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一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才送走了柳蝉儿,口干舌嗓,桃枝端出一壶上好的龙井给她润喉,然后对着门口啐了一口。
“呸,小人得志。”说完就扶着桌笑出声来。“小姐,你刚刚骂得可真带劲,我猜这话现在已经添油加醋地传到王爷耳朵里,你说他听了会有什么反应?我猜脸一定绿了。哈哈……这王府里也就只有咱翠竹轩敢这么做。恶妾啊,恶妾。”
“我管他,气吐血了也不干我事。越恼越好,最好一脚把我踢出去。”
“哼,原来你就打的这个主意吗?”冷不防的,姬辰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了她一大跳,手一抖茶杯差点落到地上。乖乖,他也来得太快了吧,这柳蝉儿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还以为还要等柳蝉儿去吹枕边风呢。
“王爷万安。”白无衣拉拉桃枝的袖子她才从惊讶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了一声:“王、王爷万安。”
“我安得呐!”不理会他的咬牙切齿,白无衣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当然,是最初柳蝉儿来时沏的那壶粗茶,瞥见桃枝的眼角跳了一下,盯着那壶茶嘴吧张得老大,悄悄竖起了大拇指,想全来天楚也只有翠竹轩才会请睿王爷喝这十钱一两的粗茶。
反正她是恶妾嘛。
“王爷今天真是好兴致。”可不是,要不怎么会没事儿跑到她这儿来,还白白挨了一顿骂。
“我若不来又怎么会听到你那番精采演说,你口才很好嘛。”白无衣对姬辰阳的讥讽基本上已免疫,这位王爷才学不错,就是骂人的功夫差了些。也对,王爷嘛,只要眼珠子一瞪自然有人乖乖闭嘴,哪用得着去骂人?她就说呢,他怎么老爱瞪眼眯眼,原来是这茬。
“王爷说笑了,妾的嘴最是笨了,永远都讨不了王爷欢心,方才蝉儿妹妹还来苦口婆心地劝了我一阵,说王爷要的是嘴甜会撒娇的可人儿。”
“她倒是有心了。”他闷出这句,语义不明。
“是啊,很有心呢。”
他端起茶杯刚抿了一小口,猛然抬起头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这后院的事他不管,相信纵使不得宠宁氏也不会亏待了她,上这粗茶说明还没学乖。“可惜你就是学不会。白无衣,别惹恼了本王,我看你是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本王倒是不介意教教你。”
“我早就惹恼了王爷不是吗?两年前,不,或许是更早以前。”白无衣轻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凄楚。恶妾?又有谁愿意当人见人厌的恶妾,这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下,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罢了。若他真心待她,若他没有那妻与妾,或许她会是个人人称颂的贤内助,可这可能吗?她还不会笨到以为他会为了如此平凡的她放弃舍身相救的王妃,放弃吴侬软语的柳蝉儿,放弃才貌双绝的苏新柔。
这情于她不如不要。
只可惜,他却是不懂了。男人都想坐拥美色,却不知天底下的女人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这不是妒,只是天性使然,不然又哪来那么多争风吃醋?
“哼,原来你也知道。”
“有些时候无知反而是种幸福。”她让桃枝重新拿了茶杯,沏了一壶龙井待他怒气缓和过来再给他斟上,“王爷挟我来王府目地为何,我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知道的。只是王爷,您高高在上,何必跟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计较?你若是真想毁了我将我逐出府去,随便罗织几个不守妇道的罪名昭告天下,我这一生也就毁了。与其让我在王府里锦衣玉食,不如撵出去被人唾弃开得痛快不是吗?”
“你宁愿出去被人耻笑也不愿呆在王府里?”
“是的。”
“为什么?”意外的,他的表情竟有些受伤。
“原因王爷知道的。”
“因为你喜欢的是沈洛,所以不愿在别的男人膝下承欢吗?”
“是的。”其实白无衣对沈洛完全是兄妹之情,但是她没有反驳,本能得认为这样他会就此放过我,可惜她错了,姬辰阳一把抓过她的头凑近,咧嘴笑开了。怒极所以反笑。
“与其放出去让你与他私会,不如关在王府里,让你日日承受相思之苦,本王没那么傻,哈哈,白无衣,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本王没那么傻。”他起身,泛红着双眼,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横冲直撞。王府里充斥着他呵斥下人的怒吼,谁也不知道王爷今天怎么了,后来大约想到我在翠竹内大放厥词惹恼了王爷,便又将她骂了一遍。
市井之间也流传着一首歌谣:“生子当如姬辰阳,文韬武略世无双,生女莫为白无衣,泼辣无理恶名扬,姬辰阳世无双,白无衣恶婆娘,恶妾恶妾谁纳谁伤。”
当桃枝将这首歌谣唱给她听时,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得幽幽一叹。
是了,她跟姬辰阳的矛盾究竟从何而来呢?
