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孟罗衣回来平静地吃了午膳,巧娘还云里雾里地没有摸清楚状况。孟罗衣也不想跟她说得那么清楚,她总觉得身为她监护人的巧娘在某些事情上还远远不如她看得透彻分明,脑子转动上也不及她灵活。
红珠被人摆了一道,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她那番颇具隐匿性的提点,四夫人恨上了红珠。此后四夫人自导自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在二爷的眼皮子底下消灭了红珠这个不忠心的贴身人。
孟罗衣不是圣母,她才不会傻傻地认为什么“人人平等”,“生命可贵”。一年来,红珠欺辱她的例子数不胜数,她隐忍不代表她就怕了,只是没有找到机会,也没有势力能对抗她,尽管红珠只是区区一个丫鬟。
红珠搬来六小姐是自掘坟墓。六小姐气势汹汹地来,却没有发生她预想中的情况,反而她这个行“挑拨”之事的人被六小姐给厌上了。听说昨儿二爷来海棠苑歇息是因为六小姐说了句“四小嫂子人良善”的话,第二日就发生了“奴大欺主”的典型事件。一前一后相联系,红珠跋扈的名声是坐定了,而四夫人和善的性子也是板上钉钉了。
如此一来,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拆穿了偷盗主子钗饰的罪行,二爷便是再怎么怜惜红珠,也不可能置府中规矩于不顾,不惩罚与她。
至于那金簪,孟罗衣的确是认得的,那是四夫人前不久才送给她的,不是足金,只是镀了一层金,值不得多少钱。恐怕四夫人早前也跟二爷商量了,特意拿了另外一根簪子来试探她。在四夫人的眼里,孟罗衣应该是个没有心机,为人也良善的女子,当然不会说谎话。而如此一来,孟罗衣的反应和红珠的反应,又是鲜明的对比。
那簪子,是前几日红珠来“巡视”竹院时看到的,见财起意,便被她毫不客气地顺走了。
这罪状可又多了一条啊。除了偷盗、欺主、狡辩、污蔑之外,大帽子可以扣上一顶——败坏将军府名声。
孟罗衣可是投奔到将军府来的,并不是将军府的奴才。如今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都可以随意取走她的东西,这话传出去,红珠就是死个十遍八遍的也不够。
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阿弥陀佛……
两日时间匆匆划过,将军府最新消息:四夫人房内红珠姑娘没熬过去,香消玉殒了。
孟罗衣得知后只默默地挑了挑眉,从此后不再提起红珠这个人。
后来想想,四夫人那陷害的段数着实是低劣的。如果二爷听闻红珠喊冤坚持要查清楚呢?如果四夫人不被人认为是和善得绝不会污蔑一个丫鬟的人呢?如果孟罗衣当时认定那簪子便是四夫人说的不见了的的簪子,而脱口而出自己并没有见过呢?
凡此种种,漏洞百出。
但就是这样一件事,让孟罗衣明白了一点——这不是讲法制的社会,这里,是人治。人命只如草芥,万事当需自保。
又过了几日,巧娘见孟罗衣终于安稳下来,不再出去“工作”了,也安下心来,全心全力去了后厨做事。孟罗衣没事做,窝在房里帮巧娘团线。团了半日手酸了,想了想,跪到了地上挖出床底下的匣子,财迷一样地数起钱来。
“九十八两二钱四分银子,并零散三十个铜板。”
孟罗衣努了努嘴,又仔仔细细把钱埋好,嘟囔道:“这儿的普通一进的院子买下来也得要七八十两银子,安家以后还需要买家具、衣食,粗粗算着也尽够了,可是巧娘绝对不会同意临街买房。少于三进的房子她绝对不会同意让我住的。”
孟罗衣忧愁地叹气,坐在床沿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不能靠偷过一辈子啊,可是我又没有什么生存技能。靠巧娘一个人维系生活太难了,我还夸下海口要找上门女婿,暂时是把巧娘哄住了,那以后呢?要是见我迟迟没订下婚事,巧娘估计又要旧事重提了。可一不可二,理由用第二次就太牵强了……”
孟罗衣烦恼着,扯不出半点头绪。她生辰是在冬季,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供她计划,可怕的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而事实证明,变化是无处不在的。
“砰砰砰——”
“孟姑娘,你在不在?”
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听着像是某个小丫鬟的。孟罗衣起身去开了门,看着面前不足十岁的小丫头问道:“我在,你找我有何事?”
小丫鬟仰起脸答道:“孟姑娘,六小姐叫你去吃茶。”
“啊?”
孟罗衣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手指向自己:“六小姐,找我,吃、吃茶?”
“嗯,吃茶。”
小丫鬟眼巴巴地望着她,加了句:“我娘让我来说的,小虎哥他们说,传话会有赏钱。”
说完又睁着眼睛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孟罗衣抽了抽嘴角,从腰间摸出两枚铜钱递给小丫鬟。
小丫鬟连忙道谢,看着铜钱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丫头,六小姐找我做什么?往哪儿去见六小姐?”
小丫鬟盯着手中的铜钱,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摇头。孟罗衣叹了口气,认命地又问:“那你娘呢,你帮我找你娘来,成么?”
小丫鬟点点头,捧着铜钱乐颠颠地跑了。孟罗衣无奈地抚额,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种小娃子最没有抵抗力。传话会有赏钱,那也得看人的好么!她孟罗衣,小孤女一枚,无权无势,自然也不会有钱,这小丫鬟的娘肯定是懒得往她这儿来传话才支使了自己女儿来。一来,她孟罗衣是寄居的客人,即使小丫鬟有得罪她的地方,她敢教训人么?二来嘛,也看看她孟罗衣身上有没有打赏的钱,好权衡一下自己该对这位远远远远房的小姐持什么态度。
哎,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孟罗衣又劝慰了自己一番,正好看见与方才那小丫鬟有六分相似的一个妇人行来。那妇人穿着普通,略有些寒酸,脸上微微带了笑,估计是因着那两枚铜钱的关系。
孟罗衣迎着来人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六小姐找我何事?”
妇人躬身答道:“六小姐现在在碧海阁里,传话让姑娘去吃茶作陪。奴婢接了这活儿,这不,紧赶慢赶地赶来通知姑娘了。”
孟罗衣心里冷笑一声。紧赶慢赶?要真赶干嘛还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鬟来传话?面上却不显,递过去三个铜板,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这位妈妈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