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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学校的时候拼死拼活地想家,想家里的同学。真正回了家,又怀念起学校里的人和物来。但真的接近离开的日子时,又会想尽办法尽量拖延日期。
学校规定9月1号正式上课,我和沈海8月31号晚上才到学校。寝室里的人早就来齐了。我一进门,她们就叫了起来。老大嗔我来得太晚,艾雪忙不迭地帮我接过大包小包,晴子倒是自觉得很,拉开我的包自己找起吃的来。
“呀,咱寝室什么时候来了个饿牢里放出来的家伙?”
晴子知道我在痞她,也不还嘴,只顾嚷嚷:“你带的东西呢?不是说带了好吃的来吗?”
我笑着打开她的手,翻出为这些家伙特意准备的家乡特产。三个人慌慌地跑去洗了手,又一起围了过来。老大拿起一块鸡蛋糕,举到眼前,左看右看,迟疑着不下嘴。晴子边吃边含混不清地说:“看什么呀?这么好吃的东西,别用你怀疑的目光亵渎它。不吃给我,来来。”老大躲开晴子伸过来的油手,问:“这怎么可以叫作‘鸡蛋糕’?太奇怪了。”我笑:“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那儿逢年过节都吃这个的。”艾雪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了夸赞两句:“嗯,真的很好吃。从来都没见到过这个东西。怎么做的?”
“它啊,是用纯瘦肉和上点切碎了的菩荠,在混上鸡蛋清揉匀了一起蒸,蒸到七成熟的时候倒上薄薄的一层调匀了的蛋黄,再过个几分钟就OK了。如果要图喜庆,还可以在起锅之前用红纸把表层印红。”
说话的时候,老大已经飞快的吃完一块了。伸手去抓第二块的同时,还嘀咕:“好,我好好记着,赶明儿回去也让我妈做给我吃。”
“真是搞不懂,你们那儿的人到底是吃什么过活啊?”
我们知道晴子又在痞老大了。我们这里有很多吃的东西是老大以前见都没见过的,所以每次回去她都要带好多给家里人尝个新鲜。特别是放寒假的时候,老大的包里基本上没什么衣服,塞的全是咸鱼啊、腊肠啊什么的。而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又是再平常不过的。我们常为此取笑老大,老大就叫嚣:“有本事你们就别吃我带过来的东西,哼!”
这次也是如此。虽然夏天老大不可能带冻梨过来,但我知道,这家伙肯定带了香喷喷的肉酱。晴子也知道现在可不能“得罪”老大,连忙挑了块鸡蛋糕递到老大手上,媚笑着说:“其实我们那里也没有这些东西,呵呵。”
很快,在家打乱了的生物钟被调整了过来。不能不承认,学校的确是一个能让人培养出良好的作息习惯的好地方。6号开始,新生们陆陆续续的来报到了。每个院系都设立了迎新站,由学生会的同学轮流值班。那几天,学校里格外热闹。出租车、私家车川流不息,全国各地的方言在校园里莺飞燕舞。
我接待的新生中,很多都是家长送过来的,连报到的各项手续也都是由家长跟着高年级的同学去办理。看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师弟师妹们,我就像看到了自己当初刚来时的样子。
也有少数自己过来的。他们往往行李不多,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准备在这边新买。看到这些同学脸上明显的倦容,我们会特别心疼,然后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最大的帮助。
新生到了,文艺股就要开始忙迎新晚会了。通知下发后,各班都忙碌起来。
安琪这学期当了她们班的文艺委员。听晴子说,她和班上的两个同学请人编了个街舞。有时候也会在阳台上看见她们三个急急地出去。我知道,她们是排练去了。说实话,我很高兴。有时候我甚至想,幸亏有了这一群支持我的朋友。
正式选节目这天,许若希和文艺股的人都去了。沈海他们几个所谓的忠实观众也去了。可能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吧,许若希和我们打过招呼才坐到一边。这可真是难得。
我的搭档老猫跑过来问我:“可以开始了吧?”
