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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锁厂打工

临安太大了。这是王永和的第一感觉,他和邱建鑫走了一天,走得精疲力竭,他觉得比在老家爬山还累,但觉得还是在老地方打转转,因为看上去都一样的。

临安的房子太高了。这么高的房子,到底有多少层?他和邱建鑫在下面仰着头往上数,数了四遍,他说是四十层,邱建鑫说是四十二层,争了半天,也不知道谁对谁错,或者是两个都错了。

临安的汽车开得太快了。他和邱建鑫,两个年轻而身手敏捷的人,站在一条马路口,想穿过马路,但车水马龙,没有一辆车停下让行,邱建鑫想穿过去,但飞驰的车子差一点撞到他,司机放下窗户,戴着眼镜,狠狠地骂他:“小流氓,找死,不想活了。”

临安的人太多了。王香姣的姐姐说像老家的蚂蚁,真的不假,在临安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更让王永和惊讶的是,临安的外国人也很多,他从没有看到过白皮肤、蓝眼睛、红头发、高个子的白种人,特别是那些姑娘,他觉得这些白人姑娘鼻子高高的,眼睛凹凹的,睫毛长长的,身材纤细的,头发金黄的,特别耐看。他不大喜欢黑人,虽然有的黑人,他觉得也很好看,但总觉得皮肤太黑了,有的比自己写字的墨还要黑,黑得发亮,而且他们卷发,一些姑娘将自己的头发卷成一团。王永和觉得这个头发像稻草,一簇簇的。老家姑娘的头发如果长成这样,十有八九要长虱子的,不知道她们头发里面会不会有虱子。

两人新鲜了很长时间,渐渐地产生了审美疲劳,肚子也开始叫。对,工作才是最主要的。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但到哪里去找工作呢?两人背着装有几件烂衣服和一条烂被子的蛇皮袋,在街上晃荡。

两人在临安没有认识的朋友,又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无亲无故,该怎么办?走在陌生的人群中,人声鼎沸,两人就像是在大漠里迷失方向的小羊羔,不停地在人群里徘徊着……有那么多辆汽车,也不知该爬上哪一辆,去什么地方。两人头脑一片空白。

夕阳西下,天要黑了。两人感到今晚又没有戏了,十之八九又要露宿运河桥下了。王永和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这时,马路对面骑来一辆自行车,一个小青年一手拎一塑料袋包子,一手骑车,正朝王永和驶过来。双方都没注意。等到王永和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避,撞了个满怀,小青年手里的包子撒了一地。小青年不干了,他一把抓住了王永和的衣襟不放,要王永和按价赔偿。

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永和自叹倒霉,但身无分文,如何赔?只能赔个笑脸,说些好话,请求对方放他一马。但对方也在火头上,瞪着双眼,捏着拳头,随时准备揍王永和。

但突然,对方满脸的愤怒换上了惊喜,大声叫了起来:“你不是王永和吗?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下子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王永和又惊又喜。在临安这个陌生的地方,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只好问:“你是谁呀?”

“我是吴永久呀!”他紧紧地握着王永和的手,高兴地看着他,“不记得我了?我是隔壁村的,在小学里,我们经常见面,我高你两个年级。”

“哦!”王永和眼睛一亮。他也想起来了,在小学里,是有这么一位同学,三年前还一起打过篮球,对方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他,想不到他原来到临安打工了。

“走,到我宿舍去!”在省外,同是江西省的就是老表,更何况是隔壁村的,还是同学,自然分外亲热。吴永久扶起自行车,让王永和、邱建鑫跟他走。但王永和还舍不得地下的几个烂包子,他捡起其中的一个,用手抹了一下,放到嘴里。

“脏了,不能吃了,否则要生病的。”吴永久装成大人样子,“走吧走吧。”他接过王永和的行囊,带他们向工厂走去。

吴永久在一个锁厂打工。宿舍很拥挤,一间房子摆了四张高低床,住了八个人。吴永久点起了一个煤油炉,下了两碗面条给王永和他们吃。吃完面条后,他问王永和为啥不读书,跑到临安来干啥。

“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应该认真读书考上大学,跳出农村。”

王永和告诉他说,不想读书,在落后的山村,再努力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跑到临安来看看,打个工,增加一些见识。当然,他瞒掉了手机的事。

“打工?你年龄太小了,还是童工!老板不肯收的。”

