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火家几兄妹也来了,不过,他们都在一边看着,谁也不说话。尤其是阿枯,总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尔古尔哈。尔古尔哈明白,她一定又是听到谁嚼舌头了。不过,尔古尔哈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了。今天一下午,她也想明白了,自己怎么爱惜自己,吉伍学才都会叫人在背后散布什么,随他们去吧。
过了很久,马海伍机终于平静下来,沉沉地睡去。依火依坡脸色冷冷地说:“阿依阿莫,我们想跟你说点事。”
尔古尔哈站起身,淡淡地说:“依坡玛子,有什么事儿,说吧。”
“阿依阿莫,夫哈对你说有人想跟阿依定亲,你为什么打人?”依火依坡表情严肃地问。
尔古尔哈回答:“原因很简单,我不能叫我的阿依嫁给一个傻子。”
阿依中午已经听母亲说了依火夫哈他们做的事情,于是她看着依火夫哈,在旁边也插话说:“你会叫你家的女儿小菜嫁给一个傻子吗?”
“你看看,你生的什么孩子,敢跟大人这么讲话?”依火依坡看着尔古尔哈,冷冷地说。
尔古尔哈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教育他们要尊重长辈,但是,不是对长辈说的什么话都要听,对的听,不对的就不听。”
“阿珉,你怎么跟依坡玛子这么说话呢?别以为你认几个字就可以坏了规矩。”阿枯在一边说。
尔古尔哈冷静地反问:“阿枯,你说说,我坏了什么规矩?”
阿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问你,你是不是跟吉伍学才睡了?”
“我跟他睡与不睡,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尔古尔哈轻蔑地问。
“你这是败坏家支的名声。”阿枯尖叫道。
“你这话我已经听腻了,说点别的,新鲜的,好吗?我败坏家支名声,我怎么败坏了?你看见我跟他睡了?”尔古尔哈冷静地说。
“行了,你少说两句。”阿来在一边拉了一下阿枯,阿来劝着阿枯,她不像阿枯,还是懂事理的。
阿枯甩开阿来,愤愤然地说:“我少说什么?全村的人都看见了,昨天她回来,穿的跟山妖似的。你哪儿来的钱?谁给你买的衣服?”
尔古尔哈知道自己不能有半点含糊,否则,阿枯就会闹个没完。于是,她回答:“就是野男人给我买的,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你,你,真是不要脸。”阿枯急得直跺脚。
“行了,别吵了。”依火依坡在一旁道。然后,他问尔古尔哈:“对于阿依的事你到底怎么想?”
“我要带他们出去打工。”尔古尔哈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走了,阿莫怎么办?”依火依坡问。
“这事儿我觉得你们不应该问我吧?”尔古尔哈不软不硬地反问道。
“看出来了,你这是要丢下阿莫不管啊。”阿枯怪声道。
“就是。”依火夫哈在旁边附和道。
“你们想干吗?欺负我们家里没男人是不是?阿妈不是你们的阿莫?你们不养吗?凭什么一定要我阿莫养?”阿依忽然在一旁说道。
几个大人忽然被阿依镇住了,相互看着,一时有些语塞。
阿依接着说:“要不要我把你们几个的态度跟家支里的人说说?叫家支里别人养阿妈?按咱们彝家的习惯,你们当儿子的不养,那些侄子们可是要养的。”
“谁说我们不养了?你怎么说话呢?”依火依坡有点没底气地嘟囔了一句。
“那好,你们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我的长辈,你们就说说,怎么样吧?谁养?”阿依冷笑着,带着一种轻视的眼神看着那几个人。
“阿依,你别这么没礼貌,下去。”尔古尔哈瞪了阿依一眼,阿依哼了一声,没动地方。
“阿依阿莫,是这样,我们商量了一下,阿莫跟你们在一起习惯了,还是叫她跟你们过,我们出钱。”依火依坡强笑着说。
“你们出钱?”尔古尔哈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平时最多给家里送点土豆玉米的,现在居然要出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是的,阿枯和阿来虽然嫁出去了,毕竟是阿莫亲生的,每人每年出五十块。我和夫哈每人出一百块。”依火依坡道。
“三百块?亏你们想得出。三百块都不够给我阿妈买药的,你们知道她一年买药要用多少钱吗?”阿依冷笑着。
“阿莫买药要多少钱?”依火夫哈问。谁知道,他问的这话叫其余几个人很不满,阿枯咳了一声,很不满地使了个眼色,依火夫哈立刻就不说话了。
“这就是你们的最后决定?”尔古尔哈冷冷地问。
“我们各家也不富裕,为了不吉的措漆,我们还欠了债。”依火依坡有些没有底气地回答。他低着头,不敢看尔古尔哈,可能是心里有愧吧。
“这个借口真的不错,你们不富裕,就可以把把阿妈推给我们?”阿依在一边不满地道。
“你小孩子跟着大人掺和什么?谁说我们不管了,我一年要出五十来块呢。”阿枯厉声道。
“五十块,你也好意思?你们不能因为我妈有文化好面子你们就欺负她。”阿依理直气壮地说。
“你妈有文化还要把你阿妈往外推?说出来丢不丢人啊?”阿枯似乎得了理,大声道。
“我真是觉得你们有意思,我们要出去打工,阿妈不懂普通话,不认字,你们叫她跟着我们去?别的不说,万一丢了怎么办?”阿依大声说。
或许这句话刺激了依火家的几个人,他们几个走到一边,低声说了一阵子。依火依坡转过头,走到尔古尔哈母女面前,说:“这样吧,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阿莫跟你们住惯了,还是跟你们住吧。你们不是要出去打工吗?我们给阿莫出路费,然后,每年我和夫哈给她一百五十块生活费,阿枯和阿来每人给七十五块。你看怎么样?”
