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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万能早年供职于凤凰县的一个乡镇农村信用社。能有这样一个职位,仰仗于他有一个官至镇党委书记的父亲。金万能当年的绰号还不叫金万能,单位的同事都叫他“老狐狸”。绰号是人民群众对一个人最贴切生动的评价、总结和写照。其实金万能原名叫金崇才,是高小毕业的父亲的手笔,父亲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名有才的文化人。望子成龙悉数是,鸿途高愿几人遂。偏偏金崇才不愿读书,初中没毕业,已经成为一镇之长的父亲让武装部长搞个入伍的指标,将他送到军营历练了。将门出虎子。金崇才虽不愿读书,可是心灵手巧,脑袋灵活,在部队时即练就了开汽车的本领,并学会了修车,还被评为汽车驾驶能手。转业后,父亲先是安排他在镇里农技站开拖拉机,后来县农行行长下乡检查时,相中了镇上的一台“解放”,想买。这时金崇才的父亲已经是镇里的党委书记,一把手金口玉牙,说汽车可以卖给农行,价格也好商量,只是有个条件,就是把儿子带过去,变为银行人。县农行行长同意了,廉价买下了汽车,做通市农行信合科长的工作,信合科长腰里拴个名章,盖上就把金崇才调进了镇农村信用社,成为一名信贷员。信用社当时隶属农行,与镇农行营业所合署办公,是镇里唯一的一家金融机构。在老百姓的眼里,那可是比公家人还公家人的好单位。何况金崇才干的是信贷员的差事,常常腋下夹个包,走村串户,风光无限。

方知与金崇才是一个镇的,当时还在学校读书。放暑假时帮家里到镇上亚麻厂卖亚麻,见过到亚麻厂办贷款的金崇才,人长得奇瘦无比,不像金书记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张挖孔脸,一双小眼睛,不过穿着制服,个子高挑,又是行伍出身,倒也显出几分精神、利落。当年方知与金崇才仅有此一面之缘,不过互不相识,因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后来方知考上了大学,成为小山沟里唯一飞出的金凤凰,金崇才也只是听说过方知十年寒窗,一举考入大学的稀罕事,可是并没有什么接触。还是后来方知被分配到江城林业大学,与尹红回家结婚,已是信用社副主任的金崇才到家里祝贺,才算正式认识。再后来,家里的亲属种地需要贷款,只要找到方知,方知就给金崇才打电话,金崇才有求必应,从此也就处下了方知这么一个难得在市里上班的朋友。有时金崇才到市里办事,方知总要做东,安排金崇才吃上一顿海鲜之类上档次的饭菜。

一九九六年信用社与农行一分为二之后,干部短缺,金崇才便升到了信用社主任的位置。由于贷款发放回收等指标完成情况年年第一,其他乡镇信用社的主任嫉妒,就给金崇才起了个不雅的绰号“老狐狸”。狐狸聪明、狡猾,用到精于算计的金崇才身上,倒也十分贴切。只是后来发生在老狐狸身上的一次艳遇,使他扶摇直上的人生路发生了逆转。

信用社独立以后,农行搞机构收缩,乡镇营业所不久即又撤销了,作为镇信用社的一把手,金崇才成为了镇上唯一的财神爷。贷款买房、购车、置地、养猪牛、做生意的农民和地痞无赖蜂拥而至,金崇才家门庭若市,火得跟火烧云似的。那时候贷款指标年年紧,为了达到贷款目的,托关系找人说话的,送礼上门的,请客吃饭进舞厅的,可谓各色人等千姿百态你方唱罢我登场。

金崇才本来也没什么文化,被五彩缤纷的生活搞得云山雾罩,不辨东西。天天吃饭店,夜夜进舞厅,醉生梦死,莺歌燕舞。终于有一天金崇才把持不住,被妙龄歌女金花拉下了水,开始夜不归宿,“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舞厅小姐金花的出现,使金崇才对生活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但狐狸一样的精明本性,使他纸醉金迷之后却也保持了一定的清醒,没有恣意放贷,年末也尽量做到悉数收回,指标完成在全县仍然名列前茅。问题是小他近二十岁的金花对他产生了感情,依依不舍,如胶似漆地缠着他,后来居然还背着他怀了孕,生下来一个儿子。

金崇才不愧是老狐狸,他十分清楚此番艳遇如果传扬出去,不仅家庭要瓦解,乌纱帽也会被撸掉,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再说这些年用手中的放贷权,捞取的油水一辈子也花不完,灰色收入猫在银行里浑身是刺,也带着个“险”字,不少兄弟信用社的头头就因此沦落为阶下囚,有的甚至亡命天涯。权力是一把双刃剑,他常常为此心生寒颤。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机敏的金崇才来了一个急流勇退,先发制人,毅然辞去信用社主任的公职,与妻子不辞而别,领着金花私奔到九连,买了一块庄园过起老夫少妻的日子。原配夫人后来得知此事,见老狐狸领一只小狐狸精过上了,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加之金崇才近几年奢靡堕落的生活,也使糟糠之妻厌倦了,即同意与金崇才办理了离婚手续。金崇才给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并留下女儿陪她。

我们不能不承认,不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因为“第三者”插足,而导致家庭破裂的婚姻不计其数。个性解放带来的离婚率攀升是不争的事实,可像金崇才处理得如此平稳圆满的却屈指可数。多数是闹,直闹到两败俱伤,旧船票上不了破船,不可收拾,才各奔东西!我们不得不佩服老狐狸的精明和理性。购得庄园后,出于对金花和一个新家庭的责任感,金崇才一面栽种果树,一面养猪。由于精于算计,又凭借军用体格吃苦耐劳,不几年就将手中当信用社主任时获取的不义之财以钱生钱,翻了几番,成为庄园左邻右舍中的大户。因为金崇才精于研究,身体力行,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会干。养殖、建猪舍,种菜、建大棚,果树剪枝、喷药,木匠活儿、铁匠活儿、瓦匠活儿、电工活儿,一切亲力亲为,很少到街边花钱雇人。因此邻居又给他起了一个新绰号:金万能。对于这个明显比“老狐狸”富有褒扬意味的绰号,他也欣然接受,每叫一次,他就龇牙笑一次,并不反驳,仿佛听到了人们对他美好生活的赞美,如同吃腥的猫得到同类的无比羡慕。

与方知的重新接触,是金崇才移居庄园生活后第二年的事情。秋天,庄园瓜果甜了,粘玉米熟了,他就隆重地将方知夫妇请来,重续旧情,展示自己美好的生活。其实,金崇才刚到庄园,就想与方知接触,毕竟初来乍到,在陌生之地生活,城里不能没有一个靠山。过日子谁能没有个大事小情,遇事也好有个帮衬之人。可顾及自己是“逃婚”到此,一切又刚刚开始,金万能心想不能露怯,示人以狼狈之相。所以他一直等待时机,并且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这样一个时机不断地进行耕耘。这是老狐狸的狡猾之处,也是老狐狸的可爱之处。

这个时机来临了,金万能抓住了它。方知夫妇异常高兴,特别是对这位老乡敢为人先,辞去公职来享受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赞叹不已。此后的几年,每到秋收,瓜果熟了,还有杀年猪的时候,方知夫妇都是金万能的座上宾。方知也帮助他办了不少事儿,比如与小媳妇生的儿子上学,回老家给老媳妇和女儿带些穿的、用的,找尹红代交个移动手机费什么的,走动得比较频繁。对于方知夫妇而言,有位老乡在郊区居住,能时常去散散心,体验一下田园生活,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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