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人从箱子里面钻出头来,我看到了一个猥琐的发型和一张猥琐的脸,竟然是美女房东那天给我介绍的小李sir。
“你……你失踪了三天,菲儿都快疯了!”小李sir说道,“整天逼着我派人去找你!我去哪里找呀?”
“她现在在哪儿?”我不想听他废话,更不想成为许葶的枪下冤魂。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呀,英雄救美的机会我也很想要的呀,所以我又来这里找线索……”
“你刚才不是说来找东西的吗?”我反问道,“找什么东西比英雄救美更重要?”
“昨天老李sir给了她一个东西,装在一个特别漂亮的盒子里,然后她就和你女儿被人抓走了。”
听到小李sir说出“女儿”,把玩着手枪的许葶一下子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枪口像是随意的在我身上的要害部位瞄了瞄。
“那群来绑架的人手法很专业,都不是本地的,我也查不出那些人的底细。”小李sir继续说道,我发现他一边说话一边缓慢移动身体,向一扇开启了一道缝隙的窗户靠近,那扇窗户正对着楼道,远处则是其他居民楼,更远处则是城市中心标志性的摩天大楼,与406房间的位置相比,美女房东的这个房间在两公里之内充满了无数个适合狙击的位置。
“你觉得我绑人的手法专业吗?”我一边对小李sir说道,一边示意许葶坐到门边的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的后面是实体墙。
“很特殊啊……”小李sir的肩膀突然一抖,而就在他肩膀一抖的瞬间,我的右肘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小李sir顿时晕厥了过去,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被我用丝巾困在背后的手马上就要挣脱了。
我突然暴起击晕小李sir让许葶和那两个家伙都吓了一跳,那两个家伙手中的枪立刻全都对准了我,我踢了一下小李sir的手,他的双手滚落在身体两边,“你们谁当过狙击手,有的话可以去看一看外面,想活命的话最好暂时不要离开这里。”
那两个家伙一下子脸色惨白了起来,互相掩护着到窗边向远处窥视。
我开始扒下小李sir的衣服穿上,抓了抓他的头发,可惜不是假发。许葶这时竟走到了我面前,帮我扣衣服上的扣子,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也很轻柔,只可惜她的右手还握着手枪,随着她一边扣衬衫口子,冷冰冰的枪口便在我的身体上碰来碰去。
“外面真的有狙击手?”许葶问道。
“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跟他们比比枪法。”我自己把最后一个扣子扣上,然后快速地穿上小李sir的外套。
“如果那样可以掩护你离开这里。”许葶微笑着说道,并晃了晃手中的枪,“想不想试一试?”
“我现在不着急去送死。”我在箱子里翻出了一条看上去比较干净的肉色丝袜套在了头上,镜子里的我五官朦胧,竟真的有些像是火星人了,除了许葶,另外那两个家伙则像是看白痴一样地看着我,“这两个家伙如果急着去送死,你不用拦着。”
许葶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回了门边的那把椅子上,手中的枪一下子握紧了。
我重新将小李sir捆好,这次捆得更加结实,塞进他之前翻找东西的箱子里。
我拉开厚厚的窗帘,将后窗打开,攀着窗棱和晾衣架快速的向406房间过去,我感觉不只有一双眼睛从远处注意到了我,但我相信就算他们拿着高倍望远镜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认我的身份。
从外面打开406房间的窗户,我翻身跳了进去,房间里很整洁,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我四处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刚刚打扫完房间离开一样,而我这个主人则是穿着别人的衣服、套着美女房东的丝袜在无数双眼睛和枪口下从后窗潜入的。
