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曦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他一个大老爷们会被一个小小的纤弱的女人推倒在地，高大壮实的身躯还被那个小小的纤弱的身子覆盖着。
他趴在地上，身体上的那个女人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他的内心从最初的吃惊到现在羞惭，这个过程虽然短暂，但却让这个男人觉得内心在经历着一场从未有过的暴风雨般的横扫。
爆炸停止了，那炽热的气浪也渐渐地转弱，但他还不敢动弹，身上的女人，也没有动弹。
“言小曼……言小曼……”许久，他才尝试着轻声呼唤，身上的女人没有反应。
“言小曼……言小曼……”他将声音提高了，同时将身子往上耸了耸。身上的女人仍没动静。
李若曦心一凛，反手去搂住背上的女人，他的身子这才慢慢地翻转过来，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只见言小曼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紧蹙着，额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高凸起来的肿块。这个高高的肿块，想来是刚才撬开挤压着他的脚的刹车和油门板时，由于用力过猛，头磕在方向盘时伤到的。李若曦心一急，忙摇晃着怀里的女人，大声呼喊着：“言小曼，言小曼，你醒醒！你快醒醒！”
“哎哟！别……别动我，让我……静一静……头，头疼……”在他的怀里，言小曼痛苦地断断续续阻止道。
刚才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似乎把言小曼内心最隐秘的那一块伤疤给震动了一下，在她的脑海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身影模模糊糊的，她想要把他看清楚一点的时候，他又倏忽不见了。她要再努力去回想，头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得就像要爆裂似的。她趴在李若曦的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李若曦哪里知道这些，他以为背上的女人为了保护他，被汽车的爆炸力震昏迷过去了，因而才使劲地摇晃她，呼喊她。可他越是摇晃，她的头疼得越厉害，她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喊了起来。
见言小曼能说话，李若曦心底一松，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搂着她，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没有再去打扰她。
好一阵，言小曼头部的疼痛才慢慢舒缓下来。这时，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路基下的汽车还在燃烧着，这一幕，言小曼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她再也不敢强迫自己去想了。
言小曼将目光拉回来，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是躺在李若曦的怀里。她一惊，脸颊一热，“轰”地一下子，整个脸庞通红起来，一直红到耳根。她赶紧从他的怀里站起来。
“哎哟！”李若曦大叫一声，抱住了小腿部。
刚才言小曼起来得太突然，没想牵扯到了他的伤脚，疼得他大叫出声，额上冒出了冷汗。
“让我看看。”言小曼蹲下身子，细细地顺着李若曦的膝盖往下摸。
在脚踝到膝盖三分之一处，言小曼的手停下来了。她闭着眼睛，轻轻地来回探摸着那个地方，用力均匀，李若曦没有感觉到多大痛楚。
摸了一阵，言小曼睁开眼睛，缓缓地说：“胫骨断了，不过还好，断裂处没有移位。你别动，我得帮你包扎好。”
言小曼说完，站起身来，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往撞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她回来，手上多了两根光滑的，尺来长的扁平小棍。
言小曼重新蹲下身子，拿着那两根小棍在李若曦的脚上比画了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绳子之类的东西吗？”她抬起头来询问李若曦。
李若曦摇了摇头。
