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笔录,天已经亮了,楼外面灰蒙蒙的。通哥让他们保持开机状态,如果有需要,还会联系他们的。
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王臣恍神,差点跌在地上。
所以,不要轻易同陌生人出来,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惊喜还是死亡。
发生了恶性杀人碎尸案,分局长很重视,连夜召开了紧急动员会,迅速成立了“3.31”杀人碎尸案专案组,专案组由分局长牵头,刑警大队队长窦昀任组长,刑警大队第二中队队长俞建新任副组长,成员包括第二中队全体警员,其他中队全力协助。
分局长要求尽快找到尸源,确定受害者身份,迅速侦破此案。
动员会结束后,俞队给我们开了一个简单的案审会。
会上,通哥让仲大龙给在座的每位发了一份老迟提供的受害者简要信息。随后,他简单描述了案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天凌晨,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报案人王某在运河区珠江大道东路段的小树林内发现了一袋尸块。接报后,我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随即对小树林及其周围进行了全面搜寻,一共在十处抛尸点找到了十三袋尸块。这些尸块来自于同一具尸体,但现场并未发现受害者的头部,在抛尸点及其周围也没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受害者身份的东西,包括衣物或私人物品,受害者身份亟待确定。刚刚发到你们手里的是技术中队提供的受害者简要信息,受害者系女性,45~50岁之间,体形偏胖,有生育史,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中午,尸块系人为肢解形成,其他信息还要等法医进一步检验,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俞队把话题接了过来,说:“刚才通哥跟大家说了简要案情,这个案子分局长很重视,市领导也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了相关情况,我们必须尽快破案。下面我分配一下工作,一组的人联合国保、治安和派出所警力分区域进行搜排;二组的人联合技术中队的同事,尽量从尸块上找到线索,同时内勤部门要联合媒体发布失踪女性的寻人启事,注意近期受理的失踪和家庭纠纷案件。”
开完会,我随即去指挥中心调取了珠江大道东路段各路口监控,凶手可能只考虑到抛尸地点了,却忽视了该路段比较偏僻,来往车辆很少,在经过反复比对后,一辆车牌号为冀×25883的银灰色面包车进入我们视线,大家很兴奋,但通过全国公安交通管理信息系统核查后,却无该车牌号记录,这是一个假牌子。
刚刚出现的一条线索就断了。
忙碌了一上午,没什么进展,负责搜排的同事们也没传来消息。临近中午,老迟打电话让通哥过去,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虽然我来分局三个月了,这还是第二次来技术中队的解剖室,上次是那个老两口被捅死的案子,我来这里拿过报告。
下楼的时候,通哥见我走路一拐一拐的,突然冒出一句:“以后要是再想吐,记得离我远点,我的脚丫子经常不受控制!”
我没缓过神来,他就下去了。
后来仔细想想,这可能是对我变相的道歉吧。
推开解剖室的门,老迟和李小瑶正坐在一边吃着桶装方便面,见我们来了,老迟将方便面推开,问:“你们吃了吗?”
通哥说:“还没有。”
我是没食欲了,看到这些尸块,估计几天内吃饭都会反胃吧。
老迟用舌头剔了剔牙,让李小瑶拿了一份报告给通哥,然后我们走到解剖台前,看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无头女尸。
老迟说:“因为受害者头颅缺失,无衣物和其他物品,也没有找到杀人碎尸的现场,可供分析受害者状态的信息比较有限,具体信息都写在尸检报告上了。”
通哥简单地看了看报告。
老迟补充道:“我没有在受害者的胃容物内发现常见的毒物,尸体所呈现的状态也无中毒迹象,可以排除中毒致死。”
通哥问:“不是中毒致死,难道是机械性窒息吗?”
老迟摇摇头,说:“受害者身上没有出现尸斑,应该是死后立刻被碎尸的。但受害者双手的指甲未呈现紫绀色,心脏和肺脏表面也无出血点,尸块上也未出现樱红色改变,这一切都不太符合机械性窒息的特征。不过……”
通哥急着追问:“不过什么?那她是怎么死的?”
老迟迟疑了一会儿,说:“根据尸体出血情况和尸块断面分析,我认为受害者很可能是被活体分解的!”
活体分解?
我冷不丁一激灵,心里骂了一句娘。
老迟见我打了个寒战,问我:“怎么了,害怕了?”