我实在记不起我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经历过什么,但最近的这些经历也已经很刺激了。我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房间,不放过任何可以藏进纸条或是其他线索的东西,在唯一的一张桌子后面找到了一张餐巾纸,上面印着餐厅的卡通图标,是一只瘦猴子在欺负一只胖老虎,图标下面印着“好吃得没朋友餐厅”字样,我忍不住又看了那个猴子欺负老虎的卡通图票,其中的猴子和老虎的神态像极了瘦猴和胖虎,只是这张餐巾纸上没有字,即使有字或是其他什么也不会成为线索,因为这张餐巾纸上有许多霉斑,细细的霉斑绒毛都可清晰看到,料想它在桌子后面至少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几个月前我住在这里,竟然还点过“好吃得没朋友餐厅”的外卖,那我几个月前就应该见过瘦猴或是胖虎吧,可我的记忆力竟然没有关于他俩的一点点记忆,连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没有。如果有与他俩相关的记忆,那也已经被人用“橡皮擦”仔仔细细地抹去了。
我盘膝坐到床上,看着两张叠好的被子,一张深蓝色,一张粉红色,那张粉红色的被子是那天我用来裹住梦游癫狂状态的小影用的,后来提着裹在被子里的小影来到了这个房间。
龙小影古灵精怪,她既然能让瘦猴和胖虎去守卫森严的特战第三疗养院通知我,那么在房间里给我留下些线索应该并不难,难的是我要猜出她会用什么奇怪的方式留下线索。
外面的夕阳即将彻底隐没,有一道霞光透过被威风掀起一角的房门上,那是一扇拥有好几个弹孔的房门,刚才我在四处查看时,发现房门上的弹孔被人用泥土随意地糊上了,当时在想美女房东真是省钱的行家,而此时此刻,在最后一缕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我盯着那扇房门,竟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我躺倒在床上,头垂在床外,再望向那扇房门,那些看似随意糊在房门上的泥土竟然构成了一张画,斑驳的绿色房门,犹如草原上点缀着一些盛开的野花,而黄色的泥巴则组成了一棵孤零零的树——歪脖树。
我一个翻身跳下床,蹲在房门前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棵神韵十足的歪脖树,几乎一模一样。我伸手在泥土上抹了一些,放在舌尖,竟然有鲜血的味道,难怪这棵歪脖树在夜幕降临之前显得鬼气森森。
我抹去了这棵歪脖树的图案,从柜子里翻出打火机,将那床闪着黑色油光的蓝色被子抱到窗边,点燃后直接抛到窗外不远处的高压线上,随着火苗升起,电火花私下迸溅,旁边的一个大型变压器骤然爆炸,随着刺耳的爆炸声一股耀眼的白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四周,大股的黑烟快速向四周弥漫。
我闭着眼睛,凭借记忆,在白光与黑烟的掩护下,我悄无声息地翻回到了美女房东的房间里,出租楼外又有两个电线杆上的变压器发生了爆炸,周围的电线和其他光缆也被引燃了,同时附近全都因此断电,连市中心的一大片摩天大厦也瞬间漆黑一片。
美女房东里的那两个家伙都被突然暴起的耀眼白光刺伤了眼睛,这只是短暂的失明,但也已经足够了,我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两个正背靠背警戒着的“临时盲人”身旁,抄起桌子上的花瓶将这两个家伙砸晕。
“你下一步是不是要砸晕我呀?”许葶闭着眼睛微笑着说道。
“那谁来陪我跳楼呀?”
“啊?”许葶睁开了眼睛,水汪汪地,估计她此刻看我至少会出现重影的状况,“外面已经大乱了,我们混在人群里就能离开。”
从一楼到五楼的住户几乎都倾巢而出,现代人,只要在夜晚断电就会变成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飞。
“我们能混在人群里,想杀我们的人也能混在人群里。”我将房门锁上,已经有人在砸房门找房东了,“你到时候想给我收尸到找不到人了。”
“你死不了的……”许葶眼中闪烁着笑意说道。
我抱起装着小李sir的箱子,从后窗扔了下去,听到下面响起了汽车警报声。与此同时,远处也响起了消防警笛声。
我一把将许葶抱了起来,她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两只大眼睛近在咫尺,甜香的气息刺激着我的嗅觉。
“你看过一部老电影《泰坦尼克号》吗?”许葶忽然问道。
“你买过意外伤害保险吗?”我问道,然后抱着许葶从后窗跳了出去。
“啊!”许葶轻声叫了一声,一下子抱紧了我。
我在半空中抓住了被烧断的光缆,斜斜地向着远处荡了过去,穿过一大片黑烟,平稳地落在了路边的一辆车上。
“还想再多抱一会儿吗?”我在四周的嘈杂声中轻声问道。
许葶这才睁开眼睛,挣脱开我,从车上跳了下去,看着车厢上被踩出的两个人的脚印,一脸的自责,“我们把人家车踩坏了!”
