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从古到今都没怎么变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指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在学校我也碰到过几次,多是一些二代纠集社会上的人闹事,一般都能拿钱解决。
我是从小到大都会对这些事敬而远之的,不是因为没胆气,是因为没钱。
自从五岁那年把隔壁二蛋的眼睛打青了,爷爷赔了人家一筐鸡蛋后,我就再没跟人打过架,因为那些鸡蛋原本是爷爷攒给我吃的。
这是我到了社会上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很想看看杨老板怎么解决它。
“混混,多少人?”
刘姐大概是偷偷跑出来的,看样子让吓得够呛,还呼哧带喘的。
“七八个,好像是为了曾小西的事!”
杨老板愣了一下就朝车行走去,“一帮臭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杀气纵横,很有些睥睨四方的霸气,让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我被杨老板的王霸之气折服,自然乖乖跟在身后,刚才还一脸惊恐的刘姐,也好像快充了一把电似得跟在了我的身后。
门口是围着一群人,黄毛绿毛的一个个非主流的模样,领头的却是个一身名牌的年轻人,一见我们来了就往前站了站。
“姓杨的是吧,你可算来了,怎么着,咱们论论吧?”
这人大概也就二十出头,虽说装着大人说话的口气,可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有什么事直说,围着我门口干嘛?我是做买卖的,不知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杨老板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彭师傅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到我们跟前和我们诉说了原委。
原来这小子说他是替曾小西过来取车的,车行说的是两天后取车,可这已经三天了还没处理好,他就急了,于是打电话叫来了这帮人。
“车还没处理好,你再给我半天时间,毕竟……”
杨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老子不听,就问你,今天能不能取车,要不现在就把车给我退了。”
年轻人说完就冷冷地盯着杨老板,等待杨老板的回答。
这小子眉眼也算俊朗,可老是晃着脑袋、斜着眼睛打量人的模样让我很不喜欢。
“车退不了,只要没出什么大毛病,我们历来是只修不退。”
年轻人见杨老板如此硬气,眉毛早拧到一块了,“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兄弟们,既然他不讲理,那咱们也别绷着了。”
他话音一落,那帮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眼看着就从身后掏出了不少棍棒刀叉之类的武器,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就是准备找麻烦的。
杨老板皱了皱眉,然后语气郑重地问道:“非得这样吗?”
年轻人嗤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打了再说!”
杨老板一见对方不讲理,也气得够呛,伸手就把自己皮带解了下来,皮带扣朝外往手上缠了两遭,大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我从来都算不上一个胆大的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压根就不敢惹事,要不然不管输赢最后都得着落到钱上。
可也许是刚才在路上和杨老板的一席谈话,让我觉得杨老板也算是个好人,抠门那是各人的德性,就冲把曾小西当成了邻居这点,我就觉得杨老板这个人还是可以相交的。
何况老杨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要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打了,那我以后哪还有脸在这儿待着?
于是我鬼使神差一般从杨老板身后蹿了出来,把手一伸,就是一声大吼,“住手!”
虽然因为紧张,最后喊成了破音,可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光辉形象。
那小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瞪正准备往前再走,可朝我这边一瞧,脸上一红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看见没,曾几何时,老子我也有了王霸之气,一声怒喝,群雄慑服!
是所谓屠龙宝刀,号令群雄,倚天不出……
要不是被身后一只软嫩的小手推开,我还沉浸其间,因为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范明浩,你这辈子就不打算长大了?”
推开我以后,一个女声从我旁边响起,声音清脆慵懒,语气却有些严苛,好像长姐的训斥!
“二姐,这老小子就是看着你好欺负,不教训他一顿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一扭头,竟然是曾小西。
年轻人见了曾小西还真有点儿害怕,整个身形缩了不少,脸憋得通红,连说话都快走音了。
“拉倒吧你,赶紧带着这帮臭孩子滚蛋!我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谱,嘱咐完你取车我就后悔了,回头我就跟舅舅说,看他不把腿给你打折喽!”
在我跟前的彭师傅和刘姐见正主来了,而且一张嘴就把刚才那个四六不通的小霸王给镇住了,都不由自主地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杨老板也笑呵呵把皮带再次系上,然后凑了过去。
至于浑身王霸之气纵横的我,竟然被众人很尴尬地晾在了一边,这叫老子情何以堪?
不过好歹曾小西还没把我忘了,扭过头白了我一眼,然后问了一句,“Poss?”
这一下差点儿让我呛了嗓子,还真是条毒舌!
上过大学的有几个回嘴慢的,于是我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酒醒了?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
我面带微笑、神情淡然,语气温存的就像问候自己的爱人。
言语很平淡,话音也从容,语气更是随意到不行,可越是如此,这中间流露出的暧昧却越发浓郁。
周围几人不由自主地退开去几步,范明浩赶紧回头叫那帮孩子先散了,至于劳务费回头再说,看起来这小子请群众演员也不是头一回,都能赊账了。
曾小西让我这句噎了一下,瞪了我一眼就没再说下去,这事就不能解释,越解释越混乱。
等那帮人都散了,曾小西才回头跟杨老板道歉:“耗子,过来!杨老板,这是我表弟范明浩,不好意思,这孩子就一直没长大过!”
刚才还杀气纵横的范明浩在自己娇小玲珑的表姐面前还真乖乖的不敢说话,只是脸憋得通红,想跑却不敢跑,看起来很是便秘。
“杨老板,不是说好的两天吗?怎么还没收拾好?”
杨老板笑着回道:“噢,曾老板,你再给我半天时间!”
