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帆,认识她还有个小故事。
每年的五月十七日叫做世界电信日,能够享受这种国际级别的待遇,看来电信已经从一个独立的行业发展到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但在中国,电信已经成为一个垄断行业的代名词,中国电信简直象过街老鼠一样被各种媒体口诛笔伐,从服务到资费的各个层面都被人们不断质疑。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它的渴望和热情。
我就是在97年的电信日这天认识她的。当时深圳国际展览中心举办一个叫“97国际通信及INTERNET展”的大型展览会,深圳IT行业的代表几乎都来参展,我们公司也不例外,在会馆中心搭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展台,我负责展览的设备和线路的保证工作,也就是所谓技术支持的角色,没事时就不断向顾客演示和讲解上网的知识。
人特别多,场面出乎预料的热闹,潮水似的人群把我们忙得不亦乐乎。深圳人对新事物的好奇看来是名不虚传,连英文不认几个的中年大妈也兴趣高涨,拿纸拿笔将操作步骤以及网址一行一行地抄下来,我问她:“阿姨你上网的目的是什么呢?”,她眉头一扬:“回去我就可以为儿子作个榜样,还能向丈夫示威。”“怎么示威呢?”“我要教训他连网都不会上还怎么适应新形势?”“你丈夫也是干电脑这行的吗?”“不是,我们俩都是公共汽车的司机。”
“能解析一下你们公司的网路和这里其他公司的区别吗?”一个小姐问道,我早习惯了这些问题,张口就来:“我们的带宽充足,设备先进……”,“能具体演示一下吗?”
对女士我向来都不忍心说“不”,我立刻连上香港电台的网址,示范了网上电台的功能,我得意地说:“你看,信号就这样老远从香港那端通过互联网传过来。”
“可是香港离这里才几公里而已,没有什么意思,你能连上美国的广播电台吗?”
我想这家伙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香港的信号可是要从美国兜圈才过来的,但我又不好反驳她,于是我敲进WWW。CNN。COM,可是那图案象蜗牛一样出来,我一看不对,马上换一个WWW。ABC。COM,这次稍微快一些,但还是不能令人满意,我说:“这可能是对方服务器的原因。”
“不会吧,CNN和ABC都是全球有名的广播公司,设备肯定是一流的。”一个悦耳的卷舌音,从声音方位我判断是她旁边的一位伙伴。
我有点不耐烦,心想你最好先对比一下其他公司的速度再发表言论,但我还是很绅士地向她们解释了这中间可能出现的问题。她们看了一会就走了,由于我很机械地重复讲解,对听众一般都没有特别地留意。
我讲得唇干舌燥,就和同事打个招呼到周围溜达溜达,满堂都是人,大家都热汗淋漓地拥挤在一起,在一个展区的门口我无意碰到一个女孩子的脚,我连忙说对不起,她抬起头,向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是你?”,我莫名其妙地点个头然后我们就交叉地走开了,我有点愕然,象成龙一样问自己“我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孩子,肯定是她认错人了。
但我脑海里却总是漂浮着她那个眼神,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几分钟后我完全对周围的任何事物失去兴趣,眼睛象猎犬似的寻找她的身影,最后终于发现她在大门入口的小卖部喝饮料。我弄不清哪来一股能量,迅速跑回公司展台取了一叠宣传单张然后绕到大堂出口。
时间掌握得非常好,我刚站稳脚跟,就见她和一个比她稍高一些的女伴向门口走来,我的短跑速度要是慢半拍也许就再没机会看见她了。我装着没认出她向她们迎上去。
“小姐有兴趣上网吗?今天免开户费即开即用,这是我们公司的简介,我们的服务是一流的,我们的带宽……”
“你们带宽充足设备先进是不是?”她说完和旁边的女伴笑了笑。
“小姐看来你对我们公司很了解嘛,请问你们是……?”