“这说明我们得减肥了!”我说道。
不远处消防车正在艰难地穿越小巷,一些因停电而恐慌的居民们正在帮忙清理小巷两旁堆积的物品,移走车辆。
许葶拿出手机,执意要给被我和她踩出脚印的轿车拍照,说是要赔偿人家。我则穿过混乱嘈杂的人群,从出租楼下另一辆轿车的机箱盖子上把装着小李sir的箱子搬了下来,小李sir此刻正在箱子里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我拍了拍箱子,“小李sir,你要么再大点儿声,要么最好闭上嘴。”
“呜呜呜……”小李sir的声音竟然真的大了几分。
“不知道这个箱子被消防车压扁了,会不会有人赔偿你?”我的声音小了几分,小李sir的“呜呜”声立刻停止了。
我将这辆轿车的后备箱打开,将箱子放了进去,后备箱却只能敞着了。趁着不远处电线杆上的变压器发生二次爆炸,我用右肘砸碎了车窗。
当我让过艰难行进的消防车,驾驶这辆机箱盖变形、车身也被熏黑了的小轿车即将驶出巷口时,许葶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从车窗探出头来,看到许葶的表情像是老师对待一名吃错不改的学生,“许老师,事情紧急,我回头再给你写检查。”
许葶忍着笑,板着脸,拉开副驾驶的位子坐了进来,“回头你去警察局写检查吧。”
“没那么严重吧?”我驾驶着熏黑的轿车从看热闹的人群里缓慢穿过,看到了一些人的幸灾乐祸,也看到了一些人怪异的眼神,“很多事情,都是我们自己想得太严重了……”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我扇一扇翅膀,太平洋上便会刮起龙卷风。”
“嗯,所以……”
“所以我要是真有一双翅膀,我一定玩命的扇。”我狠狠地踩下了油门,这辆熏黑的轿车犹如一个黑色的幽灵窜上车流如海的公路,“我倒要看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许葶的“老师表情”消失了,变成了“学生目光”,但她的“学生目光”里满是疑惑与担忧。
与几辆前去支援的消防车擦肩而过,我总算驾驶着熏黑轿车驶进了车流较少的公路,而许葶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国家湿地公园怎么走?”我问道。
“小影……被绑去了那里?”许葶一下子担心起来,对我的好奇荡然无存。
“那里是个好地方啊!”我说道,“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把人活埋,而且挖坑还容易,埋上之后就算有怪味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你好像很擅长啊!”许葶盯视着我。
“我不擅长埋人,我擅长被活埋!”我猛催了一下油门,“我们要不然先去兜个风再去救人?”
“前面左拐。”
车子刚刚左拐进一条黑漆漆地街道,我就看到了前面道路施工的指示牌,“这条路不通啊?”
