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参加了辩论组。在一次年度校内学生辩论竞赛中，指导老师的出题是：“狮子大还是老虎大？”参辩的小选手们争论得不可开交，观点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指导老师看路宁一直没有发言，就说：“所有参赛小选手都要发言。”路宁此时已理清思路，他胸有成竹地应声答道：“谁侵略对方的领地谁就小，谁反击侵略者谁就大。譬如，狮子侵略老虎的领地深山老林，狮子就小，因为它不熟悉深山老林的情况，肯定要吃败仗。老虎侵略狮子的领地沙漠荒滩，老虎就小，因为它不熟悉沙漠荒滩的情况，也肯定要吃败仗。反之，在自己的领地上，情况熟悉，进退自如，有号召力，必打胜仗。”指导老师击节叹赏，最后一锤定音：“路宁拔得头筹！”
冷霞参加了歌唱组。她在坐落于长江路小学隔壁的著名民国建筑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全市小学生歌咏比赛会上，获得全市小学生女子独唱第一名。
关绮参加了体操组。她在玄武区小学生运动会上获得少年女子自由体操比赛第一名。
丁翔参加了武术组。他跟当武术教师的父亲学得一些武艺，武术水平当之无愧在全校学生中称雄。
后来，路宁和冷霞分别担任了学校少先队大队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关绮担任了班级少先队副中队长。
虽然各有千秋，但毕竟都是孩子。
有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同课桌的两个学生，对对方越过课桌中线的行为比较反感甚至非常反感。一天课间休息时，坐在路宁与关绮前排的男生突然挥起右手掌，对越过课桌“三八线”的同桌女生的左胳膊劈了下去，劈疼了女生，她赶紧缩回“越线”的胳膊，伏在课桌上轻轻哭了起来。关绮见状，急忙将自己“越线”的左胳膊及课桌下靠着路宁的腿，收回到“三八线”以内。路宁没吭声。
上课铃声响了。
只要认真听课、认真记录老师授课的内容，关绮的胳膊和腿肯定会不知不觉地“越线”，与路宁的胳膊和腿靠在一起。体育老师说，关绮身体有柔性，体型修长，是体操运动员的苗子。反映在课堂上，就是“三八线”太禁锢她那修长的胳膊和修长的腿了。关绮很苦恼：集中注意力听课吧，胳膊和腿就要“越线”；时时提醒自己注意胳膊和腿不要“越线”吧，听课时注意力就难集中了。因此，她一直很愧疚自己的不断“越线”行为，同时也一直暗暗观察着同桌路宁对自己“越线”行为的反应。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她有些放心了。因为她发现：班上不少小同学之间为在课桌上“越线”之事经常发生争吵，而路宁却对自己几乎天天甚至时时“越线”的行为无动于衷。关绮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孩子，一天放学后，她与路宁一起走，说：“路宁，对不起，我的胳膊和腿天天都占了你的地方。”路宁回答：“你不是故意的，你的胳膊和腿比较长。”关绮的父母听女儿说了这件事后，对女儿说，“你的同桌男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难得的好孩子。”关绮母亲还对女儿说：“你带小路宁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一个春暖花开、阳光灿烂的星期日的上午，路宁来到关绮家。关绮家的别墅很气派。走进这座民国建筑的大门，院落的东面是一个曲径铺着鹅卵石的小花园，乳黄色的别墅坐落在靠西一侧，最西面是汽车库。拾五级宽台阶走进别墅，一楼的东面是会客室，会客室的宽阔阳台正对着小花园。会客室门旁边有小候客室和洗手间。一楼的西面是餐厅，进餐厅后，南面是玻璃屋阳台，餐厅东墙北角一扇小门通厨房。上楼的楼梯在一楼门厅靠西一侧。二楼是别墅主人即关绮父母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卫生间。三楼是子女即关绮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卫生间。四楼是介字型阁楼。