“那怎么办?”王永和感到很难过。“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你怎么进来的?你给我帮帮忙吧。”他请求对方。

“好吧。明天向老板说说吧。但你一定要注意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只能瞒天过海了。”

第二天,吴永久带了两个人去找老板。

老板是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端详了一下两个人,就连声说“不行”,年纪太小了,如果被劳动监察大队知道了,不仅要被罚款,还要被记录上黑名单。

吴永久恳求老板,说最近生产线上接连有两人辞职,用工非常紧张,这两人虽然长得瘦小一点,但其实年纪并不小,手脚也很灵敏,先凑个数,等有人来时再辞退他们。

“好吧,就给你这个面子。但丑话说在前,如果监察大队,或者居委会来查,发现了,所有的责任都在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瞒报年纪,跟我无关。”其实,老板这两天也正在为招工犯难,很想留下这两个小孩,但又怕有风险,给当地居委会发现,背上招童工的黑锅。现在见吴永久恳求,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另外,你们年纪小,需要老师傅带领,你们的工资要比其他人少一成。”老板是个非常吝啬的人,他借机又想方设法克扣了一些。

“好的好的,谢谢老板。”听到老板答应,王永和高兴死了。他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好人。临安城里处处遇好人,处处好人临安遇。他觉得自己这一趟真幸运,没有白冒险。

王永和、邱建鑫成了锁厂的员工。

王永和通过锁厂的一些资料了解到,锁与人的生活紧密相关。他还学到了很多锁的知识:在遥远的古代社会,私人财产不多,人的贪欲也不强,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不要锁,也没有锁。后来,个别人有了财产,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被其他人拿走,一些人就简单地用绳索把门牢牢捆缚,并在开启处打上特殊的绳结,这就是最早的锁具雏形。这种紧紧捆死的绳结,只有用一个兽牙或兽骨制成的叫“觿”的工具才能挑开,“觿”就是最早的钥匙。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发明了门闩,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锁具,可称得上是“世界第一锁”,这种门闩到如今还在许多地方使用。后来,木匠祖师鲁班对门闩进行了改进,装上机关,就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锁。

几千年来,围绕造锁、破锁,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工匠们想尽方法,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锁,先是中国人发明由铜质簧片结构造成的广锁,后来英国人发明出凸轮转片锁和套筒转芯锁,接着美国人发明了采用圆柱形销栓的弹子锁,人类从此进入现代锁时代。该锁通过对弹子的组合排列,使锁的编号由原有的两千多种变化达到百万种,从而大大提高了锁的保密与安全性能,已成为世界上使用最普遍的锁。随着微电子技术的应用,出现了磁控锁、声控锁、超声波锁、红外线锁、电磁波锁、电子卡片锁、指纹锁、眼球锁、遥控锁等一系列智能锁。这些锁具有机械结构无法比拟的高保密性能与安全性。锁的发展历史,其实就是科技的发展史。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破与立永远是平衡的。有造锁的人,就有破锁的人,这就是锁匠和小偷。小偷的历史比锁的历史还长。古代偷盗名目很多:掀开屋顶的砖瓦,弄个窟窿,顺着绳索下去到屋里的叫“开天窗”;掘壁穿穴行窃的叫“掘冢”;撬门行窃的叫“排塞赃”。其中天未亮时活动的叫“踏早青”;大白天动手的叫“白日闯”“白日鬼”;黄昏时出人不意行窃的叫“跑灯花”;专门趁着主人锁门外出、撬锁入户偷盗的小偷,名叫“吃恰子”,“恰子”就是锁,这类小偷凭借的是自配的“万能钥匙”。

虽然锁的功能各异,但锁的生产过程大多是类似的。首先是设计,你要造什么样的锁,先要有一个图纸;其次是选料,是铜质的,还是钢质的,或者是木头的;接着是制作,包括原材料的切割,利用各种模具冲压,修边切边,打砂,抛光,电镀封闭;制作完了就要装配,把各类零件装成一把锁。装配完了就检验、包装、入库、发货。

