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雉原本不想来医院,但碍不住源枫的执拗,只好来拍了CT。
“旧伤加新伤,姑娘,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老医生一边指着片子,一边说,“瞧这里,还有这里,突出已经很严重,如果不积极治疗,很容易引起下肢不适。”
类似的话夏雉已经听过很多次,这样的病在他们跆拳道队中非常普遍,也没见哪个人就走不了路了。并不是夏雉不想重视,只是,她很清楚,这种病不但是个无底洞,治愈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源枫却是异常紧张,忙问着医生该如何治疗。
医生说:“住院吧。”
夏雉赶忙回答:“对不起医生,您还是给我多开些药吧,最近单位的事情比较多,住院,实在是没有办法。”
医生本着责任,又劝说了几句,见夏雉一直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要多加留意,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就医。
医院的走廊上,夏雉冲紧皱眉头的源枫一笑,说:“我自己的病,我最清楚,不用担心。谢谢你今天陪我来医院。”
源枫仍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叮嘱道:“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夏雉点点头,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
源枫说:“我可以知道你的电话么?”
夏雉没有回答,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了源枫手里。源枫开心地接过,用夏雉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又细心地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到了夏雉的手机上。在源枫做这些的时候,夏雉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薄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垂下眼睛时密长的睫毛,还有认真做事时喜欢微皱的眉头,都是那样的熟悉。
源枫指了指夏雉的病例,说:“你比我大五岁。”
夏雉微笑,打量着源枫,故意说:“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我们两个同岁。”
源枫咧嘴一笑,说:“少年老成,说的就是我吧?”
夏雉也乐了,故意说:“你得叫我姐。”
源枫却倔强地摇头:“不,我就叫你夏雉。”
遥远的记忆再一次呼啸而过,那个倔犟的小男孩,当初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夏雉无奈,却也不反驳,沉默片刻,向源枫说:“我表弟在这里工作,稍等一下,我和他打个招呼。”说完带着源枫一起向心脏内科的方向走去。
唐源枫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叫姜小彻的男孩,禁不住微笑起来。
姜小彻是夏雉姨妈家的孩子,在这家医院的心脏内科当实习医生,被表姐从刚值完夜班又加周末的被窝里喊起来非常不满,但老远看到她的样子,立刻便心软了。
“你怎么成这德行了?”
夏雉像个孕妇一样抚着腰靠在护士站正和源枫说着什么,整张脸白得吓人,看到小彻蓬头垢面地跑过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表情颇为嫌弃。
姜小彻扫一眼源枫,又看一眼夏雉,皱着眉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不会真的行侠仗义了吧?管他们去死,你又不欠他们的。”
夏雉“啧”了一声,非常后悔将那天帮尤瑞儿的事告诉了他。
“废什么话!”然后她转向源枫,微笑着说,“这是我表弟。”
姜小彻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奇怪一向不近男色的夏雉怎么会刻意带一个男人来见他,况且这男色以他挑剔的眼光都不得不承认长得还不错,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可就这两眼,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源枫赶忙冲上前,握住了小彻的手,皮笑肉不笑地瞪着他:“你好呀。”
小彻恍然大悟,虽然疑惑但已经明白了大概,却不吃他这一套,紧紧地反握回去,咬牙切齿地回道:“原来是你小子。”然后转向夏雉,“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唐小枫。”夏雉抬头,看着源枫着急忙慌的样子,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你当换了个名字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阳光洒进走廊,衬着夏雉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当这个久违的名字从夏雉的口中吐出的时候,源枫愣住了。他松开了已经被小彻握疼的手,转身怔怔地看着夏雉,被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一下回到了九年前。
小彻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伸开双臂给了犹在震惊中没有回神的源枫一个大大的拥抱:“嘿,哥们!”
