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胶东厨艺可好啦。冷霞喜欢吃姥姥做的胶东大卤面，这道美食以丁字口海虾和渤海湾花壳蛤蜊为主料，配上猪肉丁、蘑菇丁、黑木耳、黄花菜，同少许生姜、大葱一起宽汤煮熟，放适量盐，为增色加少许酱油，然后勾芡（姥姥喜欢用西湖藕粉勾芡），再打上鸡蛋花，卤就功成。舀几勺大卤满覆在大碗中刚煮熟还带硬的面条上，最具胶东特色的面条就做成了。姥姥说：“吃胶东大卤面一定要用大碗，因为主要是喝卤。”胶东半岛伸入海中，海产品丰富，胶东大卤面的主要特色是海鲜，姥姥喜欢用的金钩和蛤蜊，在胶东半岛价格都不贵。冷霞还喜欢吃姥姥做的山东绿豆面条，虽然用料普通，但更是难得品尝到，因为没有多少人会此手艺。姥姥用七成麦粉三成绿豆粉揉出均匀硬朗的面团，用长擀面杖将面团擀成薄片后切成细面条。熬一锅不太浓的骨头汤，放适量盐倒少许酱油（亦称清汤。但不能是开水加酱油的汤），另将香菜切成丁装盘，大火煮绿豆面条，面条沸腾后带硬时挑入碗中，舀入熬好的清汤——一定要完全盖过面条，撒上不能太少的香菜丁，一碗口感独特而美妙的山东绿豆面条就做好了。四时菜蔬都可入馅的饺子、包子，尤其是芸豆肉丁包子、羊肉大葱饺子，更是时时吊着小冷霞的胃口。姥姥对小路宁和小冷霞相同对待。每个周六的晚上和周日的早晚、周一的早晨（周二至周五他俩在幼儿园），都要让他俩各吃满满一汤勺炒熟后加少许白糖的黑芝麻，说：“小孩子发要黑，目要明，不能缺了黑芝麻。”
冷霞父亲、路宁母亲带戏剧学校学员到外地演出时，两个孩子就全由姥姥带着了。晚上，小路宁和小冷霞在姥姥的故事声中入睡。姥姥小时候上过私塾，一篇《三字经》，在她那里能演绎出许多生动的故事：孟母断机、孔融让梨、裹萤映雪、悬梁刺股、五子登科……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若有所思。路宁和冷霞长大后，还清楚记得姥姥绘声绘色讲述的朱文正指挥洪都保卫战的故事。朱文正是朱元璋长兄的儿子，朱元璋的亲侄子。他二十七岁那年，统帅四万军队在洪都城（今江西南昌）与朱元璋当时最强大的敌人陈友谅统帅的六十万军队苦战三个月而洪都城不失，使强大敌人在洪都城下严重损兵、缺粮疲惫。直待朱元璋率大军支援展开鄱阳湖决战，毙敌统帅、灭敌主力。史家公认，朱文正指挥的洪都保卫战，对朱元璋扭转乾坤、建立定都南京的明朝政权，最具决定意义。姥姥讲述这则故事，寄托了她对孙辈们未来建功立业的期望。
小路宁和小冷霞经常喜欢躺到盘腿坐在床上，边做针线活边讲故事的姥姥身后，静静地听姥姥讲故事，静静地在姥姥的温暖体温中睡着。家里真是静极了。长大后的路宁、冷霞都觉得，每当遇到困难时脑筋够用，能够克服困难继续前进，恐怕与小时候和姥姥生活在一起时的安静环境有利于小孩子大脑良好发育有关。
冷校长深知除工作搭档、冷霞失母因素，路宁一家关心小冷霞的核心因素，是路宁父母所共同具有的老革命素质。
在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潍县团”锦旗与“济南第一团”锦旗是放置在一起的。因为攻克潍县与攻克济南存在着必然联系。夺取全国胜利，必须具备攻克“坚城强敌”守备城市的能力。解放战争中“坚城强敌”的最高形态是具备三个要素：黄埔系部队，全副美式装备，坚固城墙。潍县是我军在全国战场上攻克的第一座具备上述“三要素”的城市；济南是我军攻克的第一座具备上述“三要素”的省会城市。潍县的攻克，标志着我军已完全具备了解放全中国的实战能力，从而使党中央下定了举行济南战役、揭开战略决战序幕的伟大决心。路宁父亲是“潍县团大功连”指导员，潍县战役中，在连长负伤由指导员指挥的情况下，他率领的连队是在攻城最困难时刻在潍县城墙上与敌激战时间最久的部队，巩固了突破口，鼓舞了攻城部队士气。潍县战役是很残酷的，全副美式装备的蒋军黄埔系部队火力非常猛烈。路宁父亲回忆：“营教导员在城墙上给我布置任务，我礼毕刚转身，就听一排子弹打过来，回头一看，营教导员已经中弹倒地牺牲了。我含泪带领全连去执行营教导员布置的最后一个任务。我们连连长负重伤抬下城墙后，他的通讯员跟着我继续战斗。不一会儿，敌人的炮弹炸断了他的一条腿，小伙子继续坚持在城墙上战斗直到牺牲。我命令机枪班班长率几名机枪班战士进城压制敌人火力，支援我军巷战。战斗结束全连清点人数，机枪班班长和他率领的几名机枪班战士都没有回来。在这次战役中我的右胳膊也被敌人子弹洞穿。”潍县战役胜利后，路宁父亲担任指导员的连队被授予“潍县战役大功连”称号。这样，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中放置在一起的“潍县团”锦旗与“济南第一团”锦旗也将路宁父母的贡献在中国革命的最高圣坛上放在了一起。路宁家挂着一张路宁父母在北京军博与“潍县团”锦旗、“济南第一团”锦旗合影的珍贵照片。
