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芷兰所在的这家公司,是皓茗家开的服装设计公司。这家公司规模很大,无论是设计师还是普通员工,资历都很高,一般外语说的好的都会免试录取。这里的员工待遇也很高,但想要在大公司求得生存也是不容易的,上市作品一般都要反复筛选,容不得一丝失误。
这家公司坐落在一个豪华的小区附近,离皓茗家也不远。不过就是这样的一家公司,少说也盖了二十几层楼宇,各个部门都有好几间办公室。如果不是对这里很熟悉,至少也要工作三年以上才能完全摸透这家公司,不然这么大的公司真会叫人找不着方向。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自然就是皓茗的爸爸林佑良,他的事业做得很大,这家服装设计公司并不是他唯一的产业,他还投资建有建筑行业的几家分公司和博爱医院,资产上亿。
虽然林佑良的公司拥有庞大的资产,但他也没有一味地投资商业活动,他在空余时间还经常出席一些社交活动和参加一些社交团体,利用公司剩余的资产投资慈善公益事业,这也为华艺公司争得了亲和有力的形象。
但林佑良却是个冷心冷血的人,他可以对任何人冷酷,甚至于他的儿子,因为他早已认定皓茗会是林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要让他成才,就得对他进行严酷的训练。他不仅在苛求皓茗,也在苛求他自己。
林佑良在商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尤其是他的这家服装设计公司。但凡服装业的人士都知道他的服装设计公司,这些精英们都想要跟他合作,要么就直接调到他公司,他的公司效益好,这是服装界人士都早有耳闻的,这也难怪他的公司对员工要求高,吸纳了很多专业人才。所以他公司每年都有精品推出,每年的获奖作品也不少。所以逐渐地他的公司人气就旺起来了,每一个精品项目都是吸金高手,他的公司不断地壮大资产,又开了几家小的分公司,投资建筑行业。
林佑良的确是块做生意的料,他不但有聪明的头脑,那是一本永远也念不完的生意经。他早些年下海经商,却失败了,但这并没有把他压垮,相反他凭借这些年的经验教训,回到内地,认准了内地服装界的潜在市场,会有很好的前景时,就准备了他前些年积累的资金,办了这家服装公司。那是一个从最初的十几个员工发展到了现在的一二百个员工,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更可贵的是,皓茗也遗传了他爸爸的生意头脑,他学设计,搞创意,对服装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年都有他新兴的创意,层出不穷,每次都赢得他爸爸和他爸爸同事们的赞赏。皓茗自己也挺争气,每次都能拿出不菲的业绩来向他爸爸汇报。他爸爸在高兴之余还不忘当众炫耀一番,还说什么林家的未来就指望你了。弄得皓茗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怪不好意思的。
(二)
皓茗的爸爸除了这个儿子以外还有三个女儿,也就是说皓茗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林意如和林意珊俩姐妹也在这家公司工作,她们和皓茗分别负责不同的部门,意如是高级秘书,意珊是策划部门的主要策划者,也是公司的股东,有20%的股份。妹妹林雨晴还在大学里读研究生,聪明伶俐。皓茗的爸爸最疼爱的是小女儿雨晴,他希望女儿放弃读公费研究生的机会,到公司来帮自己。可雨晴天生倔强,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从来都不喜欢受制于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要逼她去做不愿做的事,就会公然地跟他们顶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使林佑良伤透了脑筋,多次的劝说却都无济于事。
意珊虽然是老二,但她精明干练,凡事都力争上乘,做到最好,比她姐姐还聪明,能干。或许是从小就没有受到父亲太多关注,那是一种被父母忽视的感觉,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受到的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呢?父亲有太多的心思花在了比自己还小不到两岁的弟弟身上,儿子有那么好吗?我是女儿,也一样可以像男孩子一样做事。在她长时间地渴望被关注又不被关注后,她就已对父亲没了盼头。所以她想我一定要自己做出一番成绩,一定要成功。
后来她自己努力,进了这家公司,每年都有新的策划案,赢得了部门经理的认同,他很赞赏意珊的才能,建议把她调来经理部门做专门策划者,帮助自己,意珊的爸爸这才不得不把她调去财务部,还给了她20%的股份。
意珊虽然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乐,她想这是不是就是她想要的结果,这种在事业上取得成功而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是不是就能给她些许的快慰,来弥补她在亲情家庭上的缺失。但,她把一切都想错了,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着弟弟,那种感觉就好像早已认定了他是林氏企业的继承人,还是继续地忽视自己,无视她的存在。
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了离开林氏企业,但若就这样走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她现在是林氏集团很有名的人物,人都知道林伯父的二女儿,是个很能干的商界女强人。是的,就这样走了,这里的一切,她真的放心的下吗?就这样挣扎徘徊在矛盾与痛苦的海洋里,久久不能自拔。一切的荣誉、名利真就那么重要吗?她一直在努力的攀登,想要达到一种无人能及的高度。真有那么一天,她把自己推向了一个议论的制高点,她却又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站在一个相当高度的山顶,站得越高,就越发的感到恐惧,越害怕有一天会突然从顶峰跌落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但她天生就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不甘于人后。这是她骨子里的,想改也改不了。就好像她到了一种很高的境界,人家并不想看着她越爬越高,执意要把她拉下来。但她不会轻易下来的,就是若不是她自己跌倒她是不会自己爬下来的。她也知道整天处于人与人斗争的漩涡中会活得很累,她也曾经想退出,但她真的办不到。
现在的她,虽然被无数灿烂的光环所笼罩,但她却越来越感觉到了与日俱增的孤独感与失落感。这浮华的荣誉,真的弥补不了亲情,友情的缺失。因为她成功了,所以有很多朋友来关注她,想和她结交。但她看得比谁都清楚,这些朋友,多半是看中了她的钱财,羡慕她的地位,仰慕她的才华,或盯上了她赫赫有名的老爸。没有谁是真心关心过她的,她从来没有过一时要比现在感到孤独。她宁愿无人理会,也不愿整日被一群只会跟在她身后拍马屁的朋友围追堵截。