“这条路最近。”许葶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看来这个许葶快被我带坏了,不对,她是龙小影的班主任,按说带坏她的应该是龙小影,我混乱地想着,脚下狠踩油门,这辆熏黑的轿车飞跃过一个深坑,冲进了一条挖掘中的公路,轿车剧烈颠簸着几次都快散了架,后备箱中也几次传来了小李sir惊恐的“呜呜”声。
当我驾驶着只剩三个轮子的熏黑轿车飞驰到国家湿地公园门口时,发现公园大门依旧是敞开的,门内门外依旧不见半个人影,一阵阵的冷风灌进敞开的大门,从这扇门内如果走出来牛头马面应该不会让人吃惊。
“三轮轿车”驶进国家湿地公园,勉强行进了五百多米便现在沼泽里再也动弹不了了。我和许葶下了车,我将后备箱里的箱子搬了下来,那箱子也已经严重破损,里面的小李sir也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尽管他的神情很镇定,但当他看清楚周围的景物时脸色的神色还是变了变。
“我不想把你埋在这里,我只是来救人的。”我把堵在小李sir嘴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你如果没兴趣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我不拦着你,你可以走。”
小李sir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许葶,然后又转过身看了看湿地公园黑漆漆的大门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看像许葶,“许老师说我可能会引发蝴蝶效应,你有可能就是我的一只翅膀,所以我要扇一扇试试看。”
小李sir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叹了一口长气,“好吧,我跟你们去救我的菲儿。”
我解开了捆着小李sir双手的衣服,许葶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向她点了点头,自从遇见了她,我觉得自己也变得像是湿地公园了,软软地,水水地,还常常散发出怪味道。也许我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是她,在帮我找回自己。
小李sir自告奋勇走在前面,并开始讲述自己在这里抓获连环杀人案凶手的英雄事迹,不知他这是在吹牛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小李sir对湿地公园果然很熟悉,一些看似不能经过的地方他却率先走了过去,并提示我们留意当年他们留下木桩。
夜色渐深,湿地公园散发出的怪味道越发的浓郁了,在这一片广阔的黑暗中,人变得越来越渺小。我们先被黑暗吞没了,又被怪味淹没了,随时又会被沼泽吞噬。这种感觉像是一颗怪味糖果,让人忍不住想把它马上咬碎。
我喜欢黑暗,也喜欢广阔无边,就连着混合着淤泥臭气的怪味道我也越来越喜欢。小李sir继续嘀嘀咕咕地说着几年前的英雄事迹,许葶则一直紧紧地跟在我的身边,我发现她对我喜欢的一切都很恐惧,她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却又一次次地惊惧不已,但她始终不肯说出来。
“这里白天的风景还不错。”我轻声对许葶说道。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许葶问道。
“因为这地方……好像有鬼……”我说着,拉了一下许葶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这里经常挖出来死人,闹鬼有什么稀奇?”小李sir继续向前走去,但只走了几步,整个人便像是消失在了黑暗中,连他的喘息声也突然消失了。
我赶忙趴在地上,侧耳倾听,我刚才有几双眼睛在盯着我,尽管不是毒蛇一样的眼睛,那那些目光也都很不寻常。
沼泽地不像坚硬的土石地面,可以听到很远的距离。我仔细地倾听着,隐约中似乎有泥土松动和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我站起身,拉住许葶的手,“也许以后在这里负责闹鬼的就是咱们俩了!”
许葶紧张的表情稍稍舒缓,“我……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啊!”一百米外突然传来了小李sir的一声惨叫,“救命啊!我被抓……呃……”声音戛然而止,连呼吸声也再度消失。
许葶刚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可还没等她用手机照向一百米外小李sir消失的方向,我已经看到许葶的双脚被一只从淤泥里伸出的大手抓住了,那只大手的手指奇长,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手,而在动物中也绝没有这样恐怖的大手。
我一把拦住许葶的细腰,一只脚顺势踩下,沿着许葶的脚边重重地踩在了那只奇长的大手上,连同我的脚和那只奇长大手,都一下子陷到了柔软的泥土中足以半米深,我的另一条腿此时只能半跪在地上。
“快关灯。”我大声说道。
许葶却伸手想把我拉起来,她哪里知道,此刻我陷到泥土中的脚正被那只奇长大手死死地向地下更深处拽去,那股力道大得惊人,我跪在地上的膝盖也在快速下陷着。
惊讶中的许葶反应迅速,立刻掏出手枪插进泥土连开了两枪,当她把枪拔出来,一股紫红色的血浆喷射而出,腥臭异常。
“留着子弹自杀用!”我大声叫着,双腿在泥土中一转,夹住那只奇长的大手,身体向后猛仰,一条柔若无骨的黑色胳膊露出了泥土之外,我立刻起身,双手抓住那条胳膊,想擒拿这个东西的反关节控制住它,但这个东西竟然好象没有关节,我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连换了几种擒拿的手法,都被它犹如泥球般地滑了出去。
“这边还有!”随着许葶的声音,在我们身边的泥土里一下子冒出了十几条这样的手臂来,犹如一条条蟒蛇,以诡异的姿势和角度,抓向我和许葶。
许葶听我的没有再开枪,她刚刚跳起,便被两条黑色的手臂抓住了双腿猛然下拽,一下子双腿都没入到了泥土之中,而我们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剧烈的颤动,无数的篮球大小的土包围着我们快速移动。
我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将几条黑色的手臂缠绕在了一起,我扑过去将许葶从泥土里拽出来一些,让她趴在那几条被缠绕在一起的手臂上。
我终于发了狠,右手猛然插入泥土,我的脑袋也陷入到了泥土里,我的右手终于抓都了又黏又滑的东西,我的五指扣紧,感觉手指扣入到了很有弹性的东西里,与此同时,我在泥土中的耳朵似乎听到了轻微的闷哼声。
难道那地下的怪东西真的是人?
