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夕南写好信,又交给宋琳卿过目修改,林荟荟给大家念了之后,都没有异议,全班严肃地走到讲台前签名,然后由老邢投递到校长信箱。林荟荟还长了个心眼,把信的内容和全班的签名拍了下来,打算看看如果贴吧上的恶心抹黑继续发酵,就把照片贴出去。
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让班主任老邢感到欣慰的是,在如此大的危机面前,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最起码还是团结一致的,这也是最关键的,没有持续纠缠谁是那个“匿名者”,班级名声受损也没有急于反驳推脱,这一点,实在是可贵。
放学后,顾时逸让贺夕南和林荟荟一块去吃饭,说自己有点事,然后也不解释什么就招呼着刘桥走了,夕南问宋琳卿怎么了,宋琳卿也一头雾水,表示不知情。
凭借着贺夕南对顾时逸的了解,隐隐约约感觉到要出什么事了。顾时逸平时的确是很好相处,不管熟人还是陌生人,和他相处都很愉快,可是一旦他翻脸不认人,后果真的很严重。
“走走走。”贺夕南一把拉起还在收拾书包的宋琳卿,冲出班级门,然后悄悄跟着顾时逸他们而去。
“干嘛啊你?”宋琳卿问,“偷偷摸摸地跟踪人家?”
“不跟着来可能要出事。”贺夕南压低声音,继续偷偷摸摸地跟着。
顾时逸和刘桥两人走出校门,过了马路,进入一片杂乱的居民区。
思城一中位于环城路上,这里交通极为复杂,每天上下班期间都要上演大堵车。环城路周围的居民区都是些外来务工人员,居民房布局杂乱,人员流动大,一直以来都是思城一中男生们打群架的好地方。
最为出名的一个点叫做“小河边”,小河其实就是一条小小的水沟,杂草丛生,附近的居民们把垃圾堆积在这里,久而久之,水沟被污染了,还散发着一股恶臭。
顾时逸他们果然到了小河边。
贺夕南一颗心砰砰直跳,躲在不远处,心想顾时逸一会儿千万别太冲动。
“他俩要干嘛?”宋琳卿也有点紧张了,刘桥平时给人以学霸的形象,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不会违规违纪的那种,可其实宋琳卿明白,刘桥骨子里是十分叛逆和热血的,只是他比较懂得克制,分得清主次。
“不知道。贺夕南老实摇头,屏住呼吸。
这时,来了四五个人,也是穿着思城一中校服,有男有女。
“你们找我们?”对方为首的一人问道,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是。”顾时逸点点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什么事?”那人继续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说,非要约在着,不了解的人以为要干嘛呢。”那人似乎是想缓和气氛,打着哈哈。
顾时逸不吃他这套,点点头,“的确是想干点什么,如果你们不听的话。”这话说的相当狂傲,相当自大,相当欠揍。纵然是一旁带了三层滤镜的贺夕南看来,也觉得顾时逸是在讨打。
那群人显然怒了,想要动手,顾时逸却不着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为首那人示意稍安勿躁,“说吧,什么事?”
“我们文一班怎么惹你们了?”顾时逸严肃起来,“球场上打不过就打不过吧,刻意抹黑我们什么意思?我们打球脏?告诉我,哪个动作犯了国际篮联的规则啊?”
“你查我们?”那人皱起眉头,“你这是违法知道吗?”
“呵,违法?”顾时逸笑了笑,从裤包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凑过去,刘桥心领神会,给他点上,活脱脱一副大哥的模样。
“有个兄弟是小吧,让他查了查后台,看看是什么人来故意添乱。”顾时逸吐出一口烟圈,直接扑在那人脸上,“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当面来说,这么阴着来,没意思,你说对不对?”
“夕南,顾时逸还会抽烟?”宋琳卿小声问她,贺夕南也皱紧了眉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顾时逸抽烟。
“就是我们抹黑,怎么了?”人群中有一人坐不住了,跳出来反驳道,“就是看不惯你们文一班,就是看不惯你,不服啊?”
