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她是一天天照顾着方含过来的,她身子不好,孕期反应又特别大,有时候大半夜起来扑在洗手间呕得天昏地暗,有时候整晚整晚地失眠,吃什么都吐,吐了又吃,来来回回全是恶性循环,别人怀孕显怀,她肚子里孩子一个多月了人却越来越瘦,今天早上她吃了东西又吐,中午的时候李姐找不着她吃饭,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才发现她一个人躲在小花园里哭,她心有不忍,想着先生又不在身边,正好下午要出去买菜,就好说歹说拉着她跟自己一起出去,只想着她这两个月一直闷在家里,出去走走也许会好一些。
这个事儿,她也是打电话报备过凌飞的。
哭声突然停了,远远坐在一边的江晟只觉得自己心底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就看方含一把将李姐推开,捂着嘴跌跌撞撞就直往洗手间跑。
李姐愣了一秒,起身也连忙跟了过去,不过一会儿洗手间里就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干呕之声,伴着她的哽哽咽咽的哭腔,只搅得江晟心底越发烦闷。
正在心底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时,就见李姐扶着她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她看也没看他,就在李姐的搀扶下一步步上了楼梯,两个人走得颤颤巍巍的,好几次都险些栽倒,江晟在后面看得一阵心惊,他只觉得自己心口颤得厉害,脚下已经自发地迈了出去,没几下就追上了她们的步子,李姐乍然看见她,一时扶着方含的手不知该放不该放,就见他一把揽过方含的腰,单臂往她膝弯一卡,就将她整个人抱了个满怀。
他步子迈得又快又稳,方含却在他怀里不断扭动挣扎,“混蛋,别碰我!不许碰我!”
“闭嘴,什么时候还嘴硬,要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想管。”
他低斥出声,那边,方含哽着声气,突然没了声息。
李姐在后面看得一阵揪心,真是,好好的话就不知道好好说吗,非要闹得谁都不好过!这两个人,真是冤家!
方含刚上了床当即将头和身子往被子里一缩裹着被子就滚了老远,房间里只有她微微有些浓重的呼吸声,带了水气和泪意,江晟满腔的怒火突然就消失得七七八八,他侧身坐在床沿,伸手就去拉被她裹紧的被子:“出来透透气,别把自己闷坏了。”
他开口的声音,带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棉被里的呼吸倏地停了,好半晌,才突然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放心,闷死我也不会闷死你的孩子。”
“你死了孩子还能活吗?”
江晟脱口而出,说完才开始暗暗咬牙,他这话似乎又说错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外面叩门声突然传来,江晟看了大床上那鼓起的的小小的一团一眼,起身去开门,李姐正端着小白粥站在外面。
“先生,这是我给方小姐熬的粥。”
“给我吧。”江晟说完就要伸手去取,李姐几番欲言又止,突然低声道:“先生,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晟眉眼一凝,索性走出来反身带上房门,一步步跟她来到了客厅。
江晟看她将粥放在桌上,沉声问道,“什么事?”
“这个,”李姐突然变得局促起来,“按说我就是个下人,主人家的事我老婆子不该管,不过我看方小姐实在可怜,不说小小年纪,就说她那防人跟仿贼似的模样,这些年怕也没少受苦痛委屈。”
李姐偷偷瞥了他一眼,眼见他面上没有不悦,这才继道:“您别看我一大把年纪又是乡下小老百姓,我年轻时候我们老头子对我也好着呢,特别是我怀我们大山那时候,每天对我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李姐脸上洋溢着幸福,说着说着惊觉偏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直直看向了江晟:“我知道我可能不该说这些话,但方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您一半儿呢,小姑娘小小年纪挺着个肚子,每天上吐下泻死去活来孩子亲爹还不在身边,这也就罢了,您难得来一次,何苦一来就跟她闹呢,瞧瞧今天哭成什么样,我老婆子都看不下去了。”
“说完了?”
江晟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此时冷冷地问出口,李姐有些怔愣,只有些忐忑地机械般点头,就见他浓眉一凝,突然直起身子,躬身端起了桌上的小粥转身就上了旋转扶梯。
江晟进了房间才发现方含已经将头伸了出来,眼周圈圈泛红,小小的鼻翼一扇一扇的,隔三差五地抽抽气,粥粥眉,巴掌大的小脸比两个月前更小了,看起来倒真瘦了不少。
他只知道女人家怀孩子会有一段时间不好受,可从不知道能将人折磨成这样。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拢了拢额头的碎发,不知是不是惊着她了,竟见她哼哼着动了动。他猛地收回手,目光却又顷刻落在她娇嫩的红唇上,随着她的呼吸,上下唇极细微地动着,他咽了咽口水,不知不觉竟有些心旌荡漾。
他想着方才李姐的话,不禁又气得狠狠咬咬牙根,李姐哪只眼睛看见他跟她闹了,明明是她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臭丫头,年纪小,脾气可大着呢!
方含这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外面早放黑了,只有头顶的小桔灯还凉着,衬得房间里一片迷离的暖黄,她想要撑起身子,却惊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力,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那么难受。
随手抓了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乍一看却又吓了一跳,竟已经半夜三点过了,这个时候李姐早睡了,她想填饱肚子,只能自己动手。
她虚浮着双腿下了楼,怕吵醒李姐不敢开灯,此时院子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映得客厅里明一处暗一处的,看着怪渗人。
她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