我的双腿够拽住地面上缠绕过来的几条黑色胳膊,借力用力,我猛然直立起来,我看到了一个黑乎乎地人形的东西被从泥土里拽出来了一部分,但那东西决裂的一晃,一股紫红色的血浆从我右手抓着的地方喷向我的双眼,我歪头避开,那东西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然下坠,将身体与我的右手强行分开,我的手中只剩下一团黑乎乎地像是橡胶一类的东西,紫红色的血浆沾到了我的手上。
我的身体刚一落地,双手同时插出,我的十根手指直插向周围的黑色手臂,随着四红色的血浆四处喷射,那十几双手臂竟同时开始退却,纷纷隐没进了泥土之中。
我喘着粗气躺倒在许葶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别害怕,这是我的手,有骨头的手!”
许葶没有理会我的玩笑,而是抬起了我抓着她的那只手,“啊,你的一个指甲被掀掉了……”
“脑袋没被掀掉就不错了。”我说道,“看来这回脑袋要保不住了!”
我望向身旁的松软的地面,此刻的地面在剧烈地震颤着,像是有一群人正从地下冲向我们,但更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在地下泥土之中快速向我们靠近着。
我望向夜空,没看到几颗星星,连月亮也被乌云挡住了。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没有变成花肥,没想到第二次却难逃变成花肥的命运,只是这一次还有人想为我在头上插一束鲜花吗?
我转头望向许葶,发现她也正看着我,目光中有恐惧,也有依恋,“你愿意当我头上的一朵鲜花吗?”
“这算是……求婚吗?”许葶竟然反问我,她眼中的恐惧消失了,留下的是一种释然的解脱。
对我而言,失忆是一种解脱,死亡是另一种解脱。不知这世界上还没有另一种解脱?让人没有欢喜悲哀,没有难舍难离。
“把手机给我。”
许葶把手机递给我,然后用食指蘸着地上的淤泥在自己的左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在我的有脸上也画出了同样的符号。然后将右脸靠在我的左脸上,“天上地下,永不分离,神明护佑,至死不渝……”许葶喃喃地念诵着,像是歌谣又像是经文。
“你可是人民教师,怎么能信这个?”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地底下伸出来的那些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如果真是什么鬼怪,想杀我们不用这么麻烦。”我说道,“你也看到了血和肉,它们跟我们一样,或许它们只是饿了。”
身下的大地忽然静止不动,连四周的夜风都似乎骤然停止了。我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扔在一旁的地上,抚摸了一下脸上尚未干涸的神秘符号。
我的双脚旁边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个洞,篮球大小,一股伴随着化学药剂的腥臭味从里面喷涌而出。我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猛然从地上跃起,双手直插进那个洞里,十指触到了锋利的鳞片,立刻鲜血四溅,与此同时,我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我本能地用膝盖挡了一下,但刚刚冲入那个洞的半个身子还是在这股巨大的力量之下被撞飞的半空,幸好地面都是松软的泥土,我的身体蜷缩成球形落在地上,借着下落的力量向前急速翻滚,在手机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闪烁着黑光的圆柱形的东西向我拍了过来,并且随着我的躲闪一连变了三次方向。
我极力地护住要害部位,后背被那个闪烁着黑光的东西扫中,顿时感觉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划过自己的后背,我顺势扯掉已经粉碎的上衣包在双手上,向下一俯身,引着那东西再度抽打过来,我翻身而起,包裹着衣服的双手一下子抱住了那个闪烁着黑光的东西,双腿也顺势盘上,这从地下钻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条黑鳞巨蟒。
黒鳞巨蟒的蟒身骤然弓了起来,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向着地面狠狠砸去,我在它巨大蟒身上顺势下滑,这才没有被蟒身砸进泥土里。
“牛魔王!”许葶在一旁焦急地大叫。
“你要是没有芭蕉扇,就赶紧走,去报警也行!”