宿醉是最难受的,更何况何阗心里还藏着事情,更加打不起精神。安慰好孟悠,何阗决定再回家补补觉,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源枫正絮叨着和夏雉说着各种药的用法,尽管夏雉事实上已经对这些药的功效和用法倒背如流,但还是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地会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或许,她不想让他失望,更或许她是在贪婪地享受着一个男人对她的关心,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在她的背后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已经穿戴整齐的小彻最后挤进了电梯,非常不屑地冲源枫说:“久病成医这个道理你不懂?这些药的用法用量夏雉都知道,你多说只是在浪费口舌。”
夏雉白一眼小彻,冲一脸担忧紧皱眉头的源枫一笑,说:“我自己的病,我最清楚,不用担心。你别老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帅。”
姜小彻一向不认同夏雉这种性格,不过看此时的情形,也不忍心在责备她。虽然夏雉说不用担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来医院也不提前跟我打招呼,我好给你找个熟悉的医生。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要不然我告诉姨妈和姨夫去。”
夏雉最怕的就是这句话,忙点点头,示意他少安毋躁。
姜小彻大人大样地摸摸夏雉的头:“乖~”
夏雉甩开小彻的手说:“别老没大没小的,叫姐。”
姜小彻非常不屑:“你就比我大三岁,赚个姐不觉得太厚脸皮了么?”
“也不知道谁厚脸皮。”
“你!”
“你!”
源枫微笑着看着姐弟两个像以前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突然想起来网上流传很久的那句话:“爱的最高境界就是:你在闹,我在笑。”心里像被什么给温暖了一样,而手,像被莫名的东西牵引着,放到了比他矮了一头的夏雉的头发上。
夏雉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源枫时,他已经将手拿开,低下了头。夏雉反应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姜小彻正絮叨着和夏雉说她最近又在哪遇到了一个长腿美女。夏雉听着他对那位美女的描述简直就是尤瑞儿的翻版,心里不仅腹诽原来天下的男人都一个德行,但八卦的心还是被吊了起来,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会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对他不知廉耻的自夸表示鄙视。或许,她是在享受只有家人才能给她的温暖,以至于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在她的背后有那么一双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未离开过。
在电梯最里面的何阗从夏雉进入电梯的那一刻,就认出了她身旁的男人就是上次送夏雉回家的那个。他不声不响地躲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对他们的熟稔程度很是意外。至于小彻,既然已经从他的话中听出是亲戚,当然就不在他的注意范围之内。
停车场,小彻总算停止了啰嗦,体贴的替夏雉打开车门,扶着她上了车,帮她系好安全带。源枫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夏雉安全上了车,才绕回到驾驶座。期间不知道源枫说了句什么,引得夏雉大笑起来,而源枫似乎被她感染,也是微笑着,不断地看着她。
何阗清楚地记得夏雉是哭着离开酒店的,而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个男人竟可以让她笑容满面。有那么一瞬间,何阗非常想知道夏雉和源枫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事不关己最好是不要去过度关心。他躲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目视着源枫开车离去。目光所及,坐在副驾驶上的夏雉一直侧身看着源枫,脸上露出的他从未见过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这似乎是何阗第一次看到夏雉这样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笑容可以让原本毫不起眼的人焕发光彩,像新生了一般。不得不承认,夏雉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而这好看的笑容,让何阗没缘由地开始妒忌那个坐在她身旁的男人。
夏雉和她的表弟姜小彻相差三岁,两人从小玩到大,经常彼此看不顺眼,但只要谁遇到事情,却又比谁都冲得快。两人的兴趣爱好没有一样是相同的,唯一的共同喜好便是都喜欢石进的钢琴曲。这会儿源枫的车载音响流淌出来的正是石进的《夜的钢琴曲》第八篇,旋律优美,听上去却有种若有似无的忧伤。那是夏雉最爱的曲子,曾经在她的MP3中单曲循环过很长时间,此时再听到,密封的环境让音响效果提升了不少,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小彻一听到这首曲子就忍不住看了夏雉和源枫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