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世界多姿多彩。人类的体验不可能脱离自身抽象地进行,一切体验都必须从自身角度出发,就连最初的体验也不例外。“木头”一词的意义是相对于“人类”而言,而“石头”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个要素”。如果有人企图排除事物的意义去思考周围的环境,脱离了他人,将自己孤立起来,其行为于己于人都毫无裨益。一言以蔽之,脱离了生活,封闭自我的一切行为都毫无意义。任何人的存在都不可能脱离现实的意义。唯有通过人类所赋予事物的意义,我们才能进行现实的体验,所以生命的体验不能只局限于事物的特质,而是必须要上升到人类对其意义的解读这一层次。遗憾的是,解读总是存在缺憾,也不可能永远正确,所以意义中永远充斥着谬误。
如果我们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人们很可能无言以对。大多数时候,人们不会让自己在这一问题上劳心费神。但是这一问题的确由来已久,特别是在现代,几乎人人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比如:“生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生命意味着什么?”平心而论,他们都是在受到某些挫折后才想起追问这些问题的。如果生活一帆风顺,他们永远也想不起这些问题来。我们常常在生活中会不可避免地遇到这样的问题,所以正确的做法就是直面以对。如果我们专注于言语以外的行动上,就会发现每个人对于“生命的意义”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并由此显现出来与此相一致的观点、态度、行动、表达、怪癖、志向、习惯和性格特征等。每个人似乎都在按照自己对生命的独特解读而行事。他们先是暗自对世界和自身进行总结,然后再付诸行动。比如,他们会得出这样的论断:“我是这样的,宇宙是那样的。”这些结论都是对自己和生命意义的一种认识。
芸芸众生对生命意义的解读各不相同。如前所述,每个意义的解读多少都存在错误。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绝对正确的生命意义为何物,所以任何对生命意义的解读都不是绝对错误的,只能说所有的解释都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不过,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哪些有效,哪些次之;哪些错误小些,哪些漏洞更大;那些合理的解释共同点在哪里,不尽如人意的解释弱点又是什么。我们可以借此明确一个共同的标准和意义,以便对人类社会进行诠释。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记住,这个标准只是相对于人类和人类的目的而言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真理存在。即使有另外的真理存在,我们对它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对人类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人生面临的三大问题
人们生活在三种制约之下,这一点必须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这三种制约构成了人生的现实内容,同时给人们带来各种困扰。我们无法回避这些问题,所以不得不找出解决之道。经过探寻,我们就会明了人们各自对生命意义的解读究竟是什么。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生活在地球这个小小的星球之上,这是我们面临的首要制约。地球既给人类提供赖以生存的资源,同时也带来了种种约束,人类必须尽其所能地与之实现共存。我们要想在这个星球存续并繁衍生息,就必须强健体魄,发展心智,直面这一挑战。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表明了我们的生活状态,我们的思想通过这些活动体现出来,反映出我们的行事标准、追求目标和愿望。不管答案如何,我们都不能脱离这样一个事实,即:人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都是人类的一分子。