“节目都到齐了吧?那开始吧。”
老猫其实是我师兄,按理说我得听他的才对。可是老猫总是说,在文艺方面,他根本就不懂,让他管管舞台以外的东西还可以,舞台上的内容,就只能交给我了。于是我们就这么分了工。所以像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是他来问我的意思啦。
各班的节目按照班级顺序进行表演。每个节目表演完以后,我们就要迅速地交换一下意见,或者把节目负责人叫过来,告诉她还有那些地方需要注意。
很快就到安琪她们班了。果然是下了工夫的,这个街舞在我们系以民族舞见长的舞台上很引人注目。交换意见的时候,对这个舞的入围,大家基本上没什么异意。只是,我们觉得,三个人似乎少了点,担心会使舞台显得有些单薄。
所有节目筛选完以后,老猫公布了被选上的节目名单,并让负责的同学留了下来。然后,我挨个说了一下每个节目的问题所在。说到安琪的街舞时,我说:“这个节目很好,很新颖。但是,三个人是不是少了点?我们觉得如果能再加几个人就最好的了。当然,这个你们可以视情况而定。”
当时入选的,还有我们几个大一的时候跳的一个现代舞。
选完节目,我和老猫坐下来一看,乖乖,除开嘉宾的节目不算,我们选的13个节目中,计有小合唱一个,独舞一个,相声一个,小品两个,独唱两个,剩下的6个竟全是群体舞蹈。
“这可不行,比例完全失调了。”老猫苦着脸说。
“是啊,舞蹈类太多了。”
“那怎么办?”
我盯着节目单半晌无语。“有了,我们撤下几个节目,或者给它重新组装一下,再安排两个互动环节,晚会的形式就活了。你看怎么样?”
老猫一脸惊喜:“可以啊。那你准备怎么运作?”
“我和晴子、安琪她们的舞就撤下来吧。”
“拿自己开刀啊。”老猫笑。
“呸呸呸!”我皱着眉连啐几口:“真是晦气。快‘呸’一下。”老猫笑着依言做了。其实老猫的脾气还真要算到“好”的那一类里去。沈海说过,以我的性格,能碰到一个这样的搭档,也算是够运气的了。
“然后呢?”
“你去找武术协会的会长要一个节目,再把4班的舞弄成歌伴舞的形式。这样子应该差不多了吧。”“好,就这么办。”回寝室以后,我把和老猫商量的结果告诉了晴子。
“蛮好的啊。我们那个舞本来就是瞎编的,下了就下了吧。”
“晴子,我爱死你了,”我一把抓住晴子的手,作感激状。晴子尖着嗓子直喊肉麻。“那我和安琪说去了。”
“她们寝室没人。”我打开门一看,对面寝室果然漆黑一片。那就发信息吧。“安琪,这次晚会的舞蹈太多了,有六个,比例严重失调。我们的那个舞就不要跳了吧。”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后,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就去洗澡了。
洗完回来刚进门,晴子就说:“乐乐,刚才你的手机响了。”
“噢。”我知道一定是安琪给我回的信息。我甚至可以猜到她回复的内容。这么好的朋友,自己又做过文艺股,当然会理解我的。
把事情忙完以后,我才拿着手机上了床。果然是安琪的短讯。“那干脆我们班的节目都不要上了吧。”我一下子蒙了。怎么回事?安琪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那个节目被减掉也是迫不得已的呀,何况我自己也在里面跳呢?“安琪,你怎么了?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我们确实是不得已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啊。不要说气话了,好吗?”
“有些话既然说出来了就不会收回。真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用权力压制朋友,踩着朋友往上爬的人。这不是什么气话,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看完最后一个字,我感到血直往头上涌。我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了。我轻轻地叫了一声:“晴子。”晴子探过头来:“啊?干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斯文了。”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把手机递给她。
“天啊,安琪怎么可以这么说?”如果说刚才我还是在伪装着坚强的话,那么现在听到有个人为我叫屈,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晴子爬到我的床上,递给我纸巾,说:“你别哭啊。哭也不是回事儿嘛。”
“我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如果别人误会我也就算了,可是放冷箭的居然是我的好朋友。”
“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安琪不是那样的人啊。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让她误会了。处女座的人的确比较敏感多疑,但不太会有坏心的。”
“那有什么能让她误会?”
“一会儿她回来了我去问问吧。”
我让晴子接着去看书,不用管我了。晴子大概是想让我静一下,没多说什么就下了床。我躺下,却摸到了枕头旁边那本刚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本来是准备今天晚上解决它的。但是现在,这种时候,这种心情,我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盯着天花板,我一遍一遍地回忆着自己当文艺股长以来和安琪之间的点点滴滴,想知道到底是哪里让安琪觉得我是“一个踩着朋友往上爬的人”。可我实在想不出来。虽然我做事比较果断,但也是一个有商有量的人,不至于让人觉得霸道;和安琪她们说话,我也从来没有用过命令的口气;至于“往上爬”,我更是搞不懂了。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这样胡思乱想的不知过了多久,艾雪回来了。她看见我在床上,过来小声地问:
“乐乐,你睡着了吗?”
