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剑在医院住了四天,血压稳定以后,便回家了。他这次脑中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只像是重感冒一场,医生也说这是奇迹。
周一上班后不久,林博涵就把言小曼叫进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老总夫妇今晚邀请她到家里吃个便饭,夫人要当面感谢言小曼那天对李君剑的救命之恩。
言小曼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林博涵有些吃惊地打量着言小曼,好一会,他才缓缓地说:“小曼,先好好地考虑一下再回答我好吗?”
言小曼淡淡地笑了笑说:“那天我并没有做什么,要说救老总有什么功劳,那也是大家的功劳,我可当不起什么救命之恩。至于去拜访夫人,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会去的。林秘书,麻烦您帮我跟老总和夫人说声谢谢了。”
“小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外人的时候,叫我林叔叔……”林博涵轻责道。
言小曼来到这个公司,接触最多的人,除了于俊,就是眼前这个林博涵了。言小曼的勤奋好学,很得林博涵赞赏。特别让林博涵在心里暗暗欣赏的,还在于言小曼聪明,却没有那些聪明女子的张扬轻狂;言小曼美丽,却纯朴贞静,没有那些漂亮小姑娘风尘十足的味道。这些美德,在现在的年轻女子的身上,确实是罕见的。
林博涵年过半百,膝下仍然无儿无女,他真希望能有一个像言小曼这样的女儿。因而,他曾多次开口想要认言小曼做干女儿,都被言小曼巧妙地撇开了。林博涵心里也明白,言小曼不肯认他做干爹,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他猜想,言小曼也许是怕别人议论,说她刚进公司就跟高层攀关系,她不愿落人口实,因而才拒绝的。这样一想,林博涵是更加喜欢言小曼了。
“不叫干爹,那就叫叔叔吧,叫叔叔总没关系了吧?”林博涵曾多次对言小曼这样说。
言小曼感激地笑了笑。言小曼知道,她不能跟不了解她身世的人走得太近,走得太近了,她的身世就有暴露的可能。
“你要是怕别人说你的闲话,你就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叫吧。”林博涵继续体贴地说。
言小曼心里更是感激。能得像林博涵这样的长辈喜爱,那是她言小曼的福气啊!于是,在没人的时候,言小曼也会顺着林博涵的意,把他当自家的叔叔来对待。
见言小曼笑着点了点头,林博涵又叨叨开了:“我跟你可能是有缘,打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像我女儿一样,真的希望你不要跟我如此生分。”
言小曼心里一热,眼睛有些湿润,但她还是淡淡地说:“林叔叔,我记住了。”
林博涵看着言小曼,宽慰地笑了。这姑娘,确实是与众不同。她什么都好,就是在跟人相处上,太过拘谨,不会变通,真得有个人在旁边为她提个醒才行啊。
想到这儿,林博涵温和地对言小曼说:“小曼啊,其实老总和夫人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特别是夫人,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你跟她多亲近亲近,对你有很大的助益呢。”
“林叔叔,老总和夫人是因为上次的事情邀请我去他们家的,我真的不想为了这一点事情就接受他们的邀请。别说我当时确实没做着什么,就是做了,也是我该做的,没什么功劳可言。当时那种情况,换着是别人,我也会那样做的。要见夫人,我想以后会有机会的。”言小曼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老总夫妇的邀请。
林博涵看着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这孩子,真是一根筋啊。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只好回去让夫人责骂了。”
言小曼又笑了笑,说了一声:“林叔,我出去干活啦。”
林博涵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这事过后,林博涵再没提过,言小曼也没往心里放。
只是老总虽然已经出院了,但医生却勒令他在家里静养一些时日,不能再继续操心操劳。可是偌大的一家公司,总不能群龙无首吧。于是,在海外打理业务的李老总的儿子李若曦被火速召回,坐镇本部。
这个李若曦李小老总这一回来不打紧,却把公司里所有的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美美丑丑的未婚适龄女青年好好地激动了一把。她们心里都在做着同一个梦,她们都梦见自己被命运之神青睐,能穿着漂亮的婚纱,挽着那位帅气多金的李小老总的手,意气风华地踏着婚礼进行曲,走入婚姻殿堂。
但这个梦没做多久,就被那个李小老总的冷漠无情击破了。那个李小老总完全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似乎什么都不会放在他的眼里心里了。
言小曼仍像平日里那样,不管是大老总在位,还是小老总在位,对她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影响。她仍然是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该说什么还是说什么,平平淡淡,没有参与到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对小老总的林林总总的议论与渴慕中去。当然,那个李若曦对她言小曼也视而不见。
要不是那一次意外,也许言小曼和李小老总就这样平平淡淡,一个上司,一个下属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他们的人生也就没有多少交集了。
那天早上,言小曼还在整理办公室,林博涵就陪着那个小老总李若曦进来了。
“小曼,马上找出西晋那一片经销商的所有资料,等会儿你陪若曦到那一片跑一趟。”林博涵嘱咐道。
“我吗?”言小曼无法置信地反问道。因为她的工作,没有外勤这一项。
“是,是你。公司暂时抽不出人手,你就陪他跑一趟吧。”林博涵解释道。
言小曼看看李若曦,见他此时正冷冷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些气愤,但是又不好拒绝,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收拾好资料,言小曼抽了个空,给史朗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晚上可能要回去晚些,让他别等她吃饭。史朗也觉得奇怪,言小曼只是一个内勤人员,为什么还要派她出外勤。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言小曼端的是别人给的饭碗,别人叫你干什么,你还是得去干什么的。
跟李若曦在一起,那可是一件最无聊的事。他们是开车去的,在车上,李若曦只是专心开车,没跟言小曼说过一句话。哦,不是,说了一句话,那就是他在开车前,见言小曼没有系安全带,就冷冷地说了一句:“系上安全带!”
