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草木皆兵的对抗多可怕
冬日临近，玫瑰老师不再穿那硬得跟黑板一样的套装，而是变着花样穿漂亮的休闲装，有一次甚至穿了一件摇滚夹克。大家眼前一亮，难道这就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软猬甲？因此，在教导主任训斥那些奇装异服的学生中，总能找到玫瑰老师的身影。
“艾丽莎，你的校服上衣借我穿穿……”玫瑰老师恳求地拦住来拿数学教具的艾丽莎。
“不行！”艾丽莎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我可是你的老师啊，哎，一会儿上级领导就来连查了，我可不想听教导主任磨叽！”玫瑰老师说着，正好看到桌子上的文件，看样子老天不会让她死得很难看，虽然派来一个凶猛的天使拯救她，但好歹她也有软肋。
“用好消息交换怎么样？我决定让你参加这次市里的作文竞赛，校长将文件都下发了，奖金是两千元……”
玫瑰老师看见艾丽莎放下的校服，心里乐开了花。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她忘了好好想想，穿着一中校服去迎接领导，领导心里会怎么想呢？教导主任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艾丽莎，听说你要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啦？太好了！”一进门叶可可就嚷嚷起来，刚才她给老师送班级采买元旦联欢用品的单据，一不小心听见了这个消息。
“马屁精！不对，鱼屁精！”坐在教室第一排窗下的纳兰萧萧接过叶可可的话。
叶可可还沉浸在好朋友入选的喜悦里，所以耳朵自动过滤了纳兰萧萧的讽刺，反正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她叶地瓜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你要是有本事，你也参加一个试试啊？”
“试就试，我纳兰萧萧想做的事儿还没有实现不了的呢！”纳兰萧萧一贯嘴不让人，高高昂着头，窗格留下阳光逆行的暗黑阴影。
叶可可鼻子歪歪地愣在那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艾丽莎拉过叶可可，叫她陪着去趟图书馆，准备借阅一些参考资料，趁这段时间好好恶补一番，她贴在叶可可的耳边笑着告诉她，得了奖请她吃大餐。两个人手挽着手走了出去，纳兰萧萧朝着她俩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
艾丽莎备战了半个多月，就连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复习都被她排在了第二位。可让她纳闷的是，比赛的事最终不了了之。直到有一天，她正在背诵一篇议论文，猴子上蹿下跳地跑进教室宣布：“咱们班出了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女，在市作文比赛中得了特等奖！”
艾丽莎“咚”地放下书，侧着耳朵听下文。猴子手舞足蹈地号召：“电视台都来采访啦，就是咱们常看的那个《少年新秀》栏目组，咱们班的纳兰萧萧出尽了风头！”听罢，大家拥挤着往教室外跑去。
场面有多热闹呢？艾丽莎没有去看，她从回来的同学们的交谈中也听出了七七八八。这下纳兰萧萧更受欢迎了，就连高中部的同学都特地跑来看她。她还把收到的巧克力、饼干、鲜花等礼物分给大家，笑得风生水起。
第二天清早艾丽莎打扫卫生区，看着橱窗里大大的宣传报道，照片里那个明眸善睐的纳兰萧萧正在亲吻着奖杯。她狠狠地踹了铁栏杆一脚，解气地用白板笔在照片里纳兰萧萧的鼻子下添了两撇黑胡子，然后拍拍手，扛着扫把走了，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嘿，你受得了纳兰萧萧莫名其妙参加比赛的事儿？”做物理实验的时候，李向晚一边调试天平一边道。
“受不了怎么办？”艾丽莎用镊子把砝码一个个夹出来。
“那你对这事儿怎么看？”李向晚测完固体质量，到处找烧杯。
“我啊，就顺着窗户往外看……”李向晚看见艾丽莎端起烧杯，轻松地喝着里面的水，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橱窗。他好奇地看过去，纳兰萧萧的大照片里，黑胡子的她笑得跟卓别林似的。他手里的砝码一下子没夹住，砸到了脚面。
“哈哈，艾丽莎，我可没想到，你幼稚起来无人可及！啊，你怎么能喝烧杯里的水？那我测什么？”李向晚突然发现烧杯空空如也，看来他们这组的实验报告很难交上去了。
叶可可从她们实验组走了过来，她是来给艾丽莎道歉的。红着眼圈的她说不该顶撞纳兰萧萧，不然她也不会抢了艾丽莎参加市里比赛的名额。叶可可恨不得打自己一顿，她的举动伤害了最好的朋友，猴子说得果然没有错，无论怎么变，她都是傻地瓜。
艾丽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让她快点儿回去做实验，一会儿就要下课了。她见叶可可如钉住般不肯走，便将她拉到过道，说：“你看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好像是你受了委屈。玫瑰老师已经告诉我了，她也没有办法，是上面领导的意思，临时换人不是常有的事吗？老师说得好，比赛机会多的是！你不要自责了。纳兰萧萧就是心性太傲，我俩棋逢对手，如果她不和我争，我还觉得没意思呢！”
虽然艾丽莎始终笑着，但叶可可和李向晚都看得出来，她很在乎这场比赛，她光读后感就写了二十多篇，她甚至说过，两千块钱真好，这个冬天不用再捡瓶子了。
放学后，纳兰萧萧没有想到，李向晚会等在她回家的路口。她摆摆手，爸爸的轿车知趣地停在一边。李向晚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那辆黑色名车，他插着口袋，用和他年龄很不相衬的腔调对纳兰萧萧说：“我知道你和艾丽莎作对，但这只是孩子的游戏而已，你干吗把大人的恶劣习惯带进游戏里？这样赢得的比赛，你不觉得羞耻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不觉得羞耻吗？纳兰萧萧愣了半天，与其说她没有弄明白李向晚的话，不如说她满腔的喜悦被他的话冲散了。
她“啪”地甩掉手里的作文稿，哭了起来，就在前一秒钟，她还想给李向晚看看她得了市里特等奖的作文。她想问问他，大家都来道贺，为什么他不来？她想告诉他，她准备得多辛苦，每晚都是12点钟才睡；她还想说，那个作文题目《永不消逝的蓝手帕》是他带给她的灵感……可是，李向晚现在是什么意思？
“乖女儿，快点儿上车，一会儿又得堵车了！”纳兰萧萧的爸爸将车开了过来。
“爸爸，你告诉我，作文比赛的事儿，是不是你搞的鬼？”纳兰萧萧有点儿想明白了。她曾经在晚饭时和爸爸说过，她不服艾丽莎参加比赛。她还说如果她参加比赛，一定不比她差。当时爸爸举双手赞成，表示他的女儿肯定最棒。然后校长就通知她参加作文比赛，当时她没有想那么多。
