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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画画了

1.我爷爷一辈子太善了

范学德(以下简称范):最初看你的画,觉得很美,但与我看到的现实相距很远。大概是2015年春天,有一天我读到了你的一段话:“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体会到的现实非常苦闷,而在创作方面也可以走两条路:一条路是去表现,去揭露;另一条路就是去弥补、去修复甚至去升华。我选择的是第二条路,即着力去表现生命力的纯净、健康和美好。”看了之后我几乎流泪了,与你的心一下子就通了,于是我决定要和你好好聊聊。

杨飞云(以下简称杨):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一段非常真实的苦难,现实中许多的东西又是很残酷的、有问题的,现实与理想相差很远。明白了这一切后,我还是愿意通过艺术去表现美好的东西和内心的一种期盼,我渴望一个实在的精神家园。

范:现在我似乎也明白了你为什么一直主张“寻源问道”。就你个人来说,你的生命始于内蒙古的包头。

杨:我1954年出生在鄂尔格逊,这是一个蒙古语名字,它是包头郊区的一个小村子,离包头市里有四十来里路。

范:这次来见你之前,我和两位大学同学去了内蒙古清水河县老牛湾风景区,那儿离包头市将近三百公里,黄河与长城在那里交会,它也是汉族文化与蒙古族文化交融的地方。

杨:我祖上是山西忻州人。我们杨家从我爷爷的爷爷就走西口了,在近代,中原的汉人移民到内蒙古叫走西口。杨家从山西带着古老的儒家传统去了内蒙古。当他们在包头那一带定居下来后,就把中原文化同当地的草原文化融合起来。我从小就感觉到这两种文化对我心灵的强烈吸引。

范:你出生在农村,是农业户口吗?

杨:我是非农业户口,但住在农村。

范:我们家中我和弟弟在户口上随母亲,是农民。这对我影响太大了,小时候老是想为什么我是农民,一辈子种地。

杨:中国市民和农民的差别太大了。

范:你从小一直住在鄂尔格逊吗?

杨:不是。我爸爸是小学老师,他的工作不停地变动,全家就跟着不停地搬家,我们后来还去过莎木佳、土合气、大巴拉盖、海带、沙尔沁,这五个村子都是蒙古语名字。它们都是山区,南面是黄河,北面是大青山。

范:你在鄂尔格逊生活了多久?

杨:四年吧。大概在我4岁那年鄂尔格逊发了一场大水,杨家的大院全都被淹了,小蛤蟆满地乱跳,我还觉得挺好玩的,光着脚丫子在水里踩来踩去。大水发过后,我们赶快往高处搬家。我姑姑、叔叔都跟我年龄差不多,他们跟我姐姐、我和二弟一起,被大人用绳子拴成一溜,大人在前面走,我们就在后面跟着,一个小孩冲倒了就赶快揪起来,不然就完了。就这么一直走到了莎木佳,它在大青山山根儿底下,我们家就安顿在那里了。后来把老房子拆了,运来砖瓦,就在那儿盖房子住了下来。

范:这次发大水是由于黄河泛滥吗?

杨:不是,是山洪暴发。大青山后山下了大暴雨,水顺着大山沟冲了出来。我们前山没下雨,也不知道后山下雨了。突然发大水了。那时候后山都是煤矿,很多煤渣子冲到了河床里。大水退了之后,我们就拿筛子到河床里面捡煤渣子,看到一片黑的就扫起来,然后筛一筛,把煤块筛出来,拿回家里烧火。

范:1960年前后我们老家发大水,大水刚退,我们就到河边去捡木头、破柜子、椅子,也是拿回家当柴火烧。你们杨家很大吗?

杨:杨家是个大家族,在那一带非常有名。我爸爸的爷爷——我们叫老爷爷,他死的时候很风光,听老一辈人说,守灵守了很长时间。到我爷爷这一辈,他们弟兄一共三个,我爷爷是老二,他名叫杨石万,感觉他们都是很有威严的人,农耕时代的长者风范。

范:真羡慕你。我从来没见过爷爷。

杨:我爷爷一辈子太善了。50年代初期,我们家族的生活遭受巨变,杨家奋斗了几代人才积下的那一大家的财产一下子就全被没收了,还被划为富农,成了阶级敌人。我爷爷那时也就是40多岁吧,但从我记事起,就从没听见爷爷说过一句怨天尤人的话。

范:太不简单了!居然一句也不抱怨!

