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关曦一如往常从沙发上醒来,搬过来这近一年的时间,关曦一直睡在客厅沙发上,而关子伊睡在屋里。毕竟关子伊已经是个快17岁的大姑娘了,跟关曦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关曦始终没有任何怨言,似乎真的把关子伊当成自己的女儿对待,甚至超过女儿。阳光从厚厚的窗帘缝中射入屋子,光晕中隐约能看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关子伊依然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关曦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突然,关子伊被一阵翻找东西的杂音吵醒,关曦正在穿衣服准备出门。“怎么了?”关子伊睡眼惺忪。“有个东西忘记买了,我再出去一趟。你睡吧。”关曦拎着购物袋,轻轻关上大门。像极了奶爸。
小店收银员姑娘对于这个时间段出现的关曦感到明显不适,从关曦的右脚迈入小店那刻起,她的目光就一直黏在关曦身上。看着关曦高大帅气的背影,大概所有姑娘都会动心吧。“别的店都卖五块,你凭什么卖八块!”安静的空气被一位年轻小伙子没素质的吼叫声打破,吸引了小店里稀有的几位顾客的目光,包括关曦在内。“这个牌子的就是贵一点嘛。”收银员姑娘极力辩驳。“我不管,不就是个破洗衣粉么,我看都一样,就五块,多了没有。”小伙子凶神恶煞地耍无赖。“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行,老板会骂我的。”收银姑娘急的快哭了。“那我不管。”小伙子跟收银姑娘撕扯的功夫,关曦已经出现在小伙子旁边。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是不该插手这件事的,但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女子。“要么就按照价签给钱,要么就别买。”关曦冷静而严厉。小伙子抬头看这个比自己高处将近一个脑袋,且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多少有些发怵“你……你谁啊?”。关曦没有理他,把自己的东西放到柜台上,收银姑娘几乎感激的看着关曦。“管你妈的闲事,我就要这个!”小伙子扔下五块钱就要拿洗衣粉走。说时迟那时快,关曦几乎一把抢下洗衣粉,怒视小伙子,小伙子急了,想要挥拳头。关曦一躲,不慎口罩从脸上滑落,关曦的真面容第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趁着收银姑娘犯花痴的功夫,关曦两招制敌,小伙子疼的嗷嗷叫,大叫着“不敢了”便夹着尾巴逃走。收银姑娘对关曦感激不已,连忙道谢。而关曦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有口罩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来二去,关曦和这个收银姑娘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姑娘牢记这每次关曦来购物的时间,总是把他固定要买的那几样东西提前备好,每天上班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打扮,有时甚至故意在关曦来的前几分钟或者在店里老远看到关曦走来的时候画个妆。有时候关曦无意对她笑一下,她能开心一整个礼拜。而当关曦某天有时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就等到很晚很晚再关门。关曦的一举一动密切着牵动着她的心,然而这一切,敏感细腻的关曦也早就发现了。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一年前,准确的说是命案发生前,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产生一段美好的恋情,但是现在,关曦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必须要对一切说NO。
2003年的元旦,小镇没有想象的热闹,像这种偏远小镇,当地人更注重的是传统春节。这让关曦和关子伊都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何,仿佛每次看到元旦夜的张灯结彩,都能不自觉的联想到曾经不好的事。还好,夜晚从屋里往外看,元旦和平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叔侄二人吃了个蛋糕,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蛋糕,就算过了这个元旦。因为实在再也没有任何方式能仪式感很强的证明新的一年要开始了。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说法是,还剩九年了。
