就已经悄悄地准备好了。他已经在店内工作十年,每日和经理密切接触,要想暗地里用橡皮泥偷偷取下经理室以及保险箱的钥匙模子并非难事,而偷窥保险箱的密码也应当有许多机会。
至于他床上已经失踪的床单与枕套可能被他用来包裹那两件宝物了。
可是,倘若真的是傅艺才盗取了宝物,那么他又到哪儿去了呢?据他的妻子陆一萍供述,自从昨晚8点钟他离家到店里去值班直至现在,并未接到丈夫的任何信息。而据周围同事及邻居们所述,傅艺才夫妻关系极为和谐,还有一个八岁的爱女,理应不会离家出走,难道是有了新的外遇?
据本店的同事们介绍,傅艺才平素比较正经,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可是,如果他真的有什么红颜知己,又岂会让别人轻易察觉呢?
虽然可以排除外贼强行进入店内抢劫的可能性,但是,会不会是傅艺才所认识的某人骗开店门,继而胁迫或者控制住傅艺才而进行抢劫呢?
而且,谁又能保证许耕石没有撒谎呢?许耕石会不会杀死傅艺才、继而打开保险箱、盗取那两件宝物呢?说不定傅艺才的尸体早已被他抛到无人知晓的荒郊野外了呢!在完成这一切勾当之后,他独自回到玉石店,安睡到清晨,而将一切的罪行全部推到傅艺才的身上,反正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的。
据警方调查,吴翠云当晚一点多钟确曾在第一人民医院进行了接骨手术。那么,或许许耕石没有撒谎。当然也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夫妻二人联手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打断一根腿骨而换取350万元,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是一笔不错的生意呢。
总结以上情况,大家得出以下共识:
首先,围绕傅艺才与许耕石二人,进行进一步的调查。由于警方考虑到傅艺才窃取宝物出逃的可能性较大,所以特别强调,针对傅艺才在外地的所有亲戚、朋友,必须进行全面访查。
其次,在公安系统内部网络上发布相关信息,寻找那二件失窃的宝物。
第四节
陆一萍这两天可以说是整日里以泪洗面。
自从丈夫傅艺才出事后,她的精神正面临着彻底崩溃。今天早晨,她目睹女儿出门上学后,便自个儿独自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久久地一动也不动,茫茫然望着窗外的天空。世界还是以前的世界,天空也还是以前的天空,街上的人群依然是熙攘而喧嚣。但是对于她而言,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在她的眼中,世界已经面临末日,而天空也是阴霾蔽日。她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她看到的仅仅是孤独、恐惧、绝望、和死亡。
她感到自己的身心全都疲惫到了极点,她已经请假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与其说是由于身心疲惫而请假休息,还不如说是为了躲避外人那冷漠而鄙视的目光。现在她不想和任何人见面,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希望能在顷刻间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藏身到某个阴暗的角落,哪怕是地狱!倘若不是为了那无辜而可爱的女儿,她真想立刻自我了断,这样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世界、追随自己亲爱的丈夫而去。
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立刻就能够看到丈夫那含情脉脉的双眸,可是,现在那双眸却充斥着无限的悲凉和凄切。她深信,丈夫必定是清白的、无辜的。她对自己的丈夫知之甚深,爱之甚切。丈夫喜爱玉石,而丈夫的心也就像那玉石一样洁白无瑕。对于他而言,这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便是他的娇妻爱女,他怎么可能为了区区身外之物而抛妻弃女、亡命天涯呢?
傅艺才本是她的邻居,自小在同一个大院中长大。他比她年长5岁,一直把她当成是小妹妹一样看待。当她做不出功课时,他就会耐心地教她;当有什么野孩子欺侮她时,他就会挺身而出;当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而伤心落泪时,他总是在身旁想方设法、百般抚慰。总之,他就是她的守护神,她的一切。如今没有了他,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傅艺才高中毕业前,其父因胃癌不幸去世。为了承担起供养母亲的重任,他便主动辍学,接替父亲到国营商场的珠宝柜台当了一名店员。几年后,陆一萍高中毕业,考取了河西大学。可是由于她父母双双下岗,而姐姐又正在上海读大学,家里实在无法再承担她的高额学费。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傅艺才向她伸出了援手,主动承担了她大学四年的全部学费。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日渐出落得花一般的容貌,于是便成为周围的男生们倾倒和追逐的对象。可是,她那纯洁而善良的心田早就被一个男性所占据,已经没有了任何剩余的空间。在她的眼中,在这诺大的世界中只存在着唯一的一个男人,那就是傅艺才。在她看来,成为傅艺才的妻子,应当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愿望。
大学毕业后,她在临渝市第二中学找到了一个语文教师的职位,然后就是结婚、生女,一切都进行得有序而自然。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一鸣惊人,她也不曾想过一夜暴富,她只想与丈夫及爱女一起,过着平安而温馨的日子。几十年之后,倘若她与他能够白头偕老,女儿能够成家立业,她就知足了。
她爱丈夫,她知道,丈夫更爱她。能够有幸与这样可心的伴侣在人世走一遭,夫复何求!
可是,天不遂人愿,谁又能知道大祸竟会突然间从天而降!
丈夫顷刻间失去了踪影,而且还像个逃犯似的受到警方的追查。现在不但是《清玩》玉石店里的员工们怀疑丈夫盗取了那二件宝物、与什么红颜知己逃到外地去享乐,就连她在第二中学的某些同事们好像也风闻了此事、经常背着她交头接耳、在背后指指戳戳。而更加使得她难以忍耐的是,在上海工作的姐姐和在西安居住的姑妈也纷纷打来电话,说是警方已经到她们那儿去调查,寻找傅艺才的踪迹。
以上种种迹象表明,现在满世界都认为傅艺才是逃犯,是盗取了那二件宝物的窃贼!似乎这已经是铁定了的事实!
