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姬面如死灰，向着汹涌的沽水奋身一跃。她坠落，瞬间坠落沽水，亦没有建起一丝水花。我在水里看着她，她脸上有着面对死亡的巨大恐惧，她不停地在水里面扑腾，可是凶猛的沽水不仅将她卷走，还将她压入水底。我拼命的想见她拉起，我使劲地够她的手。可总是有那么三寸的距离。
最终，朱姬没有力量了。她经不起沽水的折腾，她要顺应这水流。她不仅飘向了远方，也浅浅地沉入水底。我见着朱姬远走，霎时，水从我的鼻腔涌入，它水中我的口流入身体。我也好像在历经朱姬方才的磨难。我不停挥动着手，不停折腾。我舞动着双腿。
“不要，不要。”我说出这句话，水又涌入了我的口鼻。
‘啪！’
我猛地坐起来，捂住疼痛的脸颊。阿忱正坐在我的身侧，原来只是梦境。
我抱住阿忱。哭着说道：“我见到朱姬了！她被水冲走了，我想拉住她。可是我够不着，我自己也历经了那种恐惧。”
阿忱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呃呃呃呃呃呃。”她想安慰我却无力发声。
我见到朱姬的侍女也站在寝屋一角，她道：“方才姑娘叫道‘不要，不要’，所以我们便冲了进来。”
我起身离开，在外面遇见进过的大姊。大姊问道我可食过早食。我摇了摇头，大姊便带我去她的院落。命人送来早食，让我食用。
这日晚，我独自前去正殿厅堂。我跪在朱姬的棺木前，想起她那日上马车前，向我说道：“珑儿，你无须再为我考量。”
无须在为我考量，无须在为我考量……
她必然是早就怀中赴死之心。
第三日，我们启程回即墨。母亲原想着我同朱姬感情甚笃，许是不愿离开，还说起家中二嫂难以照料。但我说道：“既然如此，便回去吧。人已殁了，拜得再多也是无用了。”
回家不过半月，到了立夏。家中亲人都坐在一起用哺食。姜姬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她已被三百金买到我们家的事了。她委婉催促母亲为三哥和她办理婚事。
母亲看向三哥问道：“奚儿觉得呢？”
三哥低着头，说道：“此事不急，缓缓吧。”姜姬一愣，母亲满意地点点头。我是见到母亲在朱家也是留下涕泪了，母亲也是见着朱姬长大的。
二嫂和父亲倒是向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
姜姬挺直腰背，看向母亲说道：“夫人，姜姬本来也是不急的。只是姜姬身子不适有一阵子了，恰好昨日黄医师来府中给姊号脉。姜姬也就让医师看看，结果医师说姜姬已有两月身孕。”
三哥闻言，失手将食著珑掉了。他先是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我，然后转而看向双亲。父亲一拍桌子，大喝道：“胡闹！”
三哥看向姜姬，“你怎么先为告知我此事？”
“现在不是知晓了吗？”
这还是我初见见父亲嗔怒，父亲起身将三哥叫走了。这次晚宴也是没办法好好进行了。母亲看向姜姬，说道：“罢了罢了，既然这婚事早晚都要办的。那这早办和晚办都是一个意思。趁着肚子不大，还是早办好。免得别人说闲话。”
我一笑，问道：“母亲倒也也不问问是否是三哥的孩子。就将此女娶进来。”
姜姬看着，压抑着面上的怒色。说道：“是不是奚哥最清楚。”
“朱姬才去半月，你难道不会心有不安么”
姜姬不敢反驳我，母亲蹙着眉说道：“朱姬的事以后在家里便不要再提起了。”她向姜姬说道：“待医师检查你真有孕后，我会为奚儿和你尽早办下婚日。”
母亲起身，便说道：“我去看看大人。”
第二日，我见到三哥他额首饰一块淤青，应是父亲打的。我说道：“三哥这完全都是自找的。早知道如此，为何孟春时母亲提起给你纳几个侍妾要拒绝？”
“你个女子家，说出这种话还知不知羞？”
“我倒要说，你做出这种事知不知羞？”
三哥解释道：“我也是一时醉酒才发生这样的事。”