“很好。”顾时逸以一个相当帅气的动作把烟掐灭,“刘桥,录下来了吧?”
“嗯。”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桥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就是我们抹黑,怎么了?就是看不惯你们文一班,看不惯你,不服啊?”那人的声音传出来,十分清晰。
出头那人脸一阵红,依然嘴上不饶人:“录就录呗,难不成你要去报警啊?怂不怂啊我的顾校草。”
顾时逸似是一愣,完全抓错了重点:“咦?我还是校草?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思城一中贴吧上挂的另一篇帖子,名叫“评选xxxx级校草”,有人po了一张有些模糊的顾时逸打球时的照片,得到了将近百分之六十的票,他成为新一届校草。
“咳咳咳。”身后的刘桥提醒他别忘了正事,自恋可以稍微放一放。
“哦,对了。”顾时逸反应过来,“是不能报警,你未成年,警察也懒得管你。”他作认真思考状,“但好巧不巧,校园广播站站长我兄弟,让她帮我放个录音不是难事儿。哎,你哪班的?哦,理科三班对吧,好的,放心吧,让你火。”
他这话说的有模有样,也真的唬到对面那群人了。
“说吧,你要怎么解决。”
“哎,早这样就对了嘛。”顾时逸皮笑肉不笑,“没多麻烦,去那个帖子里,给我们道个歉就行。”
“就这么简单?”那人疑惑道,“不用说我们的班级姓名?”
“……”顾时逸沉默片刻,“当然,你要说我也不反对。”
那人狐疑着答应了顾时逸的要求,当即掏出手机来发出道歉留言,并递给顾时逸看,顾时逸看过后点点头就让他们走了。
“……”
“……”
躲在墙角里的贺夕南和宋琳卿一头黑线,现在男生都这么幼稚吗?为了一个道歉,做了那么多前戏?
刘桥也是满脸问号,“你特么出来时候不是跟我说今天可能会有点激烈?老子就给你点了个烟,屁啊!”
顾时逸却无所谓地笑笑,“是便宜他们了。”
“你知道你还……”刘桥还欲说什么,被顾时逸打断,“不想让小姑娘看到这些。”他温柔地说,墙角里的贺夕南和宋琳卿转身就想跑,顾时逸却抢先一步,“别跑了,早看见了。”
两人无奈,只得像做贼似的,低着头走了出来。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顾时逸看贺夕南,心里一阵感动。能察觉到自己情绪变动的只有贺夕南,她知道他被人戳了逆鳞,心情不好,想搞大事的那种不好,她也没有讲一堆大道理来劝他,而是悄悄地跟了过来,穿过拥堵的街道,穿过混乱的居民楼,来到这杂草丛生的充满着各色江湖传说的小河边。
他最开始的确是不想轻易放过那群人,早和卢铁他们说好了,只要他一个电话,他们随时能赶过来,可他无意间一瞥,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满腔怨气似乎就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汪荡漾的春水,缓缓流淌,让他安静冷静下来。
贺夕南和宋琳卿走上前,刘桥有些不好意思,宋琳卿笑眯眯地,“刘哥,长能耐了啊,怎么的,还想动动手是吧?”