言小曼叹了一口气，背转身子，把裙子的下半截撩起来，用牙咬了一个小口，再用力一扯，“唰”的一声，撕下一小圈裙裾。这下裙子更短了，短得只能遮住膝盖以上三分之二的地方了。言小曼觉得很尴尬，只得紧紧地并拢双腿，把裙子往下拉了又拉，才重新拿起那两根小棍，熟练地把断裂的胫骨细细地扶好位，固定好，再绑牢。
做完这一切，言小曼才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以前你是学医的吗？”李若曦抬头望着她，轻声问道。
“不知道。”言小曼随口答道。
“什么？不知道？”李若曦大为不解，提高了声调。
言小曼突然醒悟过来，忙掩饰道：“你……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看你刚才包扎时熟练的手法，你一定是学医的吧？”李若曦不解地瞅了她一眼，继续问。“上次处理我父亲的事，听林叔说也是干脆利落的，没学过医，哪能做到这一步？”
“我……我……我是学过一段时间。”言小曼支吾道。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过去是干什么的，可她能告诉面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失忆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天要黑下来了，我们怎么办啊？”言小曼看看天，把话题转移开了。
“现在最紧要的是得打个电话联系车来，可我的手机在车上，你的呢？”
“我的手机在包里，包也丢在车上了。”言小曼看着还在燃烧着的小车，无奈地说。“看来只能搭便车了。”
她看看来路，又看看去路，两头的道路都是空荡荡的，哪里有车，就连一个大一点的活物也看不到。
“要是没车来怎么办？你的脚得赶快上药呢。”言小曼担忧地说。
“等等吧，等一等，说不定就会有车路过这儿呢。”李若曦安慰道。
天边收起了最后一丝霞光，夜，拉开了帷幕。
“看来我们不能在这儿死等了，我得到前面看看有没有人家。刚才既然有羊群跑过，想来不远处应该会有人家的。”言小曼说着，从李若曦的身边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动。”
看着言小曼使劲往下拉裙子，想要遮住那两条洁白修长的腿子，李若曦不放心地说：“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儿去找人家，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李若曦说着，就要站起来，言小曼赶紧上去扶住他，让他慢慢地站起来。
“你这个样子，能走吗？”言小曼看着他的伤脚，担心地问。其实，看着这黑魆魆的山野，她心里也害怕。
“你扶着我，我的右脚不用劲就行啦。”
“这能走吗？”
“能，有你做我的拐杖就能行。”没想到这冷冰冰的人也会开玩笑。
言小曼的脸有点发热，她没再说话，却去捡起丢在不远处的撬棍，递到李若曦的手上，她在另一边扶着他。
李若曦一手拄着撬棍，一手扶住言小曼的肩，缓缓地，一步一跳地往前走。
“你小心点，慢点儿。”言小曼不时地叮嘱道。她肩头顶着李若曦的腋窝，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胸肋上。
今夜的星空特别灿烂，透彻如洗的碧空中，点缀着如宝石般的颗颗繁星。
这么美的星空，言小曼只是在偶尔停下来喘息的时候才能抬头看看。那李若曦似乎在故意跟她耍赖，他的整个上半身几乎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感到越来越吃力了。
“你，还行吧？”李若曦明知故问。
言小曼心里气得要死，没哪个男人会像他这样的吧，依伤卖伤！但她还是忍了，今天的这场车祸，究其原因，还得怪自己。要是自己不要求打开车窗，要是自己看到羊群横穿马路不大惊小怪，要是……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场车祸，李若曦，也不会受伤了。
唉，忍忍吧。
“还……还行……”言小曼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面咬着牙，结结巴巴地说。
李若曦暗自好笑，他把言小曼的肩头揽得更紧，连下颌都搁在她的小脑袋上了。
“不……不行啦，我得……我得歇歇啦……歇歇……得歇歇……”言小曼的双脚开始哆哆嗦嗦的了。
“好吧，就歇一会儿。”李若曦好整以暇地说。
“你……你站稳了。”言小曼说完，从他的腋窝下钻了出来。
言小曼再也顾不上形象了，她一离开李若曦的掌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若曦瞅着言小曼的狼狈样儿，无声地笑了。