杨:“文革”初期,房子给拆了,一次次抄家,家里的炕板子时不时就给翻开了,看你在里面藏没藏什么金银财宝。老人被抓起来,成了“牛鬼蛇神”,与别的“牛鬼蛇神”的手拴在一起,站在路边上被批斗。就是这样,这个老人也从来没有怨言。

范:太感人了。

杨:爷爷到了80多岁每天还是劳动。后来我上了班,上了大学,等回去看老人时,还要到公路边上去找他。他总是挑着一个粪筐在路上走,捡马粪,挣点工分,补贴一下家用。

范:当年那些被划为地主和富农的人,许多其实是很有头脑很勤劳的人,他们是士绅。

杨:我爷爷勤劳极了,还很节俭。你吃饭要是碗里剩下个饭粒,吃土豆时吐出土豆皮,他就打你啊。连我小时候都挨过打。

范:你是长孙啊,竟然也惨遭修理?

杨:疼归疼,管归管。不过我这个长孙在家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工作了以后回老家,一进门我奶奶就说:“上炕,跟你爷爷喝酒去。”我爷爷在那儿点个灯,我就盘腿跟他在那坐着,陪他喝点酒,唠唠嗑。奶奶是很讲究规矩的,爷爷从外面干活一回来,她就把擦脸的热手巾递上去了,饭也都做好了,想想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范:你几次说到你爷爷的家教厉害。

杨:实在是很有规矩。像我二叔他们在农村养鸽子,爷爷就觉得那是败坏家风,不许养。过年你去打扑克,爷爷就非得把你找回来,凶你,说你整天玩,太堕落了。我爷爷的价值观挺了不起的,那么多年,他绝对不让你说东家长西家短。看到人们作恶时,他总是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因为行善死了的。他说,善还能让人死吗,只有恶人的结局才是要死的。我小的时候,家里要是做点好吃的,爷爷总是让我们送一些给街坊邻居,我们小孩子都抢着去送。我爷爷还有一个观点,欠别人的东西绝对不可以不还,但你可以白白送东西给别人。我们都特别愿意送。

范:我突然明白了,你最近这十多年画的老头儿们,其实都有你爷爷的影子。

杨:我在那些老人身上看到了许多东西,我看到了爷爷、姥爷——这些中国真正的农民——他们里面的善良、正直,还有那种尊严和尊贵感,农耕时代的长者风范。

范:我从你的画上看到的正是这些。你们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吧?

杨:是的。我爷爷有三个儿子、四个闺女,都生活在一起,个个跟他都特别亲。我妈妈14岁就进了杨家的门,她一直把我奶奶和爷爷当成她自己的亲妈妈、亲爸爸。

范:你有四个姑姑啊!

杨:是啊,她们都把我当成宝贝了,这个抱过来那个抱过去,总是这样,姑姑一直是跟我感情最深的。由于我们家成分不好,我二叔、三叔老是找不到对象,后来还是我妈妈给他们介绍对象,又操办了婚事。我到铁路局那几年挣的钱,帮人家画炕围子赚下的钱,全拿回家来给我二叔娶了媳妇。

范:那你姥爷呢?

杨:我姥爷叫李偏挠,他成分好,是中农,差不多当了大半辈子的生产队大队长、书记。一米九的大个子,活到了91岁。他没上过什么学,但最后竟到县水利局当了局长。为什么呢?那时农村打井打出来的往往是枯井,没有水。但只要我姥爷去看看,他就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水,所以他就给附近所有的村子选打井的地点。这个老头挺正派的,后来当上了县里的官,但儿子和女儿,他一个也没给安排到城里的国营部门去上班。

范:你姥爷不简单啊,你们家成分不好,他居然把自己的姑娘嫁过去,我估计他是看你们老杨家人好。

杨:他是特别看重人家的。我姥爷特别善良、正派,是特别大气的男人,没有叽叽歪歪的小事,从来都没有。我爷爷、我姥爷他们直接地影响了我,就是到了今天,还是越想越感动。

范:我知道你父亲是教师,他叫什么名字?

杨:杨廉,他是长子,爷爷本来希望他好好在农村种地,把杨家的产业继承下去。但他想读书。那时新中国刚成立,有天晚上,他翻墙离开了家,姑姑从院墙里把铺盖给递出去,他背着铺盖就跑了,去上了师范,毕业后当了老师。要不然他的成分根本就不可能变成职员。

范:你爸爸这一跳太有水平了,一下子跳出了苦海。

杨:但我们还是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很温暖的,长幼有序。家里要是遇到重要的事,爷爷往那儿一坐,我爸他们弟兄就商量该怎么怎么做,老头点头了,这事就定下来了。过年了,我爸爸就领着我四处拜年。

范:磕头吗?