“哪敢。”刘桥自然而然拦过宋琳卿的肩膀,“我可是好学生,不打架的。”二人说笑着先走一步,默契十足地给贺夕南和顾时逸留下了空间。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顾时逸笑了,“你先说。”
贺夕南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三分不满七分担忧,这个在顾时逸眼里是女朋友才有资格问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贺夕南问了出来。
“不会抽。”顾时逸忍着笑,老实回答。
“还撒谎?我都看见了。”贺夕南的不满又上升了一点。
“真不会。”顾时逸叹气,“那是装的,出门前和刘桥商量好了,让他给我点,显得我更‘社会’一点,威慑力更强嘛。我就抽了一口,现在嗓子都还疼呢。”
“噗。”贺夕南想想,这确实是顾时逸能做出的事情来,忍不住笑了出来,“顾同学,你胆子可真大。就这么空手而来,不怕啊?”她开玩笑问。
顾时逸却老老实实回答了,“说实话,不怕。卢铁他们就在附近,我要想干什么,一个电话的事。”
“那为什么没让他们过来?我偷看半天了,你就那样把人放走了?”贺夕南也是随心一问,顾时逸却突然站定了脚步,“你啊你……”
“怎么了?”贺夕南奇怪地问,“走吧,吃饭去,饿死了。”
“……”顾时逸重重叹了口气,心想为了你我才低调解决,可你却盼望着我惹事情,真是脑回路清奇的女子啊。
“对了”,夕南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怎么了?”刚跟上来的顾时逸有些怕,生怕贺夕南再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你说广播站站长是你兄弟?”夕南坏笑着问,像是看透了一切。
“对啊,我兄弟。”顾时逸有些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接话,“我好哥们儿。”
“顾时逸。”贺夕南憋着笑,语重心长地和他说,“广播站站长是个女的。”
然后夕南就哈哈大笑着往前跑去,找宋琳卿和刘桥分享顾时逸的“好哥们儿”,只留顾少爷一人在风中凌乱。
晚饭是四人一块吃的,就在校门口的小店。
打饭的阿姨一见到夕南,就笑得合不拢嘴,说今天新拌了“三夜笋”,让夕南来尝尝。
“夕南,你和老板娘很熟哦?”吃饭时,宋琳卿好奇地问,“为什么唯独让你尝啊?”
“呵。”顾时逸冷哼一声,“学校食堂,以及周边方圆一公里的小吃店,你去问问,哪个老板娘是她不熟的?”顾时逸说归说,却还是很贴心地把排骨往夕南饭碗里捻。
“哪有那么夸张。”贺夕南心安理得地吃着顾时逸的排骨,“这两天不是到了吃‘三夜笋’的季节了吗?前几天我来她家吃饭,正好有这个,泡的很好,但拌的不够好,就给老板娘提了提意见。”
“真挺好吃的。”刘桥赞赏道,“我以前都没吃过这种笋。”
“当然啦!”贺夕南把不爱吃的炒白菜捻给顾时逸,“这是桥镇特有的,不是本地人都不知道可以这样吃。”
“可是夕南,我记得你不就是思城本地人吗?没听说你家是周围哪个县上的啊。”宋琳卿好奇地问。
“啊,这个嘛……”夕南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不是,她家也没人是。但我妈是。”顾时逸见贺夕南一直往他碗里捻白菜,挑挑眉,报复她似的,略带暧昧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刘桥不以为然地问。
“所以,这道菜,她在我家吃过,又和我妈学了,可能是想以后做给我吃吧。”如果说前一句只是略带暧昧,那顾时逸后面的这句话,可就是赤裸裸地撩妹了。
宋琳卿和刘桥识趣地闭嘴,贺夕南扒拉着碗里的饭,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顾时逸。”正当夕南害羞时,有人和他打招呼,夕南抬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哟。阿墨!”顾时逸特别热情,站起身来和眼前的女孩子打招呼,那女生很高,起码得有一米七了,身材很匀称,小麦色的肤色,扎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起来特别英气。
“吃饭,有时间哪天聚聚,再聊。”唤作“阿墨”的女孩似乎是有事,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敏感如贺夕南,发现顾时逸在面对阿墨时,并没有像对胡洛儿那样,有稍微地排斥,而是很热情很积极的,想与阿墨交谈。
“顾时逸。这是白月光啊还是朱砂痣呢?”宋琳卿也察觉到了,半是开玩笑半是替夕南打探情况。
“这还用问。”夕南不再把白菜捻给顾时逸,“你看人家女孩子爱理不理的态度,明显是白月光啊。”她话里有话,看似在开玩笑,实则内心也是很纠结。
