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樾看秦怀岳点了头,一双桃花眼笑得如同新月勾勾,伸手往秦怀岳怀里一塞。秦怀岳用手阻了,见是一彩本春宫,啼笑皆非。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纠缠不休之际,耳边一声風輕雲淡的笑,秦怀岳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
桓樾闻声望去,一人站在屋顶,白衣胜雪,背向月光看不清面孔,但黑夜中一双眸子却是精光四射。那人从屋顶飘飘渺渺,云一般落下,隔在了桓,秦二人之间。桓樾被他气势所慑,不敢迫视。
“想不到恩公竟然是樾王爷孪生兄弟,想不到樾王爷几时多了一孪生兄弟。”
桓樾不知两人只见纠葛,但秦怀岳一事倘若泄露出去,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又是抄家灭族的事。
秦怀岳见他跟到此地,心中不喜,铁青着脸,道:“想不到梵兄竟然跟着回府,在下好大的面子。”
梵清风见他脸色不善,连忙解释道:“恩公误会。梵某并非这等卑劣之徒,只是梵某追一九尾狐妖已有多年,今日在林中好不容易将它打伤,却还是逃了,大意之下中了它九尾迷魂烟,有幸遇见恩公。今夜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是追踪那九尾妖狐,循迹而来。”
桓樾听梵清风口称秦怀岳恩公,一颗悬着的心究竟安了些,笑道:“既然认识,就是自己人。有两个樾王爷的事,还请这位大侠多多保密。泄露出去,对他,对我,都不是好事。”
梵清风显然是对樾王爷大名久有耳闻,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并不答话。
秦怀岳见他不是有意跟踪,脸色缓和:“既然是巧遇,便是缘分,梵兄是明事理的人,也不怕让你知道。我不是樾王爷的弟弟,在下姓秦,名怀岳,草字明止。此事说来话长,扑簌迷离,在下一时难以向梵兄解释清楚,不过关系到樾王爷一家老小,不好宣扬,倒不是故意隐匿行踪。”
梵清风傲然道:“恩公将梵某看成什么人了。”待要再说什么,轩眉一挺,眼中杀意顿现,“九尾妖狐,就在府中!”话音未落,人已出手,秦怀岳眼前一花,梵清风长剑在手,剑光掠过,院中一座假山断成两截。
那假山乃是上好的黄山石,石如卧虎,耳鼻俱全,浑然天成。价钱尚且其次,功夫却是少不了的。桓樾寻觅了三年才寻到一块好石,被梵清风一剑劈了,自然心疼得呲牙咧嘴。
秦怀岳不懂什么巧石假山,却真真切切被梵清风这手功夫折服。乖乖,自己顶多也就劈个石尖,整座假山拦腰劈断,这是怎样的神仙才能做到?
梵清风厉声道:“孽畜,出来。”
假山裂处,一白乎乎,毛绒绒的东西蠢蠢欲动。桓樾看真切些,一声惨叫,扑在毛团身上,恶狠狠地看着梵清风。
“这是我的狗,不是什么九尾妖狐!”
秦怀岳哭笑不得,那东西嘴尖尖,身细细,尾巴粗大松软,也只有他桓樾能认成是条狗。
梵清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桓樾挡得越发严实:“娘的,这是老子地盘,凭什么你来撒野。老子的狗,说啥也不能让你劈了。”
他跟着秦怀岳混得时间长,学了不少粗言秽语,平时端着捏着不说,性急之下,全爆了出来。
樾王爷这人认死理,凡是他喜欢的东西,那是说什么也要去珍惜,凡是他认定的自己人,那是拼了老命也要去保护。
前些年仁王没死的时候,看中了桓樾家的一个丫头,那丫头知道这几个王爷没好东西,说啥与不肯。仁王手段利索,趁桓樾外出“溜达”,硬带了回去。待桓樾回来知道了,气得七窍生烟,全府家丁出动,差点把仁王府拆了,后来皇帝出面才派平此事。
樾王爷说了:我家的人,就算是奴才,也不能欺负。
从此天下都知道樾王爷的人碰不得,从此樾王府上上下下都发誓上刀山,下火海,追随桓樾此生不改,来世再算。
如今桓樾认定了这是他的狗,谁也别想动。
梵清风额头青筋凸起,大喝一声:“滚开!”喝得桓樾心神剧荡,胸闷想吐。
桓樾眼中喷火,也不管梵清风的眼睛有多吓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嚷嚷:“有本事就把老子砍了!从尸体上踏过去!!”
秦怀岳见两人闹僵,那狐狸实在瘦小,看上去成不了什么大事,又怕再弄出什么大动静,把丫头仆人全惹来,当下挡在两人中间,道:“梵兄这次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先放了这畜生。”
梵清风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毛团,毛团也有些胆量,竟然不惧梵清风那双锋芒利眼,抬着脑袋回看。梵清风牙缝里生生挤出一句话:“你最好乖乖呆在这里,一点儿也别兴风作浪。下次,没这么好运气。”
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狐,凭虚御风,不知所踪。
秦怀岳看着一脸壮烈的桓樾,楚楚可怜的狐狸,叹一口气:“人早走了。”
桓樾缓了气,扯着嗓子穷嚷嚷:“明止,臭道士欺人太甚!本王非砍了他不可!”