“哈哈，事实证明我的女儿是最棒的呀，你不是得奖了吗？”爸爸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央求纳兰萧萧上车，完全没有看到女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纳兰萧萧“嘭”地关上车门，独自朝前走去。
得了奖又怎么样？就算我说多么努力又有谁会信？爸爸啊爸爸，你让我脚踏实地地走多好！
纳兰萧萧的爸爸没有想到女儿的性格这么倔强，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不懂女儿了，原来那个爱撒娇、最爱爸爸的小丫头去了哪里呢？
纳兰萧萧边哭边走，直到华灯点满街道，她才满身疲惫地走回家。连晚饭都没有吃，她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任凭妈妈怎么叫都不肯出来。
“萧萧，出来吃点儿东西啦！”妈妈执着地叫门，“还不都是那个什么艾丽莎不好，她要不参加什么比赛，我女儿也不至于这么累……”妈妈喋喋不休地说。
对，都是艾丽莎不好，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非要参加这个比赛。好像艾丽莎想干什么，她都想证明自己比她做得好，因为只有比艾丽莎做得好，大家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纳兰萧萧擦擦眼泪走了出来，对妈妈说肚子好饿。妈妈欣喜地跑去热饭菜，进厨房前和看报纸的纳兰萧萧的爸爸对视一眼，心想女儿只是青春期敏感了点儿，幸好没有叛逆。
第二天上完数学课，纳兰萧萧去拿昨天收的英语作业。玫瑰老师告诉她，英语老师有事请假了，让她领读第三单元课文，考考大家前三个单元的单词，再将习题抄到黑板上，监督大家做出来。换言之，纳兰萧萧被委任为这堂英语课的代理小老师。
“这节英语课老师没来，大家要听我的，老师留了很多任务……”纳兰萧萧认真地拍了拍黑板擦。
松果高喊一声：“Teacher（老师）纳兰，Good morning（早上好）！”同学们跟着重复了一遍，纳兰萧萧的脸蓦地红了。如果一开始不震慑住这些调皮鬼，就别想完成课堂作业。她定了定神，拿起课本，让大家翻到第三单元第一课，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同学们收敛了捣乱的心态。
纳兰萧萧看了看表，好不容易进行到第二项，时间都过了30分钟，如果不抓紧时间，任务肯定完成不了！她清晰地报着单词，双眼鹰一样警觉，唯恐大家作弊抄书。
“纳兰……纳兰萧萧，我想，”叶可可突然举起手，小声嘟哝，“我想去厕所……”
纳兰萧萧皱了下眉，这个节骨眼儿，叶可可怎么能故意捣乱！她学着老师的腔调说：“课间十分钟干吗去了？哼，如果是英语老师上课，你怎么从没要求上厕所？不允许！”纳兰萧萧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叶可可咕嘟咕嘟嘴，为难地坐下了。的确，课间十分钟她光顾着和猴子理论战斗了，都忘了上厕所。可是她是真的想去呀！忍了一会儿，她又高高举起了手。纳兰萧萧装作没有看见，依旧摇头晃脑地报单词。
“报告，我想上厕所！”叶可可顾不得被嘲笑，站起来大声说，这句话耗费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我不是说了吗？不允许！”纳兰萧萧和她针锋相对，“如果放你去了，大家还不跟放羊一样都吵着去呀？你还是班长呢，就起这带头作用吗？”她连讽刺带挖苦，迫使叶可可再次坐了下来。
“我、我实在不行了……”叶可可只好承认，但是纳兰萧萧就是铁了心不放行。
叶可可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最后，她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蓦地从座位上蹿了起来，兔子一样仓皇地跑出教室。紧接着后面传来猴子的尖叫：“快看，叶地瓜的屁股流血了！”话音未落，大家全都向门口看过去。
奔出教室的叶可可听到了，她捂着脸蹲在走廊里，听着隔壁班历史老师在讲秦始皇。过了片刻，她浑身无力地慢慢踱进厕所，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因为她最担心、最想遮挡的事还是发生了，大家都看到了她突然而至的窘态，就算再装作“我很丑、我脸皮很厚”的姿态，可她毕竟是个女生啊！
等了很久，艾丽莎堂而皇之地从后门走了出去，站在讲台上的纳兰萧萧在黑板上抄着题，没有注意到。
艾丽莎找到叶可可时，她正蹲在厕所里哭得惊天动地：“我好丢人，大家全都看见了，我怎么回教室呀，特别是猴子一个大男生，呜呜呜！”
艾丽莎用肥大的校服围在叶可可的腰上，将她扶出来，一个劲儿地安慰她，没关系，谁都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大家都学过生理知识。
“纳兰萧萧她为什么不让我上厕所？当时我就感觉肚子痛痛的，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艾丽莎一边安抚她一边将她带出厕所，这个刚刚恢复点儿自信的地瓜，现在仿佛一棵受伤的白菜。艾丽莎知道玫瑰老师那里肯定有多余的裤子，于是径直把叶可可送到了教师办公室。
艾丽莎走后，纳兰萧萧立刻维持不住教室的纪律了，先是有一两个男生说话，然后发展成一片学生打闹，互相抛粉笔头，紧接着几个调皮的男生敲锣打鼓地和她对阵，表示想溜出去玩。
“为什么叶可可和艾丽莎都可以出去，我们就不可以？”
“你们谁敢出去，我就报告英语老师，明天罚抄写，抄到你们瘫痪！”
艾丽莎回来时，依旧是从后门进来的，她的座位得天独厚，不易被察觉。纳兰萧萧看着艾丽莎平静地坐回座位，然后没事人一般开始记笔记，忽然心里硬生生地被抽打了，一种被藐视的感觉犹如气泡变得越来越大：“艾丽莎，你太过分啦！怎么跟逛菜市场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艾丽莎没理她，小声地和李向晚说话。
“哼！我知道啦，你本来就是菜市场大妈的女儿嘛，哈哈！”纳兰萧萧嘲笑了她，然后转身继续写板书。
艾丽莎不理她，教室里只能听到纳兰萧萧“吱吱”的板书声。纳兰萧萧转过身，故作镇定，但教室里早已乱成一锅粥，有几个男生跑了出去，奔向操场；剩下的同学们聊天的聊天，说笑的说笑，没有人再听她的命令。
纳兰萧萧茫然地看了看后排，艾丽莎端正地坐在桌子上，仍旧一笔一画地抄题。她又看向李向晚，一刹那甚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厌恶。纳兰萧萧在心里不断为自己开脱，她并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谁叫老师让她代理呢？她也是为了大家好，谁叫叶地瓜当时不说清楚呢？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能理解她……阵阵委屈漫上她的心头。
2.北方以北，生命中另一个自己
杀人于无形的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考完试后自然是家长会，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艾丽莎发现一向心大的老妈居然连碰都没有碰会桌上的花生瓜子，负责倒开水的艾丽莎给老妈放下一杯水，还把果盘向她移了移。