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更美好的生活,还是为了整个人类的幸福,在我们思考人类的弱点以及由此带给我们的潜在危险时,都必须重新评估我们给出的答案。我们必须让这些答案既富有远见又彼此关联,就如同我们不得不求解的一道数学题,我们既不能对此漫不经心,也不可妄加猜测,而是要尽其所能踏实研究,苦苦求解。虽然我们不可能找到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借此一劳永逸地确立一个标准,但是,我们还是要竭尽全力找到一个接近的答案,而且,还要一直坚持找到更好的答案。我们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必须考虑到这一事实,即:我们受到地球的制约,它既能给我们带来福气,也会招致祸患。
人类受到的第二个制约是:我们自己不是唯一的人,除了我们自己,周围还有其他的人,人与人构成了庞杂的关系网。由于个体具有这样或那样的弱点和局限性,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如果把自己孤立起来,试图靠一己之力解决遇到的问题,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不光无法自保,而且整个人类也无法存续,因此人与人之间必须团结一致。合作关系就是个人和整个人类幸福的最大保证,因此在关于生命问题的思考上,我们必须将这一制约考虑在内。我们应该想到,人与人彼此间相互联系,脱离了这种联系必会遭受毁灭的厄运。要想继续生存下去,就得让自己的情感与这个问题的目的相适应。个体生命和整个人类在地球上的存续与我们同伴的命运休戚相关。
人类受到的第三个制约是:人类由男女两性构成,这是维系个体和集体生活要考虑的事实。爱情和婚姻同属于这一制约的范畴,是人(无论男女)绕不开的问题。面对这种问题所采取的行动就是对这个问题做出的最好诠释。虽然人们采取的行动五花八门,因人而异,但都认为自己的解决之道才是最好的出路。
人类受到的这三大制约引发了三大问题:首先,如何在备受限制的地球家园里谋到一份赖以生存的职业;其次,在同伴中如何给自己找到恰当的定位,以便于展开合作,分享合作成果;第三,如何让自己适应这样一个要求,即:人类社会由两性构成,两性关系是人类得以存续的决定性因素。
个体心理学研究发现,人的一切问题无不跟职业、社交或性别相关。人们对这三大问题做出的反应明确无误地体现出他们各自对生命意义的不同诠释。比如有这样一个人,在我们眼中,他的爱情并不甜蜜,或者根本就是光棍一条,工作不积极,没什么朋友,觉得跟人打交道很辛苦,他刻意为自己的生活加上了各种条条框框。我们由此断定,生活对他而言,困难重重,危险丛生,成功的机会渺茫,失败却如影随形。他狭隘的活动空间使他内心抱有这样的想法:“要想活着,就得保护自己远离伤害,只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人交往,方能毫发无伤。”
我们还可以假设另外一个与之完全不同的人。他有着亲密的爱人,懂得谦让,工作业绩斐然,交友广泛,社交圈子广,办起事来如鱼得水。我们由此断定此人必定把人生看成一个富有创造性的过程,认为其中充满了成功的机会,即使遭受挫折也有机会东山再起。他这种直面生活的勇气可以被描述为:活着,就是要关注他人,要融入社会,要为整个人类的幸福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社会情感
我们发现,对“生命的意义”的错误诠释和合理诠释存在一些共同之处。那些人生的输家,比如神经官能症患者、罪犯、酗酒者、问题儿童、自杀者、性变态和妓女,之所以败给了人生是因为他们缺乏感同身受的能力和社交兴趣。当他们遇到工作、友情和两性方面的问题时,根本不相信寻求和别人的合作才是解决之道,因此生命的意义被他们个体化了。但是个人成就无法让别人受益,他们所谓的成功其实只是实现了一种虚幻的个人优越感,这种成功只是对他们自己有意义。
举例来说,当杀人犯手持武器时,他们会觉得自己强大无比。事实上,他们是在给自己打气壮胆。我们都很清楚,单凭一件武器炫耀自己强大根本算不上什么本事。只对个人有意义的事其实根本毫无意义。只有与他人交流才有可能实现生命真正的意义,一个只对某个人有意义的词语,实际上也没有意义。我们的目的和为之采取的行动也是如此。如果它们真的具有意义,那就意味着对他人而言肯定也是有意义的。每个人都在苦苦追求生命的意义,但是如果认识不到对他人贡献的多少是衡量个人的价值标准,必定就会误入歧途。
有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小教派的教主。有一天,她把教徒们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周三就是世界末日。教徒们大为震惊,立刻变卖家产,抛却一切世俗杂念,坐等灾难降临。然而周三却安然无恙地过去了,灾难并没有如期而至。于是第二天他们纷纷去教主那里讨说法。“看看你给我们惹了多大的乱子,”他们抱怨说,“我们抛弃了一切生活保障,见人就说周三是世界末日,即使遭到他们的嘲笑也没有丝毫的动摇,并且不厌其烦地强调消息来源确凿,但是周三如期而至,可世界末日却没有来啊。”预言家针对教徒们质问给出了回答:“我说的周三可不是你们说那个周三啊。”照这么看,她是在把“周三”这个词的意义个人化,为自己辩解,从而狡猾地推脱了自己的责任。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个人化的意义是靠不住的。
