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催眠药?
……什么是最强大的催眠药?
——对今晚的查理来说,跟着安多玛斯与人寒暄,就是了。
微笑,颔首,寒暄;颔首,微笑,寒暄;寒暄,微笑,颔首……查理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拉线木偶。
倒是安多玛斯有些意外,抽空对查理道:“你总是这样,一点不用人操心。”他远远望了眼自如应对的德亚:“该为此称赞格林吗?噢,我不这么觉得。以前他曾经为了一个年轻人的首次宴会焦头烂额了好几周,结果还是差强人意。不管如何,我们感谢他的工作。”
查理小声回答:“可其实,说实话,我一个都没记住。”
达拉然大法师阁下闻言,不由呵呵直乐:“我年轻时,也常常被那些老朋友们笑话,笑话我记不住人;今天才知道,我至少还比你好一点。”
结果好巧不巧,他显而易见的愉快令旁边一位有些拘谨踟蹰、穿着古板的中年人鼓足了勇气,主动上前行礼、自我介绍:“安多玛斯大法师阁下——我的儿子里奥蒙您肯首,得到永久听课的殊荣,为此费劳尔家不尽感激。”
按理说没有引荐人,他这么做十分失礼;但既然有一层家长身份,倒也说得过去。所以安多玛斯以温和的态度回答,夸了几句他的儿子。显然,达拉然大法师阁下对那几十个有听课优待的学生们的记性,要比对宴席舞会上的来往宾客们好多了。
而旁边的查理出于礼节,又开始聆听、微笑……
……
直到公爵的二子埃尔维斯、三女蒂茜娅,牵着幼子的手一同出现,为长兄庆贺生日,一团兄弟恭亲之间,宾客们纷纷围上了前去,查理才算解脱。
尽管如此,安多玛斯这里依旧有不少人。只是德亚上前问候,安多玛斯微笑示意德亚,跟他去旁边坐坐,旁人不好打扰老师与学生说话,暂时还没凑上前来。
安多玛斯与德亚欣然聊了几句,其实根本没什么重要内容,就是让别人知道他对这个学生爱护有加;然后安多玛斯让德亚、查理与尤里,“年轻人去玩年轻人的”。
他说这些时,脸上并没有露出在门口见到公爵时的那种笑容;但他的眼睛却有笑意,平静而慈爱。
德亚欠身退下了,顺便撩开绸幔踱过了旁边的空座,验证了一下隔墙无耳;尤里略一点头,示意周围无异,查理这才低头凑到安多玛斯耳边轻语,同时发现自己心里几乎已经找不到紧张:“大人的戒指、腰带、领针,烟斗都是上品。还有他的衣服。那应该比飞毯难多了……”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最后……他似乎贴身挂着一条项链。”
安多玛斯坐在高背椅里,纹丝不动、未露声色,只有离他最近的查理知道,他轻轻细细地倒抽了一口长气。
查理此刻反而要平静得多。他虽然是早就知道答案,刚才却也是得以亲“眼”验证了。所以说出此事,他并没有什么负担——因为以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很有把握发现这样的异样了。当下站直了身,欠欠身告退。
安多玛斯回神,抬头看看他,温和地笑了笑:“查理,我知道我那老朋友脾气不太好……不过,他其实人不坏。等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你还会愿意考虑留下来么?浪费算不上什么好习惯吧?不管是面包牛奶,还是天生才赋。”
查理没有正面回答,他又欠了欠身:“您是我的老师。永远会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其实也十二分敬佩聂拉斯,这位为故国殚精竭虑的大法师感情深沉意志坚毅,怎么能不令人倾服?不过这倾服并不能打消他对聂拉斯的警惕防范;而正是心有防范,即使他与尤里没有回贫瘠之地的打算,此时也不敢松口。
安多玛斯半是欣慰半是无奈,点点头,朝查理与尤里抬抬手指:“去吧去吧,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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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长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精美食物,按说这些只是摆设,至少一个有修养的客人应该浅尝辄止。但很遗憾,尤里不打算遵守这条默认惯例,而查理不自在了半秒钟,就决定全力支持他。
管家格林先生一贯周到,两个年轻人,当然还有大法师安多玛斯阁下,赶赴生日宴会之前以香酥的饼干与小杯的热茶垫过肚子。但那点东西对尤里毫无作用,事实上即使查理,应酬了这半天,也重新感到了饥饿。
所以与那些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交谈上的客人们不同,查理与尤里在挑选食物时,十分认真。
除了糕饼烤肉熏肠等常见吃食,还有各种来自天南地北的美味济济一堂。有水果馅饼,地道的奎尔萨拉斯风味;有远道而来的奶酪,达纳苏斯的上等品;有新鲜的太阳鱼,这止水湖名产运到厨房时装在水桶里,活蹦乱跳;还有西部炖肉,按照大人物们普遍不那么浓重的口味改良过。
这些吃的里头,最俗气的要数用牛奶喂养了五到六个月即送去屠宰的小牛肉,以及深海红螃蟹。那螃蟹的大螯足有婴儿的胳膊那么长,前端大钳粗壮结实,更是有成年人的手掌大……
查理夹了一块煎牛排、一个螃蟹大螯,就觉得差不多了。尤里很快活地找了个最大号的盘子,把牛肉整整齐齐往上叠,叠得足有半尺高,还特地舀了汤汁浇了一通。
查理起先在旁看着,等到尤里把几朵莴苣雕的花放到牛肉上时,忽然也开始往自己盘子里堆牛肉。
“哎,你今晚胃口不错啊。”
“哪里,我可不像你,能吃下整头小牛;我帮你多拿一些,你也少跑几趟。”
尤里嘿然咧开嘴;而旁边照顾长餐桌的侍者,不用听他们的对话,脸上微笑也早已僵硬得仿佛石雕像。
查理装着不知道。尤里怎么不知道?他也不装,可他压根不管,给查理推荐了味道酸甜几乎喝不醉人的南海镇苹果酒,自己则选了一大杯石锤淡啤酒——据说是矮人们那位伟大的高山之王尚在时的正宗老配方。[1]
然后两个年轻人一溜急走,钻到了一个空闲的小窗台里。小窗台比两边的大厅墙壁要凹,位置有些偏僻,窗外就是花园,旁边有垂地窗帘挡去了一些光线视野,用来享受不用付钱的上等美味,真正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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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种酒均由,安娜.布勒伊,酿造与创造(俺是说,这个是引用了另外一位大大的创意)。