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空着手。是那个乳胶漆衬衫男。离近了看,他更帅了。他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的眼睛。他比我料想中的矮,我1米58,他也就比我高15厘米左右。我不介意。个子矮的好处就是各种身高的男生和我搭话的时候都会觉得舒服。
他说话的时候我正盯着他的嘴唇,“我想他们在那些三明治里放了些东西会让你永远都不想离开蒙特利尔。”
我笑了:“哦,是吗?别担心,我已经免疫了。在刚刚过去的12小时里,我迷了路,收到一张30块的停车罚单,还几乎撞上一辆正在暴力搬运的搬家车。”我向他述说着我这一早上的遭遇,他拿起一瓶水递给我。我接了过来。
他给自己打开另一瓶水:“别担心。每个人搬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接到停车罚单的。这就像失去童贞一样。”
他看到我脸红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声的笑容。我甩甩头:“那个搬家车是怎么回事?”
“7月1号是魁北克的搬家日。所有的租约在这一天都被默认过期。”
“都在同一天?整个省范围内?”我有条理的、安大略省思维的大脑晕菜了。
他笑着咬了一口胡萝卜条:“基本上是。这一天的前一个和后一个礼拜这里都是一片混乱。你是哪里人?”
“安大略,渥太华本地人。西安大略大学医学院。”我拿起瓶装水默默地致敬。
他点点头:“可怜的安大略小姑娘。”
“嘿。没这回事。”我瞪了他一眼。米雷耶去茶点桌时不小心碰到了我,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亚历克斯和我走到房间另一头的窗户边。他倚在雕刻着花纹的橡木窗框上。我喝了口水问道:“所以,你是可怜的魁北克小男孩吗?”
他弯下腰靠近我,放低了他的声音:“差不多吧。我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大学毕业,医学院。但是最开始——”他低语着,嘴唇距离我的耳朵只有5厘米,“我是基奇纳人[4]。”
我笑起来。不是因为基奇纳-滑铁卢有什么不好,这个城市因为大学和啤酒节而闻名,但也不是什么举世闻名的大都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食指如此靠近我的嘴以至于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皮肤在我唇边散发出的热量。
我止住了笑,突然间害羞起来。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他放下手指低吟道:“别说话。我得注意我的声誉。”他伸出手。“亚历克斯·戴克[5]。”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在我的手掌里感觉很舒服。我多握了一会儿:“霍普·史[6]。”
我们慢慢地松开手。我能听到房间里的闲聊声也能感觉到太阳光掠过我的肩膀和胳膊,但是没有什么像他的手指在我手边掠过感觉那么真实。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把手放在窗框上:“你也因为名字而被取笑过吗?就像我一样?”
我摇摇头:“多了去了。”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涩。
他笑起来:“不会比小头、小脸、小弟弟还糟了吧。”
“没治了,”我回答说。“我是没希望。史不见,史生病,史老太,史……”
他举起手:“我投降。”
我用手比画成手枪的样子,在假装是枪口的食指上吹了口气。
亚历克斯慢慢地点点头:“我喜欢你。”
我没有隐藏我的微笑:“彼此彼此。”
当我们走回小圈子的时候,他放弃了他原先在沙发上的位置,而是坐在了我右边的硬塑料椅子上。
项目总监鲍勃·克拉克森医生踩着叠在一起的类似画架的东西,说:“呃。既然我们都在这——”
几双眼睛朝我的方向瞄来。我耸耸肩然后笑了笑,但是因为亚历克斯在我旁边,我其实是想鞠个躬的。亚历克斯用一声咳嗽掩盖了笑声。
克拉克森医生朝我皱了皱眉:“我们为什么不自我介绍一下,说说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家庭医学呢?让我们从——”他的眼睛转向了我的右侧。“亚历克斯开始吧,你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当然,有段时间了,”亚历克斯假笑着说。“我是亚历克斯·戴克。我之所以选择家庭医学是因为没有别的科要我。哦,还因为这是我从小就想要做的事情。”
人群中发出一阵微弱的轻快的笑声。我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他一眼。他朝我回应地笑了笑。
这就该我了?我清了清喉咙:“我是霍普·史。我喜欢在海滩上散步,烛光晚餐,还有家庭医学。”
亚历克斯大声地笑出来。
瑞德萧医生朝我眨眨眼。他占领了亚历克斯在沙发上的位置。
项目总监鲍勃·克拉克森像一个心烦意乱的木偶一样左右扭动着上半身。“是的。好吧。我还指望着能多解释一下理由,你们选择家庭医学背后的原因尤其是选择我们这个项目的原因,所以……”
我又笑了,但是没有补充,亚历克斯也是。
“那好吧。”鲍勃·克拉克森清了清喉咙,然后到房间的另一边试试运气,“呃,托莉?”