似乎还是要从破庙说起。
她和沈洛相互调侃说得正欢,忽然听得一声闷哼,正是被冷落在一旁的姬辰阳所发,她不悦得看了他一眼,打断别人聊天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沈洛这才想起还有旁人在,不好意思得笑笑,向白无衣介绍两位同伴,那身着拙蓝衫子的刚毅男子名唤刑暮,后来她才知道他是镇守边关的骠骑将军,沈洛介绍姬辰阳时,只说是京城来的辰公子。姬是天楚的国姓只有皇家才能用,姬辰阳私访时都对外称作辰阳。当时白无衣还在想,难怪那么大脾气这么大原来是从京城来的,她也只当他是京城福贾,全完没联想到是一年前所救的睿王爷。
她笑着向刑暮行了礼,转到姬辰阳时却是一脸冷淡,因为很不喜欢他那付盛气凌人的姿态,大约想到一年前她也是对他这般,姬辰阳哼了一声,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她也不想站在那儿惹人厌,于是很自觉得拉着桃枝退到了一旁。沈洛自是不能再冷落贵客,只好对她说了声抱歉,与那两人谈了起来。但大部分都是他与刑暮在讲,姬辰阳听着,偶尔抿抿薄唇,扫白无衣一眼。视探中又带着几分疑虑。
最后何伯没等来,等来的是沈家的马车,沈洛与她感情不错,看天气渐晚不放心将她们两个姑娘留在破庙内,邀请她们一起上车。车内比较宽敞,但是同时坐进五人还是略显拥挤。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郊外的路颠沛难行,马车突然卡住,她一时间没坐稳撞到了姬辰阳怀里。
“对不起。”白无衣狼狈爬起连忙道歉,他冷哼一声,嫌恶地拍拍被她触及的地方,好像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便会大病一场一般。
人怎么能这样?她已经道歉了,他干嘛还摆出那付臭脸,若不是车子突然停下她一个娇滴滴的黄花大姑娘还真能往男人身上蹭不成,明明占便宜的是他。
“拍是拍不掉的,若真嫌不如脱来扔了,干净。”
沈洛没想到白无衣会说这句,向桃枝支眼色,让她帮忙管住她的嘴,刑暮也是诧异地看着白无衣,仿佛看见了什么稀珍奇一般,有些玩味,还有一丝崇拜。
“是了,干净。”没想到姬辰阳还真发气地解下外衣扔出了马车。刑暮的目光来回在她与姬辰阳间来回扫视着,越发古怪起来。
“与我同坐一辆车,辰公子不觉着脏吗?正好外面有雨,不如出去从头到脚彻底洗涮一下,呵呵,多干净啊……”
“无衣!”沈洛喝断了白无衣,姬辰阳的身份他是知道的,那可是冷面修罗的睿王爷啊,气恼了他可没好果子吃。沈洛是好意,只可惜白无衣没理会。
“其实呢,我方才也不小心碰到了辰公子的手,哎呀,多好的一双手跺掉了多可惜啊,可谁让它碰到了我这个脏东西呢?是不是啊辰公子。”
沈洛怕她再说下去会引来杀身之祸,便将好拉到了车外,让车夫坐到里边,体贴将斗笠蓑衣披在她身上,自己淋雨充当起马夫来。
“我说大小姐,你这倔脾气能不能改改?”
“怎么让你沈公子为难了,那还真不好意思。”
“我说你啊,你可知他是……算了。”估计晓得白无衣就算知道他是谁还是照样为之,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她,不知者无罪。只是他未想到她与姬辰阳早在一年前就见过,是她自己记不起来了。
等到达医馆时,沈洛早已混身湿透,白无衣想让他等着自己跑进去给他抓几付治风寒的药以防万一,可当她拿着药赶到门口时他早已驾着车离开了。
白大夫见天色已不准她离开,雨又大夜跑难行,她只好第二天换上男装亲自送到沈府。没想到最后感冒的不是沈洛而是姬辰阳,他还真的跑到雨洗涮了一番,对于这样的男人,只能叹气外加无语。到底是他的自尊在作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