“妈，我的名次没有掉下来啊，您怎么这样愁眉不展？”艾丽莎努努嘴，老妈充耳不闻。
“不是你的名次问题，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吧？”老妈用下巴一点不远处的纳兰萧萧说，“看人家长得多水灵，跟白天鹅似的，你看看你，把白天去掉才够形容你。”妈妈非常配合环境气氛，收敛了彪悍，居然也文艺地慨叹一番。
艾丽莎想了想，把白天去掉，不就剩一个“鹅”字吗？谁知道老妈把眼睛一横，一副“你也有这么傻的反应”的样子：“把白天去掉不是黑夜吗？我是说，你像只乌鸦！”
艾丽莎憋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老妈见她一笑就来了气：“你看看，那个帅小子和那个胖小子都围着她转呢。你得培养培养气质，我得给你整点儿漂亮衣服，给你也买一套那种皱巴巴全是褶子的衣服，怎么样？”
全是褶子的衣服能穿吗？艾丽莎望了眼纳兰萧萧，她今天穿了件欧美范儿蕾丝短款羽绒服。李向晚和松果之所以围着她转，是因为她是英语课代表，他俩的英语考得很糟，在拿老师“特批”（批量）的作业。
艾丽莎想不明白，以前她一提买衣服老妈就训她，说要像爸爸一样注重内涵。而今天老妈破天荒要给她买新衣服，更年期的女人果然一阵阵地让人心惊肉跳。
家长会的尾声，老师还号召家长响应学校的捐赠活动，山区很多学生缺少过冬衣物，希望学生们拿出不穿的棉服捐出去。
回到家，老妈就帮着艾丽莎整理旧衣，不过她还不忘唠叨纳兰萧萧的小棉服，啧啧地说：“也不知是哪家闺女，怎么能那么漂亮呢？人家妈妈就漂亮，母女俩站在一块儿跟姐妹花似的！唉，咱俩站一块儿就是两根腌黄瓜！”
“对了，艾丽莎，老妈我是摆肉摊的，是不是给你丢人啦？”老妈突然放下衣服，转头问艾丽莎。
艾丽莎叹了口气，老妈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我说多少次了，丢什么人哪，你好歹也是卖蛋白质、结缔组织和钙的……”艾丽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妈粗暴地打断了。她大手一挥，很不高兴地说：“你看，我就说吧！你肯定怕丢人，告诉你同学我是卖鸡蛋的，卖鸡蛋就卖鸡蛋，我可没参加什么组织。”
没文化真可怕！艾丽莎只好附和着老妈，不然指不定她又想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艾丽莎，你可以在捐赠的衣服中放一封信！”老妈摸着艾丽莎的一件小熊图案的棉衣说，她的眼睛里闪着少女般兴奋的光芒，“以前我和你爸谈恋爱的时候，他给我寄东西，就会在口袋里放一张字条，那字条我感觉比任何礼物都贵重……”
艾丽莎第一次听到老妈谈及她和老爸的恋爱史，没想到这么浪漫！她“嗯”了一声，决定写一封信。
“我听见樱桃在叫，石榴笑；我看见荷花睡了，雪花闹；我经历了春秋夏冬，穿越了雨雪冰霜，却始终抵达不了你的欢喜和忧伤。”
淡黄色的台灯下，艾丽莎写完这句话后折好放进衣服口袋里，想想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想拿出来重新写，最后还是放弃了。管他呢，没准儿都没有人注意呢！
捐赠过了一个星期，一天，传达室的老大爷递给艾丽莎一个信封，说是邮递员刚送来的，可能刚下火车或飞机，还热乎乎的呢！
信封是普通的棕色牛皮纸，地址是陌生的。艾丽莎打开信，抽出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
“我们这里有樱桃红了，石榴笑；我们这里有荷花睡了，雪花闹。春夏秋冬小河淙淙，雨雪冰霜也是美景。随时欢迎你来玩哦！”
艾丽莎重新看了看地址，然后将信装好夹进字典。这封信来自收到她衣物的山区，是一名叫方小倩的女生寄来的。她在信里描绘了家乡的美景，还盛情邀请艾丽莎去那里做客，并且猜想艾丽莎一定是个漂亮聪明的女生。
收到信的艾丽莎一整天心情都好得冒泡。
眼看离寒假没几天了，同学们的心都开始兴奋雀跃，玫瑰老师组织的考后狂欢变成了烤肉聚餐，（4）班教室里一时烟熏火燎。当教导主任手提着灭火器英勇无比地上场，高喊着“玫瑰，不要怕，我来了”时，大家正吃得满嘴流油。教导主任棱角分明的脸尴尬地抽筋，伸进口袋摸出一瓶救心丸。
叶可可第一个听出来，她吸着果汁，对旁边的松果小声嘀咕：“他和玫瑰老师一定在谈恋爱！”松果立刻明白过来，随即振臂高呼，一字不改地喊了出来。于是（4）班全员激动，热气像火锅一样咕咚直冒。这份送给大家的寒假大礼简直是大大的惊喜！玫瑰老师白了教导主任一眼，丢过去一个粉笔头，怨恨他多管闲事：“寒假电影取消，没有心情！”
教导主任脸一阵红一阵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猴子同学一下子蹿上桌子，嘻嘻笑着说：“没事哦，我们都有心情去看。同学们说是不是？哪个影院？”
“我看谁再起哄？这个寒假就让他写作业写到报废！”玫瑰老师就是个武林高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全体噤声。当她踩着高跟鞋娉婷地走出教室，教导主任一溜小跑跟出去时，同学们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寒假不干别的了，在各条街上使劲儿晃悠，看看能不能堵到这对隐秘工作做到极致的地下情侣。
接下来的几日仿佛过得异常漫长，终于等到放寒假了，同学们纷纷制订了各种游玩计划。
李向晚早早地等在火车站，他和艾丽莎还有叶可可约好去东北山区看看方小倩，顺便体验下乡村生活。经过一段时间的通信，艾丽莎深深地为方小倩的坚强所感动，虽然她的生活环境十分艰苦，但是她每天都很乐观。有时候，艾丽莎甚至感觉到，方小倩就是另外一个遥远的自己。
艾丽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迟到而脸红，她看着李向晚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和叶可可大眼瞪小眼：“李向晚，你确定你是体验生活，而不是政治逃难？”
“都是一些我平时穿的用的……我怕我不习惯……”李向晚不自然地将行李往身边拉了拉，一个两个三四个，的确多了些。
“李向晚，你居然还带着一只抱抱熊，你很娘耶！”艾丽莎学着纳兰萧萧嗲嗲的声音笑着说，顿时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每次旅行都带着它，让它看看外面的世界……”李向晚绕着艾丽莎转了三圈，她和叶可可果然一切从简，每人只背了一个双肩包，不过艾丽莎的手里还提着个大布袋，猜不透里面是什么东西。李向晚探索地摸了摸，艾丽莎气不打一处来，举起袋子砸向他的头：“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蹄吗？”
“艾丽莎，你很能吃哦！”李向晚笑着跑开。检票的广播通知响彻候车大厅，三个人赶紧跑到检票口。
老式的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地开往北方以北，苍茫的暮色和冷空气让旅途变得无比漫长。艾丽莎和叶可可啃光了猪蹄，闻着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方便面香味，只好把剩下的骨头又啃了一遍。艾丽莎在叶可可惊恐的目光中舔舔手指，只见叶可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雪饼，她真怕艾丽莎把自己的手指咬下来。