所有对“生命的意义”做出的合理诠释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都是大众化了的意义,也就是说,大家对此意义都能表示认同和接受。针对某些问题的一个有效解决办法应该能为他人所仿效,平常的问题都能用这个办法成功解决。即便是天才,其能力也不应该被视为高人一等,因为只有当个人生命的意义得到了他人的认可,我们才能称其为天才,而这个所谓的意义指的就是“对整个人类做出了贡献”。我们这么说并不是在鼓吹什么动机,我们关注的不是这些口号,而是具体的行为。凡是能成功解决问题的人都能把同胞利益放在首位,在试图脱离困境的过程中,能够充分而自觉地意识到,生命最本质的意义是关注他人的利益,寻求与他人的合作,所以其行为绝不会妨碍他人的幸福。
对他人有所贡献,关注他人利益,寻求与他人合作才是生命的意义,这对很多人而言是个崭新的观点,他们可能会对其正确性产生诸多的疑问。他们可能会这样问,“个人利益怎么维护?要是总是牺牲个人利益,把他人的利益放在首位,个体利益受到损失怎么办?难道没有这样一些个例,为了寻求个人的适当发展,就必须首要考虑个人利益吗?难道不能有这样一些人,先学会张扬个性,保护自己的利益吗?”
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因为这些问题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如果人们认同上述观点,就能发自内心地希望为他人贡献自己的力量。如果他们一心想实现自己人生的目标,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那些最能体现自己贡献的方式奋斗。为了实现目标,他们会进行自我调整,培养自己的社会情感,通过实践不断地增强这种情感。人一旦目的明确,接下来自然就是有意识的训练了。那个时候,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开始解决生活中的种种难题,个人能力才能得到发展。以爱情和婚姻为例,如果很在意对方,我们必定会竭尽全力让对方的日子过得安逸舒适,丰富多彩,自然尽可能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反之,如果自认为必须封闭自己才能发展个性,没有一点为他人贡献的念头,最后只能落个飞扬跋扈,不受人待见的恶名。
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另外一点,即:生命的真正意义就是为他人做贡献,跟他人进行合作。如果能用心审视一下自己,就会发现我们从祖先那里继承的是什么。存留下来的无疑是他们对人类做出的贡献。农田、道路和建筑是他们留下的有形资产,而我们今天的传统、哲学、科学、艺术以及各种生活技巧这些无形资产也是他们积累下来的丰硕的生活经验。他们为人类社会的幸福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将这些宝贵的资产世代相传。
那么,那些不跟别人合作,对生命的意义另有诠释,总是在问“我怎么样才能逃避生活?”的人呢?可以这样说,他们不仅死了,而且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体现什么价值。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似乎会这样评价他们:“你真没用,根本不配来世间走一遭。你的那些所谓的人生目标和奋斗历程,你自以为有价值的信条,你的私心杂念,统统都没有用处。请你滚开吧!你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去死吧,马上消失!”总之一句话:“你是个废物,没人需要你。滚!”当然,我们当前的文化也不全都尽如人意,这种局面需要改变,而改变本身就是对人类做出的更大贡献。
明白这个道理的总是大有人在。他们深知关注整个人类的命运才是生命的真谛,于是竭尽所能增加社会利益,奉献爱心。宗教是为了实现对人类的救赎,恰恰就是这一关注的具体体现。人们一直为增加社会利益而努力,有史以来爆发了很多大型的运动,宗教堪称其中最重大的形式。然而,人们常常会对宗教产生误解,认为宗教除了现在做的一些事外,很难有什么更大的作为。在科学方面,个体心理学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并提出一个科学的方法来实现它。我深信这算得上是个进步。科学会增加对人类的贡献,说不定它会比其他政治的或宗教的运动都更有作为。无论用何方式,对我们而言都是殊途同归,其目的都是为了让他人获得更多的利益。