关绮带着路宁参观了自己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卫生间后，两个孩子来到别墅院落中玩耍。院落中植着一棵高大茂密、鲜花盛开的桐树。
站在桐树下，关绮对路宁说：“我父亲特别喜爱桐树。他告诉我，广义上桐树包括油桐、梧桐、泡桐。春天里桐树盛开的花朵很美。夏日里桐树巨大树冠形成的大面积林荫，是人们在露天遮阳避暑的最好去处，几乎所有最著名的城市林荫道，都是由桐树构成的。桐树又称为琴木，人们在音乐活动中使用的琴，大多是桐木制出的。桐油则是木制房屋、木制家具及其它木制用具等最好的保护油漆。桐树有着很强的成长力，能够较快长成参天巨木，造福人类。当欣赏着美丽的花朵、聆听着玄妙的琴音、享用着久韵的木器、行走在清新的林荫道上的时候，人们应当感恩参天巨冠的桐树——她以繁花给人美丽，以琴木给人玄妙，以桐油给人久韵，以林荫给人清新。”
关绮仰头看着桐树上盛开的花朵，继续对路宁说：“我父亲家姓关，解放前是资本家。父亲说给女儿取名关绮，含有下一代不再做资本家的意思。父亲看着这棵桐树受到启发，给我取的乳名叫桐桐。父亲说我对女儿要关绮育桐——使女儿不要脱离人民，而要像桐树那样，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用自己的美丽、玄妙、久韵、清新，造福人类。”
路宁说：“关绮，你知道桐树还有一个造福人类的作用吗？”
关绮认真而好奇地问：“还有什么作用？”
路宁说：“可以代替手绢。深秋早晨上学路上，抓起一把落在地面的金灿灿阔叶，可以把吃油条弄的满手油全部擦去。”
“你这么不讲卫生啊。”关绮皱起眉头。
“刚才你还说，不要脱离人民。其实你没注意，树叶刚落到地面时，是很干净的。”路宁回答。
“那好，等深秋落叶时，早晨上学，我也试试。”小关绮很相信小路宁的话。
小关绮的母亲亲自下厨为小路宁准备中餐，烹调出几道地道的关绮家乡菜——淮扬菜，路宁最喜欢吃其中的扬州“三头”——红烧猪头，清蒸狮子头，砂锅鱼头。红烧猪头的双目处点缀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红樱桃，清蒸狮子头的四周围绕着嫩绿的青菜芯，砂锅鱼头的浓汤里佐着鲜美的笋片。还有一道别具风情的江东著名菜肴——新鲜荷叶包盐水鸭。打开挂着晶莹水珠、透着清新气息的整张碧绿荷叶，肉香四溢的一整只斩切得很艺术的新鲜盐水鸭就在荷叶上展示了出来。
六
小孩子是天真的。小关绮对父母说“路宁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的理解，就是父母允许她放学后跟着路宁玩。关绮家离文化局宿舍大院不远。关绮家的别墅虽然阔气，但独门独户，孩子感到孤单。自从听到父母由衷地表扬路宁后，文化局宿舍大院的孩子群中就多了小关绮的身影。
关绮初来文化局宿舍大院玩时，小丁翔有点欺生。一个星期天，关绮穿着漂亮的白色新西裤来文化局宿舍大院玩。小丁翔故意用自己的鞋尖在大院墙角的泥地上沾了泥巴，来到小关绮身旁，伸脚一踢小关绮裤腿，说：“关绮，你裤子上有块泥巴。”关绮的腿被丁翔踢得有些疼，皱着眉低头一看，一块黑色泥浆沾到妈妈早晨刚给自己穿上的白色西裤上。她明白是丁翔在欺负她，腿被踢疼，新裤子也被弄脏，高高兴兴的心情被破坏。她有些委屈，不觉流下眼泪，但又不想破坏玩的气氛，便伸出胳膊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回家妈妈要批评我了。”路宁在一旁看得清楚，对丁翔说：“丁翔，你平时蛮好的。今天干吗欺负一个小女孩？”这句又拉又打的话起了作用。小丁翔赶忙伸出手弯下腰想去抹掉关绮裤腿上的泥巴。小冷霞喝止道：“丁翔，不要用手去抹，越抹白色裤子会越脏的。知道错就行了，向关绮道个歉。”丁翔回了句：“下次不做就是了。”算是道了歉。关绮见路宁、冷霞都批评丁翔，丁翔也算道了歉，她的自尊心得到维护，就又高高兴兴的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起来。从此后，小丁翔确实再没有欺负过小关绮。
