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主子收收拾几件清雅的衣裳。”说完扛着白无衣离开了翠竹轩。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无论白无衣怎么喊怎么扭他就是不放。
“放我下来,妾自会走。”
“王爷不怕人笑话吗?”这一路上仆人偷偷地望向这边,指指点点。
“你给本王的笑话还少吗?”她声音大,他就用更大的声音压了回去。
“我……”
“闭嘴,再吵我就打你屁股,你真要气得我恨不得撕了你才甘心?”他厚实的手掌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又拍轻了几下,仿佛上瘾了般。
“你……”白无衣为之气结,身体战栗着,脸上有些隐隐发烫。为什么打那里?
“啪!”又是一掌落下来,“想说什么,我不介意多打几次。”
可恶!白无衣负气地对着他的后背拍了几掌,他怎么了,不像是平常的他,难道是气糊涂了?
姬辰阳大步流星地扛着白无衣去了马厩。常平已牵出神风在那里候着,他将白无衣放到马背上,交待常平去翠竹轩接桃枝后,策马奔出了王府。
神风就是那匹神骏的白马,如今天他雪白的毛发中依然有那么一片隐隐透着红色。感受着这呼啸而来的风,看着身下熙攘的人群四周繁华的街道,还有那高亢别样的吆喝声,白无衣忘了责问,觉得一切都好像在做梦。半年了,从清冷的王府再置身于这吵杂的市井,她才知道她是如此渴望自由。
可今天是怎么了?姬辰阳不是恨不得将她关在王府里一辈子吗?怎么会主动带她出来,真的气糊涂了?她疑惑了。
在跨出京城的那一刻,常平和桃枝也各骑着一匹马跟了上来,桃枝时常会不经意间瞄向常平,然后连忙将头转向一边,脸上泛起红晕,这丫头思春了。
“不问我去哪里吗?”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耳语着,怒气已在不知不觉间平复。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白无衣怕被人打屁股么?”他难得会送上一声轻笑。
“谁,谁说我怕了?”她只是不习惯他厚实的手掌覆在臀上的亲密。
“是吗?”说着他又扬起了手,见白无衣下意识地缩缩身子,他吐了一口气摇头轻笑,其实他要得也不多,他只想她在面对自己时也能像她面对沈洛那般阳光灿烂,偶尔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几许羞涩这就够了。让他觉得他是她的天,她的全部,即使那全是装的,可是她却连作假都不愿意。
“皇兄让我南巡查些事。”他顿了顿沉呤了很久才说:“我们先去安平看看你爹。”
他望了一眼南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它自肺里重重吐出,一夹马腹绝尘而去。安平那个他从来不愿主动在她面前提及的县城,怕一提就会让她想到沈洛的县城,这次他要亲自带着她回去,正大光明得将她夺回来。他明明下定了决心只是为何心里忐忑没有自信?
安平还是一如白无衣离去前的样子,喧闹繁华,来往商户络绎不绝,柳河岸边一座座阁楼时的姑娘们迎来送往。福来客栈里的说书先生说得也还是那几个听旧了的故事,六层的意园依旧是昭显身份的安平最贵的酒楼。
白无衣将视线定格在了意园的二楼,那里开着窗,雅间内空无一人,可她还是看着目不转睛,当初沈洛就坐在左边,姬辰阳坐在中间,亲密地交谈着。如今姬辰阳就在她的身后,沈洛又在哪里?半年过去了,沈府门外的媒婆是不是越来越多?娶妻了?想着进京前他翻入白家说,只要她点头他便放弃一切天涯海角带着她逃亡……这一刻她的心痛了。她仍记得他唱着悲怆的歌凄婉地狂奔出白府。
姬辰阳只当她喜欢沈洛,却不知她用最绝决的方法拒绝了他,因为她不想看到沈洛的神采因她而逝,与其让他郁郁地念着她,不如挥剑斩断让他恨她,然后开始新人生。姬辰阳不知道就算回了安平她与沈洛亦不会再见了。
姬辰阳知道白无衣在看意园,知道她在想沈洛,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一再得搂紧她,告诉每一个交错而过的行人,告诉她,她在他的怀中,他才是她的夫君。
拜别了白大夫以后一行四人继续南行,白无衣平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挂起了微笑,本来她以为这一世都出不了王府,这一生都再也见不了白大夫,可如今不仅见到他精神奕奕旁边多了个宋姨娘,一想到爹爹日后有人陪着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她悬在心上的石头也就放下了。
她扑哧地笑了一声,她就说怎么宋姨娘逢年过节总会拿着些点心吃食来找她,原来找她是假来看白大夫才是真,只怕两人眉来眼去早就勾搭上了,居然一直瞒着没告诉她,看起来真像那么不近情理的人吗?