我们已经对生命的意义做出了诠释,要么它是我们的保护神,要么就是索命鬼,因此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意义形成的原因和它们之间的差别,必须及时纠正某些认识上的错误以免铸成大错,而这些恰恰属于心理学的研究范畴。心理学、生理学以及生物学之间的区别在于:心理学可以帮助我们领会不同的意义,并且揭示这些不同的意义是如何左右人们的行为、塑造人类的未来。
童年经历的影响
我们在呱呱坠地后就开始了对生命意义的探索,甚至连婴儿都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所处地位如何。在儿童成长的前五个年头里,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统一固定的行为模式,这些行为模式体现了他们自己处理问题的独有方式,这就是他们的“人生态度”。此时他们已经对社会和个人发展有了深刻而影响深远的认识,他们开始用一种既定的模式来观察世界。但是由于缺乏社会阅历,他们需要有人对他们做出解释,这样孩子就有了对生命意义的最初理解。
即使这一意义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即使我们处理问题的错误方法导致了接二连三的不幸发生,我们也不准备放弃这些对人生意义的理解。只有当我们重新思考产生错误的原因,认识到错在哪里,并修正自己的认知模式后,才能纠正我们对人生意义的错误认识。在极个别的情况下,错误的方法造成的不良后果会迫使个人改变他们对人生意义原有的看法。他们有可能自觉采取正确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然而,如果不是承受一些社会压力,或者没有认识到继续我行我素只能自取灭亡,他们绝对不会主动寻求改变。通常情况下,只有在专业心理学人士的帮助下,他们才能找到错误的源头,提出一个更为恰当的看法,有效地纠正自己的错误,弄清楚生命的真正意义。
人们对童年的经历有着不同的看法,儿童时代的糟糕经历也有可能偏偏被赋予积极的意义,因此不同的人对生命的意义看法有着巨大的差异。比如,一个没有美好的童年记忆的人,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摆脱困境。他会这样想:“我们必须努力摆脱不幸的状况,保证孩子拥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而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却认为,“太不公平了!总是别人占便宜。世界如此刻薄待我,我有必要善待这个世界吗?”有这种想法的家长总是这样说:“我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都能忍受,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第三个人会说:“我的童年太不幸了,所以无论我犯了什么错都情有可原。”他们对人生意义的不同诠释清楚地体现在不同行为中,除非他们改变了自己内心的看法,否则他们的行为永远不会改变。
人生经历本身不能决定事情成败,这正是个体心理学不同于决定论的观点。心灵的创伤带给我们的不一定都是折磨,恰恰相反,有时它却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人生经历不能决定我们的命运,但是我们对这些经历的看法却能决定我们的成败。一旦我们认为某种特别的经历会决定我们的未来时,必定会对我们自己产生不同程度的误导。其实,环境不能决定人生的意义,我们对人生状况所抱有的想法才能决定命运。
身体缺陷
对人生意义的错误解读往往是由某些特定的童年经历造成的。大多数成年人之所以人生失败,就是因为他们有过不幸的童年经历,这些人中就包括一些在婴幼儿时期就疾病缠身或身体残疾的人。这些孩子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要他们接受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生意义恐怕有点勉为其难。除非同病相怜的人给予帮助,他们才能走出自我狭小的圈子,将关注的目光投向周围的人,否则他们只会以自我为中心。如今,他们承受着同龄人怜悯的目光,也会遭受到讥笑,甚至排斥,这些往往会造成他们内向的性格。他们觉得这个世界让他蒙羞,所以根本不愿意为社会做贡献。
我可能是第一个指出身体有缺陷或内分泌异常的孩子所面临的困境。这一科学分支的确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是跟我所期待的发展方向相去甚远。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苦苦寻找走出这些困境的方式,而不是要找个理由证明他们这种状况归罪于遗传因素或身体缺陷。患有身体缺陷并不意味着生活态度会畸形发展。对两个不同的孩子而言,内分泌对他们造成的影响都不尽相同。实际上,不乏这样一些孩子,他们迎难而上,在克服难关的过程中,培养出了一技之长,成长为社会的有用之才。