在陆一萍自己看来,丈夫宅心仁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她压根儿也不相信丈夫会干出那不齿的勾当。可是现在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自己是有口难辩了。况且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丈夫究竟在哪里,又如何为丈夫辩解呢?
既然丈夫不可能外逃,那么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呢?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丈夫大概已经遇害了!丈夫肯定是遇害了!想到这一点,陆一萍不禁浑身打起了哆嗦。天,已经塌了!
难道丈夫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究竟是什么人杀害了他?
陆一萍知道,丈夫平时为人温文尔雅,做事清清白白,既不曾做过任何不仁不义之事,也不曾得罪过其他任何人。那么,这次的遇害,必定是由于那二件宝物。是有人为了夺取宝物而加害于他,并且使他担负罪名。
不行,丈夫的大仇必报!丈夫虽然死了,也不能背负这样的不白之冤!自己不能继续沉沦下去,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要设法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还丈夫在九泉之下的冤魂一个清白!
但是,怎样才能将一切查明白呢?她猛然想起了前些时报纸上刊载的神探陈子明的侦破事迹。如果能说服陈子明参与调查,何愁此案不能侦破?
陆一萍立即打开电脑,在网上查找起来。很快,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兴奋的光芒,她发现了陈子明在新浪网上开设的博克。她思索了片刻,立刻打开陈子明的博克,在其中的留言一栏中写下了自己的请求。
“倘若丈夫泉下有知,务必促使子明老师尽快接受我的请求吧!”陆一萍双眼满含着泪水,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求着。
第五节
陈子明一早起来,便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窗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李毅然则坐在办公桌旁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厚厚的一叠案卷,那案卷是她昨天奉子明老师之命,从中市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高云飞那儿复印来的,那是关于《清玩》玉石店特大盗窃案的所有案卷。两天前,陈子明在自己的博克中看到留言后,稍作考虑,便打算对此案的已有案卷略作考察,以便决定是否参与进一步的调查。听子明老师说,他昨日从下午2点直看到深夜。而今天早晨,该盗窃案中主要嫌疑人傅艺才的妻子陆一萍将来此与陈子明面谈。
大约8点钟左右,陈子明看见一个少妇携着一个小姑娘来到门口,便立即站起来,与李毅然一起迎了上去。
那少妇大约三十出头年纪,由于连续几日的焦虑与惊恐,她的面庞显得憔悴而苍白,但却并未能掩盖住她的天生丽质;她身材修长而纤细,但却并不显得瘦削。在长长的睫毛下,她那一双梦幻般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如泣如诉。黑而亮的长发被盘在脑后,用一根黑色的纱巾扎了起来。
“这是我的女儿小玉。”那妇人拉着那小姑娘,让她喊叔叔阿姨。
小姑娘大约七、八岁年纪,紧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她的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陈子明,她似乎明白,眼前的这位叔叔或许就是她与母亲唯一的救星。她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疑虑,那本是她这个年纪的儿童所不该有的。她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襟,而且抓得那样地紧。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现在,母亲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因为她似乎隐约地感觉到,父亲已经没有了,但她不知道父亲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再回来。
看到她们二人,陈子明心中暗自发出感叹,想那傅艺才,有娇妻爱女如此,难道真的会舍弃她们而逃亡天涯?
寒暄之后,陆一萍坐在陈子明对面的沙发上,将她所知道有关丈夫以及《清玩》玉石店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李毅然为她泡了一杯茶,拿了一些巧克力和糖果之类的零食给小玉。
“我了解自己的丈夫,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他决不会弃我而去,决不会弃我们的小玉而去。我估计,在那天夜里我的丈夫已经被……”说到这儿,陆一萍的头偏向一侧,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身躯在不停地抖动。
李毅然赶紧走了过去,递给她一些餐巾纸,搀着小玉的手走了出去。
沉吟了片刻之后,陈子明问道:
“据您观察,您丈夫最近一个阶段有什么异常没有?比如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他呢?”
“没有,他每日下班后就立即回家,并没有任何异常,也不曾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他。只是在休息日带女儿到公园之类的地方玩玩,其他地方哪儿也不去。”
“那么,在经济上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常呢?比如,到银行提取大笔现金之类的事情。”陈子明继续问道,他注视着陆一萍的眼睛。那眼睛清澈晶莹,令人一览无余。这样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家里的存折都是由我保管,他身边只有一些零用钱。不过,他平时从不乱花钱,除非是为小玉买什么东西。”
“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他最最喜欢的就是玉雕。五年前,他从朋友那儿买了一块和田玉,那是一块较大的山料,花了四万多元才买到的。他决定雕刻一件精美的玉山子,在女儿十岁生日时送给她。从那时起,他每日下班后就坐在那玉石前精雕细琢。他是一个非常有恒心、有定力的人,只要是决定了的事情,就会一往无前。并且他做起事来,一向是非常认真的,所以对这件玉山子的雕刻就更加认真,每一刀都要经过反复思考,然后才下手。所以雕琢的进程很慢,虽然每天都要雕琢两个多小时,但至今尚未完成。他说,再有两年,就可以完成了。在他眼里,玉是有灵气的,通人性的,他实际上是将他对女儿的爱全都倾注到那玉山子里了。”说到这儿,涟涟泪水又沿着她的双颊滚落下来。
陈子明心中不觉有点儿发酸,他站了起来,在陆一萍的茶杯里加了一些开水,缓声安慰道:
“事到如今,您也不必太难过了,现在我决定参与此案的调查。我并不能承诺什么,但我将尽我所能,争取还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