托莉是另一位亚洲女性。她穿着一件缀着蓝色小花朵图案的靛蓝色裙子。膝盖夹着双手,我注意到了她的长长的艺术家一般的手指。“我叫托莉·山本。”那么,她有日本血统,而不是像我一样有中国血统。她的声音清脆且音调低沉,没有口音。“我的阿姨在埃德蒙顿作家庭医生。”
接下来是那个系领带的家伙。“罗宾·赫胥黎。”名字说明了一切。“我选择家庭医学是因为我喜欢医疗关怀的延续性。”他看着地板整了整他的领带。看来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约翰·塔克是一个有着浓密的小麦色头发的白人。我怀疑他是染的,他用男中音说:“叫我塔克吧。大家都这么叫。你也可以叫我塔克,阿塔,小塔。叫我什么我都答应。”他朝我眨眨眼。
我皱了皱鼻子。他表现过头了,不是我的菜。
安露·拉加万梳着一条长长的发辫搭在背上,还戴着一些黄金和白银的戒指,但是没有一个戴在象征订婚的手指上。她说她对产科和家庭医学感兴趣。
米雷耶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她一直在晃,不耐烦地等着轮到她。一轮到她,她就说个不停了:“上医学院之前,我去了肯尼亚,在那之后,我还去过泰国和危地马拉,但是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加拿大自然保留区人们的困境。保留区的条件简直是骇人听闻。”
我看了看亚历克斯。他的眼睑几乎没动,但是我知道我们的感受一致。尽管我对那些问题感兴趣,但是我不会迎头泼人家冷水。
当鲍勃·克拉克森大声说着家庭医学的乐趣的时候,瑞德萧医生的呼机响了起来。他站起来冲到角落里的电话旁边。鲍勃·克拉克森皱皱眉又抬高了声音盖过瑞德萧医生的低语声。米雷耶时不时地瞄着瑞德萧医生。
当所有人都分神的时候,我打开了培训包的第一页,那里有我的年度时间安排。
我将从急诊医学开始学习。太酷了,从小到大我就想学这个。
但是,住院医师培训第一天的第一轮班:周六,7月1日早7:30,就在明天,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把时间表斜过去给亚历克斯看。
“倒霉,”他喘了口气,然后把他的时间表斜过来给我看:临终关怀。我甚至不知道我们的住院项目里还有这个。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亚历克斯在他的信封上胡乱涂写着:“今天晚上想出去吗?”
我涂写着回答:“好的。”在接下来的入职培训时间里,我的蜘蛛侠般的第六感超级强烈。
注释:
[1] Anne Frank,《安妮日记》作者。
[2] 汤姆·赛立克(Thomas William Selleck),美国电影演员和制片人,《老友记》中的”理查”。
[3] 指领带男
[4] 正式名称kitchener-waterloo(基奇纳–滑铁卢),位于多伦多西约100公里,分成南北两部份,北面的部份叫waterloo,,简称k-w城,又称「双子城」(twin city)。
[5] 发音与一句英文脏话类似
[6] 主人公姓史(Sze),霍普(Hope,中文意思为希望)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