“给……”李向晚从行李架的一个包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话梅、瓜子、面包、香肠……艾丽莎激动地趴上去狂亲这些食物。
“李向晚，我们太喜欢你了，哈哈！”艾丽莎撕开包装袋，开始狼吞虎咽。叶可可笑眯眯地看着李向晚戴上耳机，这个慢热的家伙其实很细心嘛。李向晚慢条斯理地说：“就知道你们两个不会带！别吵我，我要听歌了，特别是艾丽莎，你可不可以不要嚼得那么大声？这种动静在半夜的车厢里很恐怖！淑女一点儿好吧！”
“噢，如果有杯奶茶可以冲，我就会装淑女！是吧，叶可可？”
李向晚在她俩期待的目光中，又掏出两杯“香飘飘”奶茶，拍出两本青春小说。艾丽莎狂朝他眨眼，这个寂寞的火车里有这么一只万能的哆啦A梦，简直美极了！
正午时分，火车终于抵达方小倩所在的乡村，一座破得不能再破的小站，冷飕飕地四面透风。艾丽莎他们跟着人流出了火车站。她一眼就认出来接站的方小倩，穿着她给的那件亮蓝色大衣，围着长长的手打围巾，鼻尖通红，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车筐里有一只黄色的小土狗左右张望。
“哎，方小倩！”
“艾丽莎姐姐……”
四个人彼此做了自我介绍，三个女生顿时笑成一团。“还有我，还有我呢！”李向晚忽然感觉衣服被谁扯了扯，他低头往下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噘着嘴看着他们。
“他是我弟弟方小同，跟屁虫一个，别理他！”说完，方小倩又和艾丽莎她们叽叽喳喳。
“三个女人一台戏！”方小同翻翻白眼。李向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人小鬼大的小孩说得太对了：“如果说一个女人等同五百只鸭子，那她们仨就是一千五百只鸭子啊！”方小同崇拜地望着李向晚，虽然不太懂他这话的哲理，但深深地为他能做出这么复杂的乘法而倾倒。
3.最美的冬天，我们在一起
东北乡村比城里冷很多，虽然阳光普照，但是地上仍有几天前的积雪，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作怪的橡皮兽。
“小麦灌浆味道的风，野葡萄长满小路，清脆的叫卖煮花生声，在河边追逐的孩子……”艾丽莎目光所及，一片安详，让她不禁想起方小倩信里描绘的场景。可惜现在是冬季，连狗熊都冬眠了。弯曲的小路上，偶有鸭子排着队蹒跚地走过，方小倩嘴里“啾啾”几声，它们就听话地让开了路。一路上，她的心情特别好，哼着淡淡的不知名的歌儿，口中温暖地冒着白气。艾丽莎他们跟在后面，静静地听着。
方小倩的家是青砖瓦房，有热热的土炕。屋子里烧着土炉煨着红薯，沁人心脾的甜香让艾丽莎他们忍不住奔了过去。方小倩的父母常年在外面打工，她能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温馨，足以证明她有多么期待这几个朋友的到来。
“好吃，太好吃了！”猴急的艾丽莎从灰堆里拨出一个红薯，一边剥皮，一边烫得直叫。
“今天你们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们上山打猎！”方小倩端出地道的农家饭，让三个人吃得直仰脖。晚间临睡前，李向晚那些行李都派上了用场，他刚拿出香皂、牙膏、暖手宝，就被艾丽莎大马金刀地抢走了；拿出的闹钟被叶可可不好意思地拎走了；带的所有零食也被艾丽莎散给看热闹的小孩。如果不是他死抱着那件珊瑚绒棉睡衣不撒手，哭喊着没有睡衣睡不好的话，艾丽莎绝对会让他脱下来上缴的。
次日一早，艾丽莎被叶可可和方小倩拎出被窝，裹上厚大衣，牵上小土狗，李向晚背着抱抱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进发。艾丽莎不禁仰天长笑，张狂的声音震得积雪纷纷坠落。叶可可嘲笑她不是来打猎的，更像是来吓唬动物的。
“野兔！刚才‘嗖’地就跑过去了！”眼尖的叶可可拍拍身上的雪，猛地从地上跃起来，像滚动的土豆。
“哪儿呢？你确定你没摔晕了？”艾丽莎蹿起来，学着猴子一样东张西望。
真正干活的只有方小倩，她穿着大毡鞋，迎面踏雪而来。
“姐姐是下陷阱的高手，她刚刚放了一溜儿捕兽夹！”方小同从她后面探出身，“一会儿听到叫声，咱们就冲过去……”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哎呀”一声惨叫。艾丽莎大惊，带着其他人跑过去看，只见李向晚正跪在雪地里，右手被捕兽夹子夹住，龇牙咧嘴地想挣脱。他的抱抱熊放在树杈上，眺望着远方。
“别乱动，否则上面的锯齿会嵌到肉里。连狗熊都脱不掉，你以为你比它厉害吗？幸好戴着皮手套，不然骨头得断了……”方小倩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把特制剪刀，弄断基部的枢纽，李向晚终于得救了。
看到李向晚被夹，方小倩有些内疚，她决定给大家打鸟。方小同说，姐姐用弹弓打鸟很厉害，谁也不要出声。就在方小倩信心百倍地瞄着一只松鸡时，突然听见李向晚“阿嚏”一声，松鸡“扑啦啦”地飞了。
“李向晚，今天晚上你准备吃红烧李向晚，还是清炖的呢？”艾丽莎看出李向晚刚才是故意的。李向晚只好承认他是故意破坏捕猎行动的，因为他实在不忍心打死小动物。
“哈哈，我早就看出来啦！”叶可可向左冲艾丽莎眨眨眼，又朝方小倩眨眨眼，后面的方小同无师自通，三个人形成包围圈，一个人手里团一个雪球，塞进李向晚的脖颈。
山上的积雪鲜有人踩，犹如一尘不染的地毯，几个人边打雪仗边往山下跑，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山谷。
夜晚，呼啸的风拍打着窗，艾丽莎起来给土炉添火。她特意去看看隔壁李向晚房间的窗户是不是关好了。借着手电筒的微光，她看见李向晚睡得像个婴儿，被子在身边高高拥起，仿佛在寻求最安全的保护。艾丽莎心下一默，一个人要有多孤单，才会是这样的睡姿呢？
“艾姐姐，哥哥老说梦话……”突然被窝里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头，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李向晚微微抬起眼皮，他裹得像个蚕蛹：“艾丽莎，我已经说过了，没有睡衣我睡不好，你不要趁我睡着掠了去！”
“快起来穿上大衣，你在发高烧……”艾丽莎察觉李向晚的脸色不对，额头滚烫，忙催促道。同时她叫醒了方小倩和叶可可。一定是打雪仗的时候玩得太狠了，真不该把李向晚当萝卜埋掉。
这个乡村并没有医院，他们把村诊所的大夫请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刮了刮痧。四个人看着李向晚后背上那一条条红痕都觉得疼。大夫说可能是重感冒，估计得转去镇上的大医院，不然容易转成肺炎。
方小倩差不多敲遍了半个村子的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辆驴车。他们将烧得昏沉沉的李向晚抬上去，叶可可居然紧张得大哭起来。
“你干吗哭哭啼啼的？你别去了，看着小同！没看我们这儿正犯愁呢吗？这驴车到底怎么弄？”艾丽莎还是头一次见到驴，一听叶可可哭更加心烦了。
