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又哪里是什么神仙道士,却是姜离曾在徽州搭救过的胡神医之子胡青。当年姜离不过十九岁,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孤身闯入土匪山寨救出被绑票的胡青。离开时,胡神医将一个玉制的精致小捣药杵交给姜离,说这是他在家族中的身份信物,日后若有任何需要,持此物见胡家的人,对方都会帮助。此事胡青却并不知道,此时见到自己亲爹的信物,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方面是因为过去胡神医长年的积威让胡青对他多有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确在干这种无耻的骗色勾当,心中有愧。
“两位大侠,众位乡亲,我不是活神仙,不是道士,我……我本是个游方的郎中,因为见百姓大多迷信,自己敌不过心中贪念,才扮作道士卖弄神通,实则是用药和其他隐蔽医术手段治好大家的病。我是骗子,我不是人。但是诸位看在我毕竟还是在救死扶伤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言罢,胡青“咚”地一声磕头在地。
“呸,骗子!”
“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神棍!”
“就你这个人渣,也敢说救死扶伤?”
“郎中?本来就是个蒙古大夫吧。”
“垃圾!”
“禽兽不如!”
“猪屎狗尿!”
……
民愤一起,就如黄河决堤,闸口大开,初时大家看还有武当的道长在场,尚有几分顾忌,然而一旦有人带头骂出几句出格的话,形势就再也刹不住车。眼见这位昨日还被奉为神明的“活神仙”转眼已被骂成了便溺,若不是还有武当双侠站在身前,百姓们早已一拥而上将胡青撕成碎片了。
姜离在房上躲藏,听下面骂了一炷香的工夫还未停歇,心中有些烦闷,索性掀开房瓦跃入屋中,却见那小红正猫在窗口向外偷看。
姜离低声唤道:“小红!”
正偷看的小红被吓得一激灵,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立在房里,腰间挂着长剑,背上还背着大刀,小红又是一惊不由得把双手抱在胸前,后退了一小步。
“你这小丫头果真没良心,怕我做什么,我是昨晚救你的人。”
“你……你救的我?难道不是外面那个又高又英俊的道长救的我?”
姜离心头一阵气苦,心道难道你看谁最帅就认定是谁救你么?要论又高又英俊,我姜离比那武当小道也不遑多让吧。再说,门外明明有两个武当道士,你怎么不去认那个矮胖子?
其实要论起身材和样貌,姜离倒也不见得比周树差了。更何况这次为郑元帅出公差,那可不能再如以往那般破衣烂衫,上下的行头都置办整齐,穿上以后他现在也算一表人才。要说他视觉上比周树差在哪里,那可能就是发型和表情了,这就算让姜离穿上龙袍,他也改不了。
姜离坏心一起,嘴一歪,坏笑顿时浮满了面庞,对小红道:“哎呀,看来瞒不了你,我就据实以告好了。昨日有四个人伏在窗外,都要救你,但是最后救了你的,正是门外那个矮胖的武当道士。”
小红眉间轻轻一蹙,犹豫道:“这……我不信。他是师弟,怎么会抢在师兄前面出手?”
姜离冷冷哼了一声,斜眼睨着小红,心道这矮胖子抢师兄的出手还少么?随后他又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也罢,昨夜用小石子打了那胡青穴道使他不能欺负你的人,正是门外的帅道士周树。”
小红低下头,喃喃道:“嗯,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他叫周树?”
姜离奇道:“我说是他,你便信了?刚才你又如何两次都不肯信我?”
小红的头还是埋得低低的,细声道:“既然是他,我为何不信,一定是的……”
姜离摇了摇头,大失所望。本想下来逗这小姑娘玩,等着外面完事,谁曾想这小红忒也无趣,一双眼睛就钉在全场最帅的那个人身上,实在无聊。姜离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到窗边,暗暗观察屋外情势。
屋外诸位开了闸的百姓仍旧叱骂不休,话语也越来越难听,已经开始骂胡青的祖爷爷辈是男盗女娼了。胡青跪在地上,脸色由白胀红,又由红胀青,终于逐渐逐渐地发紫,难看已极。眼看他面色一黑,就要被骂死,姜离念及旧日的情分,不忍看下去,又随手弹了一颗石子,打在胡青背心,胡青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登时顺了。
不想胡青气一顺,脾气胆子也壮了,竟“噌”地立起来,抬手戟指一众骂翻了他家祖坟的庄民。众庄民当即被他的气势吓住,骂声居然立止,一时无人敢再带头出声,生怕胡青扑过来打人。
“我、我们胡家,在徽州世代行医,活人无数。就凭我胡青的医术,虽称不上神医,也是能悬壶济世的一名好郎中。可是我一路游历,你们这些人却宁可相信那些神棍,随他们骗财骗色,却不愿意付我几文钱的诊金。神棍把病人治死了你们相信是天命,我尽力让绝症病人多活了三日你们却说是我医术不精,救不活人。我一代神医之后,沦落至此,难道又不是叫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给逼迫的吗?我在你们张家庄,虽然受了些好处,可我也把你们的病治好了,倘若你们真遇上了只懂妖言惑众的神棍,那你们现在就是人财两空!本来就是该当付给我们大夫的看病钱,我只不过用了些手段拿来,凭什么要被你们这般辱骂?我们胡家……”
没想到这胡青憋得久了,一旦爆发倒也声势惊人,姜离在房内听着,心里不由感慨。一回头,却见小红满脸怒容,眼泛泪光,似乎气得娇小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呀?小红姑娘你怎么啦?”姜离奇道。
“他是骗子!大骗子……”小红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