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车消费人群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经济收入不高的;另一种就是刚拿驾照的新手。
前一种好理解,毕竟车是消耗品,一出门口就跌价。
可二手车就不同了,因为二手车本身价格就不高,只要保养得宜,开两年还照样能再卖出去,这中间的损失可比买新车小多了。
至于新手买二手车就更好理解了,既然是新兵蛋子,磕磕碰碰就在所难免,除非家境殷实,要不然谁舍得拿新车练手呢?
随着我对业务的逐渐纯熟,才慢慢知道,所谓“开不坏的丰田,修不好的大众”之类的话最多也只能算一面之词。
汽车其实和宠物差不多,人买回去怎么开、怎么保养,出过什么样的事故,才是决定这辆车会有什么毛病的主要原因。
二手车涉及的方面很多,所以不能一概而论。
当今的社会,二手车买卖其实就是个卖方市场,只要能抓住顾客寻求最高性价比的心理,其实很容易成交。
4S店里避暑纳凉者有之,看美女把妹子的人也不少,想买车的可真不见得有多少。
可来二手车行的可就不同了,只要是肯来看的,十之七八都是动了心思想买的。
抓住了这一点,我在熟悉了各种车辆的车况、结构、优劣和市场行情后,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卖出了十一辆车。
这业绩算是优良的,我知道前面两位离职的师兄上个月加在一起也就卖了十三辆车。
另外杨老板本身的人脉很广,一个月从他手里也出不少车,这样下来车行的利润就很可观了。
当然能达到这样的业绩,除了我自己努力以外,和车行也有很大关系。
二手车赚钱这谁都知道,只要环节把控得好,一台二手车的利润能够达到新车的三倍还多。
更何况是我们车行这种从收车、修整、认证到过户销售做全套的,那整个就是个暴利行当。
可随着我对这个行当越来越了解,也慢慢发现了启明车行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车行里的车绝大多数要比其他二手车行的车要便宜很多。
比如一辆11款的别克凯越,六万公里无大修,搁在市场上怎么也能卖到四万五左右。当然,我们行业自然有一套相对合理的价格折算方法,只要没出过什么大事故,基本上都是大差不差的。
可这样的车在我们车行却只卖三万出头,我当时以为杨老板手眼通天,自然有渠道可以收到便宜的车。
反正主子有钱咱有力,只要努力干活就好,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现在想来,自己那时还是太年轻了。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现在虽然才五点刚过,太阳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斜挂在了不远处的山脊上,就等着一声令下,夜幕就会毅然决然地从山后跳出来接管整个世界。
按车行的老规矩,我们就要收摊了。
虽说别的车行到了旺季还有加夜场卖车的,可我们车行从来都是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习俗,天黑之前绝对会清场关门。
我刚把办公室外的卷闸拉下来,正准备收拾利落早点下班的时候,就听到大门口有汽车在鸣喇叭,声音很大而且急促。
于是我松了手里的卷闸,朝大门走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我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一辆开着大灯的黑色迈腾在门口停着,看样子是想进来。
夕阳昏黄的光映照在车上,给车子镀了一层金色。
我正纳闷是什么人在我们就要歇业的时候前来,车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急迫的声音,“哎,赶紧开门啊,小子!”
声音清脆,大概年纪不会太大,只不过说出的话来却让人难以入耳。
我皱皱眉问了一句,“干嘛的?”
车上那个女孩儿大吼,语气颇为不善,“我是你们的客户,这车毛病太多了,我要退货!”
这时候杨老板走了过来,仔细瞅了瞅门口的车才皱着眉对我说道:“开门吧!”
我刚把门打开,那辆车一加油就从我身边急速冲了过去,荡起了不少灰尘,直接给我弄了个灰头土脸。
我正准备说几句,杨老板却呵呵一笑把我拉住了,他示意我控制一下,然后朝场子里走了过去。
原来,这辆迈腾是我们车行上个月卖出去的。
因为出过事故,机器大修过,所以车子卖的的很便宜,从一旁走过来的彭师傅悄声跟我说道。
烟尘渐散,刚才那个戾气十足的女孩儿,也在渐渐散去的灰尘中显露出了身影。
女孩儿不算高,大概一米六左右,一头精干的短发显得整个人调皮可爱。
她眼睛很大,不知是带了美瞳还是用了东洋化妆神术,总之眼瞳深黑硕大、眼波流转,显得极具魅惑。
女孩儿天生丽质,大概也见惯了像我这种色眼迷离的小男生。
见我如此模样,她不禁撇了撇嘴,丢下一个超鄙的神情,然后才偏头问杨老板,“老杨,你不说这车都收拾好了吗?怎么还没开两个月就出毛病了!”