“那姜姬早不说晚不说，偏在家中集会时说出。先前还并未告知你，你说她是不是见你不愿现在娶她，才会如此。”
三哥又道：“彧儿也是昨日才知晓的。昨日我与同窗前往郭外踏青并未见着她。”我猜疑道：“那今日白日怎么不告知你？若她早已知晓了……”
若她早已知晓，若她早已知晓……会不会告诉朱姬了呢？
朱姬会不会因姜姬同三哥有苟且故悲痛万分？
我直接走回院落，叫辛姑出府问黄医师确实可是昨日才知晓姜姬有孕。辛姑得到吩咐正要离开，我有急忙叫住她，接着从身边的匣子中取出一根金钗，递给辛姑。
“务必让他开口说实话。”
辛姑说道：“姑娘这可是大姑娘送的，是不是贵重了些。”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朱姬殁后，她从前的金银玉钗不都是没有带走么？钱财是办事用的。”
辛姑点了点头。揣上金钗离开了。
我在屋舍中坐立不安，若是姜姬的确将有孕一事告诉朱姬。那么她便是间接害死朱姬的凶手，无论如何，我都会阻止她成了我的三嫂。
辛姑去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她回来时还喘着粗气。“姑娘，黄医师说确实昨日入府才知晓了。”
“当真没有隐瞒？”我双手拉着辛姑手臂问道。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是我多疑了。
六月初八，三哥大婚，夫人姜姬母家只有其姊一人在场。麻烦的是迎亲不知从何处迎，夜邑章家对此事好不关心。母亲只好在郭外安札一个茅草屋，让迎亲的队伍从那里开始。这可让我们田家在即墨豪强中落下了一个大笑话。
我站在厅堂，见三哥拉着姜姬走进来。姜姬穿着红衣，脸上脂泽粉黛，确实好看。周围全是对这对佳人的褒奖。
朱姬原先应是这身穿礼服的女子，现在已经魂归沽水。
他们二人新婚燕尔，两人常在哺食后牵手在府中赏花看草。我虽对姜姬没有恶意，但委实不想见到他们二人在一起的场面。我便常与阿忱换上男装，翻过围墙去市集上喝酒吃肉。
六月十日后，我连着几天，胸闷，堵得慌。就一大坝挡住河水。
到了六月十五，我又开始头痛。这种疼痛还是断断续续的，这日昏时，我头疼起来，疼得我掀起案桌，疼得我拔起阿忱的剑乱舞，疼得我在床榻上打滚。辛姑叫来了我父母，母亲十分心疼我。父亲又是唤来即墨的一群名医，但是他们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二哥在旁边说道：“要不请来巫医看看，前两月，有一个从临淄来的巫师来到了即墨。”
母亲正坐在我床榻边，闻言扭头大声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将人请来。叫我女儿忍受如此剧痛。”
我此时卧在床榻上，有气无力。方才耍疯让身体累了，不过，头部传来的剧痛倒是没有减轻半分。我微微开口，阻止道：“巫术都是些骗人的把式，母亲，不用让那人过来。来了也无用。”
我睁不开眼，但我知晓母亲哭了。她的一滴眼泪正好掉到我的手上，我气息微弱。但是强撑着说道：“母亲，珑儿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双亲，两位哥哥。已是万幸。”
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母亲的手。
这是，一群站在后面的医师中有声音传来。“小姐面色发紫，看来是命不久矣！”
然后就是一阵斥骂声，那人被谴了出去。
“母亲，我有三件事放心不下。”
母亲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单手，她问道：“我的珑儿，你还没长大啊。老天怎么能这样啊！”