杨:当然啦,在自己家先给爷爷奶奶磕头。然后就去这一家那一家,进亲戚的家门前,爸爸就教我该怎么称呼,这是你舅舅,那个是你堂哥。一进门,先磕个头,长辈给点压岁钱,几毛钱。每年都要走这么一圈。现在想一想还是有孔子的思想。

范:这就是人伦。

杨:这真的是人伦。这些东西好像都在我心里扎根了,是没有办法抹去的。

范:很宝贵。

杨:现在社会上几乎把这些全都丢掉了。

范:你父母对你人格的影响怎么样?

杨:我父亲相对严厉一些,母亲比较亲切。其实大家都惯我。我十几岁就出去走街串巷地画炕围子,父母也不管,他们后来说回头想想还挺后怕的。你想,我父母生我的时候才19岁,他们自己还是年轻人,根本就不懂得怎么教育孩子,后来他们吵架的时候还常说起这个。

范:你父母对你要求严吗?

杨:当然了,我是老大啊,老大就得像个老大的样。父亲要求你长大了要把这个家给撑起来。但最主要的是你做人要怎么样,邻里街坊哪些人做人做得好,你得向人家学习。就是这些东西,在骨子里面慢慢形成了道德,所以我觉得道德教育要是光靠书本,那它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范:道德说教是没有力量的。

杨:道德教育必须得有一个榜样,有一个氛围,在人和事上,特别是在人和人的关系中建立起来友情、亲情、爱,这才有道德,单单陷在自我里面是不可能有道德的。

范:所以你现在讲“寻源问道”,其实也是不断地回到自己生命的源头,说到底,这个源头就是爱。

杨:现在想想,活在杨家不仅给我带来了亲情和秩序,还有责任,有一种相互的慈爱。

2.4岁就画画了

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杨:我4岁就画画了。一开始就是涂鸦,我特别喜欢那些颜色、线条和形状,觉得很好玩,很好看。

范:看来爱画画是出自你的天性。但是从外在的环境来说,是谁影响了你走上画画这条路的,你父亲吗?

杨:我想,主要是我妈妈吧。虽说我爸爸是美术老师,但是妈妈更有艺术天分。她和我爸爸是娃娃亲,她14岁时,他们俩就订婚了,俩人结婚的实际年龄是15周岁。我妈妈手特巧,在我们那一带挺有名的,逢年过节,她就剪窗花。小时候我们的玩具,都是她动手做的纸花、人和小动物。

范:你妈妈当时主要剪什么样的窗花?对不起,忘了问你妈妈的名字了。

杨:她叫李桂枝,剪的就是福禄寿这一类的东西,还有什么小娃娃啊,鸳鸯啊,荷花啊,等等,再就是《西游记》什么的。我小时候可能就在这种氛围里面受到了影响。

范:你说过你母亲是裁缝。

杨:是的,她给人做衣服,后来在包头市的裁缝考试中还考了第一。她经常带十几二十个徒弟一起做裁缝,“文革”后她还做了好长时间。

范:那你父亲对你的影响呢?

杨:我父亲念书时数理化特别好,但学了一段后他老是头疼,不知得了什么病,连眉毛都掉了一半,所以他就改学音乐和美术了。他买了很多怎样画素描、怎么画油画的书,这些后来都成了我的启蒙读物。师范毕业后他就在小学教美术、教音乐。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是老二,还有个姐姐,家里照顾不过来,我父亲教那些小学生画画时,我就常常跟着他,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

范:你那时喜欢小人书吗?

杨:当然了,那时候也看不到什么画册,所以就迷上了看小人书,全是一套一套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一大套六十几本。

范:最吸引你的是哪些小人书?

