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府最深处有座梨园,一扇小门大开着,这座院子原先是向齐风独立住处,向齐风是当朝丞相向震洪的手足亲弟,兄弟间情意当重,向齐风又喜静,向震洪便把这院子拨给了他,不想向齐风却心术不正,竟然勾引自家大嫂,行苟且之事还孕有子,经常在此院私会,后来东窗事发,他们之间的丑事被揭发,这院子便被扣了下来。
事发后,向震洪当即将向齐风双手双脚打断,丢出了向家自生自灭,割袍断义。
至于妻子李氏,向震洪惊怒之下念及现已有身孕,又想起夫妻之情,格外开恩让她将孩子生下来之后,赐予毒酒一杯,就此了断。
叔嫂乱伦,这等苟且之事当时在向震洪大怒之下,仍然让不少下人得知了这事,向震洪顾及家族子孙稀少,留下他们生下的女儿,将扣下的梨园拨给了她,找了名奶娘照看着,得过且过。
乱伦之女,向洛云顶着这一身份便时常叫人唾弃,若不是向府怕落人口实,这丑闻早就传遍京都,但即便有着大小姐的头衔,她在府中依然是连下人都不如,她知道,在外人面前的风光,向家人只是在做戏而已。
正直夏末初秋,湿凉的薄幕漂浮于天地间,着落在明亮琉璃瓦房上,在湿蒙蒙的瓦间,落下了点点晶莹,圆润可爱,像极了她手里正在拨弄的秀珠。
向洛云微微额首,凝望秀珠转而幽光闪烁,晶莹闪闪,心中如翻了腾的珠光。
院外,流语四起,谣言满天。
院内,丞相夫人厉言辱骂。
幕王殿下执意拒婚,扬言绝不会娶一名丑女疯子为妃。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想拒婚的是向家大小姐,幕王殿下只是刚好有了这个借口而已。
但为了安抚向家的心,建文帝仍然赐予了无数珍品绸缎,以表示对向家的歉意。
“贱人!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毁了自己的容貌,想永远呆在我们向家对不对!我告诉你!别以为老爷当年把你留下来,你便可以一直呆在这里,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个孽伦的种!”丞相夫人恶言相向,声声恶毒。
向洛云抬头,将秀珠收拢,“对,我是孽种,您说的很对。”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给我滚出向府!”丞相夫人拔高了音调,抹了点淡淡妆红的眼角,跟随着张扬而上。
“抱歉,我不会滚,您教我试试看?”她懒懒的拨弄着秀珠,语气慵懒,低调。
“你!你!贱人!”丞相夫人气极,抬手一个耳光就要扫下。
向洛云微笑,眼敛下垂,长长睫毛盖住眸中光华,稳稳的接住她落下的耳光,“娘,小心手疼,受伤就不好滚了。”
丞相夫人雍容的脸上青白交加,高高举起的手,却还真没打下去,不是被向洛云的话给气的,而是看到她的那脸哟,她仔细瞧了瞧,越觉得恶心,坑坑哇哇,焦黑溃烂,这样的容貌谁还敢去碰?
打不得说不得,她心知这是向洛云的阴谋,却赶不走她。身为医者的向洛云既然有办法把自己的容貌给毁了,又怎么会没办法把容貌治好?更何况她还是人人称赞的神医,她是故意要退婚,好留在向家报复他们的!
“我不是你娘,恶心,谁才会生出这么一个乱伦的种来!”
向洛云执起她的手,“如果我说,我可以滚,你相信吗?”
丞相夫人立即看定她,“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有什么条件你就明说,不用拐弯抹角!”
向洛云一笑,食指放在她的眼前摇了摇,“我之所以悔婚,是不想嫁给幕王,但如果我的夫君是轩王殿下,我一定好好的滚出您的视线中,滚去向府,好好的当我的轩王妃。”
丞相夫人一怔,眸心颤了两颤,“你,你想得美!轩王殿下是灵月未来的夫君,你想也想别,孽种,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真把自己当成向家大小姐,你还不配!”
丞相夫人气极的甩手走人,那速度就像向洛云是什么恶心的毒蛇猛兽。
向洛云静静的望着她慌乱而又急促的脚步,笑了笑,那笑遥似千里之外,单薄沧桑,秀珠滚落掌心,着了温度的秀珠暖暖,手心柔和平复,心中却越见冰凉。
她并非真想嫁给轩王,只是说说而已,她那‘娘’的反映出乎她意料的激动呢。
“小姐,医馆来了个重伤的病人,常叔说他没办法医治,让小姐您快些赶过去!”小连急步奔来,呼吸有些急促,粉嫩的双颊似镶了露,红通通的。
向洛远当即起身,薄纱罩在脸上,“去取药箱来。”不待小连回话,她率先走了出去。
济世堂,医馆内。
医者着手看病,病人一个接一个自觉排队等候,数百平方大厅已等候十几人。
向洛云来时虽着了面纱,依然让人一眼认出,纷纷恭敬让了道,让她直接进入内堂。
常叔拂汗自内堂走出,见她到来,顿时大喜,“小姐你终于来了,先救他吧,此人已是半死之人,很危险啊。”
内堂中独立塌上,一名浑身焦黑的人躺在上头奄奄一息,除此人外还一白衣之人,紧紧握住塌上那人的手,不断的重复着:“十一,要坚持住,千万不要放弃,坚持住……”
向洛云独步向前,飞快放下手中药箱,“原因?”全身上下,被烧得体无完肤,这可不是一般的火能烧成的。
白衣人瞧见她,答道:“是火药,十一受了埋伏,站到了火药圈内。”
在药箱翻找的手顿了顿,向洛云抬眼望了塌上男子一眼,血迹班驳看不清楚样貌,但她能肯定,这人绝对天生好命,被火药炸了竟没粉身碎骨,还能留着一口气儿。
“火药离十一地有十步之谣,所以侥幸得了性命。”瞧见她惊讶的眼色,白衣男子解释道。
向洛云眼角微微挑起,原来如此,难怪还留着一口气,没被炸得粉碎当真是万幸。
只是火药是军令禁物,寻常人家若持有火药将置于乱党处置,这人又怎么会中了人家的火药埋伏?
常叔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向洛云不再说话,专心翼翼着手工作麻醉病人。
十一全身被烧得焦黑,惟有头部能依稀看出点血迹,关键时刻他把脑袋保护得很好,向洛云执起小刀,一块一块的削去他身上被烧熟的死皮。
白衣男子眸心一颤,有些不忍的闭上眼睛,直到鼻尖传来了血腥味儿,这才缓缓张开,她已经将十一身上所有的死皮割除,鲜红的血肉夹带难闻的血腥,刺鼻难闻。
“削去这么多血肉,十一会不会……”他突然开口,声音压抑,细听之下能察觉那份淡淡的心疼。
“不割掉那就等着他全身溃烂而死吧。”向洛云抽空回了他一句,顿了顿,忽然转过头来,“见不得血腥就到外面去,免得呆会徒增麻烦。”
白衣男子脸色微白,如同他的白衣圣雪,沧桑惨然,他的确快看不下去了,这哪是救人,他觉得这更像是在杀人,一刀一刀,碎尸万段,简直是噬血狂人,偏偏她眼不眨一下,完全无动于衷,他若说怕,岂不被女子比了下去?
“无妨,不麻烦的,姑娘继续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他道,声音惨白,险些无力。
向洛云停下,抬头,染血的匕首放在鼻下轻闻,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的道:“抱歉,我想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呆在这,会是我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