我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微笑，我说道：“生死再天。我放不下的第一件事便是，希望珑儿殁去后，母亲及家人切勿思念难过。”
母亲流泪不止，我都能感受她的手在颤动。我又说道：“第二件是，便是阿忱。我若去后，母亲需让阿忱来去自由。切不可行殉葬之事。”
“母亲答应你。”
“最后一件，若，若师父再来即墨，母亲向我师父转达我的感激之情。谢谢师父对我的教导。”
我好像听到母亲在说话，但又听不清内容。“母亲，你说什么，我并未听见。”
头上传来的痛，在消失。可我身体的力量好像也要随着这痛一并消失了。
后来，
三哥告诉我，母亲当时哭着大喊着‘巫师在哪啊？快救救我的女儿啊？’
三哥还说，医师确认那时我已没了脉象。父亲已经开始命管家准备白事。倒是母亲伏在我的身首上哭。旁人愣是拉不开，也就是如此。母亲哭了一个时辰，发现我胸部开始有起伏。家中医师前来号脉，发现我脉象平稳。“又活了！”所有人都很惊诧，都说我是贵人。
即便如此，我还是昏睡了两人。起来后，既不胸闷，也不头痛。
三哥坐在我的屋舍里，我好奇地问道：“那日哥哥可是请来巫师了？”
三哥想必是回忆起那日情景，脸上显露出失望回复道：“说来也是奇怪，那日海边出现了上万条死鱼。巫师跑去看鱼了，我赶到时巫师便就走了。”
“原是如此。”
我看向三哥，三哥身边的姜姬说道：“不过，倒是妹妹死而复生让三嫂称奇！”
“田姜说什么死而复生？都不会好好说话。”母亲这是端正补药走进进来，她蹙着眉看着姜姬。
三哥下意识将姜姬拉到他身后。姜姬低着头，手足无措。
见着母亲来了，我连忙起身。母亲双手扶着我，让我坐下。看着黑乎乎的汤药，我不免声张道：“母亲，我已无碍。不用吃药了。”
“不行，必须得喝完这补药不可。乖女儿，得把身体养好了。”说罢，母亲便将那药递过来了。我只有接过，一饮而尽。母亲还说道：“看你瘦的，我倒是希望你同老管家的孙女小月一样壮实些。”
三哥听到母亲说道此话，哈哈大笑。我这时刚喝完药，正拿着绢帕擦拭嘴角。见三哥如此大笑，下意识问道：“哥哥为何发笑？”
“母亲希望妹妹如翠翠身量一般，可妹妹不知那翠翠体重犹如大石，饭量也是寻常男子的两倍。妹妹若像了她，只怕嫁人也要难了。”
母亲瞪了一眼哥哥，说道：“带着你妻下去，就在这儿打扰你三妹。”
三哥闻言站起，说道：“母亲大人，孩儿去了。”三哥出门前扭头对我一笑，“妹妹，可要好好吃药。”
母亲见三哥走了，向我道：“姜姬方才说的话我实在不爱听。”我道：“这人啊，还是要日久见人心。”
母亲同意道：“也是如此。”
母亲以往与我闲话家常，便久常提及外面人对三哥的褒奖。后来我参加了几次府外的宴会，听多了那些贵族夫人间还有那些小姐间的言论才知道三哥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在外人面前也是有礼数的。
母亲坐了一会儿，便也就走了。我回到寝殿，只让卫忱留下。我躺在轩窗下摆放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问道：“阿忱，你可知师父去往哪儿了？”
说完，我看扭头看她。她一摇头。
我接着说道：“我那日昏迷，在梦中梦到了师父。梦到什么我倒是忘了，细细想来我倒是半年未见师父了。也不知师父何时会来即墨看我？”
“我原先对家人十分好奇，为了回家亟不可待。可如此才过了半年，我却有些想念师父了。”
趁无人来看我，我拿着阿忱的佩剑在院中练剑。阿忱在一旁指导，正巧母亲端着药来了。我立即将剑丢下，害怕母亲责怪。
母亲招呼我进去喝药，并未提及我方才舞剑的事。最后喝完药，母亲端着空药碗要走的时候，说道：“以后你要练剑，母亲不拦着你。你体弱，需要练练。卫忱是魏先生的女婢，武艺高强。我也放心。”
得到母亲的信任，我心悦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