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了十几分钟,大伙儿终于明白莫秀才的意思了,可是并没有谁响应。几吊钱不是小数目,对大家而言,都是大半年的生活费用,平白无故的丢进莫秀才的工坊中,前途尚不可知,搞不好血本无归,所以大家犹豫也是正常的。
“秀才公,你刚才说的那个工坊,到底能不能赚钱?”一个村民问道。
“当然!”莫思凡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打个比方,我拿五吊钱出来入股,多久能够回本?”
“保守一点说,一个月就够了。”
“一……一个月?”那村民惊道:“秀才公莫非是开玩笑?”
莫思凡认真的说道:“当然不是玩笑。事实上,大家不仅可以入股,到年底享受利润分红,也可以到工坊来做事,我可以支付给大家薪资,每个月的薪资都不止几吊钱。”
每个月赚几吊钱,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薪收入了,村民们都有些不敢置信,但秀才公说得很认真,不像是说笑。
谢小勇适时的说道:“各位,莫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不会骗你们的。这是一个机会,谢家村一百多户人家,只有你们有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现在只要几吊钱就可以入股,以后拿几十吊,上百吊都不一定有机会。大家先想清楚了。”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工坊是干什么的。”一个村民说道。
谢小勇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选择相信莫相公。不强求各位,有愿意出资的便出,不愿意的,谁还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只求各位以后不后悔便是了。”
谢小勇是个木匠,面相十分精明,他常年走街串巷,嘴皮子利索,在几兄弟里面是最能说会道的。几句话一说,顿时便有人开始动心了。
“我出五吊。”
“我出三吊。”
人们七嘴八舌的叫道。
莫思凡道:“现在口说无凭,明天上午,大家拿钱到我这里登记,我会发凭证给大家。以后分红论大小,全靠凭证。多嘴说一句,大家量力而行,有多少出多少,别勉强。回去多想想,三思而后行。还有,大家口风严一点,别张嘴到处乱说,免得某些人眼红,到时也来分一杯羹,吃亏的是大家。”
有人道:“这话中听。秀才公,大伙儿能不能发财,全指着你啦。”
莫思凡笑道:“定不负大家期望。”
又有人问道:“秀才公,咱们每家三五两,十几家也才几十两,开工坊的本钱够不够?别到时候少了。”
莫思凡道:“自然有大财主投资,各位请放宽心。”
“大财主?哪来的大财主?”大家都小声的议论起来。
“是我!”屋子外面,一个声音忽然尖声说道。
莫思凡跳了起来,大声笑道:“有请财神爷。”
屋门开处,一个清癯瘦削身影站在门口。
……
城南刘家湾,紧邻谢家村,但面积不大,人口也比谢家村少得多,只有五十多户,近千亩地,而其中有五百多亩土地属于刘家湾最大的地主——刘福来。
光从土地数量来看,刘福来比不上谢老财,谢老财的田地足有一千五百亩,是刘福来的三倍,而且土质肥沃得多,又占据了最好的水源,灌溉便利,农田出产远比刘家湾的要丰富。但要是比钱财的话,按照村里人公认的看法,十个谢老财都比不过。
因为刘福来的生活重心从来没有放在刘家湾。在西凌城,他有一家规模颇大的绸缎庄,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宅院,家里雇佣了不少仆役丫环,那些下人们的衣着打扮,便比不少富户人家好很多,更遑论主人家的生活质量了。
其实刘家不是一直都这么有钱的,村里人都很清楚,早在五六年前,刘家还穷困潦倒,刘福来早年是个小裁缝,在城里有个裁缝铺,门面非常小,又破又旧,生意也不好。他人老实,又不善于经营,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在老家刘家湾,他原本有十几亩地,后来被刘家湾里正刘铁基逐步侵占,到最后只剩下一亩三分地,还是因为那块地被盐碱浸了,几近荒芜,刘铁基看不上,才留下来的。
但是短短的几年间,情况发生了变化,刘记裁缝铺改成了刘记绸缎庄,门面从一个小角落转到西凌城最热闹的地方,而且面积相当大。而刘福来也不再是那个猥琐的小裁缝了,很多人见了他,都很客气的叫一声“刘老板”。
在刘家湾,情况也反了过来,一直以来,刘铁基在刘家湾只手遮天,占据了大半土地,日子过得相当惬意。但最近几年,他的麻烦事情突然增多了,先是私自截留田亩赋税事发,县衙里派人前来调查情况,将他狠狠地训诫了一顿,并且罚了一大笔钱。其实乡村里正私截赋税的现象常见,哪个没这么干过?偏偏倒霉事情就落在他的头上。
这还没完,原先租种他家农田的那些佃户们,突然集体退租不干了。数百亩田地,没有人来耕种,等于就是撂荒,损失可就大了,气得刘铁基七窍生烟。这些卑贱的泥腿子,不租田种粮,一家老小吃什么?喝西北风么?