“刚才还在大吹CNN机构大服务器小,然后在门口又很礼貌地踩了我一脚,这么快就忘了?”
我立时就醒悟了,看来以后每次说话都要看清对象省得表错情。
“哦,想起来了,怪不得你们的声音听起来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不好意思。”
“我也要说声不好意思,你的生意做不成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上网的帐号。”
我主动向她递了名片,“同是网中人,以后我们多联系。”然后我厚着脸皮向她索要名片,她匆匆给我留了CALL机号和EMAIL地址就和同伴打个招呼出门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完全把她同伴给忘了。
这天我整个感觉就是心有点乱,我虽然不是个很内向的人,但一直对不熟悉的女性保持着高贵的距离,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即使心里痒痒的也不好意思和她对视,眼睛蜻蜓点水一般不敢过分接触。可是今天自己居然对一个女孩子如此这般殷勤实在出乎预料。
其实她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有一种清新洒脱的气质,我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她的身姿,她身穿一件浅蓝色间条的短袖衣,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很普通的一双球鞋,眉浅眼细,身材也普通,甚至还有点显矮,但那水灵灵的明眸却渗透出沁人心肺的光彩,让我过目不忘。
我比较信任眼缘两个字,当我反复几天都不能将她的影子挥去时,我决定约她出来,这是生平的第一次,我下此决心相当不容易,当和CALL台小姐对话完毕放下电话时,我的心狂跳,“上帝保佑!”我祈祷。
“请问谁CALL机?”
“帆小姐吗?是我啊,就是前天在国展演示上网的,后来还踩了你一脚那个。”
“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请你出来吃餐饭,那天伤着你的腿很不好意思,想向你道个歉。”电话旁我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一句话的工夫脚步就移动了超过2米。
“那点小事你还记在心上?我看不必了吧。”
“我还想听听你们用户对互联网的使用意见,这对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的。”我的心都跳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的用户,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我急得直跺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问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把心一横,“帆小姐,难道我们就不能认识认识?”
她沉默了几秒后说道:“那好,今天晚上我刚好有空,去哪里吃饭?”
为革命而奋斗,为理想而欢呼!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心想这世道千万别讲含蓄,要单刀直入短频快。
我专门跑到两百米远的地方买了一张福利奖券,“啧”的一声将它亲吻,心中寄托了无限期望。我哼了句“人生多苦闷,巧遇一枝花。”,然后拦了一部的士向振华路的南海渔村酒家飞奔而去。
想想“吃饭”真是个好东西,一口口地吃,一句句地说,可以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充分发挥了人类嘴巴从简单地吃进化到复杂地说的全部功效,如果是一男一女的瓜田李下,意义就更加重大了,甚至可将人类最复杂最神奇的一个“爱”字升华。
帆终于出现了,穿得还是那么简单明了,牛仔裤加短衬衣。
大家寒暄了几句,我推辞着让她点菜,她很客气地要了几个家常菜。
“看你一幅书生样,约女孩子居然还挺胆大的,真是人不可貌像。”直点我要害,看来她是想给我个下马威。但是我早就做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
“你是在说我脸皮厚吧。其实我是第一回这样约会女孩子,以前我一见女的就会害羞。”
“是吗?我倒觉得你象沙场老手,不过这样的人我也见多了。”她一幅见怪不怪倚老卖老的神情。
我心想,见面礼刚完连彼此都还未介绍,开口才几句话你就想把我一棍子打死,也太小戚我了。我决定顺流而下反客为主。
“那是,象帆小姐这样的靓女肯定是众星捧月受尽爱戴,可怜天下我们男同胞不知有多少已经惨遭不幸,唉,现在已经变成为红颜而薄命的世道。”
“我又不算漂亮,可称不上红颜。”
开始有步调了,我趁热打铁:“我看你可是很漂亮喔,而且很有一股气质。”
“别以为我是小女孩好哄,我长得怎么样我自己清楚。你们男的就只知道女的外貌。”
“这你倒没说错,眼睛爱美,心里想管也管不住,这是男人的一种“好色情结”,看见漂亮的女性就头脑发热,天生如此,属条件发射和非条件反射的混杂模式。只要有几个男的走在大街上就必定有“选美进行曲”来伴奏,对过往的女孩子品头论足,象群野狗,看见靓女就点头献殷,看见丑的就摇头狂吠。我够坦白了吧?”