“我怎么感觉李向晚好像……好像，他会不会醒不过来啊？”如果不是李向晚还能喘气，叶可可差点儿趴到他身上痛哭。
艾丽莎叹了口气，言情小说真是伤人不浅啊！方小倩倒是非常镇定，她把艾丽莎拽上车去，甩了甩鞭子，驴儿居然颠颠地跑了起来！
叶可可摆着手，她才不管艾丽莎的话呢，艾丽莎就是冷血蜥蜴！“你们要小心啊，千万不要跑偏啊！”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咔”的一声，驴车跑出没几步就偏向一边。方小倩吆喝几声没有管用。
“可可，闭上你的乌鸦嘴！你给我躲远点儿……”艾丽莎咆哮起来，她使劲儿推车，但根本于事无补。看来只能背他去医院了！万一转成肺炎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艾丽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李向晚拖到后背上就跑起来，看得后面的方小倩和叶可可一愣一愣的。艾丽莎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她不是全校大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体育最差生吗？
方小倩驾着驴车，颠颠地追上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艾丽莎看见了，差点儿没气昏过去：“驴车好了，你怎么不叫我？”
“还怨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蹿就是好几米远！”
冰凉的夜，透骨的风，寂寥的星星特别亮。等赶到镇医院，医生看着拖着腿走的艾丽莎，一度以为她是病号，艾丽莎都快累残了！
李向晚输了一瓶液，烧慢慢地退去，护士换药水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然发现脖子上围着一条棕色的毛围巾，惊讶得差点儿跳起来。
“方小倩，艾丽莎呢？叶可可呢？我的抱抱熊……”他扯下围巾，“是谁干的？是谁？”李向晚的表情像是要吃人，吓得给他换药的小护士躲得远远的，连连说不是她，是大夫主使的。
“我是说，我的抱抱熊，是谁给剪成了围巾！”李向晚暴怒地攥着围巾，挂着水就要往外闯。
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束光线渗进来。李向晚吃了一惊，因为他看见艾丽莎坐在轮椅上，缓缓地向他驶来，表情平静而麻木。
“李向晚，你这是要怎样啦？”叶可可吸溜着鼻涕，缩着脖子，站在艾丽莎身后。
“李向晚，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裁缝，想剪围巾就剪围巾，想做袜子就做袜子？”艾丽莎瞪着他，如观音看着孙悟空一般悲悯。
“我……艾丽莎……你……”李向晚看着轮椅停在身旁，虽然他烧得糊里糊涂，但是他知道是艾丽莎她们送他来的，途中艾丽莎还背着他跑了一段路，不会……不会吧？李向晚忽然奔了过去，一把扶住艾丽莎坐的轮椅，艾丽莎不会跑断了腿吧？
“哈哈哈！”突然，艾丽莎爆笑起来，李向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怎么了。
“哎哟，我实在憋不住啦，哈哈！”叶可可扶着艾丽莎的轮椅，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枕着艾丽莎的肚子，“艾丽莎，你没事坐这个干吗？瞧你把李向晚吓得半死，他铁定以为你截肢了。哈哈！这个大傻瓜……小倩，你快来拉我一把！”
“你们太过分了！”李向晚又气又笑，“艾丽莎！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和你翻脸啦！”他“咚”地砸向床板，没想到镇医院的床就是木板，没有垫子，疼得他直歪嘴。
艾丽莎站起来，缓缓地拉开半掩的窗帘。窗外的窗台上，抱抱熊坐在那里，两只爪子扒在窗户上，好像在偷看里面的一切，样子搞笑至极。李向晚满肚子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想起来，艾丽莎有一条棕绒毛围巾。
“这可是我和小同爬了老远的山路才找回来的！”叶可可邀功请赏地说，“艾丽莎告诉我，这只抱抱熊对你很重要，你带着它，要它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向晚和抱抱熊对视良久。有多重要呢，重要到占据了他所有美丽的时光：“它是我奶奶亲手做给我的，陪着我长大，十二年来我们从没分开过。我答应过奶奶，长大后带她去旅行，可是她没能等到这天。所以我就发誓，让抱抱熊代替奶奶跟着我，和我一起看遍我路过的所有景色……”
李向晚慢慢地说着，仿佛在讲述与他无关的故事。他多想告诉她们，这群让他哭笑不得又感动万分的朋友加损友，过去那种孤单的感觉犹如寒风凛冽，他再也不想回去了，他只希望剩下的岁月就像这个冬天，尽管依然寒冷，但是你们都在，就算哭也是欢乐的。
“喂，我的抱抱熊下面摆了一坨什么东西啊？”李向晚突然惊呼起来，因为他看到，贴在窗上的抱抱熊正对着屁股下面，不知道谁用雪堆了一坨，看上去很像某种东西！
叶可可第一个跑出去瞧，她居然还用棍子戳了戳，这个神经大条的女生！方小倩捂着嘴直乐，房间里的小护士看着冰山般的李向晚气得要冒烟，想笑却不敢笑。
艾丽莎一下子来了气，“噔噔噔”走到李向晚的面前，用力给了他一拳：“李向晚，你太讨厌了！你怎么可以诋毁我的艺术品！那是我堆的小鸭子，我最喜欢的……”
我只是怕你的抱抱熊太孤单，所以堆个小鸭子和它做伴，谁知道你居然不领情！这句话艾丽莎没有说出口，她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看样子真的生气了。
李向晚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无措，一时不知该认错还是保持沉默。等到李向晚的病情稳定了，艾丽莎他们决定返家。还是那个凄凉的小站，方小倩带着方小同和狗狗为他们送行。李向晚穿着方小倩为他赶制的羊皮坎肩，细白的绒毛衬得他越发透亮，很多候车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艾丽莎叉着胳膊凶巴巴地走近塞着耳机听歌的李向晚，她俩的过节还没完呢。
“李向晚，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把你买票的钱给我！”艾丽莎右手一摊。
“怎么？排队买票不是叶可可去吗？”李向晚掏出钱包。艾丽莎夺过来揣进自己的口袋。
“你根本不用买票，把羊皮坎肩围到腰上，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就翻回去了……”
叶可可哈哈大笑，很明显艾丽莎是吃醋了，从昨天开始她就喜欢那坎肩，怎奈她穿上跟地主婆似的难看。她走过去安慰艾丽莎：“人家不是大病初愈吗？而且咱们长成这样，穿那么漂亮的坎肩多浪费啊！”
方小倩抿嘴笑着，她拿过自行车车筐里的布袋，递给艾丽莎作为补偿。艾丽莎打开一看，心情大好，让那羊皮狗皮见鬼去吧！艾丽莎剥开一粒花生，高高地抛到空中，仰头用嘴接住，然后骄傲地瞪了李向晚一眼。等到她再回身时，叶可可已经剥了一大堆花生皮。李向晚撇撇嘴角笑，让她耍酷，好吃的都让貌似老实的地瓜抢走了。
