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场合啊，高管会议，御天涯到任后第一场正式见面会。
天花上吊着360度摄像头，会议室正面墙上50寸飞利浦液晶现场直播会议一举一动，御氏亚洲下属几十个分公司同时在线。
这里没有我的位置，没有我发言的权利，此刻只要我稍一露怯，这帮子自诩精英的回过神来，就会打断我的发言，叫来保安，七手八脚地把我架出去。
那样，我的脸就丢大了，不是在场二三十个人，而是全御氏亚洲一两万人都知道这件事。
新总裁见面会上，有个叫林笑眉的肥女，自以为英明神武得跟总裁大人呛声，然后被人给毙了。
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我更加镇定自若，御天涯心里想的，我每一条都提到了。并且换上了我自己的通俗说法，主要为了防止他疑心，另外我即使想和他用词一模一样也有难度，我确实没他那么高的水平。
最后，我还加了一条对周边环境的考虑。
我说：“计划开发的亚鑫区距离我现在居住的太和商业区非常之近。那是两年前建成的核心商业区，并且用了很大力度宣传。但是不管人流量还是商业区的价值都没有达到预期。商业区里的购物中心很多商户都在逐渐撤离。这个现象应该值得我们重视，可能跟本市目前商业开发区太多，人流量分散也有关。所以我们做这个商业开发区，是和太和合作宣传，共同把这块区域作强，还是在整体设计上推陈出新，明确特色，还是做成CBD模式，都需要仔细斟酌。以上只是我作为御氏普通一员的意见，不管对不对，只供御总和与会各位参考。”
说完后，我安静地站在那里。
满屋子人除了御天涯，嘴巴都渐渐成了“O”字型，仿佛不能想象这番条理清楚、鞭辟入里而且面面俱到的发言从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貌不惊人的低阶员工嘴里侃侃而出。
御天涯虽然没有他们表情那么明显，但我知道他也震惊了。
听见别人和自己心有灵犀什么感觉，看见别人把自己心里话都说出来又是什么感觉，我真想采访一下他。
不要蔑视小人物的智慧，每天给这些高阶管理者作文件，再不济，那几个常规套路也摸清了。何况，我还能听到太子爷的心声呢。
我眼睛发亮，这种畅所欲言的感觉真是太畅快了。
什么叫舌绽莲花，什么叫语惊四座，我现在都知道了，就是我现在这样啊。
哈哈，真是太佩服我的记忆力和临场发挥了。
这是我加入御氏以来从未有过的经验，御天涯，我说出了你的心里话，奖励我吧。哈哈哈！
御天涯也盯着我，他的表情莫测高深，然后脸色稍微阴沉了些。
于是会议室内的冷气好像突然加强了，气温骤降。
我加入御氏几年来刚刚有那么点扬眉吐气，刚刚有那么点High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感觉从高烧三十九度一下子降到偶感风寒，恨不得环抱自己来取暖。
难道我错了吗？
他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我开始在心里回放我说过的话，没错啊，和御天涯心里想到的都一样，还有增加。
我开始质疑我听错了御天涯的心中承诺，也没错啊。
那他这是为什么？
我刚才明明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明亮火花，难道是我的错觉？
御天涯脸色深沉，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头危险的豹子，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什么职位？”
这语气，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我的工作，我的饭碗，全砸了。
都怪我仗着这个什么狗屁异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以为揣测到了御天涯的心意。妄想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努力着挣扎着改变底层女配角的命运，我折腾什么啊，送完文件乖乖出去，不就完了吗。
我还以为自己可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原来全是痴心妄想。
没想到御天涯是这种人，表里不一，心里想一套，表面上做一套。
我真想冲过去，一掌劈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现在到底想什么呢？
可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面对他对我的诘问。
现在攻击我可谓太过容易，往人品上攻击，可以说我卖弄，往公司制度上靠，可以说我越级。
我还没有回答，Boss站了起来。
Boss向着御天涯说：“御总，这是我们秘书处的林笑眉，平时工作十分努力，也很关心公司发展。笑眉，你赶快下去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鼻子一酸，从来没想到老奸巨猾的Boss居然会这么维护我。