她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这种深刻的反省很是意外。
“这种比喻还算贴切,男人和野狗,嘻嘻……”
我接着往下说:“但对“色”这一关男人还是有理智能够掌握分寸的,虽然我们都乐意和赏心悦目的女性一起,但这并不代表对这位女士另有图谋存有歹意。况且和异性的接触是人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枝幼苗多一棵树。你说是不是?你别老想着我对你另有企图,我只是觉得咱们挺有缘的,想交多一个朋友而已。”
“别误会,刚才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想不到你还挺能说善道的。”她的笑容立刻亲切起来。
“我们机房一大帮单身汉经常加班熬夜,天天晚上都习惯出来吃宵夜,边吃边聊,慢慢废话就多起来。”
“你们男孩子也这么无聊?通常你们聊什么呢?”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我说:“女人和足球是永不凋谢的两个主题,还有就是叹息自己太穷,没钱没房啥都干不了。”
她白了我一眼,“你果然脸皮很厚,连公开自己的丑行都要说得这么自豪。”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好自豪的,我们就整天感叹活得腻没劲,一无所有的感觉,最可恶的是连信心都没了。古人可以用除了良心一无所有来清高自己,但是现在没有物质基础的良知却一文不值。你说对不对?”
她笑了起来:“我们彼此都不认识怎么就谈起人生来了?”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她在市政府属下一个机构的电脑室工作,但对电脑没有多大兴趣,她说“上班时对着显示屏简直是面面相觑”,只是由于她大学的专业是计算机,这才分配到电脑室工作。国展电信日那天她是带一个不懂电脑的同学去参观,她自己是会上网的,而且她的办公室还通过专线连上INTERNET。
我们的接触开始多起来,她是个开朗善谈的女孩子,我慢慢就知道了她的很多背景。
她父亲是一位成功的生意人,原来是赛格集团下属一个公司的经理,八十年代中期出来承包了一个电子厂,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有了属于自己的厂房和门市,居住在银湖畔一栋豪华的三层别墅。但和富裕的家庭背景不一致,她衣着相当朴素,表面上确实看不到一点城市丽人之气,当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错误将其定义为“村姑”的类型。
她还告诉我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是她大学时的一个师兄,现在已经出国读博士。听了虽然心里有点酸溜溜,但我还是很衷心地祝福了她。以后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联系,还不时出来一起聚聚,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但事情总是会出现一些意外,在98年元旦的时候她在深夜打电话给我,她很苦恼,男朋友敦促她去美国,可是她本人和家人都希望对方拿到博士学位后能回国而不是让她嫁出去。我不断地安慰她,并从客观上分析还是她出国情况会更好一些。最后她啜泣起来,弄得我不知所措。
几周后的大年初一,她说已经和男朋友吹了。“我们的距离真是太远,应该是分手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她很平静地说。
而我的心情从此就开始不平静了。
从前我们可以毫无禁忌的谈天说笑,现在却不能太过随意,尤其是当话题涉及到感情的时候。可是我想和她更多更深入接触的愿望却不知不觉在增加。
当很认真地反省我与她的关系时,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其实是很喜欢她,和她通话时的谨慎并非只是害怕触痛她刚分手的伤口,而是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埋在土壤深处的种子莫非开始发芽了?我偷偷问自己。
虽然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乘虚而入。我很刻意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比之前更远一些,和她交谈的每一句话我都小心翼翼生怕露出什么尾巴。
我就这样努力地压抑自己,心情极其矛盾,平淡的表象下面是对她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