杨:画得最好的是贺友直的《山乡巨变》。我后来才知道贺友直很有名。虽然他画得很好,可是内容我不太喜欢。我真正喜欢的还是《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和《岳飞传》这些东西,画得好,同时也是文学经典。

那时候有的连环画买不起,就借人家的。有时还临摹,想自己临下一套再把书还给他们。临摹入了迷,上课时也偷偷地画。有一次做午饭,妈妈放上蒸锅,让我在那儿烧火。我一边烧火一边看连环画,看着看着就忘了往锅底添柴火了。火小,锅里没气了,一锅的包子全蒸塌了。我妈气得一把就把连环画抢过去,扔到了锅底下。我哭着把它抢救出来,但也烧坏了,没办法还给人家了。

范:那时有一本小人书就是宝了。

杨:当时的小人书一本要一两毛钱,就是那么便宜也买不起几本。除了过年的压岁钱,平时还能省点什么钱,攒足了钱,就偷偷买上一两本,好像寻到了宝贝似的。现在书烧坏了,要一下子赔人家的书,我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啊,太难了!

范:我那时都不敢梦想自己能买上一本小人书,有时候打酱油剩下一两分钱,妈妈就给我了。我就赶紧跑到摆小人书的书摊,一分钱能租一本小人书看,太幸福了。

杨:那年头要是能捡到一分钱,就是发大财了。

范:是啊,学校还老让我们学**,老唱什么革命歌曲“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上哪儿捡啊!只好跟妈妈要,再交给老师说是我捡到的。但你居然还能买上几本小人书!

杨:我们家的家境还不错,生活上没有特别地困难,也就是说能吃饱。农村人很尊重老师,许多人送东西给我们家,瓜果蔬菜都有。我爸爸的工作调来调去,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出来送他,就像送自己的亲人一样,有的都哭了。

范:我想你这一生也忘记不了他们的眼泪。

杨:怎么能忘记呢?所以我从小就觉得农民特别好。那时候村里人买不起现成的衣服,衣服大都是扯了块布现做的。我妈妈一年四季整天在缝纫机上忙活,晚上12点还在那儿干活。那时农村没电灯,就一盏煤油灯放在机器旁边,做着做着人太困了,迷糊了一会儿,结果着火了,赶紧拿凉水浇灭了火,然后继续干。没办法啊,我爸工资大概38块钱,养活不了这一大家子人。我妈妈做一件衣服能赚上几毛钱,家里要靠这个补贴生活。许多农民连做衣服的几毛钱也没有,他们就送土豆、玉米这些吃的东西给我们家。我们家到粮站买来的那点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农民送来的蔬菜瓜果帮了大忙。

范:你母亲很不容易。

杨:真难为她了,到最后连我爷爷都很感动,觉得大儿媳妇能照顾家业,承担起了老大的责任。其实,我妈妈管了两个家。我姥姥去世太早了,撂下我四舅才3岁,三舅6岁多点,二舅9岁多点,基本上就靠我妈妈伺候他们。就连我二叔都是这样,我奶奶生下他没奶了,我妈妈正好生了孩子有奶水,她就同时还喂我二叔。你不用想都会想到老戏文里面说的那些老嫂子的故事。

范:长嫂如母。对了,你爷爷和你姥爷两家离得近吗?

杨:不远,也就是二十来公里。我姥爷一直没有再找女人,就自己带孩子,还得忙活大队的事,所以我妈得帮他。别的不用说,我舅舅他们平时的、过年的衣服,全都是我妈妈做的。平时回娘家,她一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一大家子的饭。

范:真难为她了。

杨:小时候看到爸爸妈妈发火了,两人吵起来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看来就是俩人都太累了,压力太大,两家的难处真是太多了。

范:但你现在回想这一切就很温馨。

杨:因为我在这里面看到了人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古人说的仁爱,再简单一点,就是爱。我觉得中国文化中最深层次的东西也就在这里。有人说你怎么老画古典画,老是看到那些老的东西,怎么对传统的东西这么有情感?可能跟这个有很大关系,很大很大的关系。

3.他们都反对我画画

范:你在农村接触到的与视觉艺术有关的都有什么?

杨:主要是民间艺术,包括戏剧和庙宇。

范:你们那时看戏吗?

杨:看啊,山西梆子,跟京剧一样,过节过年都要演的。我对他们的化妆可着迷了,化得真好看。“文革”前农村还有一些旧的庙、祠堂,那里面也有一点老的东西,有画,画着荷花、松鹤和一些古老的故事,还有中国民间的山水画。

范:你对年画感觉怎么样?我很喜欢年画。

杨:一到要过年了,就去买年画,挂年画时小孩儿太高兴了。最好看的就是像《桃园结义》和《天女散花》那种古画,画的水平很高,画里的人物让你觉得有点像西方的圣徒画像。全是这些故事,彩色的,家里挂了一墙,好看,太好看了。

范:你几岁上学?

