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小曼看来,戚小涛是一个很安静,很独立的男孩。
本来,她是准备抽些时间出来陪他逛逛这座城市的,可他拒绝了,他甚至还拒绝了他姐姐要带他去海边拍照的建议,他说那只是女人才喜欢的勾当。他认为一个人无论到了哪儿,那儿的风景无论有多漂亮多独特,也用不着拍下照片留念,能留给那美好景致最好的礼物是对那景致的尊重和爱护,而那景致留给游者的,是它所有的美,这美保存在相片里,是远远不够的,得保存在内心的深处里。
当然,他这一怪论调又把戚圆圆气得差点吐血,于是,她干脆就真的甩手不管他了。戚小涛并不在意,仍然按照自己的计划去进行着。
每天早上吃过早餐后,他就会背着背囊,在背囊里只放一瓶水和一张地图,然后骑上史朗为他借来的自行车就出发了。晚上,他会很准时地回来跟他们会合,一起吃晚饭。晚餐过后,他就会窝在一个角落,开始玩电脑游戏了。有时瘦猴来了,他俩便会各据一角,各捧一台笔记本电脑,定要来一场水深火热的PK。这一场PK,不打到两人都累趴下了是绝对不会结束的。
史朗也跟小涛来玩过两次,但两次过后,小涛再也不跟史朗玩了,他嫌史朗的水平太淡。
卓杰更是不在话下,只一个回合,就再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有时,言小曼很好奇,也凑过去,见那画面全是些非人非兽的东西在乒乒乓乓地打得火热,一时如天女散花般剑雨幻化而出,一时又是五彩神光聚于一身。那变幻莫测,花花绿绿的战场,把个言小曼看得头晕眼花。而戚小涛却还是气定神闲,十个手指在键盘上上下翻飞,一点都没有阻碍。在这期间,他还能好以整闲地抬头冲言小曼笑上一笑。
言小曼对这些道道是一窍不通,却也不由得对小涛的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天晚上,卓杰下班后,又帮言小曼拿药过来了。
他将药递给言小曼,关切地看着她问:“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了,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吗?”
言小曼蹙着眉,无奈地说“还是没有想起什么来。”
卓杰沉吟片刻,又问道:“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东西或者是场景让你觉得特别熟悉的吗?”
言小曼细细地回想了一遍,那个美丽的梦又浮现在眼前。她有些犹豫地说:“我……我这段时间老做同一个梦,不知……不知跟我的过去有没有关系。”
“哦?什么样的梦?”卓杰颇感兴趣地问道。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史朗不再玩手机了,他也抬起头来问。
言小曼脸一红,忸怩地说:“只是一个梦,有什么好说的啊。”
卓杰认真地说:“梦有时也能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如果你这个梦还是反反复复做的,说不定那更具意义。”
言小曼点点头:“我也觉得……我也觉得那梦里的情景非常熟悉,就好像是我小时候的生活,只是……只是不敢确定。”
“那你快说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梦。”卓杰催促道。
这时,一旁正与瘦猴酣战着的戚小涛,突然对瘦猴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于是,随着言小曼的描述,那一条在她梦里的小河,小河边上的那户人家,那个唱着歌儿跳着皮筋的小姑娘,还有那个脑后有一条摇曳着的乌黑发亮大辫子的年轻女人,甚至连那个看不清面容倚在门框上的中年男人也一一地呈现在听者的脑海里。
“好美!比DOTA里的情境还要美!”瘦猴由衷地叹道。不过,也就是这一声赞叹暴露出了此时的他,还是没有完全从游戏里走出来。
“是,真的是很美。小曼,难道你的故乡就是那个梦境里的地方吗?”史朗听完言小曼的梦,好久才缓过神来。
“我也不知道啊。”言小曼小声地说。
“我觉得,这梦里的那个家一定就是你以前的家,那女人就是你妈妈,她不是在梦里叫你曼曼吗?而倚在门框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可能就是你爸爸了。”卓杰若有所思地分析道。
“可为什么我看不清那男子的容貌呢?”小曼虽然也觉得卓杰的分析很有道理,可心里仍然有疑问。“在梦里,我能清晰地看到妈妈的笑脸,可为什么看不清爸爸的容颜?”
“这不奇怪,跟谁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些,跟谁的感情比较深些,当然会把他记得牢一些。”一旁的小涛插话了。
言小曼蹙了蹙眉头:“是这样么……我真的跟爸爸的感情不够深么?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失踪了……我失踪这么久了,他们也没有发觉?如果发觉了,为什么不来找我?爸爸不来找我,妈妈也没来找我,难道……难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就算是失去了我他们也不在乎么……”
言小曼说着说着,眼睛开始发涩,嗓子也开始发干。这几天,言小曼看着戚圆圆姐弟虽然是吵吵闹闹,可那一份牵挂和维护之情,却无时不在他们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也许他们并不自觉,可言小曼却能看在眼里,她心里充满了羡慕。能有一个兄弟姐妹的关注,哪怕有时会被对方气得吐血,那也是一种幸福。在这座城市里,言小曼从陌生到渐渐熟悉,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会有一个亲人来寻找她。为了这份期盼,她还背着史朗他们,悄悄地在网上,在报刊上浏览那些寻人启事,希望突然有一天,会在上面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寻找亲人的“寻人启事”栏里。可是,每一次浏览,都增添一份她心底的失落。难道……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一个她的亲人存在了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他们不来寻找她这个失踪的人呢?难道她对于他们是一个多余的人吗?