在跨出城门的那一刻她回望了一下这座陪着她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人生起伏的县城,那些低垂的柳枝,河岸边那些瑰丽的画舫,以为他人妇的豆腐西施,还有那些与她挥手道别的闺中好友,她们在安平停留了七天,她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沈洛的消息,他就像突然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她那渐渐舒开的面容中那两道柳眉却是轻轻地蹙着。
一切的一切也全在姬辰阳眼中,他的选择是避而不谈。这时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说和做真的是两回事,在来安平之前他就想着要当着沈洛的面正大光明得将白无衣夺过来,他从不允许别人窥伺他的女人。他甚至都想好了种种说词,先发制人。可入安平那一刻他见着白无衣望向意楼的眼神,他内心忐忑,突然又不希望沈洛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他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王爷。”
听到白无衣的声音他愣了愣,认识她至今她从来只有厌他讽他何时听她谢过他?可听她的语气也确实如此。
“原来你也会谢我。”
“无衣素来恩怨分明,当谢的时候自然当谢……”
“当骂的时候也是痛痛快快地骂个够,是吗?可是本王哪里小气了?”姬辰阳接过话,想起那日指天骂了他半柱香那声音传了半个王府,当时听了觉得十分气恼,可事后想想又觉得她十分可爱,王府里个个对他敬若神明也只有她敢大声喝斥,居然还敢骂他小气。
白无衣见他这么爱计较顿时也觉得好笑,突然生出兴致想逗逗他。“不小气吗?当初我和爹爹救你也不过才收到一百金的打赏,睿王爷的命只值一百金吗?如果你硬要说是,那我也没办法,还有,我冒着名节被毁的危险自己明明累得不行还要给你上药搓背取暖,你倒好非但连声谢谢都不说还要给我脸色看,这些也就算了,现在我怎么着也是侧妃吧,可你看看我那院子里连个寻常人家的房舍都比不上,就连那秋千都是我和桃枝自己动手搭的,还不小气?”
姬辰阳正想开口反驳又被她抢了先。
“哎呀,我白无衣是不招人喜欢,跟那青莲阁的甜嘴儿是比不上,走到哪都有四、五个丫鬟贴着跟着。我可怜的桃枝啊,本来以为跟着小姐我进睿王府是享清福来着,谁知我这侧妃做得窝囊啊,连个小院都要自己扫。”
“小姐,谁让咱不会昧着良心讲好听的呢?认了吧,咱们这些野丫头哪有那个富贵命,绫罗绸缎穿多了我还不自在,要一个不小心把衣服挂坏了我还要心疼老半天,这一心疼以后就不敢穿,与其压在衣橱里当摆设,还不如就穿着粗布衫子自在。”
“是啊咱们是穷人啊,不比人家十两一刀的宣纸都随便糟践,吃个荔枝要快马加鞭一站一站从南方运来,也不知累死了多少匹良驹,这畜牲的命真可悲啊!”
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奚落着,看着姬辰阳那张越来越不自在甚至还有些潮红的脸,跟在一旁的常平掩嘴偷笑,都说这翠竹轩的恶妾无法无天,往常他也是跟别人同番想法,可今日看来也不尽其然,大胆是没错但亦率真得可爱。
“荔枝啊……”常平跟了一句,姬辰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皇上未登基时下南巡视在果园中尝到了鲜荔枝,便爱上了它的香甜滑腻,登基之后,地方官员每年都会献上一车,皇上除了自己享用以外也会赏给王公大臣和后宫的嫔妃。只是路途遥远,要保持荔枝的新鲜度就必须日夜兼程不停地赶路,每到驿站必会换马,劳财劳心劳力,若不是天楚盛世,皇上也会严令禁止。
姬辰阳不好驳只能无端地吃了这哑巴亏,总不能让他说这是皇上的错与他无干吧。
常平见状看白无衣主仆二人的目光又是不同了,若不是今次一同出来,他也不知原来王爷也如此一面,睿王爷不再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神明,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嬉笑有怒骂,驳不上会使诈转移话题的普通人,这不是贬低,反而他更喜欢这样的王爷,有生气活灵活现。而这一切都因为这个叫白无衣的长相堪堪只算清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