杨:6岁。1960年上的,我是班里面最小的。我爸他是老师嘛,觉得小孩儿早点上学好,就让我去考一次,省得成天在村子里头乱跑。那天我爸爸领着我去参加考试,我妈妈给我穿上了一件新衣服。要上学了,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到了学校考算术,在一个大算盘上上下拨拉几下算盘珠子,就是几加几等于几。考完了老师说可以来上学了,这样我就上学了。

范:你还好,1966年毕业时完整地读完了小学。“文革”开始那年我正上小学四年级,也停课了。

杨:小学那一大段还是非常美好的。一方面是读了很多有上进心的书,虽然那些书的思想性参差不齐,但在那个历史时期还是起到了激励作用;另一方面就是小学的课程和学校里面还保存了一些优秀的中国传统,比如说老远看到一个老师站在那儿,你就会毕恭毕敬地给行个礼。

范:你们那时候有美术课吗?

杨:有啊。小学里有一个教美术的老师,黄志强,他是拐腿,但特别有才华。有时到了周末,我和爸爸还有别的老师就去看他画画。有的人家孩子要结婚啦,屋子里得画点画,就请他去画。黄老师画的是花鸟,他拿笔蘸点水,笔尖上蘸点红,再蘸点浓的红,这么一按就是一个花瓣。左挑一下,右抹一下,那鸟呀、花呀、人呀,一个个就全都出来了。看得我都着迷了,觉得太神了。我爸就说:“好好学习啊,你长大了跟黄老师学,你看黄老师画这么好,你也应该学得跟黄老师差不多。”

范:那黄老师没发现你有绘画才能?

杨:大概没有。上小学三年级,一个女老师突然到我们家里来告状,说我上课不好好上课,作业不干净,书本全都给画得乱七八糟的。但那老师是很慈祥地来说这些事。

范:你父母是怎么反应的?

杨:一开始也没特别当回事。但到了我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父亲把我叫到办公室,特别严厉地以他作为老师的身份跟我正式谈话,说我画画影响了学习,我至少也得把大学先学完,之后再去画画。他很严肃啊,我头一次觉得父亲怎么一下子变了。他和我妈妈一样,都认为画画是没出息的,不希望我长大后在农村当个画匠。

范:但你还是继续画了。

杨:偷偷地画。画画是我的乐趣。

4.生活在泥土里

范:说句丢人的话,我从小最大的乐趣就是有好吃的。那个时代的记忆,一个是老也吃不饱,再就是老到外面玩,因为作业一会儿就做完了。

杨:我们小时候是满草地抓蝴蝶,拿根铁棍抓拉蛄,抓回来喂鸡。还抓蚂蚱,抓麻雀。我带着我四舅出去逮鸟,弄个夹子,上面放个虫子,虫子一动,鸟就飞来了,它一咬,啪,夹住了。马上过去掰开,鸟还是活的。冬天了,拿着筛子去套麻雀,捅马蜂窝。春天爬到树上,撸榆树钱吃。

范:我吃过槐树花,特别甜。

杨:把玉米秆砍下来后,把皮剥下来,吃里面的秆芯就像吃甘蔗一样。

范:我们那里叫吃甜秆儿。

杨:到地里挖野菜吃。那时野地里全是野菜,许多野菜我现在都叫不上名字了。有一种像苦菜的菜里面有一种酸味,特别好吃。

范:我也到野地里挖过野菜,最早长出土的是小根菜,有的地方叫它野葱。但荠荠菜最好吃。

杨:都是这样啊。家里养猪,每天都要去弄点猪草回来。种土豆,种豆角,豆角长起来了,要插架子,长出豆角了,揪豆角,有菜吃了。

范:这些你也都干过啊,你一说我全想起来了。

杨:这些其实就是家里吃的菜,还有大白菜、圆白菜、茄子之类的都种过,种一点就够了。时不时家里没菜了,就去地里割把韭菜,摘几个西红柿、黄瓜。玉米熟了掰玉米,煮着吃。

范:才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炖上刚摘下来的豆角,这是我最爱吃的菜,要是再有几片肉,那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我从小就喜欢吃从地里挖出的新鲜土豆,到现在还改不过来。还有串面条、莜面、豆角,很奇怪,这个就跟文化一样,形成了一个人的胃口。可能一个民族的文化几乎都是生长在生命里头的,虽然你并不见得关注,但它就像大自然里面的空气和阳光一样,跟泥土的香味一样,全都渗透到你灵魂里了。