邱建鑫被分配到流水生产线,负责的工作是锉钩。形成一把锁,需要经过十多道工序,锉钩是最后一道。二十多个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每人四个钩子。钩子锉干净后,挂上冲好的锁壳,进入硫酸池腐化。锉钩虽然需要聚精会神,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但不是高技术活,不需要动脑子。邱建鑫年纪小,又刚参加工作,不熟练,手脚不灵活,往往一个钩子没锉好,下一个挂笼就过来了,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幸好身边的那些男孩女孩都是熟练工,他们锉得非常麻利,既干净又省力又快。他们见邱建鑫来不及锉,就帮助他锉。但很快,没有几天,邱建鑫就变成熟练工了。

王永和则被分配到装配车间,周围的人都不熟悉。装配相比流水线来说,工作更为紧张,技术含量也高。老板采用计件制,装配一把锁给多少工钱。工人们为了多赚钱,一天到晚埋头苦干,连头都不愿抬,形如一台机器。王永和刚开始装配时,手忙脚乱,一天到晚,也装配不了几把,收入常常是最低的。

幸好旁边有一位大姐,也是江西省的人,但她是东部的,算是王永和的大半个老乡,王永和叫她何大姐。何大姐对王永和非常照顾,把他当成小弟弟。王永和刚上班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搞不清锁芯、弹子、弹簧,何大姐就耐心地指点他,帮助他迅速地步入装配的正确轨道。王永和年纪小,又是新来的,难免就成为老员工欺侮、出气的对象,作为大姐,她还帮他伸张正义。

夏天的临安,天气非常闷热,特别是下午。许多男工人都赤膊干活。王永和也跟大家一样,将衣服丢在一旁。车间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将王永和的衣服偷偷地藏了起来。等到下班时,王永和到处找衣服。大家都不响。有人向王永和暗示衣服被藏了起来。王永和向那汉子要。那汉子懒洋洋地说“可以”,但要王永和叫他三声“爸爸”。面对这样的侮辱,王永和绝对不会答应,但对方见他不答应,转身就走出厂门,将他撂在那里,自己下班了。

王永和气得半死,他很想揍对方一顿,但对方这么大个子,自己还是个小学生,根本不是对手。但倔强的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横在车间门口,不让汉子走。

汉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说:“你找死啊。”

正在两难之际,何大姐站了出来。她拉住汉子,叫他将衣服拿出来。汉子流里流气地说:“可以,你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这鸡巴弟弟。”

何大姐还是个姑娘,让她无缘无故亲一个男子,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但谁知道,何大姐真的扳住对方的头,亲了他一下,但随即又狠狠地打了汉子一巴掌,弄得汉子狼狈至极,只得乖乖地将衣服还给了王永和。从这以后,王永和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大姐。

王永和拿到了工资,不多,只有一百多元,但这是他赚到的第一笔钱,他非常珍惜。他要将这钱存起来。他有两个目的,一是要用自己的工资买一个手机,他始终忘不掉手机的事情;二是要给何大姐买点礼品,他觉得大姐帮了自己这么多忙,应该好好地感谢她。

他去商店问了一下,一般的手机要两千多元钱,要凑到这笔钱,他不吃不喝,也要一年多,他必须想方设法多赚钱。王永和虽然年纪不大,但天赋好,领悟能力强。他将所有的装配工序梳理了一下,减少了若干环节。比如,装一把锁,本来要拿近二十次零件,他将它简化成十五次。本来所有的零件都是右手拿的,他左右开弓,这样他的装配速度迅速提高,不到半年,他的工资收入就是最高的了,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

王永和的速度提高了,别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过去,大家将他当成小弟弟,帮助他,但后来大家慢慢地不理他了。何大姐也告诫他,以后少干点。他觉得奇怪,自己多做一点,多挣点钱,想买个手机、买点礼品,碍着谁了?但老板反而对他亲切起来了,笑眯眯的,还经常摸他的头,称赞他能干。小小年纪的王永和被搞迷糊了,大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经过半年多的辛苦工作,加上省吃俭用,他终于凑足了两千多元钱。他拿着自己的血汗钱到了一家话机店,东挑西拣,他本来想挑一个跟王香姣一样的手机,但他跟服务员比画了半天,服务员也找不出他说的那款手机。服务员说,他讲的那种型号的手机,价格很便宜,早就过时,已经淘汰了,现在根本没有了。他吃了一惊,原来自己爱慕已久的手机是最早、最差的,他感到一阵失落。最后,他花了一千五百元买了一个手机。他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很想发挥其作用,将压抑在心里的郁闷发泄一下,但有了手机给谁打电话呢?他熟悉的人中,居然没有人用手机的。老家没有电话机,王香姣有手机,但不知道她的号码。手机买了,却不知道干什么用。他心里感到一阵酸痛。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板突然宣布,要降低每把锁的装配工资。也就是说,按照目前的水平,员工们的工资平均每月要降低一百多元钱。员工们对此高度不满,集体罢工抗议。

老板不接受,他反驳说:“你们这里,王永和年纪最小,来得最迟,但他一天可以比你们多装配五把锁。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多数人在偷懒,没有好好干活。按年纪最小的人、来得最迟的人,来定计件工资,有什么错?”

