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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深巷卖花来村人入幕 高轩驰马到羽士登龙(1)

却说北平地方,历代在这里建都,是整千年来的政治中心点。凡是要做官的人,要想发展,总得到北平来活动活动。至于原住在北平的人,更不用提,十家倒有九家和官字儿发生关系。做官的人,是挣钱不卖力的,办事以外,寻乐儿的时候有的是。所以北平人说:人生在世,吃一点,喝一点,乐一点,老三点儿。因为北平人的人生观,是老三点儿,由需要有了供给,花天酒地,声色歌舞之场,甲于华北。而且寻乐儿的,多一半是做政治生活的,往往多社会趣谈,风流佳话,都做了政治背景,所以北平的繁华世界,和别处城市不同,往大说一点,和内政外交,国家安危,都有密切的关系,要证明这一件事,都也不难,只问一问卖花的快嘴刘,便能知道。这快嘴刘是北平广安门外丰台镇的人。

说起丰台镇,这是到华北的人,首先要知道的一个好地方。在前清时候,铁路未通,交通不便,那里就成了很有名的市镇,因为它那地方,周围有十几里地的面积,全是花圃,专种春夏秋冬四季的花草盆景,送到北平城里去卖,最出名的是芍药,一种就是几顷田。在前清时候三四月里,芍药烂开,北平城里的人坐着骡车,带着酒食,特意到丰台去赏花。春风陌上,鞭丝帽影,却也不减现在中央公园北海公园这一番热闹。到了后来铁路成功,京汉京绥京津三条路,把丰台当做联络点,就越发地热闹起来。种花的人,借着铁路便利,把花还运到天津去卖,所以丰台花业,也就格外振兴。

吃这项饭的人,由前清到现在,并不见得减少,快嘴刘他就祖孙三代,以此为业,不过他自己的园地很小,不能种整顷的花,只是随时凑些零碎盆景,自己挑到北平去卖。有一年夏天,正是时局变化之后,北平关了几天的城门,快嘴刘不能进城,预备着几盆很好的千叶石榴,和早开的珊瑚晚香玉,打算送到一家大宅门儿去卖的,现在都开得有八成光景了,真是可惜。好容易开城的消息,传到了丰台,次日一早,趁着东方刚发亮,便把花来收拾好了,满满地挑着一担,趁着太阳没有出土,天气凉快,就赶快进城来。他这半年以来都是向西四大街铁宅送花,那家家主是个将军,住的房子是旧贝勒府,里面地方很大,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收买鲜花,管园子的花儿匠老李,和快嘴刘是老朋友,价钱给得挺多,所以快嘴刘进了城,一直就奔西四牌楼。

走到铁宅门口,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两扇朱漆大红门,紧紧地闭住,门外一道绿漆铁栅栏,也完全关起来了。这栅栏里,原来站着五个卫兵,四个人拿着步枪,一个人挂着盒子炮,今天也忽然不见了。快嘴刘几天没有进钱,打算一进城,就捞个一块两块。现在一看这种情形,这铁将军许是搬了家了。把担子歇在大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因为这里斜对门有一家小理发馆,便一掀帘子进去,笑道:“掌柜的,辛苦。我这儿和您打听一件事。”这理发馆里,只有一个掌柜的,一个伙计,正闲着没事,伙计手上捧着一张一尺来见方的群强报,在那里看哑巴老妈的京话小说。伙计念一句,掌柜的听一句。当时看见有人进门以为主顾到了,脸上一转笑容,“您来啦”三个字刚要出口,见人家先道上了辛苦,这不是买卖,就向快嘴刘白瞪四只眼。伙计问道:“什么事?”快嘴刘道:“这对门铁家,约了我送花来的,现在忽然关上门了,怎么回事?”伙计道:“他还在北平待着吗?那就别想要脑袋了。你不知道吗?他的军队打败了,他逃走了。”快嘴刘道:“不是说他有十几万兵吗?里面还有鬼子兵呢!怎么着?全打败了。”伙计道:“鬼子兵怎么着?咱们……”正说到这里,理发的进来了。伙计上前张罗生意,快嘴刘只得道了一声劳驾退了出去。他问不到个究竟,也没法子去找老李,就只好挑着花担子,满街吆唤着卖。这个时候,北平城里,秩序刚刚恢复,住家的人家,当先买油盐柴米,谁会来买花。因是快嘴刘在西北城转了半天,还没有开张,看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上。自己还是天亮的时候,在家里吃了半斤冷锅饼进城的,现在肚子里大闹饥荒,又没有钱买吃的,心里是非常焦急。