我干笑一声,说:“有点吧!”
老迟说:“害怕是正常,正常人都会害怕。”
我心想:我哪是有点害怕啊,我是怕死了,活体分解啊,这得有多大的仇恨,要让受害者有意识地被分解,最后割掉脑袋!
读警校的时候,我经常看美剧,以为《CSI》里的那些变态杀手都是编剧虚构出来的,没想到现在自己正在真实地经历这种案件。
通哥解释道:“凶手这么做是想给受害者生理和精神上最大的折磨,如果死后碎尸,受害者起码会少一些痛苦。”
老迟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从活体分解的做法上看,凶手确实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通哥问:“那凶器呢?”
老迟用塑料棒点了点尸块,说:“所有尸块都是在关节腔的地方被砍断的,关节部分离断面的肌肉创缘比较整齐,依此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刃长、但面比较窄的刀具,重量上不会很重,偏轻盈。”
我插了一句:“没准是杀猪刀。”
老迟说:“有这种可能,从凶手对受害者各大关节的离断手法来看,他分解的技术很娴熟。你们知道吗,受害者的胸椎是按照肋间空隙向下、循序渐进分解的,这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和掌握的技术,而且受害者的外阴及其盆腔是连在一起被切走的,几乎是一刀成型。依此分析,凶手具有一定的人体结构和解剖知识,还有熟练的解剖技能,对分解或肢解尸体很有一套。”
通哥问:“会不会是你的同行?”
老迟说:“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个杀猪的。”
老迟让李小瑶取来一个完整的黑色塑料袋:“这就是包裹尸体用的塑料袋,一共39个,规格统一,是60×40厘米的,各大商场和超市都有售,每袋尸块的包装方式也是一样的,分内外两层,内层用一个,外层用两个,打结方式一致。从凶手能够很淡定地将人活体分解,又有序地进行包装,可以看出他杀人碎尸的地点很隐蔽,应该没有老人或孩子同住,他单身或独居的可能性最大。”
通哥嗯了一声说:“依此推断,凶手为男性,年龄应该在20~30岁间,性格内向沉稳,有耐心,从事与解剖或屠宰相关的工作,单身,离异,或者独居。”
我耸耸肩,说:“这种人全市大概有几万个吧,太模糊了。”
老迟说:“有两点,我需要跟你们说一下,我觉得可以作为接下来的侦查方向,第一,在受害者阴道内,我发现了一个金属避孕器。”
他将尸体旁边一个白瓷托盘里的“V”型金属器递给了通哥,说:“这是受害者身上唯一的外来物品,虽然没有编号和特殊印记,但我想不失为一条线索。”
通哥点点头,问:“那第二点呢?”
老迟说:“我在检查尸块的时候,发现受害者的肛门很狭窄,她生前做过痔疮手术,应该就在一年内,因为进行痔疮手术时,是以小刀来切除患部,所以会有某种程度的瘢痕。但有些病人的体质容易引起瘢痕性狭窄,即使以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广范围切除黏膜,肛门依然狭窄,像整个轮状伤痕,治愈后也会狭窄。你们可以在全市的医院查查看,即使是外地人,应该也会有住院或者手术记录。”
通哥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会考虑的。”
老迟说的话我基本没听懂,什么“瘢痕性狭窄”,什么“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我心想,你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十个字就概括了,受害者曾做过痔疮手术!
02
离开老迟那里,通哥立刻让陈刚和仲大龙去调查避孕器的事情,我们俩则去调取了一年内在市里各大医院和专科医院做过痔疮手术患者的详细名单。
市里大中型医院有近十家,专科医院更多,通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调取的手术记录名单打印出来的一刻,我绝望了:这一年内,全市有两万多人做过痔疮手术,想要从这两万多人里捞出一个受害者信息犹如大海捞针,况且还不能确定她是在本市做的手术。
倒是陈刚和仲大龙那边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在走访了几家计划生育服务站后,确定老迟在受害者阴道内取出的V型避孕器是众多避孕器中的一种,叫作“爱母环”。
“爱母环”是一种具有记忆功能的避孕环,于2009年经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注册,在今年年初于东闽市运河区的爱佳妇幼保健站作为试点率先推广,推广使用人数不多,大约300人,我们结合在医院调取的手术者资料进行对比,发现有13人符合条件,随后通过她们预留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她们本人或其家人。
一个叫林秀梅的女人进入了我们视线。
林秀梅,女,1963年11月27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当时我们拨打了林秀梅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丈夫张国修。
张国修说林秀梅这两天回娘家了,挂断电话没多久,他就将电话打了回来,说林秀梅没去娘家,她失踪了!
