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不怕?今日若不是换装时唤来季胧三人,她怎得雅乐配这《双凰》?
宫中乐女虽习律已久,但无半分灵气,奏此曲只让人觉得突兀,坏了佳音。
再言风间思服,这女子仗义得很,听闻她出了乱子便立马前来助她,面上虽不给她好颜色看,却仍是着了舞衣与她共舞。
无景一族五百条性命,竟全拴在这舞上。无景朝歌定神,琥珀眸内,喜怒不明。
被遣出的小厮缩着身子回来,身后却无人跟上。
无景朝歌抿了薄唇,未作他话,然戾气横生,竟让那小厮顿住足不敢上前,只远远跪下,颤道:“小姐,章伍,章伍不见了!”
无景朝歌怒极反笑,霍然自椅上站起,冷笑道:
“好!好!”
古来便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自入宫成了风间思服的伴读后便不再插手无景氏的内事,只想着少一事便少些麻烦,也让她少沾些血腥气。
谁料那群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将府内弄得乌烟瘴气也就罢了,竟妄图动摇她嫡女的身份!
也到该将无景府整顿一番的时候了。
这厢正厅内一片死寂,众仆皆恐于无景朝歌的盛怒而敛声屏气,那方来一贵妇,人未至声已到,“啧啧,朝歌你怎可这般失了仪态?”无景朝歌闻声,旋身望向门槛处。
只见来人身着墨绿色印花窄裉袄,腰束浅红色绸束,头上簪着双凤衔红宝石步摇,双耳挂着翡翠坠子。
面似瓷玉,口如含丹,言语中净是关切,然这眸内的嘲讽之意,却一露无疑。
无景朝歌心下一阵狂躁,脸上却是懊恼,自愧道:“朝歌一时激动,失了分寸,姨娘切莫笑话。”
此妇便是无景家主无景渊的三房,赵惠盈。
赵惠盈笑道:“我哪来的胆笑话朝歌,你是无景氏嫡女,失了分寸又有谁敢责备?”
无景朝歌忙行礼,惶恐道:“姨娘莫再这般说了,父亲若知道,定要训我。”
赵惠盈坐在无景朝歌方才坐过的主位上,俨然一副主子模样,冷笑道:“你乃无景氏嫡女,做事应有个尺度,怎可这般愚蠢,闯下大祸?”
说起这无景氏三夫人赵惠盈,亦是娇艳一方的美女子,无景朝歌听闻过她当年千金买一笑的事迹,可那又如何?
行事嚣张跋扈,待人傲慢无礼。古往今来多少人败在这个坎上,何况她这目光短浅的区区妇人!
无景朝歌心底不屑,却作无辜状望向赵惠盈,道:“朝歌知道刚刚那般训斥下人不对,可这又会出什么乱子?”
赵惠盈哼道:“今日入宫,竟未带寿礼,你道可是胡来?”
朝歌听至此,便得知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刹那间灵光一闪,心中已有打算,转而命小厮道:“唤徐焦过来。”徐焦便是在宫中回她问话那人。
赵惠盈疑道:“你唤那厮来做甚?”朝歌不答,只谦声道:“姨娘,今日事是朝歌疏忽了,朝歌欠姨娘一个解释。”
赵惠盈心想着这人也不敢拿她如何,便泰然坐着,将前些日子无景渊赏她的镌花金环拔弄出来把玩。
未候多时,徐焦便急步赶至正室,惶惶跪下请安道:“小的给三夫人、小姐请安。”
赵惠盈傲慢抬头道:“起来吧。”话未完,就听得无景朝歌一声怒喝“畜牲,还敢起来!”
那徐焦正欲站起,却被这一声喝斥吓得复又跪下。
无景朝歌为人素来淡漠,不屑于动怒,而今这般恼火,叫人难以推测后果,只有待着她发话,一言定生死。
想到此处,徐焦不由冷汗涔涔,跪着的身子也不停微颤。
无景朝歌心下一阵冷笑,面色阴沉道:“徐焦,做人就该有做人的本分,不生分的人,招得本小姐嫌弃!”
徐焦一听此言,只道大事不妙,愈发恐惧,伏首道:“小姐教训的是。”
朝歌道:“可是你与姨娘说了我今日进宫未带寿礼之事?”
徐焦忙道:“小的从未与三夫人说起此事。”
无景朝歌骂道:“还不坦白!若不是你告诉三姨娘,三姨娘这般温婉有礼之人,岂会冒然来正厅与我说理!”
一番指桑骂槐听得赵惠盈面色青白,欲张口骂无景朝歌无礼,转念又想到无景一族有妾室与妾室之后不得入正堂的规矩,唯有作罢,目光阴沉地望向无景朝歌。
徐焦惶恐道:“小姐明鉴!小的从未与他人说起此事!小的一心为着小姐,怎会莽撞行事?”
无景朝歌烦不胜烦,道:“还敢顶嘴!”语罢,招手唤了一大汉,命令道:“掌嘴!”
那大汉年纪约摸三十光景,正值身强体壮的时候,一掌掴下去徐焦脸便浮肿了大半。
无景朝歌不喊,那汉子也不敢停,一掌接一掌,直打得徐焦脸上血肉模糊。
赵惠盈心下恶寒,偷偷望向无景朝歌,却见那女子正神色悠然地品着香茗。
赵惠盈只觉凉气自脚底侵袭而上,心悸不已。
她是亲眼看着这位无景氏嫡子长大成人的妇人,怎会不知此女在无景家身份之显赫地位之尊贵。
且不论其容颜倾城,单提及心机城府这一处,整个无景氏她还未见得有人敢暗害于她。
然此女日渐长成,性子也越加淡泊清冷,府中那些所谓的争来斗去毫不关心,时日长了便教人觉得她纯良无害,待真正触到她后方才悔不当初。
赵惠盈骇然,忽地站起道:“莫再打了!”那大汉闻此,瞅向无景朝歌,见那人只埋头品茶不作言语,便不敢停手,仍是使了十二分的力气。
赵惠盈厉声道:“朝歌!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这般为难一个下人!”
无景朝歌淡然搁下茶盏,浅笑道:“姨娘也知道是下人呐。”
赵惠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有话,可见识到她的手段后不敢放肆,只得忍捺道:“你且饶了他,姨娘这番前来与他无关。”
“哦?”无景朝歌挑眉,问道:“姨娘消息竟灵通至此?莫非宫中都有姨娘的耳目?”语毕,美目微睁,扮足了恐惧模样。
赵惠盈慌道:“莫乱说话!你怎可这般污蔑了人?”无景朝歌懒得与她再装下去,冷笑道:“污蔑与否,姨娘心中清楚。”
又淡淡问向垂手立于一旁的丫鬟道:“什么时候本小姐的过失还需一个妾来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