老板巧妙地将矛盾转移到了王永和的身上。是啊,五大三粗的汉子,为什么还做不过一个小孩子?是自己没有用,还是人家太能干了?但不管如何,大家对王永和的意见更大了。

王永和至此才明白,原来老板对自己的表扬是有目的的,大家对自己有意见是有道理的。原来做得多,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他左右为难,既为自己的无知,让大家受损而感到内疚,又为事件处理的僵持感到无可奈何。他见大家与老板僵持不下,就回到宿舍拿了破行李,对老板说:“我不干了。你要降大家的工资,我就离开。”

大家愣住了,也被感动了。想不到王永和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侠义心肠,为了大家的利益,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工作。见王永和要离开,也有人去拿行李,说:“要走大家一起走。”

这下子,老板犯愁了。其实,他知道,原先定的酬金已经不高,与周围厂家的酬金差不多。但作为资本家,当然希望工人的工资越低越好,所以他想借王永和来压压大家。但工人一联合,大家都走,这么多技术工人他很难一下子招到。同时,他也喜欢王永和这个小孩,不希望对方离开。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坚持,同意让工资仍然维持在原来的水平。

工人获胜了。这次事件让王永和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干得快不等于干得好,个人好并不等于大家好。他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拼命干活,而是将自己的一些工作心得告诉大家,结果大家的效率都提高了,不用像过去那么辛苦就可以获得原来的报酬。大家觉得这个小孩子不财迷心窍,还讲义气。大家也和好如初了。

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这天,老板突然带人来检查工人的宿舍,说是当地居委会要来检查卫生,工厂要事先检查一下。但检查的人员将每个员工的被子、箱子都翻了一遍。王永和感到很奇怪。个人箱子里的东西跟卫生有什么关系?

“这根本不是检查卫生。老板把我们都当成了小偷,诬陷我们偷了他的锁。来个突然袭击。”吴永久一语道破。

原来是这样。王永和又长了见识。但他觉得难以理解,怎么还有员工偷锁的?会是谁呢?他感到很新奇。

这天下班,王永和与吴永久一起离开。他发觉今天的吴永久有点异样,他感觉吴永久特别胖。为什么会胖?他搞不清楚。回到宿舍,吴永久见周围没有人,脱下外衣,王永和才发觉,原来吴永久在身上藏了两把锁。他感到非常惊讶。但吴永久用手捂住他嘴巴,让他不要作声。

“我这不是偷,也不拿来卖,我要将它拿回老家,给每位老乡送一把,保护大家安全。”吴永久告诉王永和说。

王永和非常理解。在他们的老家,许多家庭现在用的还都是门闩或由铜质簧片做成的广锁,只有极个别的弹子锁,既笨重又不保险,不要说专业的小偷,就是一般的钳工,也很容易打开,所以经常发生偷盗事件。他虽然反对吴永久当小偷,却又佩服吴永久的爱乡之情。

吴永久告诉王永和说,他盗锁已经有一年多了,他将盗来的几十把锁藏匿于外面。吴永久拉王永和一起参加。王永和也很想为家乡做点事情,但去做小偷,他觉得不妥,犹豫长久,他拒绝了。但他告诉吴永久,他会守口如瓶、绝对保密,请吴永久放心。

但不久,有人向老板举报,吴永久的事情败露了。老板叫了两个工人将吴永久绑了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而且还不解气,强行将吴永久拖进一辆皮卡车内,拉到一处偏僻的空地,脱光吴永久的衣裤和鞋子,只剩一条短裤,又拿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物品。抢完东西之后,老板带着吴永久的衣裤、物品开车走了,路上,将吴永久的东西随便扔到了一个地方。吴永久光着身子在路上走了三四个小时,他也不敢再回到工厂里来了。