范:这是你绘画中非常重要的东西。

杨: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泥土里,我爱上了大地,现在的小孩儿连早上太阳怎么从地平线升起来都没见过。

范:八九点一起来先看iPad,看手机,刷朋友圈。

杨:这挺可怕的,人对自然已经没有了直接的情感。小时候农村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捡烧的柴火,虽然冬天买点煤,但不够用。夏天和秋天就尽可能出去捡点柴火,到树林子里捡下面的干树枝子,还有庄稼秆,晒干了以后也当柴火烧。

范:你刨过苞米茬子吗?

杨:当然了,玉米茬子刨出来后,抖落抖落土,晒干了,冬天就靠这些东西烧火取暖、做饭。

范:多少世代以来人们不断地说,大地是我们的母亲。

杨:不爱大地,人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就跟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口奶水是喝谁的差不多。

范:也失去了生命的那种鲜活感,感受不到那种不可言说的奇妙、美妙。

杨:人感受不到造物的奇妙,就是看到了,也没有那种令你激动的亲切感。其实,一个人活在大自然里面,它能够培养出你的爱心、感恩之心,你懂得珍惜。干旱了,庄稼缺水就打蔫了。下雪天,早晨外面的冰花,还有玻璃窗户上的霜花,多好看啊。春季过去了,你就吃不着榆树钱了,到了秋天,你就上山摘点酸枣吃。

范:我们那儿叫酸枣子,带刺,采酸枣不小心会扎着手。

杨:它酸甜,特别好吃。这些事情你回头想想,其实它们是一个孩子的生命里头不可或缺的,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现在孩子一起来就是机器、电梯,出去以后就是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人和人之间也建立不起来深刻的关系,表面上每个人都有独立空间,实际上却孤立了。

范:人成了一个碎片,孤零零的。

杨:人和自然也隔绝了。独生子女,现代的人,你告诉他亲情是怎样的,孝敬是怎么回事,说死了他也不清楚。但如果在一个家族里面长大,你自然就明白了。你珍惜亲情,清楚你的血脉。但现在往往父子互不相认,夫妻反目成仇。

范:因为现代教育的整个模式把人与自然隔离开了。你刚才讲的时候我想起来了,我两个孩子都是在美国出生的,大概从二年级开始,小学生就有野外实习课,到玉米地去走迷宫,到鸡场去捡鸡蛋。

杨:过去早上喂鸡,老人先摸一下鸡屁股,看看母鸡有没有蛋。下了蛋我们赶快就去拿,鸡蛋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拿回家了,妈妈会对你笑,夸你帮她干活了。你出去的时候,妈妈给你煮几个鸡蛋放到你口袋里。这些听起来好像是文学,实际上都是真实的生活,这个生活太珍贵了。这些年我跟这么多小孩儿下乡画画,画农民,他们其实体会不到这种深情。也可能他们是另外一个视角。

范:你画的那些农村的老爷爷和大嫂深深打动了我。

杨:其实最触动人的地方不是物质、功利,不是那些东西,而是道德、情感,是心灵和爱。也正是心灵让人的痛苦格外加剧了。你兴许什么东西都有了,表面上看来很幸福,但心里的幸福感却极少。人现在最贫穷的地方我看还是精神和情感,心灵这块儿是最贫穷的。

范:爱,才是最大的财富。现代的人很有意思,你朋友圈中能有成百上千个好友,但却很少一起出去吃个饭、喝个茶,也不会靠着肩膀谈一谈。

杨:很多来往是被动的,是出于功利的,还有一种是不得不来往的,我们缺乏发自内心的交往。反过来,小时候的交往是挺单纯的,要是带着物质利益、带着功利,这反而让人有一种羞耻感。

范:即使在文学艺术作品中也很少看到这样单纯的心和羞耻感。

杨:看来艺术主要还是彰显情感,通过情感彰显出人性里面的道德和善良,或者是友爱,或者就是一个字——爱。没有爱就没有人类,没有爱甚至连宇宙都不存在。

范:没有爱,即使宇宙还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5.“哭的爱”画画

范:回顾你童年画画的经历,你怎么看孩子的早期教育,我的意思是美术教育。

杨:学画画要有天赋,绘画的天赋很重要,它是上天赐给人的一份厚礼,非常珍贵,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很多人都有画画的天赋,有的小孩子根本就没学过绘画,但画出来的画却很生动、很感人,因为他们一下子就掉进了自己对对象的感受中,整个心思全都集中在那儿,对画画有特别的兴趣。所以做父母的,你首先要特别注意观察孩子有没有绘画的天分,有没有兴趣。

范:你父母当时是否注意到了你的绘画天赋?