想到这儿,言小曼更是悲从中来,眼泪不觉地溢出眼眶,滑下脸颊。
今天戚圆圆的实验刚好做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得守在实验室里,每两个小时得给她培养的微藻调温,不能来这儿跟他们小聚了。没有她在这儿,言小曼的眼泪让这几个大男生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劝她安慰她,只能围在她的身边,焦急地直搓双手。
戚小涛瞪了那几个只知道搓手递纸巾的家伙一眼,把膝上的电脑放一边去,然后缓缓地站起来,慢慢地来到言小曼的身边,把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直发呆的史朗拉起来后,他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戚小涛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言小曼因要强忍哀伤而微微发抖的双肩。他毫不客气地骂道:“小曼姐姐你傻啊!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有谁不喜欢呢?连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这么喜欢你,更别说是你的父母亲人了。你别看我老姐整天跟我吵吵闹闹的,我烦都快被她烦死了,可是要是我知道我老姐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我会立马过来找她的。但是,得有一个前提,要我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以为她还是像过去那样生龙活虎,好好地在那儿吃她的饭,上她的学,我才懒得理她!”
言小曼睁大泪眼,抬起头来看着戚小涛。看了好一会,她才轻轻地问一句:“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你这种情况,你家里面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敢肯定,他们会立马来找你。现在主要的,是你要积极配合卓杰的治疗,你恢复记忆了,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而且,你现在的治疗也有了起色,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这就很不简单了,照这种进度,你很快就能把你的过去全都想起来。所以啊,你根本用不着伤心。小曼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戚小涛还会有这一套,平日里没听他说什么话,现在说起来,居然是一套一套的,这不能不让所有的人瞠目。
不知是戚小涛说的在理让言小曼不再伤心难过,还是言小曼也跟史朗卓杰还有瘦猴他们一样,也是被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戚小涛惊得忘记了伤心难过,反正,在戚小涛说完上面那一番话以后,她真的就止住了眼泪。
她抹了抹挂在腮边的眼泪,从戚小涛的怀里挣脱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看我,还不如小涛想得透彻。”
“好,小曼姐不哭了就好,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瘦猴,我们继续PK。”戚小涛一拍巴掌,就准备站起来。
瘦猴有气无力地说:“今夜别来了,我被小曼的眼泪弄得一点斗志都没有了。”
“也好,那我继续陪小曼姐姐闲聊一会。”说着,他又安然地坐在小曼的身边。他这种淡然的神态,把几个大男生妒忌得直咬牙,而戚小涛却无所谓。
言小曼瞅着戚小涛还是稚嫩却偏要装成熟的俊脸,笑着逗他:“我们,我们聊什么呢?”
“很简单,你说说你的工作吧。”戚小涛一本正经地说。
言小曼反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几个大男生忍不住高举拳头,作势要痛扁他:“你这毛头小子……”
戚小涛根本不理他们,继续跟言小曼说:“是,就是要说说你的工作。比如你上班上的累不累啊,你的头头对你好不好啊,你的同事喜不喜欢你啊,还有,在你办公的地方有没有男人暗恋你骚扰你啊,等等,等等,这些你都可以跟我说说。”
“小涛小涛,我真不相信你才十八岁。”言小曼被小涛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出眼泪来了。
“我不是十八岁,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戚小涛正色地纠正。
“是是是,十九岁是个大小伙了。”言小曼赶紧点头赞同道,但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小曼姐,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戚小涛不高兴了。
“你要我说什么啊?”言小曼故作不懂。
“就说在你的办公室里,有没有男人暗恋你骚扰你吧。”瘦猴这下可来劲了。
“先说这个也可以。”戚小涛可有可无地说。
言小曼两手一摊,为难地说:“既然是暗恋,那就是在暗地里面爱恋,既然是在暗地里面爱恋的,我怎么知道有还是没有啊。”
“就是对你好的男人啊。”戚小涛提示道。
“对我好的男人当然有啊,像你们,难道对我还不够好吗?按照你的逻辑,那你们便是暗恋我喽?”言小曼调皮地说。
她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瘦猴还没什么,史朗和卓杰却是满面通红了。
“我不会暗恋,要恋就明目张胆地恋。”戚小涛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办公室里,我没有遇到明恋我的人。”言小曼也一本正经地说。不知为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个跟她签约的于俊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对,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的好有些不寻常。
“谁对你的好不同于一般,你完全可以感觉得出来啊!”戚小涛根本不信,他笃定地说。
这小家伙,这小家伙好像钻到她的肚子里似的,居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言小曼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是吧,我说嘛,你肯定会遇到这种事的。”戚小涛自信地说。
“是谁?”那三个男生一直没闲着,他们正竖着耳朵在认真听着呢,这时却忍不住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言小曼吃惊地看他们一眼,这帮家伙。
“快招了吧小曼!”瘦猴笑嘻嘻地紧逼着。
言小曼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争辩道:“没……没有!就是没有!那个人……那个人对所有的人……都……都好……”
“谁信啊!瞧你的小脸蛋,把你出卖喽!”瘦猴得意地说。
“别理他!小曼,别理那小子!”戚小涛又语出惊人。
“为什么?”小曼这一问,便把所有的猜测证实了。
史朗急忙上前,焦急地问:“小曼,在你们公司里,真的有那样的一个男人吗?”
言小曼的脸更红了:“哪里有!哪里有!”
“不管现在有还是没有,那种男人,小曼姐,别理!”
“为什么?”这一次,是卓杰问的了。
“你想啊,一个男人,爱恋着一个女人都不敢明说,还要去暗恋,这样的男人没有一点担当,也经不起一点挫折,这样的男人,值得女人去爱吗?这样的男人,女人敢把一生托付给他吗?”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也许他们不敢相信,上面那一番话是出自一个十九岁孩子的口。
“所以,小曼姐,那暗恋着你的小子,你别理他!”戚小涛总结性地说。
言小曼不自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