“没呢。”我转过头来看她,勉强挤出个笑容。
“乐乐,文涛说,想请你们吃饭。”
“请我们吃饭?”
“嗯,他知道你们一直都很照顾我。而且,老大和晴子都还没见过他呢。”
“那她们回来了你再说一下吧。我是没问题的。”艾雪点点头。
“今天还走吗?”我问。
“不了,就在寝室睡。”艾雪笑着说。她已经不再为这个问题脸红和不好意思了。
“那你快去洗吧,我还有瓶水。”
“好。”
老大和艾雪都睡下以后,晴子才回来。我听见她轻轻地锁门、关灯、上床。寝室里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静得很。老大一定还没睡着,隔一会儿就能听见她翻身的声音。晴子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拉我出去告诉我点什么。本来我是一直盼望着晴子能够早点回来,告诉安琪究竟中了哪门子邪了的。我很失望。
“嗡——”手机振动了。抓起来看,是晴子。
“没事了,按你的计划做吧。安琪她们班的节目会上的。晚安。”她没有告诉我发生这一切的原因。而那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东西。但是安琪肯上台,至少表示误会总有消除的一天。我稍稍舒了口气。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沈海。他也弄不明白安琪为什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因为你做事的方式她不习惯?”
“之前我们又不是没合作过。她当股长我当队长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好好儿的。”
“那可不一样。你啊,有时候就是太粗心了,大大咧咧的,把别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我一直就这样,又不是昨天今天突然转变的。”我有点生气。本来心情就不好,哪还禁得起他这么一批评。
沈海看出来了,笑了笑说:“你看,嘴又挂起来了。你怎么就藏不住心里的想法呢?什么都一笔写在脸上。你这样,以后还有亏吃呢。”这些话沈海已经和我说过一百遍了。我也知道,有城府的人,是不会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可我总是克制不住。或许,潜意识里我根本就是抗拒走进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的吧。
沈海见我不吱声,伸过手来摇摇我的下巴,说:“怎么了?不说话。”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以后我会注意的。”
沈海有些吃惊:“怎么那么听话?太难得了。”我笑着给了他一拳。
2
又过了一天,肖文涛在“黄金海岸”请我们吃饭。老大从出发起就不停地抱怨:“烦死了,你们都带家属,就我是一个人,这不是打击我吗?”
我们笑:“那你就降低标准找一个呗。”
“那可不行,”老大骄傲地一昂头:“本人绝对是宁缺毋滥。”
“难得,难得。”我们感慨。
到那儿的时候,肖文涛已经迎在“黄金海岸”门口了。这为他加分不少。再加上他上穿白色棉质休闲衬衣,下配蓝色磨白牛仔裤,休闲鞋,很精神的打扮,完全颠覆了那晚留给我的印象。不得不承认,艾雪和他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席间,肖文涛站起来敬我们酒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艾雪的照顾。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肖文涛的地方,请大家直说。”老大接话:“我们四个从全国不同的地方聚到一起,多不容易,当然要互相照顾了。”晴子也说:“是啊,说什么感谢的话就见外了。”肖文涛听了,忙说:“好,那我们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随意,随意。”到底是已经走上社会的人了,说话都和我们不一样。吃完饭,我们去了肖文涛的酒吧。刚进门,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酒吧里人很多,生意很好。侍应生们满头大汗地来回穿梭,调酒师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在肖文涛早就在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为我们留了位子。我们径直走了过去。
艾雪大声地问“喝点什么?”“便吧。”老大答。艾雪转头望着肖文涛说:“文涛,你给他们叫点温和的饮料来吧。一会儿还要回学校呢。”肖文涛说:“好,那就来点果汁类的吧。”
吃的喝的很快就送了过来。艾雪又说:“去跳舞啊你们。”“什么?”我问。“去跳舞。”艾雪简直是在喊了。我笑着点点头。又坐了会儿,晴子忍不住了,拽着子安钻进了人群中。沈海拉拉我的手,示意我也去。我摇摇头。他知道我还在为安琪的事郁闷,也不多说,站起来强行把我拖了过去。沈海拉着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找了个稍微能伸得开脚的地方停下来。周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被虚虚幻幻的灯光照得光怪陆离。他们正就着强劲的音乐随意扭动。放松的肢体释放出来的,是相同的青春和激情。我被感染了,也跟着晃起来。
沈海俯到我的耳边,说:“这样多好。现在是不是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烦了?”我使劲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