杨:当时的农村并不鼓励画画,正统思想里面觉得这是工匠的事情,社会地位不高,和读书没法比。无论从家庭还是社会来说,都觉得画画不是正业。但我就是喜欢画画,用我爸爸的话来说,这个孩子酷爱画画。

范:“酷爱”这个词用得太好了。

杨:我那时是个小孩儿,不懂得酷爱是什么意思,我就琢磨,这“哭的爱”是什么意思呢,弄不明白。

范:那时你七八岁?

杨:比那早很多。印象中我爸爸老是跟别人说这个事,这孩子“哭的爱”画画。我怎么就“哭的爱”画画了呢?想不通,我没哭着画画啊,一画画我就高兴啊。

范:父母怎么能看出孩子是不是画画的这块料呢?

杨:一个就是“乐”字。他爱画画,对画画着迷,对色彩和形状很敏感,一见到特别的色彩和形状就格外高兴,一涂鸦就特别快乐。父母要看孩子是不是越画就越觉得好玩,越画越开心。

还有一个就是“静”字。一画画人就安静了,待在那里画个不停,能坐得住,耐得住寂寞。一个孩子画画时能静下心来,是因为他被画画吸引住了,他进到画画里面有乐趣,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个孩子对画画没有乐趣,父母要求他学画画就是给孩子制造麻烦。

范:要不要对孩子进行早期教育,找个好老师,教他怎么画画?

杨:不要,太早地教孩子画画是有问题的,千万不要让孩子过早地学习绘画方法。小孩儿画画要发自他的内心,他画的时候是释放他自己的悟性和感觉,凭的是直觉和热爱,画他喜欢的东西,用他喜欢的方法来画。过早地教小孩子一套办法,就会抑制住他画画的天赋和乐趣,他慢慢会觉得画画就是这套东西,就不爱画了。

范:没想到过早地教方法会这么危险!

杨:一旦教会了一套绘画的方法,小孩子画画就变成了一种模式,而不是观察感受。方法甚至对我们这些画家都很危险,如果我们停留在方法上,画画依靠的是自己过去的经验,那我们的艺术生命实际上就停止了。绘画靠的是直觉和情感,方法和经验都是辅助性的工具,使用它们最终是为了使自己的直觉更加接近本质,或者更加总体,有统觉,让自己更能感受到心里视为最珍贵的东西。

范:那家长可以做什么呢?

杨:让孩子尽情地涂鸦,这才能够显露他在某些方面的独特才能。父母一定要注意到,才能没有高低贵贱,它只是一种特点。比如说这个人很强烈,那个人很平和,另外一个人很深刻,这些都是好的啊。哪个高,哪个低啊?没有高低贵贱。所以培养小孩子要顺其自然。

范:那要怎么样呢?

杨:最重要的是激发孩子对绘画的爱。不然,长大了即使从事绘画也画不出来什么。一当官了,稍稍能赚钱了,他就把画画给撂下了。有的人甚至画得很好,但他一做点别的事就不画画了。所以,如果绘画不能让你感到乐趣,并且不是你最大的乐趣,那你千万不要学画画。父母要顺着孩子的天性或者乐趣给他营造一个氛围,鼓励他,让他自己去摸索怎么画、画什么,这样他才能体会到绘画的乐趣。

范:如何营造出一个画画的氛围呢?

杨:要让孩子多多地接触大自然,让他睁大眼睛去观察阴天晴天、四季更替,看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落,通过这些来培养孩子的绘画想象力,体会绘画里边那种自然的、和谐的感觉。

范:要不要引导孩子怎么去观察大自然?