言小曼看看他,一句话没说,系上了安全带。
处理好西晋那一片经销商的纠纷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现在已近浅秋,郊外山野上,已星星点点地开出了黄的,白的野菊花。松树柏树更加苍翠,枫树的叶子却已经泛黄。
言小曼早就不耐车里的冷气,她见外面的太阳没有那么暴烈了,便扭头看了李若曦一眼,轻声道:“关上冷气吧,我开车窗了。”
李若曦看看她,从鼻端“嗯”了一声,关上了冷气。
刹那间,一股强劲的风灌进了车内,风中带来了山野特有的草木的芬芳和果实的香甜。言小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野里自然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整个胸襟开阔起来。
李若曦也打开了他那一面的车窗,看得出,他也很享受这傍晚山野清凉的风。
“呃,那个,谢谢你啊。”身边的小子终于说话了。
言小曼把目光从车窗外面拉了回来,瞅了他一眼,不解地问:“谢我什么啊?”
“我父亲的事,我都听林叔说了,那天多亏了你,没有你在场,我父亲现在还不知怎样。”李若曦就是在谢别人,也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言小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淡淡地说:“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我的功劳,那是大伙儿的功劳。”
李若曦这时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车继续行进着。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了,暮色更浓。
夜里的飞虫不时地随着晚风钻进车厢里来,扑到身上,脸上,脖子上,有些细小的飞虫,甚至往眼睛里钻。
“关上车窗吧。”李若曦轻轻地说。
言小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关上了车窗。
李若曦一边拍打着眼前胡乱飞舞的虫子,一边去关车窗。
突然,从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钻出一群羊来。李若曦耳边只听得言小曼的一声惊呼:“快停车,有羊群!”
他抬起头来一看,也吃了一惊,急踩刹车,没想到车身打了一个横,直往路旁的大树上撞去,“轰隆”一声巨响,车头跟树身来了一次最亲密的接触,结果树伤车毁。还好,人未亡。
言小曼迷糊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她忙去查看伏在方向盘上的李若曦。
言小曼把李若曦的头扶了起来,只见他的额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在往外面汩汩地冒着鲜血,想来这口子是被玻璃划破的。言小曼马上翻开自己的裙子,将衬裙撕了下来,迅速地包扎好李若曦额上的伤口。
接下来,言小曼又开始检查他上半身的其他地方,还好,没有伤着胸肋。
言小曼用力地拍打着李若曦的脸颊,大声地叫道:“醒醒,快醒醒!”
李若曦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出车祸了,我们得离开这儿。”言小曼一边说着,一边透过破碎的车窗查看撞击后的车况。
“我的脚……我的脚被卡住了。”李若曦痛苦地说。
言小曼忙俯下身去查看,果然,李若曦的右脚被卡在变了形的油门和刹车板之间了。
“你别乱动,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言小曼说着,小心地抱着他的右脚,顺着空隙,略略使劲往外拉。
“哎哟!”言小曼才刚用劲,李若曦就疼得大叫一声。
言小曼不敢硬往外拽了,她拍拍李若曦的手肘,安慰道:“别怕,我去找跟棍子,把空隙弄大点你就可以出来了。”
“在……在后车厢里,有一根……撬棍……”李若曦咬着牙,忍着剧痛说。
“嗯,我去去就来,你别动。”
言小曼说着,便想开车门。车门有些变形了,她费了好大得劲,才将车门弄开了一条刚好容得下她瘦小身躯的缝隙。到此为止,她再也没力气将它弄更大些了。没办法,她只好憋着气,缩着身子从变了形的车门缝隙中挤了出去。
言小曼下得车去,查看了一下车子被撞的情况。车头连撞两棵大树,已经被撞得不成样子了。更令人担心的是,车底下,已经濡湿了一大片,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汽油。看来油箱被撞坏了,油箱还在不断地往外漏着油。
言小曼一惊,马上转到车后,打开后备厢门。果然,里面有一根沉沉的撬棍。
再次挤进车内,言小曼动作麻利地把撬棍顺着李若曦的脚踝处插入空隙。
“我要使劲了,你忍着点,一松开就往外抽脚。”言小曼叮嘱道。
李若曦点点头,没有说话。
言小曼定了定心神,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双手上,咬牙,使劲,“咔”的一声,接着便是“哎哟”两声,李若曦的脚抽出来了,言小曼的额头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疼得她跟着李若曦大叫起来。
“言小曼,言小曼你没事吧?”李若曦顾不得自己的脚,忙扶起言小曼。
言小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疼,龇着牙说:“没……没事,快离开这儿!”
言小曼又挤了出去,在车外面,她忍着痛,又用撬棍将车门撬开些,好让李若曦那副高大的身板也能挤出去。另一面车门,已被大树挤得死死的了,根本出不去。
言小曼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将李若曦弄出车来。他一下车,言小曼就扶着他往远处走。李若曦一看车下,也明白了原因,他忍着疼,快步地跟着言小曼远离小车。
刚走出十来米远,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小车爆炸了。
言小曼将李若曦推倒在地,整个身子都扑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