也奇怪，每当小关绮放学回家晚了时，只要她说“跟路宁在一起做作业、看小人书，还玩了一会儿”，父母就不会批评她。这一招屡试不爽。小关绮很得意，也愈发佩服在父母心中很有威信的路宁了。
路宁妈妈很重视小人书对孩子的教育作用，她不停地到新华书店为路宁和冷霞选购革命战争、英雄人物、反抗压迫、反击侵略、历史故事、文学经典、神话传说、自然科学等各种类型的小人书。文化局宿舍大院的孩子都很羡慕，路宁妈妈为小路宁和小冷霞建了个小小的小人书图书馆，几个用于摆放小人书的漂亮的竹藤小书架，就置在小路宁和小冷霞的共同卧室，书架上的新小人书不断出现。这里成了路宁、冷霞、关绮一起做作业、一起看小人书的天堂。在路宁的小屋里，冷霞和关绮留下了少儿时代的许多美好回忆。暑假日的午后，三个孩子躺在干净凉爽的地板上，舒服地看着小人书，看着看着都甜甜地睡着了。近黄昏时，姥姥叫醒了三个孩子，孩子们就一齐伏在路宁的书桌上，品尝着姥姥送过来的凉透了的绿豆汤和刺猬状黑芝麻馅的小蒸点。寒假日的上午，三个孩子在大院里与小朋友们打完雪仗后回到路宁小屋，姥姥笑盈盈地端来了冒着热气的萝卜丝水和刚出笼屉的蒲扇形白菜蘑菇肉丁包，孩子们欢呼着吃开了。大院里的很多孩子，也常到这儿来和他们三人一起看小人书。路宁、冷霞、关绮长大后都比较有出息，恐怕与从小不间断地接受思想性与艺术性美妙结合的小人书熏陶有关。
渐渐的，在文化局大院的孩子群中，形成了由路宁、冷霞、关绮、丁翔四人组成的文武兼备（路宁之文韬，丁翔之武略）、文体全才（冷霞的文艺表演水平，关绮的体育竞技水平）的孩子领袖群体。大人们看到自己的孩子跟着这几个左胳膊上别着三道杠、两道杠的少先队干部一起玩，都比较放心。
再好的孩子，也有让大人闹心的时刻。
文化局宿舍大院的孩子们最喜欢模仿大人演戏、演电影。《群英会》《穆桂英挂帅》《宝莲灯》《***》《小兵张嘎》《铁道卫士》《洪湖赤卫队》《铁道游击队》，孩子们模仿得惟妙惟肖，得闲的大人们常喜欢乐滋滋地围看。
一次模仿演出电影《上饶集中营》，却惹出了两个虽没有闹大、但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麻烦。
一个麻烦是小俊妹惹的。她父亲是金陵戏校灯光设计，母亲是街道工厂职工。小俊妹是个很有独到见解的小姑娘，她的有些话恰如灯光指道，譬如，一次她对冷霞说：“冷霞哎，你家路宁哥哥废的。”“废的”是江东地方方言，意思是“已经没有用了”或者“已经完全不适应形势了”。冷霞问：“为什么？”小俊妹答曰：“他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说一通道理。其实很多事光靠道理是解决不了的。”冷霞将俊妹的这个看法告诉了路宁。路宁还真用小俊妹的这句话指导了自己一辈子。
不过，在模仿演出电影《上饶集中营》时，因小俊妹的“独到见解”，导致模仿演出结束后遭大人“审问”，可真有些吓人。
电影《上饶集中营》讲述的是“皖南事变”后新四军被俘官兵及其他被囚爱国人士在江西上饶集中营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故事。孩子们在模仿演出中，有国民党看守人员毒打被俘新四军官兵的情节。路宁模仿电影中的第一男主角——被俘的新四军指挥员赵宏，冷霞、关绮、俊妹等女孩子模仿被俘的新四军女战士，都是受“毒打”对象。
丁翔等一些男孩子模仿国民党看守人员。其实丁翔等男孩子还是很有头脑的。在“毒打”坐在“老虎凳”（当时以坐在平地上代表坐在老虎凳上）上的“新四军女战士”时，只是用木棍、竹竿戳女孩子们的脚丫，没有“毒打”身体别的部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