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板拉着我朝后退了几步,才轻声说道:“小陆,不能再折腾了,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
我皱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你自己想想,棺材没盖盖可不就是三块长的两块短的,这可是要命的事。我们再等等,等清虚道长来了再说吧!”
我见杨老板说得如此严重,也就不再坚持,毕竟我是一个连入门都不算的邪魔外道,要真出了什么事,可不见得兜得住。
曾小西姐弟俩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刚才那事就发生在眼前,于是都慌了神,不由自主地朝我靠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辆电动车停在了车行门口,从车上急匆匆下来一个胖子,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
我这儿还没来得及反应,杨老板已经冲了出去,“清虚道长,您老可算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清虚长老,不就一个胖子吗?
等走近了我才看清楚,还是个戴着眼镜的胖子。
身后的小孩儿眉目灵动,很有点儿机灵小道童的模样,就是额头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紫色胎记,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老道远远瞧见就吼了一嗓子“呦,已经开坛了?怎么不等我呢?咦,香……怎么折了,谁干的?”
胖子,啊不,清虚道长也就五十开外,因为戴了眼镜配上一把长髯显得很是儒雅。
只不过青灰色的道袍一穿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让人感觉这种混搭有些不搭调。
“噢,我这儿客人急着用车,正好有个朋友懂点儿,就先……先忙活开了。”杨老板见正主来了,只能先把我这码事扯过去不提。
清虚道长没说话,先是围着这辆车转了两圈,然后伸手从兜里掏了一张符纸出来,然后两指加紧,掐了个指诀,默默颂念起咒语来。
等咒语颂念完毕,手里的符纸凭空甩出竟然无风自燃,几乎是在同时,车里传出了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
声音刺耳之极,仿佛不是人间的声音,直直逼人耳鼓,让我们几个都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使劲儿地甩着头,然后不停地呲牙咧嘴、揉搓耳朵,好缓解疼痛。
刚才香火折断还能说是偶然现象,可这声音却做不了假,在场众人可都听得真真的。
除了见惯了场面清虚道长和那位小道童,我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心生忐忑。
这可就快正午了,到底是多大的BOSS,敢青天白日就出来闹腾?
清虚道长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尖锐的戾叫,他先是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皱了皱眉头说道:“里面的灵属不简单,怎么死的?”
这时节已经腿软脚软的范明浩,被他表姐使劲儿掐了一把才喏喏道:“是……是撞死的,我不是有意的,天黑,我没看着!”
曾小西抡着拳头就是一顿猛捶,看得出用的是全力,把范明浩捶得龇牙咧嘴却不敢闪躲!
清虚眉头微皱,“里面这位怕是道行不浅,灵属修炼不易,死得凄惨自然怨念深重,这么请恐怕不好走。我得回去取点儿东西,回来以后做场正经法事,要不然请不走!”
我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往前一站就说道:“道长,我听人说,敬香之后在颂三遍往生咒,这个狐鬼自然就消失了,不用那么麻烦吧?”
“咦!”
清虚这才扭回头定睛瞧了我一眼,笑着说道:“原来是同道中人,贫道清虚这厢有礼了。”
看着胖老头竟然朝我施了一礼,我也有些发懵,“那个,道长,我就是个路过的,我不懂,是别人告诉我的!”
清虚呵呵一笑,“敢问那位高人是哪里来的能人?可否与我引荐一下!”
我挠挠头,“道长,咱们能正常说话吗?你老这么书面用语,我……不太适应!”
“你叫啥?”
“陆渺!”
清虚颌首微笑,“嗯,渺渺茫茫,无迹可寻,倒也合我道家道法自然的本真!跟你说狐鬼的那个人在哪儿呢?”
“死了,三年前!”
清虚听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扒开了众人,然后围着我开始转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道长,咱别转了行吗?我恶心!”
老小子围着我都转十几圈了,我快受不了了。
清虚这才神情郑重地问道:“你竟然能见鬼?”
我一脸颓丧地答道:“可不就是见鬼了!”
“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
清虚微微皱眉,“生辰八字报来!”
得,我正准备找个高人给好好点拨一下呢。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位就是,那就且让他帮着我算算,看能不能帮我度过难关,于是我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跟他说了。
清虚道长掐指算了半天,原本紧皱的眉毛除了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加紧了,“不对啊,你生辰平淡无奇,既然不是命数使然,难道你后天有什么奇遇?”