火车开动了，三个人挥手道别。唱着歌的方小倩和静谧的村庄在视线里倒退，再倒退。叶可可抹着眼泪，“咔嚓咔嚓”嚼着干果，一口一句“最恨离别了”。艾丽莎的眼角潮湿，有些人一旦走近，就很难再离开。李向晚只是安静地听歌，出神地想心事。艾丽莎使劲儿拧了他胳膊一把，怨恨地骂着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4.光怪陆离的游乐场，迷失了谁
艾丽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寒假作业，还有就是给叶可可补课。偶尔她去婚纱店兼职赚钱的时候，叶可可也会去帮忙。透过蓬蓬的白纱，她问艾丽莎攒了多少钱。艾丽莎笑了笑，带着满心的自豪，告诉她自己攒了三千块钱呢！三千块钱是什么概念？如果换成空瓶那是多大一堆呀？再多攒一些，她就去西藏找爸爸，给妈妈一个惊喜，这么多年她太辛苦了！叶可可看着艾丽莎漆黑的眼睛，望着里面闪烁的光亮，说：“那我陪你去好啦，你骑牦牛，我骑羊，多美！”艾丽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说那她得继续努力，攒出叶可可的路费，而且叶可可得减肥，小羊会被她吓瘫痪的。
两个女孩就这样笑作一团。少年时光总有一两个朋友一直陪着你，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单纯地希望你快乐。
收工的时候，她们会去步行街淘饰品等各种小玩意儿，偶尔会碰到松果，他说自己来自“不请客会死星”，于是每次都请她们在“有间香串店”点一堆炸串。不过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李向晚。
腐败的寒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逝去，归校后每个人都带着懒懒的情绪。大家都是原来的样子，松果依旧那么胖，艾丽莎依旧很跩，叶可可依旧被叫“地瓜班长”，李向晚缺过几节课，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直到有一天，艾丽莎正埋头计算应用题，忽然作业本被谁按住，然后一个略有些粗糙的手如雨伞般撑开，紧接着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松开，撒出一小把饱满的花生。艾丽莎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对着她笑。
是方小倩！原来方小倩作为交换生来到一中。提起她是怎么努力才从众多同学中争取到这个机会的，方小倩只是抿着嘴笑。
“我们班人基本上都很好，除了个别人，你少理她，她是有名的八婆，嘴巴很恶毒的……”叶可可变身叶大妈，耐心地给方小倩讲解注意事项。方小倩看了看她指的纳兰萧萧，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呢。似乎注意到方小倩的目光，纳兰萧萧扬着下巴走了过来。
“你好，八婆，我叫方小倩。”方小倩友好地伸出手，还在衣服上搓了搓。
原本微笑着的纳兰萧萧顿时冷了脸。她看了看旁边的李向晚，显然他听到了方小倩好笑的称呼，正仰头看着她们。一大群同学乐不可支地交头接耳，捂着嘴巴笑。
“你才是八婆呢！”纳兰萧萧气得一跺脚，扭身又回到了座位上，她把课本甩到地上，然后“咔咔”地撕着纸。
“她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吗？”手足无措的方小倩仓皇地望了望艾丽莎。艾丽莎拍拍她的肩膀，给她看手机上的照片。
“呵呵，她不叫八婆，她叫纳兰萧萧，八婆是不好的词儿哦。”李向晚眉头轻皱，最近他又迷上了橡皮章雕刻。
方小倩很窘，她攥着衣襟给自己打气。叶可可忽然凑过来，龇着牙笑，给她配发各种课本。“小倩，我刚从办公室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玫瑰老师说晚上你可以住她家；还有个坏消息，就是班里没有多余的空位，恰好孙晓梅这几天请假，你可以坐她的位置，不过呢，你就要和纳兰萧萧那个八婆做同桌了。”叶可可缓慢地说完，看着方小倩面露难色，又补充道，“要不是我讨厌她，我可以和你换，不过她老瞧不起我，我们八字不合！”
方小倩拘谨地坐到纳兰萧萧身边，除了最初被瞪了一眼外，方小倩基本上是干坐着。纳兰萧萧自顾自地涂抹指甲油，灿烂的粉红色，翘翘的小指。哪个女孩不爱漂亮呢？方小倩凑过去，看着她灿若星辰的指甲，感觉它是四月最美丽的花朵。
“我也涂过，不过是贴指甲花瓣……”方小倩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纳兰萧萧可怕的尖叫，她像见了鬼般推搡方小倩：“你躲远点儿，你的头发好脏啊！”没有防备的方小倩摔倒在过道旁，捂着脸，不想再坐回去了。
“纳兰萧萧，你太过分了！”后桌的杨科把方小倩扶起来，她的肩膀微微抖动，红着脸，低垂着头。
“你怎么能这样呢？不会好好说吗？”“方小倩刚从寒冷的乡村来，哪有时间去洗澡……”“摆什么大小姐架子，我看是她心里脏才对……”
纳兰萧萧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她猛地站起来，捂着鼻子说：“怎么啦？她就是脏嘛！一股难闻的头油味……”
和方小倩一起作为交换生来的乡村少年张小虎跑过来，他拉起方小倩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带。他只是涨红着脸不说话，纳兰萧萧瞥了瞥他露洞的旧裤子，发出让人心凉的冷笑。
大家怒目而视，几个同学刚想上来劝架，上课铃响起来，大家只好归位。方小倩缩在最边角，尽量离纳兰萧萧远远的。这节课她听得云里雾里，城里的英文课程和乡村的大不同，每名同学戴一个耳麦，进行英文听力。她没有耳麦，只能瞪大眼睛望向黑板。忽然，纳兰萧萧摔出一个耳麦：“拿去！”方小倩一愣，瞅了瞅她。纳兰萧萧翻翻白眼：“这玩意儿我有好几个……一猜你就没见过，土老帽儿！”
方小倩伸出的手弯了弯，停顿在空中。是啊，她没有见过耳麦，但是她绝对不希望纳兰萧萧以这种方式说出来。
“我……我不戴了，戴了也听不懂……”方小倩自嘲地挤出一丝笑容。纳兰萧萧“哼”了一声，声音微小而伤人，挺有自知之明嘛！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对于方小倩来说都是煎熬，她的心里总有一块抹不去的阴影，火烧火燎地疼。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玫瑰老师宣布了一个让全班振奋的消息，她决定带大家，特别是刚刚融入集体的新同学去游乐场玩。
大家如同被放出的鸽子“呼啦啦”飞出校园。42名同学装满了11路公交车，大家有说有笑，不停地给方小倩和张小虎介绍城市里的各种新闻，柳絮纷飞花满城，摩天大楼高耸入云，汽车川流不息。张小虎兴奋地发出笑声，男生不停地给他拍照，各种剪刀手，各种搞怪造型。
到了游乐场，玫瑰老师就完全管不了大家了。她忍不住迁怒于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完全无视她的糟糕心情，举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兴冲冲地跑到她面前。