6.法网恢恢,无时无刻
冬城的元旦,热闹的夸张。似乎没有人记得一年前发生的失踪案,关子伊的同学们如今已经迈入高二,距离死亡高考更进一步了,于是学校把放学的时间又拖后了半个小时。班主任还是那副刁钻模样,班上突然少了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高考状元种子选手关子伊的消失也只让她惋惜一个礼拜,便抓紧时间去训练别的选手了。有时象牙塔里的竞争比社会还残酷。还是那个值班的老警察,不巧的是今年元旦又轮到他值班,邓丽君又在录音机里卖力的歌唱,磁带不知疲惫的转着,老警察使劲把新长出来的白头发藏到别的头发后面。本该团圆的元旦之夜,只有叶国辉一家沉浸在一股哀伤的气氛中,他们或许已经把元旦这一天当作叶梦的祭日了,桌子上几个冰冷的菜没人动筷,叶国辉多么希望此时女儿能再像往常一样用力砸门,但他告诉自己这次再也不会埋怨她了。他想听她声情并茂又有些抱怨的讲这一年她躲起来努力补习知识,要在高考上给他们一个惊喜。但叶国辉一直一直面对的却是空洞的白墙和叶梦母亲那张眉头紧皱的脸。原来叶国辉这一年什么都没干,从警察局出来之后,他便辞掉了工作。动用家里所有的积蓄,企图自己找寻女儿。叶梦的母亲多次告诫他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是徒劳的,他就是不听。现在夫妻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根紧绷的皮筋,再来一阵清风就能把它吹断。“今天再不回来,我就出城找。”叶国辉这句话一讲出,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斩断了他们夫妻俩最后的缘分。叶梦的母亲已经身心俱疲到不想再多跟他说一句话,默默地转身走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叶国辉点燃一支烟,这一年的奔波寻找已经让他四十多岁就一头银发。烟快要烧到尽头,叶梦的母亲拖着行李箱走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叶国辉看了看她,也并没有再说任何。随着大门关上的声响,二人彻底中断了这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婚姻。
另一边,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警察阿海如今也已经凭借自己出色的断案能力得到组长的赏识。但一年前叶梦的案子仍萦绕在他心头,成了一块不小的遗憾。这一年,他一有空就寻找案件的线索,凭借警察的身份走访关曦和关子伊周围的亲朋好友,甚至连关子伊死去的父母的事也询问了一遍,但仍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结果。他去关曦银行调查关曦最后一次取钱的时间,恰好是案发第二天,而关曦并没有把所有的存款都取走;破格搜查关曦的家,也并没有任何所谓逃亡的痕迹,整个过程给人的感觉就是叔叔带侄女出去旅游散心。阿海坐在关曦家的沙发上发呆,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家中某个角落能有一个摄像头,记录着叔侄二人出走前这里发生的一切,然而,他只是拿着一张关曦和关子伊的合照默默地走了。关曦把一切做的近乎天衣无缝,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他们。但也不知为何,阿海就偏偏认定了关曦和关子伊跟这件案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继续查下去,直到找到真相!
2003年元旦过后的几天,小镇开始人口普查。傍晚,关曦一如往常在小店买食物,结帐时,人口普查的队伍在店门口出现。关曦警惕地看着这群穿制服的人,从他们逃亡开始,制服和警车,是他们第一躲避对象。“怎么了?”收银姑娘看出关曦的不对劲。眼看着“制服们”要朝小店走来,关曦紧张的对收银姑娘说。“你这有后门么?”姑娘看了看关曦,又看了看“制服们”,瞬间明白了什么。“跟我来。”姑娘带着关曦往储物间走,路上招呼其他同事帮忙看一下店。储物间漆黑一片,周围堆放着各种杂物,二人摸黑前进。“那边有个后门,能出去。”姑娘边走边轻声告诉关曦。“谢谢你。”关曦回应。姑娘出奇的没有多问,仿佛安全送关曦从后门离开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事。“坏了,被锁上了!”姑娘反复扭动着门把手,大门丝毫未动。看着焦急的姑娘,关曦安慰道“没事,那就先在这躲一下吧。”姑娘感到不好意思,却又止不住好奇心作祟。狭小又黑暗的空间让他们不得不离的尤其的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暧昧瞬间升温。姑娘有些害羞,“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关曦身上散发出一阵似乎与生俱来的古龙水味道,姑娘已经快迷醉。“你真的想知道?”关曦依旧冷静。