曾小西看了杨老板一眼,“说吧,到底什么事,我们都知道你家有古怪,我既然买了你的车,总有知情权吧?”
我见杨老板措辞闪烁,就蹭了过去。
本来嘛,生意场上谁没点儿秘密,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毛的知情权啊?
“曾老板,是这样,车肯定没问题。这辆车只是出了一次小事故,大架没动过,但发动机是大修过的,中间的线路也都是新换的,用来代步不成问题。”
我话音刚落,曾小西就怒了,“那就是没问题了?那你说我的车怎么处处是毛病?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我伸手制止了已经暴怒到准备变身的曾小西,“这车开始有毛病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之前,开始还只是线路上的,到后来加满一箱油只能跑百十公里,我才过来的。”
曾小西气息咻咻,已经有了变身迹象,就连他身后的范明浩也双眼圆睁,也就是有他表姐压着,要不然早扑过来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
经过了前几天连续两次极度惊悚的遭遇,我自觉我已经能应付一些场面了,起码对面站着的还是个人吧!
这个工作对我很重要,我现在和车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
既然杨老板没法儿解释,我觉得自己就有义务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于是我盯着曾小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一个星期前是不是撞死过一只狐狸!”
曾小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嗤笑道:“别闹了,真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了,拿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来搪塞我?我这一个月压根就没出市区,去哪来找狐狸撞去?你……”
她说了一半,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扭头朝范明浩望了过去。
“二姐,没这回事,我开车稳着呢!”
曾小西没说话,但目光锐利地望着范明浩良久,这小子这才结结巴巴继续说道:“那就是条狗,是它……它自己钻车底下去的!”
杨老板在身后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曾小西说道:“曾老板,这车是事故车没错,可就是小撞了一下,没什么伤亡,只不过车主嫌晦气,所以就便宜处理了。而且车回来之后,我找人专门看过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能说出那只狐狸来,这叫曾小西吃惊不小,毕竟要没出这码事,连她都不知道。
她还想再问几句,却被我伸手制止了。
怎么说?
说我碰到一个死去三年的老头,告诉我她车里有一只狐鬼?
“看见没,这事不赖我们,是你们自己出的事!按说这件事,我们就是撒手不管也无可厚非,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什么咱们也是邻居,杨老板已经特意请了人过来,就算是邻里相帮了!”
有我这几句话兜着,这事就算定了性,这就是曾小西这个表弟惹的祸,我们帮忙纯属义务,你曾小西就别不依不饶的了。
杨老板看着我笑了笑,神情里全是期许味道,毕竟这也算帮了他一把。
曾小西想再问问,却被杨老板挡驾了,只说了一句,小陆有时候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两个纨绔大概也没见过这些事,所以将信将疑的不再作声,可却都不愿意离开,大概也想留下来瞧瞧。
所以我们就散开了,我继续接待我的客户,彭师傅还得把新接回来的车好好休整一下,杨老板就把那姐弟俩让进了办公室。
经过几天休整的我精神焕发,整个人就像满电一般,一上午的时间就接待了三四拨顾客,还卖出去一辆。
我也有些小喜,心想我的厄运总算完结了。
等我跑回办公室喝水的时候见那姐弟俩还在,就使眼色向杨老板询问,杨老板摇摇头,表示清虚道长还没消息。
而一边已经不耐烦的范明浩已经开始叨念了,“是不是那么回事啊?你们不是合起伙来诈我们的吧?”
曾小西没说话,可看样子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这事是我扯起来的,如果实在等不到这位清虚道长,我就准备试试。
反正那个死鬼顾老头说了,焚香祷告之后,再念三遍往生咒就算齐活了,这有什么难的?
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看样子要是等不来清虚道长,杨老板难免又得破费一下。
这对爱财如命的杨老板来说,无疑是掏心掏肺的惨事!
于是我出去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来了,才回了办公室。
一进门我就对一脸愁苦的杨老板说道:“老板,给我准备香炉子和五色纸,我替他们把这事摆平了!”
杨老板肯定不知道我怎么就能猜得出这辆车撞死过一只狐狸,但我既然蒙上了就说明我还是有些本事的。能省一顿饭钱的事情对他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我都能从他激动的眼神里看出来,“陆,能行吗?”
我淡淡答道:“没什么,一只小狐狸而已!”
既然知道死去的只不过是只狐狸,我的心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毕竟人为万物之灵长,位于食物链的最顶端,这些低于我们的动物也不过只是食物而已。
跳大神、镇鬼驱邪我没见过,可祭祀祖宗我没少见,不就是烧纸焚香念念咒吗?
光是电视上学的那点就够用了!
我先是躬身拜了几下,把三根点着的香插在了香炉上,然后才把杨老板准备好的五色纸在车头前的空地上点着了。
外围已经站了一圈人,彭师傅和刘姐也挤过来看热闹。
后来我才知道,即便是他们在车行也没见过这种事,因为一旦要做这些事的时候,杨老板都是要清场的。
“行不行啊你,念咒还得上网查?”
范明浩嘟嘟囔囔说着,一脸的鄙夷神情,就连曾小西也直皱眉头。
“要不你来,我这是义务帮忙好不好,白吃还嫌面黑了?哎,彭师傅,你怎么也和他们一伙儿啊,你指我干嘛?”
刚才还满心欢喜等着看热闹的彭师傅,此时却瞪大了眼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手指还不住地颤抖,嘴唇哆哆嗦嗦却说不出话来,神情古怪至极。
我有些纳闷,于是顺着他的手朝身后看去,只见香炉上安安稳稳插好的三根香,竟然有两根从中间齐齐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