原来我这个苦劳，在他心中还是有些位置的，难道他真把我当成不可或缺的助手了。
我感动地点下头，马上要退出会议室。
御天涯冷冷地发话：“站住。”
我听话地站住了，Boss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御天涯继续问道：“她这个职位，不经允许在会上发言，有没有违反公司制度？”
我看见了HR总监的额头上多了三条黑线，哪有这么细的制度呢。
另外，要问制度的条条款款，从来都是问当小兵的，HR总监会背公司制度才有鬼。
HR总监犹豫了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小心翼翼地说：“不然算作越级报告，通报批评一次。”
御天涯冷冷地笑了，问道：“奥，这样好吗？”。
那笑容真好看，像一只冷峻的雄鹰翱翔在天际。
我却觉得像秃鹫，大漠狂沙，我是奄奄一息的旅人，而他在上方盘旋着、欣赏着，随时准备冲上来撕裂我的血肉。
我真的快给他玩死了。
有几个人认为已经摸清了御天涯的风向，表态时机已到。
他们于是开始发言。主要内容是维护提案的权威，并不遗余力地攻击我。
不过，高级管理人才损人不带脏字，水平非常高秆。有个人甚至暗示，某种品质缺失的人会给公司发展造成巨大影响，这是在婉转表达要开除我的意思吗。
没那么夸张吧。
我站在那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句也不反驳。
只看见那几个人的嘴一开一合，根本就没注意他们说什么，突然联想起武当山上被逼自尽的张翠山夫妇，以及聚贤庄里被众人围攻的萧峰，只是他们好歹都有个生死与共的知心爱人，我却是一个人来去无牵挂。
其实那几个跳梁小丑说什么我都已经不在乎，还有什么能比御天涯冷冷的笑容、嘲弄的眼神杀伤力更强呢。
这就是我的下场吗，不甘心平淡，想要奋力反击一下，却跌倒了更深的谷底。
良久，会议室再次归于安静，我垂着头，等待对我的最终判决。
御天涯向我招招手，说道：“林秘书，你过来。”
我叹气，认命地向他走去。
什么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看看我就知道。
他柔和地问道：“林秘书，你还有没有其他发言。”
就像在问：“林秘书，你有没有其它遗愿。”一般，杀手在干掉一个人之前，特别喜欢问这句话。
我不甘心啊。
我看着他的容貌，这家伙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有这么狠的心呢。
我想指着御天涯的鼻子大骂一顿，终于缺少那种勇气。万一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我就是自找死路。
我该低头认错，可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于是，我只能看着他通透的眼睛，说道：“我只是说了心里话，符合不符合规定，听凭公司处理。”
他静静地看着我，表情越来越柔和。
然后他站了起来，在他挺拔的身材面前，我居然也显得娇小起来。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很温暖充满了鼓励。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来这套假惺惺的样子。
还是那冷酷嘲弄的眼神比较适合他，这样太假。
我必须不断在心里骂他，这样才不至于被他看一看就失了神，今天已经够丢脸了，如果再控制不住表现一副HC样，就更可耻了。
他拉起了我的手，很正式很用力地握了握，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舒服。
我心里懵住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更懵，也让在场诸人更懵的动作。
他向我露出一个比稀世名钻还珍贵的微笑，明亮得快把我的眼睛刺花了。
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御氏国际人才济济啊。林秘书很好很忠诚，如果御氏国际都是像林秘书这样的人才，何愁不能做到NO.1。”
我的下巴快掉了，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他继续说：“亚鑫提案仅是一个不成熟的提议，下面要做的具体调研还有很多。方副总负责，先拿个初步成型的方案出来再继续讨论。”
然后，他转头向着HR总监说道：“发文取消公司制度中越级报告的处罚条款。公司设立亚洲区总裁信箱，只要是对公司有益的创新提议或者是执行计划的建议意见，所有员工都可以发送Email。以后我的特助会负责处理，如被采纳，按价值奖励。另外，今天林秘书首开先河，通报奖励1000元，本月兑现。”
他说道：“各位跟着我一起鼓掌祝贺。”
他率先鼓掌起来，于是整个会议室的人站了起来，开始鼓掌。
会议室的液晶屏幕，分成若干个小画面，那是各个下属公司的参会人员全部起立，鼓掌向我表示祝贺。
为什么又酱紫了哩，我晕，我眩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