“连你也跟着瞎闹，我谁也管不了吗？”玫瑰老师喷出的怒气“噗”地把棉花糖吹走了。教导主任听明白了，这群熊孩子居然惹烦了玫瑰老师，于是他把眼睛一瞪，同学们马上浑身不自在起来，几个刚爬上摩天轮的男生远远地被教导主任的余光震慑，竟然如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玫瑰老师又不自在起来，赶紧赶走教导主任，他待在这里，大家都不敢玩了！
艾丽莎眼见前面飘过一个棉花糖，伸手轻轻一捞，递给方小倩。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甜蜜蜜地吃起来。一旁的叶可可想跳起来啃一口，无奈个子太矮，于是她不停地埋怨艾丽莎：“你不是说‘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吃’吗？我光看着你们两个吃了……”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跟着教导主任还能没有好东西吃？”艾丽莎努努嘴，笑眯眯地望着前方。教导主任抱着两大袋薯片站在玫瑰老师身边，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看他就是那种正义的变形金刚，浑身线条都是硬的，脑子也不太会转弯。想给玫瑰老师拍马屁总拍在马蹄子上。艾丽莎她们三个人轻飘飘地过去，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哎呀，玫瑰老师好像说过鲜榨橙汁最好喝……”教导主任像得到武林秘籍一般，将薯片塞给她们，旋风一样跑到冷饮店去了。三个女生一边吃着，一边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方小倩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的心就像旋转木马，永远到不了边。玩过了颠来荡去的海盗船和旋转摩天轮，她和胆子大的艾丽莎又坐了过山车，真是过瘾！一圈下来，艾丽莎都有些吃不消，没想到方小倩的体力这么好，好像不用充电的机器人，转完这个转那个，一点儿也不晕。她摆摆手坐在凉椅上，大口地喝水，连喘气的劲儿也没有了。
“艾丽莎，你陪我去坐碰碰车吧！”方小倩乐颠颠地跑来。
“打住啊，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不带这么折磨人的！”艾丽莎用手扇着风，“李向晚跑哪儿去了？你让他陪你去，男生体力好……”
“他在那边蹲着呢！”方小倩指指转椅下蹲在地上的李向晚。
最后方小倩只得独自去玩碰碰车，她看见纳兰萧萧无聊地坐在木棉树下，怀里抱着书包，非常羡慕地望着游玩的同学。
“你怎么不去玩啊？一会儿咱们就得回去了。”方小倩注意到纳兰萧萧似乎什么都没有玩。
“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着书包，我去玩一小会儿！”纳兰萧萧也不等她同意，就把书包塞过去，跑向旋转木马。方小倩抱着书包坐下来，心想自己玩了这么长时间，帮纳兰萧萧看会儿书包也是理所应当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几颗调皮的星星跳到深蓝的天幕上，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游乐场。方小倩跟着玫瑰老师去了教师公寓。
城里的时光好像跑得特别快，第二天，方小倩睡醒一觉，就迫不及待地赶往教室。除了艾丽莎、叶可可和李向晚，她已经交到了很多朋友。
5.以少年的名义，许多任性有了借口
第一节数学课老师刚走，叶可可就嚷嚷着大家集资买雪糕吃。方小倩见大家都掏了钱，也打算随大溜儿。就在她掏出钱包的时候，叶可可突然“啊”地大叫一声。
“你的钱包……”叶可可嗫嚅道。在方小倩还没来班里的时候，纳兰萧萧发了一通脾气，大意是她丢了钱包，顺带着将钱包里的两百元班费也弄丢了。
“啊？这不是我的钱包吗？”纳兰萧萧扭过头来，一把抓起钱包，“怎么被你偷了？我说昨天怎么找也找不到呢！啊，里面的钱呢？怎么就剩这么点儿？”纳兰萧萧翘着小指，翻点着钞票，里面只有两张十元钱和若干张一元钱。
“你这个小偷，怎么能偷我的钱包？班费呢？快交出来！大家快看看，还有谁丢东西吗？”愤怒的纳兰萧萧恨不得揪住方小倩去派出所。
“这钱包是我捡……捡的……”方小倩鼓起勇气大声说，脸色涨得通红。她感觉周围有万道目光射过来，仿佛要穿透她的心。
“捡到的？这么好捡，你再给我捡一个啊！”纳兰萧萧不依不饶，她翻开钱包里层，嚷嚷道，“谁不知道Hello kitty的钱包全班只有我一个人有？我是从韩国买来的，你一个乡下妞这么能捡？”
方小倩脸红一阵白一阵：“不是，我昨天帮你看书包的时候……”
“哈哈，大家听到了吗？一定是她昨天帮我看书包的时候趁机拿走的。我还好心给她一块巧克力道谢。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快把班费交出来吧！”
“我没偷东西，这钱包真是我在游乐场树下捡到的……”方小倩的声音里带着哭音，但是她环顾四周，大家都站着不动。潜意识里好像他们都在朝纳兰萧萧移动，渐渐地将她一个人孤立出来。
“你们怎么不信我？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偷钱！”方小倩哭着跑出教室。同学们立刻如炸锅般讨论开。
当艾丽莎他们找到方小倩时，她正呆坐在操场的台阶上。艾丽莎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方小倩抬起头来，两眼无神地望着他们。
“艾姐姐，你们相信我，对不对？”方小倩攥住艾丽莎的手，艾丽莎感觉那双瘦弱粗糙的手在发抖。
叶可可重重地点点头，看到方小倩这么难过的模样，她心疼得要哭出来了。
艾丽莎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钱，放到方小倩的手中。方小倩低头一看，憋得很久的声音终于哭了出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钱啊！”
“小倩，我们相信你。但是，”艾丽莎拉过方小倩的手，将手指一一合拢，“你知道吗？纳兰萧萧集的班费是准备采买运动会用品的。如果不及时补上，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老师那里，到时候学校也会知道。我想，那时候后果会更严重……”
“你听明白了吗？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到更多的伤害，把钱补上了，事情会很快过去，谁也不会记得这件事，做人问心无愧就好！”李向晚把他的手绢递过去，这个来自乡村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想到事情究竟会恶化到什么地步。
“可是，我会记得！”方小倩执拗地挣扎，奋力甩掉那些让她手心发烫的钱，“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把这些钱上交，只能证明我是小偷！”