因此,个体心理学的这一观点不利于优生优育的宣传。那些成就斐然的人物对我们的文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中很多精英人物生来就有某种身体缺陷,有的还在生前遭受了病痛折磨,英年早逝。但是这些身残志坚、人穷志高的勇士们,将勇气和智慧化作种种发明,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奋斗使他们力量倍增,如果他们没有奋斗精神,其人生必定不会达到如此高度。所以说,身体状况的好坏和心智发展的高低并不成正比。然而,迄今为止,那些生来就具有身体缺陷或内分泌异常的孩子,其中大多数都没有得到正确的训练。无人能理解他们的痛苦,他们因此而变得自我,迟迟不能走出身体缺陷带给他们的阴影,直接导致了未来人生的失败。
溺爱
受到溺爱的孩子也会对人生的意义做出错误的解读。由于过分受宠,他们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小皇帝。他们受到了太多的重视,也会因此渐渐觉得重视他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旦大家不再把他们作为关注的焦点,不把他们的感受太当回事的时候,他们往往就会感到失落,继而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由于他们一直都在索取,从不懂奉献,因此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问题时总是感到束手无策。一向是别人给他们包办一切,因此他们没有自立能力,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他们心里只有自己,从来就不懂合作的好处和必要性。当面对困境时,他们只有一个办法——要求别人为他们做这做那。他们觉得,只要重新得到重视,别人就不得不对他实行特殊待遇,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才是能改变他们窘况的杀手锏。
这些被宠坏的孩子长大后就有可能成社会的危险分子。一些人根本听不下去善意的规劝,有的甚至可能装出一副讨喜卖乖的样子,为的是把握机会、支配他人,但是一旦需要像常人那样进行合作完成某件事,他们就会原形毕露。还有另外一些人,由于儿时得到了过多温暖的呵护和默许,长大后当这一切都不再有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到被人亏待,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于是公开叫板,实施各种报复行为。他们本来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如果人生态度再遭到社会的反对(确实很有可能),就更加觉得世界对他太刻薄。在这种情况下,企图用惩罚的手段来教育他们根本无济于事。相反,这些惩罚措施只能强化他们“每个人都在与我为敌”的思想。但是,不管这些被宠坏的孩子是拒绝合作也好,还是公开叫板也罢,靠示弱攫取人心也好,使用暴力报复社会也罢,根本原因还在于他们错误的人生观。更有甚者,有人还会“审时度势”,两种手段轮番轰炸,但目的始终没变。在他们的词典里,对生命的意义最重要的诠释就是:我天下第一,就是我要星星,也得有人去给我摘。只要他们不改变这种对生命意义的错误解读,必定一步步滑向失败的深渊。
忽视
第三种容易犯错的人是那些在孩提时被忽视的人。在没人关注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不懂什么是爱和互助,这样的字眼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人生的词典里。不难想象,一遇到生活中的难题,他们就会下意识地夸大其难度,不相信能在别人善意的帮助下渡过难关。他们在冷漠无情的环境中成长,认为这就是世界的真面目。更要命的是,他们不明白,一个有益于他人的人才能得到爱和尊重。他们不能相信别人,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实际上,任何经验都不能取代无私的感情。为人父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孩子一出生就信赖他们。然后,父母必须将这种信任推及到更大的范围,直至孩子们完全对他们的成长环境放心。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没能成功引起孩子的注意力,激发他们内心的情感,唤起他们与人合作的热情,以后就很难培养起社交兴趣,也不会交朋友。对别人感兴趣的能力人皆有之,但是这种能力必须得到训练,否则发展必定受阻。