也许是因为这样,人一旦生活在虚浮的繁华中,情感世界一片空虚,就会麻木不仁。也许基于这样的因素,人才越来越会养成孤僻,自闭的性格,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就像是抑郁的症结,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旦爆发,就会产生惊人的毁灭的力量。
(三)
如果说意珊是总想着受到父亲关注的那类人,而雨晴则是不太希望被关注的那类人,她在家里来说,就是一个叛逆者。雨晴是林家最小的女儿,比皓茗才小两岁。所以父亲林佑良格外地疼她。小时候无论什么要求父亲都会答应她。那个时候雨晴也很懂事,而且聪明机灵,经常会把只大她两岁的哥哥比下去。父亲是比以前更加的爱她了啊,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上了初中以后的雨晴逐渐脱去了青春幼稚的气息,她长大了。或许是从小就备受父亲关注,自己感觉被某种东西束缚一样。像一条无形的绳索,将她牢牢栓住一般。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匹被缰绳拴住的骏马,等你跑到一定的路程以后便会被人在背后策马一拉缰绳,不得不停止奔跑。又或是一只飞的很高的风筝,飞向哪里却总会有人在地上盯着。这时的雨晴就是这样,从小就备受关注。可是自从她长大了,这种关注逐渐地变成了一种束缚,她就再也不想生活在这种束缚之中,极力地想要摆脱这种束缚,可是当她试图挣扎的时候,她才觉察到这条绳索已将她绑了很久。
记得有一次,雨晴下午放学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她的同学们去了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聚会一直进行到晚上十点半,她和一群朋友们簇拥着走出酒吧,其中一个男生提议分拨搭车回家,毕竟太晚了,一个人走夜路还是多多少少不太安全。这年头,流行的砍人事件要是落到自己身上可不好,就算遇到老佛爷护佑有幸不死,可再怎么也得摔个缺胳膊少腿的到医院去身上纱布缠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滋味可不好受,于是她就和班上和她关系最好的两个男生一起打车回家了。
可是上天就好像是很会捉弄人的,它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给你一个下马威,让你措手不及。
刚到小区门口,就遇见了刚开完会回来的林佑良。他怔在那里,看到自己的女儿和两个男生一起回来,而且还玩得这么晚,心里顿觉有把火在烧,但又不知怎么开口。
“晴儿。”林佑良开口叫她。
雨晴没有回答眼睛直直地盯向地面。
“伯父,您好,”两个男生见状立刻有礼貌地叫这个自己眼前像叔叔的男人。
“没你俩的事。”林佑良怒斥道,“晴儿,你给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哦,”雨晴低低嗯了一声,默默地跟父亲上楼去了。
“那两个男生是谁,你这么晚了还跟他们混在一起做什么?”林佑良怒不可遏。
依旧是一阵沉默,雨晴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像是没有听到她父亲的问话。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平时不是跟我顶嘴顶的很厉害的么?怎么今天……像泄了气的皮球?”
雨晴还是一言不发,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肯流下来。
“那好,你不回答我就来替你回答。你不愿直面去解决的问题,我来替你解决。”林佑良终于说出了这句让雨晴最为担心的话:“你记着,我不许你再跟这些人来往,以后每天下午放学了哪都不许去,给我回家,我会派人去接你的。”
“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有我自己交涉的朋友圈子,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干涉我。从小到大,我有哪一回没有听你们的话,哪一回不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办事?哪怕是一丁点小事,我连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你们关心的只是我的成绩,我在学校又得了几张奖状而已。我不是你们的衍生物和附属品,我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想做的事。难道这有错吗?”雨晴的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雨晴终于把郁结在心里很久的情感发泄了出来,这是她心里藴藏了许久的话,一直被她隐藏了许久,难以言状的情感,就在这样一个场合彻底地爆发了,像火山爆发一般彻底地爆发了。
那天晚上也奇怪得很,林佑良似乎是在静静地听雨晴讲完这些话,没插一句嘴,没打断她。她说完这些话后,林佑良只是呆愣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切都陷入了无比的宁静之中,隐约听得见杜鹃的蹄声,似啼血的哀鸣。漆黑的夜空深邃的可怕,天边只挂着一轮弯月,清冷的光芒射进了窗户,照在了客厅里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身上。
“先回房睡觉吧,”林佑良看着几乎像是要抓狂的女儿说。
随后就只听见一阵摔门的声音,回荡在楼梯上。
客厅里只剩下林佑良坐在沙发上发呆。
过了好久他才注意到已在房间门口站了许久的皓茗呆滞的在原地发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妹妹和父亲起了正面冲突,他深知妹妹的个性,也深知父亲那个人太过世故深沉,他怕,怕妹妹和父亲的矛盾若是越来越深,父亲会不可理喻到何种程度做出什么令他们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事来。可是他却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她,似乎连多给她一句关心都成了多余,在妹妹和父亲矛盾中,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从没有过一刻如现在一般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在这个家里,他们都只是一群被人无情操纵的木偶。
皓茗看着妹妹气愤地摔门而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