吴永久在路上寻思良久,他觉得自己偷锁的事,没有人知道,只有王永和知道,肯定是王永和告的密。他帮助王永和进了工厂,而王永和不仅不报恩,反而恩将仇报。

这件事情也给了王永和很深刻的教训。是谁告密的?自己没有说,但吴永久被老板发现了,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了?会不会怀疑是自己告密的?他小小的年纪还经历不了这么多复杂的变化。

但是,王永和毕竟年轻,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也将这件事情慢慢地淡忘了。

吴永久不在了,王永和也就更靠近何大姐。何大姐也像关心弟弟一样关心他。他很想给大姐买件礼品。他虽然人小心大,但毕竟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就去请教别人。别人告诉他,给姑娘送东西,最好是衣服,或者是化妆品。但送衣服,他不知道何大姐身材多少大小。别人告诉他,送姑娘化妆品最好是法国出产的兰蔻。他觉得化妆品就是脸上涂涂的,老家的雪花膏不过两三块钱,兰蔻虽然会贵一点,但也不会贵到哪里去。他去购物大厦,两百元钱递给服务员,说要买兰蔻化妆品,服务员笑死了。他问笑什么,服务员告诉他,两百元钱还不够兰蔻的瓶子钱,你要兰蔻礼品,至少再加一个零。他一听,伸出的舌头半天缩不回去。但他决定了的事,就一定坚持下去。他再返回工厂拿钱,翻箱倒柜,将所有的钱都拿了去,才将兰蔻礼品盒捧回来。

何大姐拿着礼品盒,抚摸着王永和的头,亲切地说:“小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种东西是贵夫人、贵小姐用的,我们这种打工妹随便用什么东西涂涂就行了。你大半年的工资,买这么点东西,犯得着吗?”

何大姐这样一种亲昵的动作,让王永和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身体里的血流也澎湃起来了,他自己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很想抱一下何大姐,但是又不敢冒犯对方,只是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靠近对方。

但让他意外的是何大姐似乎也想靠近他,两人越靠越近,最终拥抱在一起。王永和年纪虽小,但个子比对方高多了,他想亲一下对方。但对方说:“小弟,以后再也不要花费这种冤枉钱,你自己积一点,以后存着娶媳妇。”

“没有关系。这么点钱,小意思。”王永和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古人说,钱是用不完的,只会越用越多。我有的是力气,钱用完了,可以再赚的嘛!”

此后,王永和似乎和何大姐的关系更紧密了,大姐更关心他,他也更注意大姐。

一天,上班时间,大家都在紧张干活。王永和手脚比别人快,他接受了上次教训,不再拼命地抢效率,边干边观察别人的事情。只见一个人进来。王永和知道,这是老板的随从。只见他附在何大姐的耳朵边讲了几句话就走了,何大姐脸一红,仍然坐着干活,但过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仍然不见大姐回来,王永和坐不住了,他走出去找大姐。他的直觉告诉他,大姐肯定是被老板叫去了。

老板办公室的门锁着,但王永和是装配车间出来的,这种简单的门锁,根本难不住他,他拨拉几下,门就打开了。

里面的事情让他大吃一惊。他看见何大姐赤身裸体地靠在沙发上,双腿抬得高高的,雪白的皮肤非常刺眼;老板也赤身裸体,紧贴着对方。两人见王永和突然闯进来,惊恐万分,马上抢衣服。

老板手指王永和,厉声喊叫:“你,你……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何大姐还镇静,她说:“小弟,你先出去。”

王永和虽然个子已经较高,但毕竟年纪小,男女之事隐约已经有所感觉,但并不是很了解。目前这种狼狈的处境,让他十分为难。从理智上说,他觉得这是老板在欺侮大姐,他应该站出来帮忙,最好是狠狠地揍老板一顿。但直觉又告诉他,这个事情,大姐是心甘情愿的。他感到无所适从,犹豫了一下,在何大姐的多次催促下,无可奈何地退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大姐出来了,她将王永和找了出去,在厂内园区的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王永和的一句“老板欺侮你了?”就让她哭了起来。

大姐一哭,更让王永和感觉大姐受了欺侮,他义愤填膺地说:“大姐,我找几个人给你出气。”

“不不。”何大姐赶快阻止他,但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哭,过了半天才说:“这是我自愿的。”

“你自愿的?”这又让王永和糊涂了。但他马上想到另一方面去了,“老板答应娶你为老婆?”