阿依正想说什么,尔古尔哈很爽快地回答:“行,就这么办吧。你们回头把今年的生活费和阿妈出门的路费送过来,咱们就算成交。”
阿依很不解,说:“阿莫,你这是干吗?他们就出这么一点怎么能行?”
尔古尔哈看着几个人,问:“依坡玛子,你们看看怎么样?行的话赶紧回话,不然,我改主意了。”
依火依坡赶紧说:“行,行,就按你说的办,回头我们把钱送来。”
说完,他一挥手,几个人转身就走了,就像是训练有素的美军小分队。
阿依不解地看着尔古尔哈,问:“妈妈,你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们?”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真把阿妈留在这里?阿妈的病需要有人照顾,他们会用心吗?”
阿依懂事地点点头,说:“妈妈,我长大也要做你这样的女人。”
尔古尔哈摇摇头,摸摸她的头,说:“不,你不要重复妈妈的故事,你要有你自己新的生活。”
【第八章 初入繁华】
列车在大山深处穿行,一个隧道接一个隧道,好像一条蚯蚓。车厢里一明一暗的,就像恐怖电影里的镜头,似乎随时会有个女鬼飘过来。要是有点恐怖音乐,一切就更逼真了。
尔古尔哈一家人只有两个座位,这是劳务派遣公司订的票,给尔古尔哈和阿依的,她俩要进厂,所以,劳务公司利用关系给买了座位,不过,这钱要在将来的工资里面扣的。其他的人都是站票,尔古尔哈把自己的座位给了马海伍机,另外一个座位母子四人轮番坐,其余的人则是坐在车厢的接口处,那里是门,车停的时候就要让开。不管咋样,总算是有个能眯一下眼睛的地方。
车轮滚滚,车轮经过铁轨的缝隙,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尔古尔哈睡不着。听着列车前行单调的声音,尔古尔哈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想起来,这次她能出来也很不容易。话说那天她又去镇上,去那个劳务公司报名。可能是莫色有体事先打了电话给吉伍学才通了风,尔古尔哈报完名刚到镇子边上就被俄木支铁带着黄毛给拦住了。
俄木支铁冷冷地笑着,说:“怎么,就这么走了?我们俩的账怎么算?”
尔古尔哈反问:“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吉伍给你安排个事儿做?”
俄木支铁看看尔古尔哈,就像不认识一样,笑道:“尔古老师,你不是开玩笑吧?你难道不知道吉伍村长当时那样讲是有条件的?他以为你会醒目,谁知道,你居然如此绝情?”
“我绝情?你们别太欺负人。”尔古尔哈悲愤地说。
俄木支铁轻蔑地道:“欺负人?你搞错了吧,尔古老师。吉伍村长对你这么好,给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不领情,想跑?太过分了吧?”
“你想怎么样?”尔古尔哈问。
“想怎么样?不想怎么样,你应该去跟吉伍村长解释一下。”俄木支铁拉长声道。
尔古尔哈问:“如果我不去呢?”