我们研究过一些极端的案例,主人公都曾是被忽视,遭人白眼,招人烦的孩子。我们从研究中发现,他们对合作没有任何概念,封闭自己,不跟人打交道,对一切人际交流全然不知。正如先前所述,这样的人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孩子之所以能平安度过婴幼儿期,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定的关心照顾,因此,从这方面来说,没有完全被忽视的孩子。我们所说的那些孩子,只是和一般的孩子相比,受到的关注少了些,或者是那些在某些方面被忽视的孩子,而在其他的方面则不尽然。简言之,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被忽视的孩子始终找不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他人”。可悲的是,在我们的文明社会里,那么多人生输家中,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弃子,这些身世悲惨的孩子也应该属于被忽视的群体。
无论身体有缺陷,还是被溺爱,抑或被忽视,其中任何一种情况都能导致人们对人生意义做出错误诠释。他们要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就需要在别人的帮助下更好地理解生命的意义。如果我们能留意这类事情——实际上我想说,如果我们真正地关心他们,而且也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就应该能够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洞察他们对人生意义的诠释是什么。
梦境和早期记忆
一项关于梦和联想关系的调查发现:人在梦境中表现出来的个性特点跟清醒状态下没什么不同,只是在梦境里,人的压力比较小,因此会放松戒备,表现得更加坦诚。然而,要解密个体对自身以及生命意义的理解,秘密武器就是进入他们的记忆库。一切记忆,不管多么琐碎,都非常重要,因为记忆代表着那些值得记住的过往。当人在回忆往事时,那些记忆自然会对我们的人生产生影响。记忆会告诉我们,“这才是你想要的”,或者“你得躲开它”,甚至“这就是生活啊”!我们必须再一次强调,具体体验铭刻在记忆里,日积月累升华成我们对生命意义的解读,这一点比体验本身意义更加重大。因此可以说,每个记忆都是对人的一种有意识的暗示。幼儿记忆最能够说明个体独有的生活方式何时形成,也能反映出他们最初的人生态度形成的环境。早期记忆在两个方面意义重大:首先,它包含了个体对自己以及所处环境做出的基本的判断,是对他们自己的形象、较全面的个人特点和他人对自己的要求进行的综合概括;其次,幼儿记忆是人一生主观体验的起点,是他们为自己所写的自传的开篇。我们经常会从幼儿记忆中发现一个巨大的反差,他们一心想变得强大,获得安全感,实际上感到的却是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对心理学而言,个体最初记忆是否真的是他们所能记住的最早发生的事件,甚至是不是真事儿,都无关紧要。记忆的重要性在于它们再现了什么样的情景,会让人对生命持有何种见解,以及对现在和未来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咱们不妨看几个有关早期记忆的例子,就能明白它们对生命意义的诠释有何影响。“咖啡壶从桌子上掉下来烫伤了我。”命不好啊!这个女人的一生就是以这种方式开头的。如果她时时感到无助,总是夸大生活中遇到的危险和难题,我们就不应该对此感到意外。如果她责怪别人对她不够关心,我们也不必感到大惊小怪——一定是曾经有人马马虎虎,把这么小的孩子置身于如此险境。另一个人的早期记忆里也有类似的情景:“我记得三岁的时候从婴儿车里掉出来了。”这早期记忆让他反复做一个梦:“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我在半夜醒来时,发现天空被烧得火红一片。星星纷纷从天空坠落,地球和另一个星球撞在一起。可是就在要爆炸之际,我被吓醒了。”但是当这位还是个学生的病人被问到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他回答说:“我害怕我的人生会失败。”显而易见,他的早期记忆和反复出现的梦魇都让他感到灰心丧气,面对失败和灾难充满了恐惧。