只顾和许葶说话了,黒鳞巨蟒茫然扭动身体,竟直接钻入到了泥土之中,我的手指已经撬开了两块鳞片,死死地扣住了它鳞片下的肌肉。
黒鳞巨蟒钻入到了淤泥深处,我屏住呼吸,感受着淤泥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独特触感,忽然大脑中有些碎片闪现,此刻的这种情景,我似乎曾经遇到过,我甚至有一种错觉,我的嘴上叼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我正在划开黒鳞巨蟒的肚腹,伸手到满是鲜血和绿色粘稠的液体中寻找着什么,我摸到了一只小手,我拼命地向外拉扯那只小手,却发现那只是一只断手。我听到了自己的嚎叫声,犹如野兽,更像是恶魔,伴随着每一声嚎叫,我手中的匕首都狠狠地刺进了黒鳞巨蟒的身体里,黒鳞巨蟒在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将我猛地甩到半空,狠狠地砸向地面,猛地横扫向旁边的树木,灌木丛的小树被我撞倒了一片,我手中的匕首连同一条右臂都已经插进了黒鳞巨蟒的身体里,锋利的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穿了黒鳞巨蟒,我开始像疯子一般地笑了,身体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甩到了空中……
记忆的碎片到此为止,因为我听到了许葶的呼喊声,她在呼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黒鳞巨蟒已然钻出了淤泥,此刻正用粗如水桶的身体将我和许葶分别缠绕着,许葶努力的伸手向我,而我的双手被夹在坚硬的鳞片之中,身体则被蟒身牢牢地锁住,我只能向许葶眨眨眼,看着她向我伸出的手已经渐渐无力,我和她都满身满脸的淤泥,也幸好这样,彼此都不记得对方死时的惨状。
黒鳞巨蟒在不断用力挤压着我的身体,骨骼发出噼啪之声,五脏六腑快要爆炸了一般,嘴巴已经开始无意识地张开,无法呼吸,无法呐喊,甚至无法喊出许葶的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伸向我的胳膊无力地垂了下去。
此刻圆月当空,我的眼前却一阵阵地发黑,我吐出一口鲜血,勉强吸入了一点点空气。我挣扎着伸长脖子,我想在临死之前看一眼这条黒鳞巨蟒的脑袋,我知道它的命门在那里,可这条黒鳞巨蟒从一开始现身到与我搏斗,都始终不把脑袋露出来,似乎是知道我的手段,难道它曾经有过惨痛的教训?
