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这天,阿竹把门拍得乒乒作响。
“见不着客铃么?”伏生一看是他,顿时头也懒得抬了,只低下头转身去照料院中花草。
“这话说的,客铃是给客备的。我是客么?我是你大哥!”阿竹一撂扁担就去拉伏生的胳膊,“走,出去逛逛!”
“痛……我这胳膊不是米袋!”
阿竹抽回手,略微讶异地看着自己五短黝黑的手指。“难道我神功大成了?”
伏生歪着头瞪他:“有事便说,没事快回。”
“有事!伏生,城北破庙你可知道?哎,你肯定知道。这两天门口大槐树底下,来了个稀罕人,每天给过路的讲前夜的梦。那些梦,可有意思极了!有金痰盂,银便桶……哎,伏生,我跟你说话呢!”
“痰盂便桶的,哪里有意思?”
“你怎么专挑些没用的听?别看这人破衣烂衫,梦的都是富贵荣华,有鼻子有眼,好多街坊都去看热闹呢。哎呀,你不信是不是?随我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哈……”伏生把空水壶连连抖动,甩出最后几滴水。
“你笑什么!”
“眼见,可不一定为实啊。”伏生拿水壶顶在阿竹腰上,一路把他推出了门去。
“哎哎哎!别推了,我自己走还不行么!”阿竹叹一声,扛了扁担迈出门槛去,“你不能老是这副模样,每天能不见人就不见,客人来了三五句打发走。老师傅知道了,也不能对你放心啊。”
“我……”伏生愣一下,关了门,“你放心,快走吧。”
这夜月明星稀。伏生百无聊赖,给自己燃了支线香,便早早睡下。梦中散乱墨绿间隙,碎光晃动,有风打在面上,是钝重的温热,母亲的面孔依然模糊一团。
寅时过半,一只掌心大的白头攀雀自卧房窗棂一小洞飞入,在伏生面颊划一划蓝灰的足,啼啭一阵子,飞向对面床铺,落到师父空荡的玉枕上。
“谢了,小盲,”伏生起来,示意它跳上自己的指头,“回吧。”
鸟儿似是在迟疑。
伏生叹息,对它笑说:“老头儿不在的啊。”
被唤“小盲”的攀雀便眨眨眼,头上那道如巾带的黑色的羽毛上,似是两颗棕褐的珠子在闪,遂蹬离了伏生的手指,又从洞口扑棱棱回转了。
伏生起身,洗脸,正衣,逐一确认了该带的物品,便摇着铃,走进黎明的小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