他派人去查这件事,却发现那些佃户家里吃好的,喝好的,甚至还有人给他们送散碎铜钱。事情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指使,至于谁是幕后黑手,不用猜都知道了。
但是事情虽然调查清楚了,刘铁基却没有多少办法。他虽然是里正,也只能管着那一方水土,西凌城里的事情他管不上。而且,刘福来那个老实疙瘩好对付,他背后的那个人却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那个人就是刘福来的儿子——刘善仁。刘福来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全在于他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好儿子。
说起这个刘善仁,人们对他的评价可谓两极分化。有些人说他极度冷酷,贪财吝啬,恨不得搜刮走人们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也有人说他是个真正的善人,每个月都会搞一个施粥活动,让那些生活贫困的人家有碗白米粥喝。
无论评价是好还是坏,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是:刘善仁真的很会赚钱。从裁缝铺到绸缎庄,刘善仁完成了一个华丽的变身,刘家也从社会的最底层一跃而成巨富。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确实低,但是钱多到了一定程度,社会地位神马的,都是浮云。
光是会赚钱其实不算什么,这年头有钱的人很多,但又有钱又有手段的人就不简单了。很多人都知道,刘善仁在城里很吃得开,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衙门里的那些老爷们也跟他称兄道弟,甚至有人传说,刘善仁跟绿林道上的朋友有一手,他做的买卖里面,有些是见不得光的。他家请了一些护院,有些看上去便不是什么善类。
被这样一个人欺到头上,刘铁基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这正是世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以前欺人,如今却反过来了。后来刘善仁派了个管家跟他商谈买地的事情,刘铁基明知道被人坑了,却是无可奈何。他空有数百亩地,没有人来租种,也就没了任何收入。他家大业大,人人都张口要饭吃,没办法坚持下去。到最后被刘善仁以相当低廉的价格买了四五百亩地去,留给他自己的,不到两百亩。
农田变成刘善仁的之后,那些佃户又全都回来了,一个个喜笑颜开。因为刘善仁当着大伙儿的面,宣布免他们两年田租。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从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冤仇。
此刻出现在莫思凡家门前的,便是刘善仁。
看见他站在门口,屋子里的村民们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有些人觉得有点畏惧。
毕竟这位绝非真正的善人,关于他巧取豪夺的传说不少,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没有谁喜欢跟他打交道。
从外表上看,刘善仁年约三十岁,长得尖嘴猴腮,身材极瘦。眼睛时常眯缝着,偶尔张合之间,透出十二分的精明。嘴唇边两撇八字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几乎就是十足的守财奴形象。他的双手同样瘦骨嶙峋,手指细长而有力,指甲尖利。很多人都说这种手型是抓钱爪,倒是跟他的形象非常契合。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不好听,让人感觉尖酸刻薄,极为刺耳。
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护院,那护院身材魁梧,眼神凌厉,显然是很不好惹的人物。谢家兄弟都是习武之人,天性机警,见他们进来,立即跳了起来,凝神戒备。
刘善仁回过头去,吩咐道:“你们两个出去。”
那两个护院怔了怔,说道:“可是……”
刘善仁尖利地笑道:“这里是莫相公家里,我跟他要谈些事情,有甚好怕的,出去吧。”
那两个护院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莫思凡迎了上来,拱了拱手道:“财神爷降临,思凡幸会了。”
刘善仁眯着眼睛,看了莫思凡几眼,尖声说道:“秀才公客气。刘某不请自来,还请秀才公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