黒鳞巨蟒这种冷血动物都拥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可我呢?我感觉我的身上刻满了记忆,可我就是无法看清。
黒鳞巨蟒似乎感觉到了我心中的不甘,一双紫红色的眼睛出现在了十米外的地方,手机的微光正好可以照到它,我盯着它的眼睛,却觉得它的眼神并没有想象中的凶残,而是充满了一股邪恶与无奈。
黒鳞巨蟒的目光一闪,我顿时感觉到一股腥风袭来,我勉强扭过头,看到了黒鳞巨蟒高高扬起的尾巴,它的尾巴顶端露出了一根三十多厘米的尖刺,月光下,乌光一闪,尾巴倒卷,长长的尖刺直刺向我的身体。
几乎是靠着一种本能,我的身体一直与紧紧缠绕着我的蟒身拼抗争着,但就在巨蟒尾部尖刺刺过来时,我的身体骤然放松,骨骼发出刺耳的噼啪之声,但同时我的身体向下滑出了三十多厘米,随着黒鳞巨蟒的蟒身再度用力,我的身体再以无法移动了,但这向下移动的二十多厘米已然够用了,我抬起右腿,挡住了黒鳞巨蟒刺向我身体的尖刺,锋利的尖刺直接贯穿了我的右腿,连同一小截尾巴都刺入到了我右腿的肌肉之中。
剧烈的刺痛之下,身体一阵痉挛,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扭动双腿,“咔”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完全刺入到我右腿中的黒鳞巨蟒的尖刺应声而断,三十多里面的尖刺留在了我的右腿之中。
黒鳞巨蟒的舌头猛然抬起,粗长的尾巴连续地拍击着四周的泥土,显然这根平时藏在它尾端的尖刺带来了它难易承受的剧痛,我和许葶都被巨蟒甩飞到一边,我拭了一下许葶还有呼吸,但整个人已经晕厥了过去。我从她身上摸出那边小李sir地手枪,悄无声息地向着狂暴中的黒鳞巨蟒爬了过去。
远处的泥土深处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哨声,狂暴中的黒鳞巨蟒在哨声中突然调转舌头,紫红色的蛇目凶恶地盯视着我,我马上举起手枪,但手指竟然有些不听话,没能第一时间扣动扳机。
时机总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黒鳞巨蟒把握住了这样的时机,尾巴快捷无论地扫了过来,力量不大,但动作既快又隐蔽,我的手腕被鲜血淋淋的蟒蛇尾巴抽中,没有恢复都少力气的我根本握不住手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枪落都五米之外的手机旁边。
黒鳞巨蟒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两根尖锥般的蛇牙从上颚弹出,猛地扑了过来。我的身体向后翻滚,躲开了第一下它的猛扑,鳞巨蟒的身体横扫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忽然看到了黒鳞巨蟒出现时的那个洞,一个鱼跃钻了进去,巨大的蟒蛇脑袋立刻扎了进来,血盆大口再度张开,我并没有向这个洞的伸出钻去,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我的头朝下,双手撑着洞的两边,双腿蜷缩着,随着一股腥臭扑过来,一些粘稠的液体喷了我满身满脸,而我就在这个时候我双手在洞壁上用力一按,身体向上一送,与此同时将一直蜷缩着的右腿伸直,直接伸进了黒鳞巨蟒的嘴里,黒鳞巨蟒毫不迟疑地一口咬下,贯穿了我右腿的黒鳞巨蟒的尾部尖刺一下子卡在了黒鳞巨蟒的嘴中!
黒鳞巨蟒疼的痉挛抽搐,我的整个身体便也随着它痉挛抽搐。愤怒的黒鳞巨蟒竟发疯般地试图去咬我的右腿,但那根尖刺立在上下颚之间,它试了几次都重又将嘴巴张开。黒鳞巨蟒剧烈痉挛着向洞外抽出蛇头,这黒鳞巨蟒凶悍异常,一旦离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紧靠卡在它嘴巴的一根尖刺恐怕也无法制服它,我的双手连同胳膊已经完全的插入到了两旁的泥土之中,尽管土质松软还有许多淤泥,但在剧痛痉挛中的黒鳞巨蟒竟也无法一下子将我从洞里面拽出来,它的蛇头就也只能陷在洞中被尖刺卡着上下颚。
蟒身开始猛烈的砸击周围的地面,原本松软的泥土随之变形,我所在的蛇洞骤然收紧,除了我在黒鳞巨蟒嘴里的右腿,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被四周的泥土彻底掩埋了,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很快便已经无法呼吸了,呼吸停止,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我感觉自己被压成了一张照片,大脑却在此时想起了被小影活埋时的情景,当时也是在这个湿地公园里,看来我是注定要变成这里的花肥了。
我的身体会滋养出怎样的一朵鲜花呢?幸好鲜花不需要记忆,它只需要在短暂的生命里绽放!
黑暗,安静,两种不同节拍的心跳声。
我忽然看到了一束鲜花,圣洁的白色,它被高高地抛向半空,一群人欢叫着去争抢。
“牛魔王。”有人甜甜地叫我。
我转过身,看到了身穿一身雪白婚纱的许葶,她将英姿飒爽与楚楚动人完美的融合着,此刻,正以完美地笑容面对着我。
“我们真的结婚了?”我问道。
许葶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用左手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一脸娇嗔的表情,忽然后退一部,背在后面的右手举到了我面前,她的右手竟然提着一把用红丝带和花朵装饰着的手枪,“你如果反悔了,就证明要考验我的枪法。”
我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礼服,笑着说道:“没有防弹背心啊!”