每当路宁父亲节假日回家探亲时，冷霞父亲都要从大三元酒家或曲园酒家或四川酒家，叫上五六个品牌菜肴或时鲜菜肴，到路宁家，两家人欢聚一堂，喝点老酒，品尝姥姥厨艺，还能品尝到路宁父亲打来的野味——野兔、野鸡、野鸭、蛇肉等。部队允许路宁父亲转业时带走了朝鲜战场上的两件小战利品——美国造的气枪、德国造的相机。所以，与当时的小朋友们相比，路宁和冷霞吃的野味比较多，照的相片比较多。
四
喜欢黏着杜妈妈的小冷霞，从杜妈妈那儿学会了许多歌曲。路宁母亲在部队宣传队扮演过喜儿和刘胡兰。她发现小冷霞嗓音条件优越，很有表演天赋，便认认真真培养她的演唱才能。那时候歌剧《洪湖赤卫队》风靡全国，路宁妈妈教会了小冷霞剧中主角韩英的全部唱词。小路宁也跟在旁边全部学会。以至于路宁长大参加工作后，同事们经常喜欢请他唱歌剧《洪湖赤卫队》中韩英那三段著名的带有抒情韵律的歌曲。同事们都说，听路宁用男中音唱女声抒情歌曲，别有韵味，非常愜意。这是后话。
路宁依稀记得母亲在教歌时说过的话：
“歌曲大体是用来抒发感情的：一抒激情，二抒柔情，三抒欢情，四抒悲情。激情主要是鼓舞奋斗，柔情主要是思念感激，欢情主要是释放幸福，悲情主要是宣泄痛苦。有时，激昂也可表达怀念，悲愤也可激励奋斗。激柔融为一体或悲欢融为一体，甚至激柔悲欢融为一体，那是很高的境界。”
“歌与曲都有回归自然的天籁之作。天籁，自然界的声音。自然之音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令人神往的天趣。人们无论唱歌还是奏曲，都应当具备发出天籁之音的本领。”
“歌曲之妙——抒激柔悲欢之情，达回归自然之境。”
路宁母亲还说过：“评价革命歌曲，有其特殊性。事实上，评价许多事物，客观上都存在着两个标准，即专业标准与大众标准。专业性与大众性有时并不统一，各有目的追求。譬如，体育上有专业标准与普及标准之分，舞蹈上有芭蕾标准与秧歌标准之分。歌曲也一样。评价革命歌曲，首先要用大众标准。为宣传真理、激励士气、便于大众传唱、促进革命事业成功，革命歌曲常常采用‘最具思想性内容、最具群众性曲调’的易记易唱形式，对促进最广大人民群众掌握真理、投身革命、推动伟大事业胜利，功不可没，是整个歌曲体系的一个重要分支。以大众标准评价，代表性作品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国人民志愿军军歌》等。除了在全国、全军流传的革命歌曲，在战争年代的特殊背景下，还有在区域、方面军流传的革命歌曲，许多老红军、老八路，多少年后甚至年逾古稀后，仍清晰记得他们各自所在根据地创作的‘最具思想性内容、最具群众性曲调’的革命歌曲，这充分说明了易记易唱的革命歌曲在宣传真理、激励士气方面的巨大作用。当然，革命歌曲中，即使以专业标准评价，一流的作品也比比皆是，代表性作品如《义勇军进行曲》《在太行山上》《新四军军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等。甚至可以说，在中国，评价歌曲，在专业标准、大众标准及专业标准与大众标准成功结合方面，迄至目前，达到歌曲最高境界的，都首推革命歌曲。”
幼儿园的老师们可喜欢听小冷霞唱歌啦。今天请小冷霞唱《洪湖水浪打浪》，明天请小冷霞唱《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后天请小冷霞唱《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韩英的后两首歌，每一首的歌词都在四十句以上，尤其是《没有眼泪没有悲伤》，韩英的独唱加上对唱及合唱，一首歌的歌词达八十句之多，小冷霞唱得字字清楚准确，老师们喜欢极了。有时候是小冷霞的班主任老师带着全班小朋友听，有时候是几个老师围在一起听，有时候是几个班的老师带着各自班级的小朋友一起坐在幼儿园操场上听。小冷霞音质美妙，感情充沛，字正腔圆，惹得大家听小冷霞唱歌如痴如醉，百听不厌。连江东戏剧学校主演《洪湖赤卫队》中女主人公韩英的几位女演员，也都喜欢听小冷霞唱韩英的唱段。她们说，可以从小冷霞美妙的女童音中，体会革命者纯洁的情感。