顾时逸见贺夕南难得表现出一丁点儿“吃醋”的模样来,心情竟有些愉悦,故意开玩笑道:“的确是白月光,追好久了,没办法,追不上。”
贺夕南却以为他来真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也无心吃饭了,催促着回去上自习。
回去的路上夕南霸占了宋琳卿,挽着宋琳卿的胳膊,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走。
“吃醋了吧?”宋琳卿笑眯眯地问她,贺夕南难得没有嘴硬,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宋琳卿叹气,“没事没事,只要‘阿墨’姑娘不理他一天,你就有机会。”
贺夕南摇摇头,“琳卿啊,我是完美主义者。如果是我的,我就希望完完整整都是我的,不然,我宁愿不要。”
宋琳卿自然懂得她在说什么,闻言只是拍拍她的头,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顾时逸意识到贺夕南真的不对劲了是在晚自习开始后。从下午吃完饭回来,贺夕南就再也没和他讲过一句话。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没办法,直男有时候真的情商很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下午开过的那个玩笑了。
“夕南。”快下自习时,顾时逸再也忍不住了,先去和夕南讲话,夕南还是晾着他,顾时逸有些尴尬,“那个啥……我才想起来,我妈这两天也泡了‘三夜笋’,等你来我家吃呗。”
“哦。”夕南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收起笔,“谢谢。不过算了,你还是留给你的‘白月光’吧。”
顾时逸还没来得及从‘夕南理我了’的惊喜中醒来,又被打了一棒。
“什么‘白月光’?”他似乎抓住了一个点,但就是想不起来。
“……”夕南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他,“别装了,顾同学。我们都知道你的失败情史了。”
“啊?”顾时逸心想我的情史就只有你啊,我还没开始呢就失败了?
“……”刘桥听不下去了,在顾时逸耳畔轻轻说了什么,顾时逸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夕南,你在说的是‘阿墨’啊?”
贺夕南听见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对啊,你的‘白月光’嘛。”
“嗨。”顾时逸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次玩笑开大了,“夕南,你听我说。我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哦不,阿墨才不是我的什么‘白月光’……”顾时逸费劲口舌和她解释,大致就是阿墨是顾时逸在球场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儿,篮球打得很棒,以前经常和他们一块打球,而且是顾时逸另一个好朋友的女朋友。
解释了这么多,贺夕南翻了翻白眼,“那你编故事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为了让你吃醋。”顾时逸不敢再乱说,只得实话实说,这话堵得贺夕南顿时不知道讲什么好。
为什么要让我吃醋?
我吃不吃醋重要吗?
我为什么要吃醋?
我以什么身份吃醋?
我是你的什么?
这些问题浮上心头,最终她一个都没问,一半是害羞,一半是害怕。
没办法呀,她在心里叹气,她就是这么懦弱。尽管这些日子来,顾时逸和她的关系亲近不少,也有许多要“越界”的趋势,可她心里想归想,也有过奢望,但当真正摆到她面前时,明明只要她问出来,一切都能解决时,她又退缩了。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但在顾时逸和贺夕南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人都充分为对方考虑,贺夕南希望顾时逸找到最好的,顾时逸生怕行动太快贺夕南会为难。两个人就像武林高手过招,虚步探来探去,围观的人变了一波又一波,可总归是在试探,谁也没先出实招。
似乎在这场对决中,谁先亮剑,谁就露出了致命的缺点,日后会伤的更重。
那天晚自习回家的顾时逸,缠着让他妈泡‘三夜笋’,三天后,顾时逸端着碗,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敲开了贺夕南家的门:
“夕南,我妈妈叫我给你们送来。”
另一栋楼里的顾妈妈打了个喷嚏,她那儿子又在打着她的名号追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