秦怀岳冷冷道:“也不知是谁先前险些被砍了。”
桓樾被秦怀岳戳穿,耷拉着脑袋,那狐狸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桓樾感动得热泪盈眶,将白狐搂在怀里,咬牙切齿:“谁动我的狗,我跟谁没完。”
秦怀岳差点没被他气的背过去:“你确定,你抱回来的是狗?”
桓樾扯着破喉咙,脖子上青筋全暴了出来:“你看看这鼻子这眼睛那点不是狗!”抬手将那一团白毛提溜起来,递到秦怀岳鼻子地下,声泪俱下:“明止啊明止,你莫叫那小白脸诳了诳便瞎了眼。那小白脸不就会点武功,有啥大不了的!你莫看那小白脸长的有几分仙气就真以为这世界上满都是妖怪。逮着狗叫狐狸,全瞎眼到姥姥家了,你看看这身段,这尾巴……”
秦怀岳抱着手,冷冷地看着他。
桓樾提着白毛,傻傻地看着尾巴。
那尾巴又粗又大,毛绒绒的一大坨,晃来晃去,好不可爱。狐狸等着圆圆的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桓樾。
桓樾窒了窒,看着那比狗粗十倍的尾巴,又嚷嚷:“就算是尾巴大点,人家也是狗!不是狐狸。”
秦怀岳挑起一根眉毛。
桓樾胡搅蛮缠:“本王那个,说是狗就是狗。狐狸也是狗!”
秦怀岳打个哈欠:“天色已晚,今晚我睡床。”桓樾满脸皱成一团,哭丧着脸:“昨晚我一夜没睡好,能不能让我睡床。”
秦怀岳二话不说,又耍了一套枪,虎虎生威,枪枪往桓樾身上戳。桓樾吓得大气不敢喘,把那狐狸贴着肉收着,再也不敢罗嗦一个字。
秦怀岳脱了外衫,只穿中衣,浑身肌肉贲起,看得桓樾咋舌惊叹:“明止兄,平日看你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想不到这般健壮。”秦怀岳又瞪了他一眼,桓樾抱着狐狸腆着脸笑。
秦怀岳躺在床上,道:“从明天开始,我便教你习武。”桓樾一愣:“习武?”
秦怀岳颔首:“还有布兵演练,行军作战之法。时日有限,须加紧练习。从明天起,早晨练武,下午排沙盘,晚上读兵书,一日都不可怠慢。”
桓樾一个轱辘从地上坐了起来:“明止不是答应本王带兵打仗?”
秦怀岳正色道:“想了想,不是那么回事。待我问你,你王兄可有习武?”
桓樾挠了挠头:“我们弟兄几个,除了我这个不成材的,个个自幼习武。我从小体弱,先帝怜惜,是以从未学过武。”
秦怀岳点点头,道:“这便是了,你我虽面目相似,但亦可分辨。习武之人与不会武功之人,从神态,谈吐,举止都大有不同。旁人兴许还能蒙混过去,你王兄精明过人,如何能瞒得过他?光是送行酒,便容易出了岔子。”
桓樾重重叹气,一张清秀的脸又皱成一团苦瓜。秦怀岳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难以想象自己的脸上怎么能出现这般扭曲的表情。
白团见状,又蜷到他怀里,蹭了几蹭。
秦怀岳道:“这畜生倒有些情义。不过梵清风说过,此乃九尾妖狐,你不怕它吸你精阳之气?”
桓樾眼睛亮了亮:“倘若它真能吸人精阳,不如明止兄牺牲点,骗了我那王兄……”
“胡说八道!”
两个声音同时破空而出,震得桓樾耳朵发麻,一男一女双声道,合得倒是默契。
秦怀岳率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何方妖孽!”却见一团银光从桓樾怀中窜出,落在地上,慢慢变大。
桓樾是个没种的,躲在秦怀岳后面不敢出来。秦怀岳又何时见过这般架势,但他生性勇猛,天不怕地不怕,顺手抄起长枪,大吼一声,向那银光刺去。
银光一避,轻盈至极,秦怀岳扑了个空。银光忽闪忽闪,慢慢变大,瞬间便成了一人大小。秦怀岳护着桓樾,紧咬钢牙,一双虎目死死盯着,不敢怠慢。待光渐弱,一人形逐渐清晰。
那人一头银发披散至足,肌肤胜雪,唇如点绛,一对眸子烁烁发光,宛若寒星,回首一笑,盈盈一拜到底,看得桓樾七魂走了三魄。
“小女子胡九薇,见过二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