何大姐告诉王永和,说老板不仅有老婆,还有两个子女。

“是不是他离婚后,再来娶你?”

“不不,不可能。他是老板,怎么会娶我们这种打工妹?”

王永和更糊涂了,何大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哪味药?

“你年纪太小,这种事情不懂。”何大姐停止了哭泣。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我们离开这里,到其他锁厂去。”王永和显得像个大男子汉,给大姐出谋划策。

“你还是孩子。这种事情你不知道的。你不要管,也管不了。”

其实,何大姐已经非常老练了。她跟老板发生关系已经很长时间了,开始时,老板采用欺骗的方法,说他现在的妻子如何不贤、不能、不漂亮,他要离婚,并准备娶她为妻,等到何大姐上钩后,他又变调了。何大姐当时很恼怒,但后来一了解,原来老板跟多名女工有关系,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工,几乎都成了老板的玩物。开始时,女工们非常恼怒,但有什么办法呢?告状,她们都是外来妹,当地政府不理睬她们,而且她们没有实据,更重要的是大家还年轻,名声丧失不起,如果被大家知道了自己是老板的“二奶”“姘头”,这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甚至会嫁不出去。但大家也不甘心这样被老板愚弄,她们想让老板有所补偿,于是大家都想到了金钱。

于是形成了一种默契,谁愿意与老板约会,都可以。但必须在金钱上敲老板。比方说,何大姐年纪轻,又比其他女工更漂亮一些,她就跟老板约定,每跟老板约会一次,老板给她两千元,相当于何大姐两个月工资,这样何大姐心里也感到平衡了。

但这种事情如何能全盘向一个小孩子说呢?

这个晚上,王永和失眠了。这是一个他这种年龄很少出现的现象。他接受不了老板的这种行为,也难以容忍何大姐发生这种事情。一个晚上,他都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他跟领班打了一个招呼,就带着自己挣的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锁厂,甚至没有来得及跟邱建鑫打招呼,更没有跟何大姐打招呼,他怕再看见何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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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渺渺仙魂,铸万世功法;千千仙心,成无上仙王。帝位加身,是万世福德,还是千古劫难?别离苦,多情叹,一朝徒梦,身旁是非难辨!真真假假,乱欲迷离双眼;假假真真,王者何须再现。破仙殿,战仙王,斗帝尊,要这乾坤为我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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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黑之门

    明凤桢站在病房门口。白色的门。她把手放在把手上。这一瞬间,它仿佛变成了黑色——像一个突然出现的黑洞,立刻吸光了她所有的勇气。明凤桢倒退了几步,靠在走廊的墙上,开始喘息。“弥怎么了?”护士小姐关切地看着明凤桢,她的额头上正密密麻麻地冒着冷汗,“哪里难受啊?我去叫医生”“不,不用……”明凤桢闭上眼。护士扭头看了一眼方才明风桢想要打开又未能打开的门,若有所思。“你别太担心,丁小姐只是晕倒,她的身体素质很好,没有大碍的,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 宝贝,将婚就婚吧!

    宝贝,将婚就婚吧!

    新文:《惊婚未定:宝贝别害羞!》http://m.wkkk.net/a/1025009邢穆谦和她的婚礼上,大着肚子的女人神色凄绝。“邢穆谦,如果我不出门,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她冷冷看着邢穆谦追着那个女人离开,偌大的礼堂,她成了笑料。可是,为什么……他昏迷不醒的大哥邢穆深,会忽然出现!邢穆深搂着小姑子的肩膀,冷漠而决绝地吐出,“婚礼取消!”她恍然,原来一切都是一个局。她是邢家的一枚棋子,负责让邢穆深苏醒……*一纸离婚协议丢下,她不顾一切,逃离邢家,他却紧跟在后,“你没告诉我,当初将我吃干抹净的人是你……”以爱之名,他将她牢牢困在身边,奉上所有人艳羡的宠爱。*他说过不想再见到她,却没日没夜和她纠缠。他说过要掐死她,最后却代替她挡向了尖利的刀锋。彼时,她嚎啕大哭,“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我不爱你……”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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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愿平凡,不愿屈服,我要成为世界之主,杀掉一切不顺眼的人,我就是我,不屈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