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啤酒花园餐厅里果然金碧辉煌，音响里播放时下最流行的英文歌，蛮有情调，这一餐吃得十分愉快。品尝了各种啤酒，一大扎一大扎地端上来，每人分倒入自己的小杯，浅尝一口，喝不完的大杯，钱溢都拿过来，放在林振面前。钱溢甜蜜地笑着对他说：“要喝完哦，不能浪费！”
餐桌上摆满了大小餐盘，又是菲力西冷，又有烤羊排、烤猪手、西点拼盘，各式配菜与小食、水果沙拉，这一餐一定花钱不少。林振酒量很好，特别有男子气概，从不随便插嘴女人的谈笑，张凡时不时地与他问答一两句，还拿他夫妇二人开玩笑。林振只是浅笑着应酬，并不轻佻地回敬嬉笑，这令长辈特别满意。
张凡曾私下对钱溢赞叹：“你老公林振真是闪瞎了狗眼，我们那般男同学没一个比得上，就是这般女同学挑的老公，就数你老公最出色，她们忌妒你才不与你联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张凡转而一脸正气，眼神里是说：“你瞧，只有我是你唯一的女朋友吧？”
钱溢毫不谦虚：“所以我要更幸福，将那般因为忌妒就不叫我参加同学会，还要与我绝交的家伙们一起气死！”两个女人都嬉笑作一团。
唯有钱芳吃得很少，她有些累，神情疲倦，单薄的肩膀绷得紧紧，端坐在那里全无胃口。有时喂上女儿小芮一口，林纬恒见了也要她来喂，她的笑容溢出眼角，同样伸手去喂他。
林纬恒特别喜欢这个温柔的姨妈和同样温柔的姨表姐小芮，林纬恒曾经向家人宣布，长大以后要娶小芮做老婆，将全家人都逗乐了，以此为笑话羞臊他。钱溢却不肯掉以轻心，很严肃地纠正儿子说：“你不能娶小芮，不是因为她比你大一岁，读不同的班。而是因为她的妈妈与你的妈妈是亲姐妹，你与小芮是亲戚，是姐弟。你见过谁家的弟弟能娶媳自己家的姐姐？”
林纬恒还是一个小孩子，根本不懂结婚是什么，只喜欢霸占小芮。
只要小芮在，就必须是和他一个人玩，不能跟别的孩子玩，无论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林纬恒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失败，永远理直气壮，觉得一切理所当然。这种特性完全遗传自父亲林振，也可能是家族教育的耳濡目染。林振成长的环境十分好，比同辈优越，出身好并且还比别人努力，就是他优越感的来源，林纬恒也如同他一般好胜心强，讨厌失败，无法面对挫败。
林振想要提前给儿子一些挫折教育，以减轻这个缺点有一天可能带给他的伤害。林振私下找时机，与儿子林纬恒展开两个男人的交谈，引导式地问他：“你是不是最喜欢小芮？”
林纬恒十分确定地点点头，小芮和他认识的所有孩子都不同，她不任性，不像一般独生子女那样飞扬跋扈，她安静却有不一样的主见，很像她母亲钱芳。钱家姐妹两，如果第一眼会被美丽热情的钱溢吸引，相处之下却会对钱芳更动心，因为钱芳是那种将心思藏住，露出一丁点儿便是波澜壮阔，就能让人的波涛翻滚，化为港湾里的一轮明月下，慢慢拍打岸石的暖浪，安静，而又宽容。
林振并不讨厌小芮，只是不喜欢儿子与万芮真太过亲近。“既使你是最喜欢小芮，你认为小芮理所当然最喜欢你，但是小芮却并不一定和你一样就是最喜欢你，小芮可以喜欢别人胜过于喜欢你，你却无能为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也可以喜欢别人胜过喜欢小芮，这是很公平的，你不能对自己偏心，你想要怎么样就必须怎么样，对别人很不公平，你懂吗？”
林纬恒才五岁的小朋友，并不能懂得逻辑关系。
林振想起这些，抬头看钱芳，她在愉悦的灯光下，脸色不那么苍白，眼睛依然很黑，眉清目秀，素淡的如同少女一般。她抿着嘴，嘴唇的形状特别柔软，如此安静就像一层伪装，只捎一句话就能戳穿那层伪装，林振和着黑啤酒咽下刻薄话。钱芳不看他，整齐的眼睫毛似甲盾一般遮挡住外界，宛如蝴蝶的翅膀轻轻翕动一下，戒备心十分强烈，敏锐地感知到四周的敌意。
她何时生成了这么强的戒备呢？
餐桌上的谈兴正浓，钱溢与张凡不停地聊天，关于生活，关于工作中的奇闻趣事，熟人家里的八卦消息，甚至朋友间的一些隐密流言。所以说女人是最难保守秘密的一种生物，一旦和女朋友聚在一起，最兴奋的就是交换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当事人还蒙在鼓里，以为不为人知，其实早被她们的朋友拿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分享给别人。期间有些共同的熟人趣事，钱父和钱母也热烈加入谈话，讨论那些人际关系的是是非非，仔细听都不一定能理出头绪，桌上说话最少的就数林振和钱芳。
钱芳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无所事事将手交叠在桌面。她的眼光一回也不跟他接触，是有意避免吧，才一直盯着两个孩子。眼光轮流停在两个孩子身上，仿佛看管两个孩子就是交给她的责任，她忠于职守，对桌上妹妹与其她人的闲谈充耳不闻。有时出神，透过孩子看到背后遥远的地方。
林振吃完面前的牛排，让人收走，才开始喝啤酒。林振先后在国外呆过两年，已经很习惯西餐，突然他向对面发问：“你还在做柜面业务吗？”
桌上其她人全然没注意，有些吵闹，如果钱芳正在走神，也理应没有听见。
可是钱芳反应很敏锐，她立即投过来惊讶的目光，看见她惊慌，林振有股恶作剧般地想笑，他轻轻地露齿微笑，盯着她不放。
钱芳努力镇定，克制着将目光放平，礼貌地看向他，眼神一闪而过，稳定的声音回答：“我这个月刚转进内务，在熟悉信用审核与受权业务。”像个小学生在认真回答大人的问题，何时对他那么戒备？用全副的武装对付他，让他心中一凛。
钱芳与林振一样都在银行业工作，不过他早已升迁为投行经理，是高薪的精英骨干，钱芳最多也就刚从柜面人员转为业务领班，中间差着级别甚远，工作性质也相差巨大。
林振莫名其妙地问完一句，就闭上嘴不说话，留钱芳在那里忐忑，不知是否应该再寒暄几句，幸亏大伙儿都在，谈话也正精彩。钱芳看向父母、妹妹与妹妹的朋友，陪同她们一起笑。
钱溢突然领会到要照顾周全，做个圆满的人情，问钱芳：“姐夫怎么还不来？你打个电话问他何时到，反正西餐厅里都是单独点餐，我们等他点了再一起结账。”
钱芳慌忙说：“不用了，可能他有事绊住，他说赶不及就明天再过来接我们。”她不肯当她们的面打电话，生怕万汉辉情绪不定，随时会暴发的坏脾气。万汉辉有事都是主动给她来电话，她不是时机的电话只会引发他不耐烦的怒吼，从电话外也能听到，只会让她更加尴尬。
林振买了单，今晚他一家三口要住在丈母娘家。他们在无锡的房子明天才能打扫出来，林振父母都在上海，林振毕业后曾在无锡工作四年，结婚后又带着钱溢调回了上海，离父母不远买房安家，又接连升了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