三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谁也不再说话。操场上的风卷起细沙，伴随着方小倩压抑的呜咽声。
原定一个星期的交换生生活，方小倩最终只待了三天。现在在一中的每一分钟对她来说都刺痛无比，仿佛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指责她是个小偷；她甚至感觉后背被谁贴了字条，写着大大的“贼”字。满心伤痛的她决定回家了。
（4）班全体同学为方小倩和张小虎举行了热闹的送别晚会，他们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礼物。松果突然嚷嚷着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大家嘻嘻哈哈地分成两大组，各自转圈，面对面的两个人剪子石头布。音乐停止，方小倩转过来正对着纳兰萧萧。她的喉咙痒痒的，比画剪子石头布时手指都在发抖。结果纳兰萧萧输了，她选择了“真心话”。方小倩直视着她沉默良久。
“请你说实话，你的钱包到底是不是我偷的？”方小倩突然大声质问，同学们一下子转过头来，显然被她的突然发问吓住了。
“明知故问……”纳兰萧萧轻飘飘地说，她回视着这个黝黑的、脏兮兮的女生，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是说好谁也不提了吗？
方小倩紧紧地咬了咬嘴唇。松果马上播放音乐，大家吵闹着转圈，新一轮游戏开始了。方小倩正对着李向晚，他微微笑了笑，说：“不用剪子石头布我也赢你。你忘了吗？在你家那会儿，我可是只赢不输哦！”
方小倩的脸上勉强有些笑容。她伸出手掌，结果还是输给了李向晚。方小倩选择了“大冒险”。李向晚搓了搓手掌，做出可怕的鬼脸，证明方小倩这下可惨了。同学们“呼啦啦”全围了过来，个个擦亮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即将光荣地出丑。
“小倩，唱首歌吧……”李向晚淡然地说。
方小倩看了看聚拢过来的同学，她站在圆圈中心，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拉了拉衣襟，淡淡地清唱起来：“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唱到动情处，她的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旁边的李向晚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紧接着，同学们一个个过来和她拥抱、告别。
站在人群外的艾丽莎别过脸去，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生气，更为即将到来的分别生气。她听方小倩唱过很多首歌，但是从来没有哪首歌让她的眼泪如此不听话，噼里啪啦地争着往下掉。
同学们都被方小倩的歌声感染，开始几个人很小声地跟着唱，到后来演变为全班齐唱，一遍又一遍，所有人沉浸在按捺不住的悲伤中。
方小倩离开后，艾丽莎经常往传达室跑，但是老爷爷总会摇摇头。自从方小倩走后，艾丽莎寄出了很多封信，却没有收到一封回信。李向晚说得对，这次方小倩是真的伤心了。艾丽莎想，她或许真的失去了这个淳朴的朋友。
五月丁香，晃悠悠的小时光，再难过的心都会被习题演算得坚强。艾丽莎站在学校厕所的洗漱池边刷杯子，突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讲电话：“哎呀，你怎么还提那件事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件事早就解决了，不用你给我钱啦！那天我们班恰好来了个土老帽儿，我就把我弄丢班费的事推到她头上了。我让她帮我看书包，然后故意把没有钱的钱包放到石头缝里。哈哈，别夸我聪明啦！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还是班干部呢，丢钱很内疚哦……”
艾丽莎“嘭”地推开那间厕所的门，纳兰萧萧吓了一大跳，连忙挂断手机。
“你不是人，太可恶了！”艾丽莎愤怒到极点，她一拳挥过去，打在纳兰萧萧的肩上，然后将她拖拽出来。就在大家都遗忘了这件事时，真相却以无比可憎的面目跳了出来，怎么能不让人生气呢？此刻的艾丽莎仿佛变身为一只发狂的大鲨鱼，纳兰萧萧从没有见过她这副表情，顿时吓傻了，都忘了呼叫，只是哆哆嗦嗦地辩解：“我也不想的，我没想到啊……”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冤枉，方小倩会背负一辈子的委屈，因为她是清白的！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宁可饿肚子上车，也不要别人的钱。你知道吗？是你让她失去了自信和勇气，让她抬不起头来！”
“是你让她哭着说‘再也不想回来’！”艾丽莎攥住纳兰萧萧的衣领。
纳兰萧萧个子偏高，瞅准机会，“啪”地打掉艾丽莎的手，声音清脆响亮。顿时她的手掌传来热麻麻的感觉，这一下她打得够狠。
艾丽莎瞪着她，眼睛恨不得瞪出血来，然后她将纳兰萧萧推到墙上，两个人打成一团。纳兰萧萧挣扎着站起来：“哼，你敢打我，我爸爸妈妈都没动过我一根汗毛，你再打我一下，我让你好看！告诉你，我爸爸是教育局长！保证让你上不了学……呜呜……”她边哭边回击，用穿了名牌运动鞋的脚去踢艾丽莎。
艾丽莎愣了几秒钟，被踢个正着。纳兰萧萧心下得意，大鲨鱼，你再强悍，还不是怕了我？
“去你个局长老爸！”艾丽莎一把推开她。
纳兰萧萧胡乱挥舞着拳头，“咚”地打中了艾丽莎的鼻子。艾丽莎鼻子酸酸，眼前忽然模糊，凉凉咸咸的液体流了出来。看到艾丽莎流泪，纳兰萧萧哭得更大声。
“你怎么能这样恶毒？因为这件事，方小倩整个人都快傻了，唯恐村里的人知道！”
“要你管，你就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最讨厌了！呜呜呜……”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伤心，两个人边哭边打，挥出的拳头渐渐失去力道。
“方小倩有多伤心你想过吗？你这个自私自大鬼！”艾丽莎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我想给她钱，可上车那天看到她瞪我的眼神，我就退缩了。你不要再怪我了，好不……”
纳兰萧萧忽然停止抵抗，一把抱住艾丽莎的腰，慢慢地瘫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深蓝色的校服裤子里喃喃自语，仿佛一只受惊的幼兽。
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艾丽莎看着膝下泪痕满面的纳兰萧萧，愕然地站在原地。到底是谁伤害了谁呢？艾丽莎也想不明白。她蹲下身，无力地抱住伤心的纳兰萧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最怕见到眼泪吧！那些来厕所的女生吓得丢了魂般跑回去，边喊“打架了”，边招呼人来看。走廊尽头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