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不光患有遗尿症(尿床),而且总是跟母亲发生争执,他因此被带到诊所。他的早期记忆是这样的:“妈妈认为我丢了,跑到路上大声叫我,她很害怕。其实我一直藏在家里的橱柜里呢。”这个记忆让我们认识到他对人生的理解:“要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得制造麻烦,欺骗能换来保护。没人理我,但是我可以通过愚弄别人引起他们的注意。”遗尿症使他成为关注的焦点,而他母亲的焦急和慌张则让他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在这一个例子中,那个男孩很早就有了一种印象: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于是他认定这是最好的办法,能确保在他需要的时候,时刻有人给予他保护。
下面是一位三十五岁的妇女的早期记忆:“我在黑暗中上楼梯时,比我大一点的一个表兄打开门跟了过来。当时我怕极了。”可能就是这个记忆让她始终不愿意跟别的孩子一起玩,尤其在异性面前感到特别的不自在。我猜她一定是个独生女,果不其然。三十五岁的她依然还未嫁做他人妇。
从下面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体会出另一种社会情感:“我记得妈妈把小妹妹放在婴儿车里,让我推着。”我们可能从中感觉到她和比自己弱小的人在一起才会觉得自在,并且很依赖母亲。如果一个家庭的哥哥姐姐能够互帮互助,关注新出生的家庭成员,分担照顾它的责任,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他们能成为父母的帮手来照顾新成员,就不会心生怨恨,责怪弟弟妹妹抢走了父母对他们的爱。
期待跟别人在一起并不一定表明真的对别人感兴趣。一个女孩在讲述她的早期记忆时这么说:“我一直跟姐姐和另外两个女朋友玩。”我们从中当然能够看出她喜欢跟人交流合作。但是,当她说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是“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我们却产生了另外一个新的想法,她只是因为害怕孤单才愿意跟别人在一起的。
我们一旦明白了一个人对生命意义的认识,就掌握了了解他个性的金钥匙。总有人说性格是天生的,不可改变,那是因为他们没找到改变个性的关键。如前所述,找不到错误的根源,任何说教或治疗方法都不可能成功。学会与人合作,勇敢面对,才是他们改变现状的唯一出路。
培养合作精神的重要性
培养合作精神是预防神经性疾病的唯一办法。因此在日常生活或游戏中,培养和鼓励孩子们的合作精神,让他们学会跟同龄人如何相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任何不利于合作精神的障碍都会带来不良的后果。比如,被溺爱的孩子只知道以自我为中心,即使走进学校也不会关注别人的利益。如果他们对功课感兴趣,唯一的原因就是想借此赢得老师的好感。他们只学习自认为对自己有利的课程。等他们成年后,缺乏社会情感的弱点会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原因就是他们当初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错误的解读。自那时起,他们的责任感和独立性就停止了发展,所以,到现在,他们才无力承受生活的种种考验,在困难面前束手无策。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将孩子童年的错误归罪于成年人。只有当孩子们开始犯错时,我们才能给予有效的治疗。我们知道,从未上过地理课的人在地理知识测验中是不可能拿到高分的。同理,如果一个孩子从未接受过合作精神的培训,怎么能要求他在活动中体现出合作意识呢?话说回来,人生中哪有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问题呢?在人类社会发展的前提下,一切活动都是为了增加社会的利益。只有那些视奉献为生命真谛的人才能勇往直前,才能赢得更大的成功。
如果老师、家长和心理学家们能够认识到这些孩子对生命意义最初的错误解读,并且他们自己又没犯过同样的错误,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即便这些孩子早期缺乏社会情感,但是经过疏导,个人能力也会得到较好的发展,成功的可能性也会随之增加。困难面前,他们不会轻言放弃;责任面前,他们不会投机取巧,也不会逃避或相互推诿;他们不会要求特殊照顾,也不会因羞辱而报复他人;他们不会问:“活着有什么用啊?它能给我什么?”他们反而会说:“我们必须自食其力,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能行。我们要做自己行动的主人,只有我们才能除旧迎新。”如果以这种理念指导人生,人类既能做到独立自主,又懂得合作互助,那么人类文明的发展必将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