一年寒假将至，幼儿园举行儿童文艺晚会。老师和小朋友们太爱听小冷霞唱歌了。在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掌声和“再来一首”的欢呼声中，小冷霞穿着单薄的小裙子，在没有取暖设施的舞台上连续演唱了八首歌曲。当天夜里她发起了高烧，嗓子也近乎失音了。杜妈妈连夜冒着大雪将小冷霞送到市儿童医院。杜妈妈非常担心小冷霞天籁般的美妙嗓音受到破坏，她的泪水洒落在小冷霞的脸蛋上，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小冷霞醒了，喊了声“杜妈妈”，孩子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嘶哑。杜妈妈心疼地亲吻着小冷霞：“好孩子，你一定要听杜妈妈的话，三天之内不许说一句话，让嗓子尽快恢复过来。你一定能完成杜妈妈的心愿，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歌唱家。”懂事的小冷霞坚定的点点头，连续三天没有说一句话。她的嗓子果真奇迹般地康复了。
寒假是小路宁与小冷霞想往的时刻。适逢元旦、春节两大节日，是一年中江东戏校的演出旺季，也是小路宁与小冷霞可以经常进戏院、经常下餐馆的美好时刻。
演员们都有晚间演出后吃夜宵的习惯。杨公井人民剧场对面“小上海”的小笼包、雪笋面，夫子庙秦淮剧场旁边“永和园”的大蒸饺、桂花芋，那是路宁与冷霞长大后常常回忆的儿时美味夜宵。
看排练、看演出的有趣情节，就更加难忘了。
一次小路宁与小冷霞在戏校排练场看学员们排演《武松打虎》。突然一只老虎晃晃悠悠地来到两位小朋友面前，张着血盆大口的虎头伸向小冷霞。小冷霞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小路宁也吓得要命，但他还是紧紧抱住了小冷霞，把自己的后背对着老虎。“武松”喊着“不要害怕”跑了过来，按下虎头做出痛打模样，对正抹着眼泪哇哇大哭的小冷霞说：“来，学武松叔叔，骑在老虎背上打老虎。”边说边把小冷霞抱到老虎背上，教小冷霞痛揍了几下老虎，老虎瘫在了地上，小冷霞破涕为笑了。老虎站了起来，向后掀起虎首。原来是一位学员叔叔装扮的老虎。
最难忘的是，有一次小路宁与小冷霞竟然突如其来地参加了演出。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春节期间，江东戏校学员在坐落于夫子庙秦淮河边的秦淮剧场公演歌剧《洪湖赤卫队》。路宁母亲安排小路宁与小冷霞坐在舞台乐队旁看戏。当演出进行到最后一幕洪湖赤卫队发动总攻消灭彭霸天时，小路宁站起来随着众赤卫队员一起冲上了舞台，小冷霞也紧跟着冲了上去。舞台监督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赶紧从幕后取了两支倚墙备用的红樱枪，递给靠近幕边的台上演员传给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端着红樱枪，同众赤卫队员一起高唱着《洪湖赤卫队队歌》列队前进，奔向新的战场。台下观众起立鼓掌，不少观众惊讶地说：“戏校年纪这么小的演员就能演戏？”
五
林气森森的法桐遮掩着宽阔的街道，是古城江东市的著名特色。宽阔的大道一般有四排法桐，道路两边人行道上各一排法桐，道路两边间隔自行车道与机动车道的安全岛上各一排法桐。长江路小学就坐落在有“江东第一街”之称的由四排法桐掩映的林气森森的长江路上。这里是六朝皇宫所在地，东吴大帝孙权曾住在这里；这里是清代江宁织造府所在地，《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小时候曾住在这里；这里是太平天国天王府所在地，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曾住在这里；这里是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府所在地，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曾住在这里。
长江路小学是全省著名的培养小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重点小学。幼儿园毕业后，小路宁与小冷霞来到这里上小学。
路宁分在一（1）班，与路宁同桌的女生姓关名绮；冷霞分在一（2）班，与冷霞同桌的男生姓丁名翔。关绮的父亲过去是资本家，公私合营后担任了由自己的企业改造而成的公私合营企业的厂长。这个厂的正门就在长江路上，关绮的家就住在长江路上一栋宽敞的别墅里，这是一栋漂亮的民国建筑。丁翔与冷霞、路宁同住在文化局宿舍大院，父亲是金陵戏剧学校的武术教师。
长江路小学有重视学生全面素质教育的传统，成立了许多学生兴趣小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