“嗯……”“我是黑户,我是我妈妈和别的男人的私生子。”关曦编了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谎言。“啊?那你这么多年一直这么躲着呀?”姑娘天真的要命。“嗯,很辛苦。”关曦绝对是演技派的。“那……我能问一下,你每个月都来买那个,是给谁用的?”这个问题似乎压在姑娘心底好久好久了。“那个?”关曦迟疑了一下,但瞬间就明白了。“哦,是我女儿。”“你都结婚了?”姑娘追问不止。“嗯。”“那她妈妈为什么不来买?你来买这种东西……”姑娘此刻是多么希望听到她妈妈死了或者疯了或者离婚了的消息,果然,她如愿以偿了。“她妈妈几年前去世了。”关曦编故事的能力绝对严密,跟对房东的说法完全一致。“那你好辛苦呀。”姑娘爱怜的语气中明显飘着一丝窃喜。“还好吧,习惯了。”话音刚落,储物间外传来“制服们”的说话声。“这屋子是干什么的啊?”“储物间。”“能进去看看吗?”“能,您随便。”“呦,这么黑,给我个手电筒。”手电筒的灯光在黑暗中游离,制服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关曦和姑娘的心跳到极限,眼看着制服们就要逼近他们,姑娘情急之下抱起关曦的脸开始热吻,关曦吓了一跳,似乎越是落后保守的小城镇,人们越大胆。手电筒的光游离到他们脸上。“哎哟,这怎么还有俩人啊!”显然制服们也吓了一跳,“干什么呢在这?”关曦和姑娘赶紧分开,手电筒照在他们脸上,晃得他们睁不开眼。姑娘脸红的回答“我男朋友。”关曦也就势表现出害羞的样子,连忙道歉。“亲热回家亲去,在这像什么话。赶快回家啊,一会儿人口普查。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制服们嘀咕着收队离开。此刻关曦和姑娘的脸涨得通红。
那晚关曦匆匆回家,带着关子伊逃到半山腰的树林中躲了一宿。腊月寒风凛冽,叔侄二人像两只走失的家犬,虽然不知道那些制服们对他们到底有没有威胁,但以关曦的性格,总要防患于未然。收银姑娘晚上回到家中也担心了关曦“父女”一宿,她后悔当初没问关曦要个电话号码。然而,生活中发生的事不仅远比电影精彩,而且还让人十分想骂街。那晚人口普查队伍不知为什么在镇长家喝的酩酊大醉,结果根本没有搜查关曦家那一片,第二天一早,制服们就匆匆收工,回办公室喝茶去了。害的关曦和关子伊在山上担惊受怕一宿,还被一些根本不知品种的虫子咬的浑身大包。
躲过一劫,日子又只平静了几个月。这回,代号为“猎魔”的搜捕行动开始了,警察全国撒网,分头分组搜捕各类在逃犯罪嫌疑人。如果关曦和关子伊也被放在在逃嫌犯的位置上,那他们此刻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得到消息的那几日,关曦的眉头就一直没有展开。走?还是藏?走,走到哪?藏,藏在何处?虽然这个小镇又穷又破又乱,但这一年,也算是款待了叔侄二人,至少没有让他们暴露行踪,况且还有收银姑娘那样一个单纯的“救命恩人”。关曦感到自己明显有些眷恋这片土地。就在此时,关子伊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关曦赶紧走进屋,用手一摸,关子伊的额头有些烫手。“怎么搞的,冻着了吗?”关曦赶紧用被把关子伊裹起来,“可能,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关子伊止不住咳嗽。关曦赶紧倒了一杯热水给关子伊,看着虚弱的关子伊,关曦又陷入了沉思,如果关子伊今晚过后还不退烧,就必须去医院,这个时候要是去医院,就意味着……关曦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只是坚定了一个信念:逃!
7.魔鬼一样的前路
第二天朝阳升起,关子伊高烧依然未退,关曦收拾行李,黑色宝马车再次启动。叶国辉也在一座陌生城市的桥下醒来,他实在负担不起高昂的旅馆费了。他今天的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是继续张贴寻人启事。阿海自告奋勇参与这次“猎魔”行动,一年多了他心里的小算盘仍然在拨动着。
副驾驶上的关子伊抖的越来越厉害,尽管盖着厚厚的衣服。关曦摸着她滚烫的额头,车子开到药店楼下。“在这等我。”关曦几乎是飞一样的下车直奔药店。很快,他拿着瓶装水和发烧药跑上车,给关子伊服下。无意间,他看到了那个常去的小店和收银姑娘。“再等我一下。”关曦跑进小店。收银姑娘被关曦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关曦这般慌张。关曦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她总是为他准备好的固定食物,心情十分激动。他不由分说地紧紧拥抱了一下收银姑娘,似乎在做最后的道别,不,很可能是永别。姑娘被他的反常举动吓的不敢动弹。接着关曦把食物的钱放在桌上,顺手又摘下自己一直佩戴着的吊坠。把吊坠放在姑娘手上,充满感激和不舍地看着姑娘。没等姑娘说话,关曦扔下一句“保重,我走了。”便拎起姑娘备好的食物,匆匆跑上车。姑娘一时间没明白怎么回事,黑色宝马已经缓缓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