我摇摇头,“没什么奇遇,我目前为止遇到最大的怪事就是我到现在还没对象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清虚道长对我来非但不是什么高人,反倒像一个叔伯辈的长者,所以我和他在一起特别放松,自然也难免贫嘴起来。
“不是天生鬼眼,也不是童子命数。但我看你颇有道基灵根,如果肯随我学道,一定是一日千里。那个谁,你不如……”
“道长,我的车!”
杨老板及时介入,算是让我逃过了一劫,我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就赶紧退出了清虚道长的视野。
“那个谁,既然那个老鬼已经教你了,那你就试试,看看管不管用!”
清虚道长嘿嘿一笑,伸手示意我可以一试,“放心,有贫道为你护法,你只管任意施为!”
我不禁苦笑了一声,现在的情形纯粹就是我自找的,要不是刚才非得强出头,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可既然已经是虎入穷巷、无路可退,我也就索性放开了。
好歹身后还有一位高人罩着呢,就算是有什么神神鬼鬼的,大概也不是他的对手,要不然老道也闯不下这么大的名声。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不如舍命一搏。
我从来都算不上胆子大的,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不一条路走到黑是绝不回头的。
于是我先是围着车转了三圈,然后开车门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那只狐鬼的踪迹。
从车上下来,我才再次打开手机,看着刚刚搜到的往生咒诵读了起来。
头一遍还有些磕绊,第二遍就顺当了许多,等读到第三遍竟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韵律,让我不自觉地沉迷其中,倒是站在我背后不远处的清虚道长,眉毛拧得更紧了。
这些天我的第一次太多了,第一次遇狐鬼,第一次遇人鬼,这又是第一次做法,所以特别注意别人的态度。
我从汽车观后镜上看到了清虚道长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难道我做错了?
还是我的行为早已超出了清虚道长的认知,干嘛非要皱着眉头呢?
好吧,我确实隐瞒了自己的不少事情。
我从小到大都是和别人不同的,但这些事情事关生死,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不能说,这是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三遍往生咒念完,我站在了车头,可脑袋里依旧余音袅袅,仿佛周遭还有那些道音围绕、不肯离散。
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以至于有些发懵,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我是被彭师傅从汽车旁边拉走的,事后据他说,车里再次发出厉啸,而且比上次更加暴戾,只不过当时我没有听到而已。
“什么情况?”我看着身边众人问道。
“陆,交给道长吧,你没接触过这个,真不行!”彭师傅拉着我说道。
我望向清虚道长,“没走?”
他摇摇头。
哎,这只小狐狸,你他娘的还来劲了。
我和一般人不同,所以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是跟着爷爷寸步不离的,这段成长的历程也让我学会了隐忍和苦捱。
爷爷说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苦捱。
可说什么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热血青年,刚才本来是一时激愤才把活儿揽了过来,没想到还给办砸了,这让我实在是有些下不来台。
何况旁边还有那对姐弟俩冷眼旁观,这让我更加窘迫。
而且刚刚默默诵读往生咒的适合仿佛激发了我的某种潜能,豪气顿时充塞我胸腹,我好像感觉自己忽然焕发了新生一般。
他娘的,这往生咒到底是给谁念的,怎么觉得倒像是给我自己念的?
彭师傅的手宽大有力,杨老板的眼神温和鼓舞,只有那对姐弟对我冷眼旁观,也许是吓傻了的缘故,只是愣愣地瞧着我。
我一时间豪气顿生,于是轻轻摆脱了彭师傅,嘴里嘟囔着往前走去。
“没事,我肯定能处理干净!这有什么呀?”
清虚道长见我如此,也没有伸手阻拦,而是笑眯眯看着。
这次颂念往生咒的时候中间可没打什么磕绊,而是顺顺当当一口气念完了三遍,然后站在车头,静静等待着。
等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我才再次望向了清虚道长,他依旧摇头,表示那只狐鬼还没走。
本来就有点儿心浮气躁的我登时就怒了,紧走几步拉开车门,对着车里就开始狂吼:“你他娘的有完没完了,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让你魂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孱弱已极的怪叫,像是被人捂住嘴巴后发出的声音,沙哑、干裂,还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
然后整个汽车的灯光全部打开,紧接着又是鸣笛声、警报声,总之这辆汽车就像一个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拼命让自己的各个器官都活跃起来,好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登时被这奇诡的场景惊呆在了当场,还好,时间不长,车子总算安静了下来。
清虚道长这时轻轻捏了一张符纸,信手在风中一划,见那张符纸无风自燃后袅袅飘落到了车头,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走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