我是后来听刘姐说的,这个女孩儿叫曾小西,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就离我们车行不远,算是邻居。
曾小西伸手抚弄了一下短发,继续说道:“我不是买不起新车,是觉得没必要,不过是个代步的工具而已,什么车不一样开啊!可你这也太玩笑了吧?我这才开了几天,大早上的,音响和导航自己就开了,加满一箱油只能跑百十来公里,玩呢?”
大概因为车的缘故,曾小西的语气有些呛人。
杨老板赶紧笑着把这位请到了办公室,转头给我和彭师傅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抓紧时间看毛病出哪儿了!
彭师傅赶紧打开机盖,拿着手电检查起了线路,我也忙着在旁边打下手。
一通折腾完,太阳已经落山了,周遭也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刘姐紧走了几步,伸手开了停车场的灯,车行的整个场子里也罕见地亮了起来。
这个灯很少会用到,因为在平时,不等天黑我们就下班了。
彭师傅说了一句,“陆,启动一下,我查查电路有没问题,记得先把档摘了!”
车上没留钥匙,我只好去办公室找那个曾小西取车钥匙,她也就跟着一起出来了。
“曾老板,你放心,德系车的电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有点儿接触不良,实在不行我就替你重换一套。”杨老板还在一边直说好话。
我从曾小西手里接过钥匙,快步走向了那辆迈腾。
场子空旷,大概天气渐冷的缘故,周围显得萧瑟异常。
偶尔刮过的一阵风把不远处一棵杨树的树叶卷落了下来,那些杨树几欲光秃的枝杈随风摇摆不定,在昏暗灯光的掩映下,像一只只高举着的瘦骨嶙峋的手臂。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脖颈后凉飕飕的。
于是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位,又瞅了瞅就在车跟前站着的彭师傅,众人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也许是我自己的主观臆想,他们四个人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个个都显得阴冷至极,像极了小说里描述的僵尸。
我咳嗽了一声,以便让不知如何就开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然后开了车门。
车里有一股香甜清新的味道,还有不少女孩儿的饰品,连坐垫都是粉色的。
启动了车子,我摇下玻璃朝外喊了一声,问彭师傅我下一步该如何操作。
彭师傅一边检查一边随口报着:“油箱没有漏油的迹象,电路都是新换的,不存在线路老化问题。各个接口也都完好,不存在虚接的状况。电瓶是新换的,还是牌子货,也没什么问题。陆,你先灭了火下来吧!”
我听了彭师傅的话,赶紧灭了火,可刚要准备下车的时候,却听到后座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过来……
车开到场子里已经快半小时了,我和彭师傅还在车头查勘了半天,可车里的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人也真够有耐心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头一凛。
曾小西刚才下车的时候可跟杨老板说过了,她刚下班就一个人跑过来了,就怕我们下班早赶不上。
我就在她身边,这话我可听得真真的。
既然她是也一个人来的,那后座的声响是谁发出的?
我没敢回头,可还是下意识斜眼瞄了一下观后镜,可这一眼看过去,身子登时不由自主地僵在了那里。
后视镜里有一个活物……
确切的说是一个浑身是血的活物,因为光线的原因,我看不清它的模样,只是觉得它的头以一种非常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一双硕大的布满血丝的几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的眼睛,正透过后视镜直直地盯着我……
我当时几乎都要吓尿了,所以只记住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跳几乎已经完全停止,就连呼吸都跟着停了,而扒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指节发白,整只右手就像被万能胶粘在了方向盘上一样,任凭我使多大力气都挣脱不开……
就连浑身的血液也因为眼前诡异的情景而迅速激荡冲顶,让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那些冲突不断的血液不规则地挤压着,以至于两个眼球似乎也渐渐朝外凸,似乎随时随刻都会像身后这个东西一样从自己的眼眶里跳出来……
虽然这事远比我之后经历的那些离奇诡异的事情差了好几个层级,可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奇诡难言的场景,所以印象深刻,至今都难以磨灭。
时间不算很长,因为我能听见彭师傅嘴里还说着什么,只不过话音放得极慢,就像是经过特殊处理一样,而我在车里也一样是度日如年。
我当时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如溺水一般从嗓子里哼了一口气出来,然后身子一软,顺着车门跌了出去。
其实我都没有主动去开门,只是因为车门没关,而映入眼帘的情景又太过恐怖,以至于我浑身瘫软,愣是凭着自身的重量让自己从车门里挤了出去……
一门之隔,我好像从地狱爬回了人间,很难想象这种事情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不远处还在说笑的人声传来,像是在变声器里游荡了一圈后再发出来,声音模糊沙哑、难以辨别。
剧烈的刺激似乎让我的脑子也发生了异变,一脸堆笑的杨老板和听见响动后转过身的曾小西,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一帧一帧地在我眼里慢速播放,而我也从终于从车里跌落到了尘埃。
刚刚接触到地面的我压根没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而是拼了命地手脚并用爬向了离我最近的彭师傅。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显得干涩沙哑、断断续续。
可还是咬牙说了一句,“彭、彭、彭师傅,有……血人,浑身是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