“我可以让你先跑三秒钟!”许葶笑着说道。
龙小影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她头上戴着花环,手中高举着一群人争抢的白色鲜花,“大叔,我看好你呦,快跑啊!”
“我……”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开始犹豫,心底渐渐地升起一股强烈地不安,我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双腿,发现右腿上被一根尖刺贯穿着,正有鲜血顺着裤脚流淌在地上,我转头望向来时路,满地鲜血,荆棘、灌木拔地而起,向着天空疯长,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我遮蔽其中,我刚刚用手拨开眼前的灌木丛,一条布满钢钉的金属锁链突然从背后缠绕住了我的脖子,我赶忙用双手抓住锁链,一根根钢钉刺穿了我的皮肉,从钢钉顶端弹起的倒刺钩挂住了我的筋骨,让我想要放开这条锁链也根本做不到了。
鲜血喷射而出,我拼命地想转头看一眼背后这个对我痛下杀手的人,锁链突然上踢,我一下子悬空而起,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成无数的线条,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只剩下一点点的触感,我感觉有双湿冷异常的手在我的身上摸索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笨蛋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笨蛋,另外一种是超级笨蛋。”漆黑之中,慢慢的有声音响起,“超级笨蛋就是这个样子,你们记住了吗?你们以后要是也都变成这个样子呀,我每人送你们一朵小红花!啊,我忘了,你们不懂小红花是什么……”
我努力地想要挣开眼睛,但却感觉眼皮好像有几吨重一样。
“大叔,你是在做梦吗?梦到什么了?”小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起来,“能让他开口说话吗?我想听他说了做了什么梦,也许很好玩呢!”
有个语速缓慢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听不出是哪国话,感觉最像的可能是火星语言。
“真有那么难吗?”小影打断了火星语,“吃药行不行啊?不是有好多药草吗?”
火星语言再次响起,我完全听不懂,但却越来越觉得有些熟悉,这应该是我曾经长期听到过的语言,我甚至开始能够预判其中的一些停顿和转调。
“哦。”小影失望地应了一声,“大叔,他说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他还说要把你做成标本呢!”
我也觉得自己适合做成标本,没有记忆的标本,却有机会成为别人的某一瞬间的记忆,想想也还不错,如果我能开口说话,我会同意这个主意。
“哪有那么大的书可以把我大叔夹在里面呀!”小影似乎在与人理论,“大叔又不是蝴蝶,哪有蝴蝶好看!”
另外一个火星语响了起来,絮絮叨叨地。
“大叔,他们说……你的右腿可能保不住了……”小影顽皮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大叔,你没有右腿……可……可怎么当标本啊?会被人当成怪物的!”
两个火星语同时响了起来,乱糟糟地。不知是在研究怎么抱住我这条右腿,还是在研究我没有右腿以后怎么能不像怪物。
“你们也都是超级笨蛋!”小影突然发起了脾气,“我要橡皮泥,不是这种烂泥。我要好多橡皮泥,最好是我大叔这条大腿的颜色!快去呀!不听命令是吗?”
乱糟糟的火星语被更加乱糟糟的脚步声取代了。
“大叔,放心吧,我会用橡皮泥帮你捏出来一条大腿来!保证一模一样!”小影信心十足地说道,“哎呀,就是以后……好像不能洗澡了啊……”
突然有金属物体落到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一个火星语响了起来,似乎在介绍着什么。
“这根锯条都生锈了!”小影的声音压过了火星语,“锯得动吗?我大叔的大腿很结实的!如果锯条折在中间可怎么办?”
之前那两个火星语又响了起来。
“好吧,好吧,你们试一下吧。”小影竟然同意了,但仍然不忘嘱咐一下,“不要锯歪了呀!”
那两个火星语同时应了一声,我立刻感觉到原本麻木的右腿上面一阵清凉,不算锋利的尖端刺入到了我的大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