他抬头看看星空，又看看身边不时掠过的萤火虫，小声地慨叹道：“夜，真美！”
言小曼喘息渐渐平复，她双手伸到身后的地上，半仰躺着身子，目光也投向了夜空。好一会，她才喃喃道：“是很美。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辽阔，这么清爽的夜空。”
“言小曼，你老家是哪儿的？”李若曦收回目光，看着那个星空下显得更美的女人，他柔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言小曼好像是着了魔似的说。
“什么？”这是言小曼第二次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言小曼又是一惊，把心神收了回来。
“走吧，现在我不累了。”言小曼一蹦就从地上蹦起来，她掩饰道。“说不定转了这个弯就有人家了呢。”
李若曦狐疑地看着她，也不再追问，只是命令道：“过来！”
言小曼看了他一眼，只好乖乖地来到他的身侧，当他的另一根拐杖。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的拐弯处有了一点光亮在移动。这光亮是朝他们这边移过来的，开始是小小的一颗豆粒大小的光点，渐渐地，这颗豆粒在逐渐扩大，越来越大，可以看清是一个人在提着一盏灯笼了。李若曦这才摇晃着言小曼，兴奋地说：“言小曼快看，前面有人！”
言小曼扶着他是低着头往前走的，开始的时候没看见那盏灯笼，现在听李若曦在兴奋地叫嚷，她这才抬起头来。果真，一盏光亮亮的灯笼就在他们的前方，同时，夜风里还断断续续地送来：“咩咩咩……咩咩咩……”
那是呼唤羊群的声音。
“喂，老乡，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呢！”言小曼赶紧从李若曦的腋下钻出来，扯着嗓子大声地冲着灯笼呼喊。
前方的声音戛然而止，行进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老乡，我们的车出事了，没法走了。”李若曦知道言小曼的贸然高喊，一定是把那人吓住了，便急忙解释。
“有人受伤吗？”前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在试探着问。
“我的同伴伤着脚啦。”言小曼回答道。
前方没有回答的声音，不过看得出，那灯笼又在向他们这儿移动，而且加快了速度。不过这种速度，在李若曦和言小曼的心目中，无异如蜗牛在爬行。
好不容易等那灯笼到了跟前，才发现提着灯笼的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头儿。他高举灯笼，将李若曦和言小曼照了一遍，才问道：“你们的车呢？”
李若曦指指身后还隐隐若若可见的火光说：“在那儿，车撞到树上，爆炸了。”
“啊，那一声天大的响声，原来就是你们的车爆炸啊？”老头儿吃惊了。
“是啊，大爷，我们的车没有了，他又受了伤，走不了太远，正不知道怎么办呢？”言小曼把实情说了。
“这小伙儿是脚受了伤吗？”老头用灯笼照了照李若曦的脚，“看来伤得还不轻呢。不过也算幸运的了，你们都逃了出来，要是……”
老头儿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往下说了。
“是啊是啊，我们能逃出来是万幸了。”当时言小曼只顾拽着李若曦逃生，没来得及害怕，现在想想，她才开始后怕，开始觉得背脊发冷。
“唉，只要人没出大事就好，人没出大事就好……”老头儿喃喃道。
“大爷，这儿离村庄还远吗？”李若曦打断老头儿的唏嘘感叹。
“不远不远，也只是三四里的路程。”老头儿赶紧说。“我看今晚你们上我家歇息算了，明天天亮了再做打算。你们看，这样中不中？”
“中，中，中，这样太中了。”李若曦赶紧答应。
“可大爷，您老是不是在找羊群啊？那羊群是朝那方向跑的呀，我们……”言小曼担心地说。要是大爷去找羊群，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她跟李若曦哪能找得到那村庄啊！
“不找啦，人还不比羊儿重要哪！”老大爷爽快地说。
“那……那……”言小曼刚想说什么，就发现李若曦在一旁拽她的衣服，便马上改口道：“那就感谢大爷啦。”
“没事，没事，羊群也丢不完，野东西要抓羊儿，也只能抓走一两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就跟我回去吧。”
“真谢谢您了，大爷！”言小曼感激地说。
老头儿摆摆手，提着灯笼在前面照着路。
“言小曼，快过来，继续做我的拐杖！”李若曦命令道。
言小曼听着，恨得牙直痒痒，但却不敢反抗，乖乖地走到他的跟前，又被他当拐杖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