我们随即让张国修来分局做了尸体辨认,虽然没有头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被分解成若干块的尸体是林秀梅。
见到老婆被分解的尸体后,张国修差点昏过去;而他们的女儿张珊也证实,今年年初,她带林秀梅去了爱佳妇幼保健站更换了避孕器。
张国修,男,1957年4月9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张珊,女,1985年9月14日出生,汉族,大学文化,本市人,北港市喜洋洋文化传播公司员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依然还是通哥询问,我负责做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林秀梅是什么时候离家的?
张国修答:大前天,就是3月30号那天中午。
通哥问:你为什么会说她回娘家了?
张国修答:那天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拌了几句嘴,她就说不想和我过了,然后拿上包就走了,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娘家。
通哥问:这几天里,你们之间都没有联系吗?
张国修答:没有,我以为她气消了就会回来,也就没搭理她。直到你们打电话过来,我才发觉事情不对,打电话去我丈母娘那里,她说我老婆根本没过去。
通哥问:林秀梅的性格怎么样?
张国修答:她性格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容易犯小心眼儿,虽然我们经常吵几句,不过也没有隔夜仇,夫妻不都是这样吗。
通哥问:她平常交际广泛吗?
张国修答:她没什么朋友,和她关系不错的就是楼里的几个女的,她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聊家常,还有棉厂的几个老职工。
通哥问:你或者林秀梅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你有什么可疑人的名单吗?
张国修答:我们都是老百姓,能得罪什么人,就算真的无意中得罪了谁,也不能这么报复她啊,她只是个家庭妇女。
通哥问:在林秀梅离家前的一段时间和她失踪的这几天里,你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者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张国修答:没有,我没注意。
随后,我们也为张珊做了询问笔录,因为常年在外上班,她和家里联系不多,只是逢年过节回来,平常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相比张珊,张国修家的小保姆更了解林秀梅。
小保姆叫张小燕,今年18岁,外地人,长得挺清秀,一年前张国修摔坏了腿,就在家政市场找到了她。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张国修和刘秀梅的感情怎么样?
张小燕答:叔叔阿姨感情很好,阿姨有时候喜欢闹脾气,和叔叔吵架,不过基本是今天吵完了、明天就和好了。
通哥问:林秀梅离家那天,她和张国修吵架了吗?
张小燕答:吵架了。
通哥问:吵架内容是什么?
张小燕答:当时我在厨房里刷碗,没听清,就知道他们吵架了。我出来的时候,阿姨拿上包就走了。
通哥问:当时张国修有什么表现?
张小燕答:叔叔骂了几句,就回屋了,下午去棉厂了。
通哥问:说一下张国修和林秀梅每天的生活内容?
张小燕答:叔叔每天上班,早上出去,下午回来。阿姨不上班,说是提前退休了,平常上午在家,中午在家吃完饭后就到小区附近的纵然居茶馆打麻将,和她打麻将的都是小区里的阿姨。
通哥问:最近一段时间,林秀梅有没有接触什么陌生人?
张小燕答:我不太清楚。
通哥问:家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张小燕答:没有。
离开前,通哥告诫张国修和张珊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外出。
与此同时,我们调取了小区内外的监控录像,只能确定林秀梅离开小区,去向成谜。
虽然确定了受害者身份,但林秀梅的背景可以用“身家清白”来形容,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家境一般,社会关系简单,也没作风问题,案件性质一时难以定性,情杀、仇杀或者财杀,放在林秀梅身上,似乎都说不通。
但从凶手活体分解的做法上,他和林秀梅之间应该有深仇大恨,随后陈刚提到:“会不会是张国修或张珊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将愤怒发泄到了林秀梅身上?”
我说:“在调查林秀梅的背景时,我也调查了一下张国修,他和林秀梅一样,都是东闽市第二棉厂的员工,张国修是第二车间的主任,林秀梅退休前是第四车间的工人。据张国修的同事称,张国修性格比较内向,平常话不多,为人还算正派,很少与人结怨,对于他老婆被害,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刚问:“那他们的女儿张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