杨:千万不要!你必须让孩子有一个他自己独到的观察角度。做父母的最好不要老是告诉孩子说,你这么观察是不对的,那么观察是对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时间长了,你就大大地限制了孩子的观察角度和视野。

范:我知道你一定会说,一有机会和条件,就要带孩子去看大师的作品。

杨:哈哈。这是必须的。有条件的话一定要带孩子去看看大师的原作,去博物馆、美术馆,去看画展,有意识地让小孩儿看到最好的绘画原作或者印刷品。越是初学者,就越应该让他看到什么是一流的艺术,什么是一个真正的画家。要早早地将这种大的东西建立起来。孩子识字后,就要让他多看一些大画家的传记,耳濡目染。

再就是家长和老师要多多地鼓励孩子,这对孩子的成长太重要了。孩子画出了一张好画,你就把它贴在墙上,让孩子感觉到自己有价值、有长处,有小小的成就感。

范:很多孩子有绘画的天赋,但为什么后来却没有成为画家呢?

杨:一个人光有绘画天赋是没用的,你必须着迷,真正迷进去了,你的才能才算数。如果迷不进去,你的才能是不算数的,都是门外转悠。除了这之外,可能还与另外两个因素有关:一个就是后天的努力,你肯不肯钻进去;另一个就是机会、机遇和机缘,它们能不能为你的才能和努力提供发展的平台。

范:人可以求的是什么呢?

杨:我们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勤奋,好好地去呵护自己的天赋,尽力发挥它,不断地按着自己的兴趣去研究、去努力地工作,顺着自己的天性去追求。

范:我知道,你像齐白石一样,也很喜欢“天道酬勤”这句老话。

杨:是啊。人的天赋就好像一颗种子,是什么种子就是什么种子,它是天生的。但一粒好种子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这取决于它所生长的土壤、气候和环境。有一句老话说,天才加勤奋是成功的必备条件。钱穆又增加了一个要素,那就是“命运”,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机遇,只有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人才有可能成功。

6.超越功利

范:2015年春节到甘肃庆阳写生时,你跟当地的美术老师有一次座谈,应他们的请求,给他们提出了一些建议。

杨:是啊。

范:你说:“老师一定要在学生中发现艺术感觉好、热爱艺术的人。把这几个人提出来,他几乎可以变成你的老师。每个学生都有天性里面的独特东西。你做老师的不但不能削减这个独特之处,还要鼓励他把它发挥出来,这个非常重要。方式很简单,就是把大师的画摆一圈,不断地给他看。然后让他在绘画上找到自己观察的乐趣和自觉表现的余地。这样,你才可能会教出很好的学生,使他从此以后走上一条正确的艺术道路。”

杨:老师就像一个桥梁、引路人,你把小孩子们带到大师面前,就像孔子把弟子们带到周礼面前一样。

范:你还建议说:“美术老师的正确引导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学生画对的地方多鼓励,不对的地方多指正。另外一个就是在小孩比较多的情况下找一个领头羊,把其他人给带动起来。所以说美术老师眼界要高,不是教学生去考学,而是转换过来,想想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进入艺术,成为学习艺术的人。”

杨:我这么多建议啊。

范:是啊。还有哪,在2016年新年那天,你和朱春林邀请了中国油画院的一些青年画家还有中央美院附中的几个学生,一起吃了一顿新年晚餐。

杨:这你也知道了?

范: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你们正在北京吃饭时,我在芝加哥就看到吃饭的照片了。我挺欣赏你的“寄语附中学生”。你说的第一句话挺像我们当年学过的语录:“你们才十七八岁,世界是你们的。艺术高考这一关还是要过,国家就这个体制,就要顺应,但不是说考不上中央美院就不能画画了,要是那样的话,现在就不必画了。画画要是出于真爱,在哪里都能画。”

杨:如果不是出于爱,那画画还有什么意义呢?

范:你还说:“美院和美院附中每年毕业多少学生,多少学生的素描作业都能拿到满分,但这些拿高分的学生最后有几个成画家了?他们往往迷失在功利中,凡是朝着功利去的,最后都出不来,所以不能出卖自己的艺术理想,不能去迎合功利。”

杨:从古到今说的那些智慧,什么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什么得力在于平静安稳,其实讲的都是超越功利,但许多人弄来弄去最后就是个功利,怎么删除功利,很难。连许多功成名就的人,最后抱住的是功利而不是艺术,最终还是掉下来了。

范:你说:“但我最想说的不是怎么样画好一张画,而是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画家,没有这个前提是画不出一张好画来的。中国古人讲成为一个人的功课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是最基础的人生功课,这点我与年轻人共勉。做一个有健全人格的人太重要了,这一点做不到,很难成就一个好艺术家。”

杨:毫无疑问,在表现那些美好的、有价值的东西之前,你自己得首先拥有它们,你拥有了这些好品质后,才能将它们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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