走来走去,走到一大家宅门儿门口,那门口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台阶,一列长着五棵大槐树。槐树荫底下,歇着一挑卖豆汁的担子,快嘴刘在身上一掏,还有一个大子儿,就把担子歇下,买了一个大子儿豆汁儿,坐在台阶上喝。豆汁儿喝到一半,忽然有一个人说道:“这一担花都很新鲜,是谁的?”快嘴刘看时,一个穿绸长衫的人,绕着花担子,观了又看,快嘴刘放下豆汁碗,连说道:“先生您买花?是我的。你瞧这四盆千叶石榴,真好,留下吧!”那人便问道:“要多少钱哩?”快嘴刘一听他是南方口音,便道:“先生您要留下这四盆,好办,您就给三块六毛钱。一盆花,合不到一块钱,贱不贱?”那人听说,正要还价,门里头又走出一个人,连忙说道:“李先生,李先生,你别听他说,北平卖花的,谎顶大。”快嘴刘看时却是一个听差的模样。他道:“大哥,这是我讲的价钱,你看值多少钱,您就给多少钱。”那听差道:“这四盆花你要多少钱?”快嘴刘用手轻轻地托着花朵,说道:“你瞧,这花起多大的蕾子。这上头骨朵儿有的是,包管能开两个月。我说四盆在一处算。只要三块六毛钱,这不算多吧!”那听差道:“三块六毛钱,三毛六分钱,差不多。”快嘴刘道:“你就还三毛六分钱,我亦不能嫌少,可是我们也不能说十倍的谎。”那听差道:“你要卖的话,干脆给你一毛钱一盆。”那李先生是个初到北平来的人,哪里知道北平的事,觉得听差这价还得太少了,未免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进去。快嘴刘嚷道:“先生,先生,我还让您一个价钱,您给两块五毛钱怎么样?”那听差说道:“别废话了,你以为我们这买花,是买古董呢。”快嘴刘道:“好,我再让您一个价钱,您给五毛钱一盆,怎么样?”李先生复转回身来,笑道:“你这人做生意,是不大老实。不过五分钟的工夫,你自己就快落下一半的价钱。你们说的价钱,谁敢还相信?”快嘴刘笑道:“先生,卖花的人,就这么一回事。您这儿老买花,还有什么不知道?我现在干干脆脆,只要一块二毛钱,贪您下回一个主顾,您瞧怎么着?”李先生原不知道花的价钱,因为他落价落得太厉害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的话,便笑着只摇了一摇头。快嘴刘道:“我再凑乎您一点,您给两毛钱一盆吧。”听差道:“你说了半天,四盆花,给你五毛钱得了。”快嘴刘道:“大哥,我越凑乎你越要便宜,我不卖了。”说毕,挑起担子就跑了。约摸走有几家门首,脚步慢下来。又走了几步,索性停止了,好像想着什么似的,于是赶快回头,挑了过来说道:“我还没吃饭,凑乎几个钱,买一顿窝窝头吃。好,我卖给你了。”于是将担子歇下,将花一阵风似地拿了下来。说道:“先生,放那儿搬了去吧。”说时俯着身躯,就捧着花盆要向大门里送。李先生笑道:“我向来听见人说,北平人做生意,又和气,又老实,据卖花的看起来,情形大不相同。”快嘴刘听了这句话,试不住不来申辩。于是放下花盆,站起来,伸着两手就像托了什么东西似的。向上一托,又向下一放,笑道:“先生,你别怪我说谎,北平卖花的,向来就是朦市。可是会买花的主顾,知道是这么一回事,谎也是白谎。有些买花的,早上不要,到了下午,老远听见卖花的一吆唤,就向大门口儿一站。卖花的来了,因话答话地问着价钱,一块钱的花,五毛钱准可买下来。”李先生道:“那是什么道理?”快嘴刘道:“这话我一说,您就明白了。我们都是丰台人,老远地挑了来,不能老远地又挑了回去。到了下午,我们要出城回家,给钱就卖。反正花是不要多大本钱的,就卖的是人工。到了下午,捞一个是一个,不比白来一趟强吗?先生明天您试一试,您瞧我这话准灵。”李先生笑道:“你这人说话,倒也老实。”快嘴刘道:“嘿!我就叫快嘴刘嘛。”李先生一面说话,一面引他把花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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