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邗神武十年春四月初八。
太医院南厅中自院史(院长)朱成孝,左院判(副院长)张林栋以下共三十二名御医皆端坐一条长桌前开会。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了,但是看起来他们商讨的问题没有任何的结果。
朱成孝忽然一拍桌子,看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们商量来商量去居然没商量出任何结果来,相互推委不肯承担一点责任,朝廷养你们这帮御医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这……”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把头低了下去。
“一帮废物!”朱成孝站了起来,“张大人,你随我来!”
张林栋站起身跟着朱成孝进了隔壁的房间。
“张大人,既然没人敢下方子,那只有你我来做决断了。”
张林栋沉默不语。
“张大人……”朱成孝微微低头打量着张林栋的表情。
“院史大人,卑职一直以为原来的那个方子没有错。皇上他患的只是心病,用益气养神汤来调理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卑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子能够替代益气养神汤的。”张林栋低着头说道。
“连你也这么说?”朱成孝面现怒容。
“卑职不认为刚才那些御医是在推卸责任,实在是换方如换刀,是药三分毒,大意不得。”
“好你个大意不得!现如今皇上夜夜惊梦不能安睡,这益气养神汤喝了毫无效果。我问你,龙体不安你我又岂能安宁?再不换方的话怕是没几日你我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张林栋又沉默了。
朱成孝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林栋老弟,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你的脾性我岂能不知。但事到如今不换方子那是万万不行的,你就想个变通的法子吧。”
“变通?”张林栋抬起头。
“是啊,我也知道皇上那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来治,这药石汤剂又岂能奏效。但是这道理人人都知道,这事儿却不能照着这样来办的。”朱成孝显得很无奈。
“那你总不能让我把益气养神汤换个名字再呈上去吧?那也是欺君之罪呀。”
“当然不是了,所以我才要你想想办法呀。你们张家祖传那么多的秘方,难道就没有一剂功效类似于益气养神汤的方子?”
“这个……”张林栋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道:“虽说都是补剂,但是功效能达到益气养神汤的却并不多,而且即使找到一个与之接近的方子,那也得经过太医院试药房一个多月的试药才行,又如何能在几日内呈给皇上。”
“说的也是……”朱成孝点了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忽然道:“你只管找出方子来,试药的事情我会禀明皇上,到时候就看皇上如何定夺了。”
“那好,那卑职这就告辞了。”张林栋起身便要走。
“慢!”朱成孝摆了摆手。
“大人还有何事?”
“林栋啊,先前太后殿传来懿旨,那容妃处还需有太医前去伺候。”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张林栋有点吃惊。
朱成孝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现如今那容妃处除了你老弟,还有谁敢去呀?”
张林栋摇了摇头:“大人,您也知道那容妃素来与卑职不和,卑职此去那还不是凶多吉少。”
朱成孝摆了摆手:“这次情况不一样,是太后钦点你去的。”
“哦?”张林栋一愣。
“太后总不会害你吧,你就去吧,有什么事情太后会给你担当的。”
“既然如此卑职就走一趟了。”
“那就有劳林栋老弟了。”朱成孝脸上堆满了笑。
张林栋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来到门堂拿起了医箱,清了清嗓子喊道:“容妃殿的公公何在?”
“来了来了!”一个胖胖的小太监闻声从门堂的休息处跑了出来。
“走吧。”张林栋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容妃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正因为如此这个容妃也成了整个后宫最难伺候的一位主子。作为太医院最有名望的御医,张林栋早在两年前容妃刚刚得宠时就被她点名要求做过专职御医。但是容妃喜怒无常的性子与张林栋耿直的脾气始终不对路,这种不和到了容妃怀上第一胎的时候就彻底爆发了。当时张林栋诊断下来认为是宫外孕,建议流掉这个胎儿。这个建议立即引起了容妃的剧烈反弹同时也轰动了整个后宫。谁都知道容妃最得皇上的宠爱,如果她能生下皇子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孩子会被立为太子,所以容妃的怀孕是件足以震动朝野的事情,这方方面面牵动到的人和事情实在太多了。
却没承想张林栋毫无顾忌地就把诊断结果给说出来了,这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他不懂政治的缘故。容妃当然不会轻易流掉得来不易的孩子,于是一状告到皇上那里,登时龙颜大怒,差一点就把张林栋给全家发配充军了。还好皇太后了解张林栋的脾气,给挡了下来。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张林栋诊断完全是正确的,容妃的确因为宫外孕而流产,同时因为大出血还差点搭上了一条性命。但是容妃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从此不再召用张林栋了……
来到容妃殿前,早有宫女通报了。“娘娘,御医张林栋来了。”
“进来吧。”
听着容妃那慵懒的声音,张林栋微微皱了皱眉。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据说怀孕已经五个月了,但是总说肚子里不舒服,换了好几个太医看了都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昨天这位主子一怒之下又是一状告到皇上那里,于是皇上下旨将那几名太医统统杖打四十,现如今那几位仁兄都在家里趴着呢。
容妃卧在床上,床前拉了一道珠帘。张林栋跪下请过安之后站起身,一名宫女捧着一条丝带从珠帘后面走了出来。
张林栋在桌前坐下,接过宫女手中的丝带按在诊脉专用的小枕头上。这便是悬丝断脉,丝带的另一头扎在容妃的手腕上,张林栋通过这根丝带上传来的细微颤动来诊断容妃的病情。
张林栋闭着双眼静静地诊着脉,忽然,他的眉毛猛地一跳,瞬间两眼便睁了开来,而脸色也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
“张太医,咱们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不说话?本宫到底患的是何病症呀?”容妃的声音透过珠帘幽幽地传了出来。
张林栋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在皇宫里当了整整十年的太医,他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紧张过。
“你怎么不回话?是不是还惦记着以前本宫对你的斥责,不想搭理本宫呀?”
“不……不是的,娘娘……”
“那你说说,本宫这次得的是什么病?”
“娘娘……”张林栋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下去。
“说吧,本宫知道你是神医,你尽管直说,这次本宫不会怪罪于你。”
张林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咬了咬牙:“娘娘,为臣大胆问一句,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胎动?”
“这个……”容妃迟疑了一会儿,“好象感觉不到有胎动。”
“那您有没有妊娠反应?”
“好象……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感觉肚子里不时地涨痛,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张林栋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知道这次又有祸事临头了,只不过承担祸事的不是他,而是先前那几个御医。而且这次的事如果自己处理不好的话,也一样会惹祸上身。他虽然秉性耿直行事古板,但并不等于他不怕事,尤其经过上次容妃流产的事件之后他的胆子已经小了很多。
“怎么了张太医,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胎儿又有什么问题呀?”容妃的声音变得冷冷的。
“不是的娘娘……”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肚子里的胎儿很健康咯?”容妃的语气里透出来一丝喜悦。
“也不是的娘娘……”
“张太医,你这是什么话?”容妃又动怒了。
张林栋明白自己又一次站在了悬崖边上,反正横竖都过不了这一关,还不如据实说了吧。
“娘娘,恕为臣直言,您……并没有怀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