俄木支铁冷笑着,说:“你如果不去,黄毛他们如果上山去找你女儿的麻烦,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尔古尔哈的软肋。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于是说:“你们不要胡来啊,我会跟你们拼命的。”
俄木支铁哼了一声,说:“为了避免出现大家不希望看到的事儿,我觉得你还是要去见见吉伍村长才对。”
尔古尔哈尽管万分愤怒,可还是点了点头,回答:“去就去。”
走进吉伍学才家的院子,尔古尔哈发现阿牛阿加的脸上有一块瘀青,正想跟她说话,只见她忽然闪开目光,低头走进一间客房去了。尔古尔哈知道,她可能又是因为什么事被打了。想想阿牛阿加,也真是不容易,在家里名义上是个女主人,实际上就是个下人。吉伍学才家的宾馆总共才请了两个服务员,阿牛阿加又当服务员又当杂工,还没有工资。阿花平时倒像个女主人,出头露面的事儿都是她的,穿得也好,不像阿牛阿加,穿得就像个普通山里女人。不过,尔古尔哈也没看见阿花,不知道她在不在。
尔古尔哈走进上次被吉伍学才强奸的房间,吉伍学才不在。俄木支铁说:“你在这等着,我去通报一下。”说完,转身走了。
尔古尔哈在一边坐下,远离那只沙发。她心里并不十分恐惧,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次被吉伍学才强奸的准备。只要是能让女儿安全,她还怕什么呢?
过了好一阵子,吉伍学才才匆匆忙忙地走进来,进门就道歉:“尔哈,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俄木支铁跑到路上去拦你。”
尔古尔哈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就问:“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吉伍学才显得很诚恳地说:“尔哈,我真不知道,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看来你比窦娥还冤啊。”尔古尔哈冷笑着。
“你真冤枉我了,那天我做了错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的。谁知道,阿花那臭婆娘居然把那事跟莫色有体说了,叫莫色有体去找你麻烦。你要知道,这种事我怎么能跟别人说呢?阿花这臭婆娘就是怕我跟你怎么样,所以才捣乱。我狠狠地收拾了她一顿。”吉伍学才解释道。
“你的事情我管不着,既然没啥事,那我就走了。”尔古尔哈说罢就要站起来。
吉伍学才赶紧按住她的肩,说:“别急啊,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谈谈。别急啊。”
尔古尔哈动不了,往旁边闪了一下,警惕地问:“你要谈什么?”
吉伍学才柔声地说:“我先跟你道歉,那天我做事不对,后来你走了,我也不应该在电话里跟你那样说话。我那天就是太急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喜欢我?你就这么喜欢?”尔古尔哈轻蔑地看着吉伍学才。
吉伍学才似乎真有点愧色,回答:“我真的错了,那天的做法也是过分。不过,你真的要相信我,莫色有体找你麻烦真不是我让他去的,真是阿花干的,这个臭婆娘就是嫉妒你,怕我以后不理她。”
“我相信,你说啥我都相信。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就回去了,我要准备去深圳的事儿了。”尔古尔哈说。她想站起来,但是被吉伍学才紧紧搂着坐了下来。
“你干吗一定要去深圳呢?这里不好吗?你不愿意在我这里,你可以去王老板那里嘛。我跟你说,王老板很有钱的,你跟了他,包你享不尽荣华富贵。”吉伍学才道。
“你别这样,我说过了,我不会这样做的。”尔古尔哈坚决地说。
“我求你了。”吉伍学才涎着脸说。
“不!”尔古尔哈回答。
吉伍学才忽然变得很和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王老板家做保姆,他每天跟谁见面,说什么了,你跟我汇报,我在他每月给你的工资基础上,贴给你一千块。一千块,不少吧?”
“你什么意思?”尔古尔哈警觉地问。
吉伍学才回答:“没啥,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你要这样做,不比你带着孩子出去打工强?”
“你不是要害王老板吧?”尔古尔哈问。
吉伍学才嘿嘿地笑着,说:“什么叫害?我俩是股东关系,我就是关心他,怕别人害他。怎么样?帮我这个忙,我叫你和你全家快速脱贫。”
“不好意思,我不能做这种事情。”尔古尔哈严肃地说。
吉伍学才皱着眉看着她,说:“死心眼儿,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就是给他做个保姆,一个月两千多块不赚,非要去深圳打工,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吉伍学才,你别以为别人都是见钱眼开,我这人做事是有底线的。”尔古尔哈回答。
“别跟我提什么底线,你这人简直不知好歹,你脑子坏掉了吧?”吉伍学才忽然变了脸,松开尔古尔哈,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我就不知好歹了,脑子就坏掉了,怎么着吧?”尔古尔哈毫不示弱,站起身来。
吉伍学才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咬咬牙,说:“这可是你逼我的。好吧,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现在必须得离开这里,爱去哪儿去哪儿。”
“那好,我马上就走。”尔古尔哈道。
吉伍学才一伸手,说:“慢,咱们的账得算算。”
“什么账?”尔古尔哈问。
“你说呢?俄木支铁跟依火不吉的账啊。”吉伍学才冷笑着。
“你不要逼人太甚,逼急了,我跟你拼命。”尔古尔哈也冷冷地说。
吉伍学才哼了一声,说:“你拼命?叫你家的阿依阿呷也拼命?”
一提女儿,尔古尔哈立刻有些紧张,她问:“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